“钢铁侠”的进击之路
2024-11-26 00:00:00刘舒扬王秦怡
环球人物 2024年22期
在网络支付、电动汽车、太阳能、航空航天等高新技术领域，一些人终生打拼，可能在其中一个领域取得成功，但要在这些领域都做得出色，似乎不太可能，马斯克却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他拥有技术实力，但性格傲慢、易怒，和美国超级英雄电影《钢铁侠》的主角形象尤其相似，这让他有了一个外号——“钢铁侠”。
“对于所有曾被我冒犯的人，我只想对你们说，我重新发明了电动车，我要用火箭飞船把人类送上火星，可我要是个冷静、随和的普通人，你们觉得我还能做到这些吗？”马斯克这样评价自己。如果借用另一位创新奇才乔布斯的话说，那就是——“只有疯狂到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人才能改变世界。”
“冒险而审慎地生活”
“你考虑过收手吗？”主持人问道。
“从来没有。”马斯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
“我从不放弃，除非我死去或感染了恶疾。”
这是一段发生在12年前的对话，那时，SpaceX还没能成功回收助推火箭，首名登上月球的美国前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和“最后一个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人”、美国宇航员尤金·塞尔南向美国国会作证，称奥巴马政府推动的太空商业化可能会危及安全并最终消耗纳税人的钱。
“我重新发明了电动车，我要用火箭飞船把人类送上火星，可我要是个冷静、随和的普通人，你们觉得我还能做到这些吗？”
“看到这个我很难过，因为那些人是我心目中的英雄。”面对这些扔到自己身上的“石头”，马斯克直言，“这真的很艰难”，他想向质疑他的人证明：“我想做的是在太空飞行中做出重大改变，并且帮助几乎所有人都能进行太空飞行。”
马斯克的冒险精神是刻在基因中的。他的外祖父约书亚·诺曼·霍尔德曼是加拿大人。约书亚7岁丧父，很快就学会了开垦荒地、驯养野马、拳击和摔跤，还组织了加拿大第一支牛仔竞技表演队。后来，他当过农夫，拥有5000亩土地，还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按摩诊所。
约书亚似乎总在尝试新的事物。例如，他开始学习驾驶飞机。将一架私人飞机买回家后，他和妻子把孩子们放在那架单引擎飞机的后座上，带着他们在北美大陆四处游历。这对夫妇不寻常的驾驶经历就此开始了。
1950年，认为加拿大“道德已经堕落”的约书亚决定重新开始。他卖掉了大房子、按摩诊所等所有产业，举家搬去南非。马斯克的舅舅记得，他帮父亲拆解了一架1948年制造的贝兰卡飞机，父子俩把飞机打包装进木箱。抵达南非后，一家人重新组装好飞机，然后驾驶飞机横穿整个国家，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
当飞机飞过南非东北部城市比勒陀利亚的上空时，正值蓝花楹的花期，整个城市都被这些美丽的花朵覆盖。“我们就待在这里吧。”约书亚说。一家人于是在这里安定下来。
每年7月，也就是南非的冬天，约书亚一家人还会去非洲南部的卡拉哈里沙漠寻找“失落之城”——这个灵感来源于一位热衷于在野外寻找文明遗址的加拿大作家。一趟穿越沙漠的旅程通常会持续3个星期。夜晚，土狼和豹子会在约书亚一家人的篝火周围徘徊。
有天早晨，他们醒来，发现一头狮子就站在离桌子3英尺（1英尺约为30.48厘米）的地方。约书亚马上抓住他能找到的第一件物品——一盏灯，朝狮子挥舞并让它滚开。狮子居然真的转头离去。
1952年，约书亚和妻子驾驶飞机从非洲北上，一直飞到苏格兰和挪威，完成了一次2.2万英里（1英里约为1.61千米）的往返旅行。两年后，他们飞行3万英里，完成了南非与澳大利亚之间的往返。有报道称，他们是“唯一驾驶单引擎飞机从非洲飞到澳大利亚的私人飞行员”。
马斯克的母亲梅耶就在这样一个极富冒险精神的家庭中长大，“我们的家训是：冒险而审慎地生活”。全家人从加拿大搬到南非时，梅耶只有2岁。一家人总是频繁地旅行；梅耶和她的兄弟姐妹穿的是由母亲制作的校服；家中的后门总是敞开，任何人随时都可以进来拜访……“当地人都认为我们得了失心疯，有一个人甚至直接叫我们‘疯狂美国人’。（当然，我们是加拿大人，但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差别。）”多年后，梅耶在自传中回忆道。
梅耶曾多次推倒并重建自己的人生。1970年，22岁的梅耶步入婚姻。从1971年开始，3年间她陆续生下埃隆·马斯克、金博尔·马斯克和托斯卡·马斯克3个孩子。每多一个孩子，梅耶就在头发上挑染一些金色，所以小女儿托斯卡出生后，梅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金发女郎。
婚后的梅耶并不幸福，她的丈夫总是以各种借口辱骂她，对她拳打脚踢，并威胁她：如果你胆敢离婚，我就用剃须刀割开你的脸，并且朝孩子们的膝盖开枪。
