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于17世纪的万里茶道,南起中国福建武夷山,北至俄罗斯圣彼得堡,全长超1.3万公里,纵贯中、蒙、俄,是历史上跨越陆地距离最长的商贸通道,与享誉世界的古代丝绸之路、茶马古道、海上丝绸之路等,共同构成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
一叶飞越万重山
晨光熹微,武夷山脚的下梅村在茶香中苏醒。远处小桥流水、旗幌当风,三两老人推开木门,走到树下泡茶闲聊,茶汤里是饮不尽的悠闲时光。如果不是村口那块镌刻着“晋商万里茶路起点”的石碑,今人或许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安逸的山村,曾是商旅不绝的贸易重镇。
18世纪中叶,以食肉为主的蒙古人、俄罗斯人对茶叶需求日渐旺盛,到了“