转机在1979年到来。那一年，南非颁布了新的离婚法，梅耶得以结束这段噩梦。离婚后，她带着3个孩子搬到了南非东海岸城市德班。
生活一下子拮据起来。梅耶和孩子们总是从一间小公寓搬到另一间小公寓；孩子们穿的是校服，因为那比普通衣服便宜；珍馐美味是天方夜谭，他们只能吃廉价的花生酱三明治、喝豆汤。
梅耶的专业是营养学，但眼下，仅凭一份工作显然无法支撑一家人的生活，于是她又做起了模特。分身乏术时，她就把孩子们带去工作场地，让他们在自己走秀时坐在T台前排看书。
“跟我的父母当年抚养我们的方式一样，我也是如此抚养我年幼的孩子们的，我希望他们能够做到独立、善良、诚实、体贴、礼貌，努力工作，多做好事。”梅耶说，“现在我可以非常确定，我做的这些对孩子们的未来发展没有任何损害，并且我、我的兄弟姐妹，还有我的孩子们恰恰都是受益于这一点——从小就学会承担责任。”
长子埃隆·马斯克创办的第一家企业就有梅耶的投资。“我希望他们能一直干下去。”梅耶回忆，1998年自己50岁生日时，马斯克送了她一个玩具房子和一辆玩具车。“将来会给你送真的房子和车，现在我们还在挣扎求生呢！”那时儿子这样告诉她。许多年后，她真的收到了马斯克送她的一栋房子和一辆特斯拉汽车。
这些年来，马斯克在商业和科技领域持续探索，梅耶的自我挖掘也没停下。67岁时，她第一次登上纽约时装周，和年龄只有她1/3的女孩们一起走秀；69岁时，她成为美国彩妆品牌“封面女郎”的代言人；71岁时，她笑着说，“现在我依然是年轻的71岁！”她说：“我宁愿我的墓碑上写着，她很漂亮，但她更有趣。”
成为首席执行官
1988年，马斯克高中毕业后离开南非到了加拿大。当时南非还没有废除种族隔离制度，马斯克不想在南非服兵役，“因为我觉得参军镇压黑人不是一件好事情”。他移居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并进入皇后大学学习，靠着每天不到1美元的临时工收入度日。
马斯克的最终目的地是美国。1992年，马斯克考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并获得全额奖学金，最终获得经济学和物理学双学士学位。
1995年，原本夏天结束后他就要进入斯坦福大学，攻读应用物理学及材料科学专业研究生，但正是这一时期，万维网向公众开放，雅虎等门户网站和网景这一类浏览器开始出现。
这年8月，浏览器初创公司网景公司上市，一天内市值飙升至29亿美元（当时1美元约合8.35元人民币）。马斯克敏锐地预感到，接下来是属于互联网的时代。那时，他已经有了对于未来人生的思考——“我想了想什么东西能真正影响人类社会，想出来三个：互联网、可持续能源和太空旅行。”
随着斯坦福大学开学时间的临近，马斯克越发忧心忡忡，“无法忍受只是看着互联网时代过去而置身事外”。他飞到加拿大，找到当年曾邀请他实习的丰业银行高管彼得·尼克尔森，准备听听对方的想法。
“互联网革命，你这一生只能遇到一次，所以要趁热打铁。”彼得·尼克尔森说。
再回到美国，马斯克已经下定决心“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他在斯坦福大学正式注册了学籍，但立即申请延期入学，直接投身创业。对于未来能否成功，他也没有把握。在后来的访谈中，他说自己当时问了导师，如果他创业失败了，是否介意他再回去读书。导师说没有问题，但他预感到，这个男孩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休学，但物理学的思维方式还是在马斯克身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物理学的思维方式到底是什么？马斯克曾解释道：就是在探寻新事物时，在最本原的真相基础上进行推理。
认定了互联网将颠覆人类的生活，马斯克和弟弟很快有了一个创业想法：把一个可以搜索的企业名录挂到网上，结合地图软件，为用户提供前往企业的导航路线，动动鼠标就可以“在地图上放大、移动”——类似于现在点评网站和线上地图的结合体。他们将公司命名为Zip2，意思是“想去哪里，说到就到”（Zip to where you want to go），并说服餐馆、服装店和理发店之类的小企业，将自己的企业信息展示在Zip2信息网站上。
一切准备就绪。当他们将创意展示给《多伦多明星报》社长听时，对方却扔过来一本厚厚的电话黄页，表示完全不需要。幸运的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莫尔·戴维多公司注意到了Zip2，愿意拿出300万美元，代价是马斯克从首席执行官调整为首席技术官。
“我从没想过要当首席执行官。”他说，“但我终于明白了，如果你不是首席执行官，那你就不可能真正成为首席技术官或首席产品官。”Zip2被降级为专为大型报业集团提供软件的服务公司，而不是直接向企业和客户推销产品。1999年，Zip2成立后不到4年被出售给了康柏电脑公司，售价是3.07亿美元现金外加价值3400万美元的股票期权。
“这是你的第一家公司，我们找一个收购者，赚点钱，这样你就可以做第二、第三、第四家公司了。”莫尔·戴维多公司的合伙人这样和马斯克说。
马斯克获得了财务自由，但相比财富增值，他更重要的收获是：“伟大的东西永远不会在风险投资人和职业经理人手里诞生。他们没有创造力，也没有洞察力。”马斯克的第一桶金奠定了他后来的创业和管理风格。
从在线支付到建造飞船
继Zip2之后，1999年，马斯克又创办了一家在线金融服务和电子邮件支付业务公司“X.com”。客户只要注册该服务，就能收到20美元的现金卡；如果将该服务成功推荐给朋友，还能额外收到10美元的优惠卡。X.com开发了一个个人间的支付系统，用户只需在网站上输入对方的电子邮箱地址，就可以转账给他。相较之下，银行的大型电脑主机系统完成一个支付周期则需要花费几天时间。短短几个月，X.com就吸引了20万用户。
此时，另一家专注网上快捷转账业务的公司Confinity也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为了不再彼此消耗而是形成合力，马斯克牵头拟定了合并条款。2000年3月，两家公司合并，次年，新公司更名为“贝宝”（Paypal）。那时，互联网大潮迅速退去，不少从业者都在想方设法套现，将自己的股份快速出售，而马斯克却沉住气“按兵不动”，以获得更高的收购价格。
他的坚持让他获益颇丰。2002年初，贝宝上市，马斯克是最大的股东，拥有11.7%的股份。同年，贝宝被电子商务网站电子港湾（eBay）以1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马斯克从这笔交易中净赚约2.5亿美元，这足以支撑他开启下一段梦想之旅。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2000年底，马斯克和当时的妻子贾斯汀开始了他几年中的第一个假期，没想到在非洲染上了恶性疟疾，还因为医生的误诊差点送命，最后花了6个月的时间才康复。“我那时候差点就死了。”马斯克说，“这是我从度假中得到的教训：假期会害死你。”
贝宝被收购前，公司的高管们在一个周末齐聚美国拉斯维加斯，庆祝公司取得的成功。“我们都在‘硬石’咖啡厅内的小屋里待着，埃隆却在那里读一本晦涩的苏联火箭手册。那本手册都发霉了，似乎是从贝宝买的。”贝宝的一位早期投资人回忆道，“他在研究这本手册，并且公开谈论太空旅行和改变世界的事。”
于是，就在贝宝被收购的同一年，2002年，马斯克成立了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居住在火星上对人类有什么好处？”在2007年的一档访谈节目中，主持人这样问马斯克。
“我想，你可以考虑两条路：一条是我们永远被限制在地球上，另一条是探索星际，我想后者更令人兴奋，并且会带来更丰富、更多样化的人类体验。”36岁的马斯克自信地说，等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航天飞机在2010年退役后，2011年，SpaceX的火箭就将取代航天飞机为空间站提供宇航员及货物的运输服务。对面的主持人一时有些语塞，毕竟这幅图景在当时仿佛是天方夜谭。
马斯克还谈到了特斯拉，一家彼时成立不过3年的电动汽车公司，在一众燃油车中显得标新立异。“你知道的，当新款手机或新款笔记本电脑问世时，它们一开始往往很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不断优化，这些产品也会越来越便宜。”马斯克说，特斯拉的定价就采用了这样的逻辑，“几乎每个人都可以买一辆新车，我们的想法是尽快进入寻常百姓家。”
马斯克还说，要从环境友好而非“世界需要另一家汽车公司”的角度思考特斯拉因何存在。“化石燃料的燃烧和二氧化碳浓度不断增加导致全球气候变化，我认为这是21世纪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在我看来，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使用电动汽车，然后你需要使用与之相匹配的零排放动力源，例如太阳能。”
约30年前，马斯克得出互联网、可再生能源和太空探索这3个领域正在发生巨变的结论时，曾郑重其事地告诉身边的人，自己要同时进军这些领域，即使“这听起来就像疯子在胡言乱语”。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约30年后的今天，他在以上3个领域都取得了令人赞叹的成功，而且他科技冒险的版图仍在不断扩大。
2006年，马斯克出资1000万美元创办“太阳城”（SolarCity）公司，目标是让千家万户使用太阳能发电系统，以“加速可持续能源时代的到来”；2010年，“深度思维”（DeepMind）公司成立，马斯克是其首批投资人；2015年，他又投资了美国开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OpenAI）；2016年，他投资了一家神经科技公司“神经连接”（Neuralink），该公司致力于开发植入式脑机接口（BMI），让芯片控制大脑的活动区域……
这些领域相互支撑、彼此关联，一次次刷新着大众的认知。人们不禁好奇：这个不知疲倦的冒险家，下一个探索领域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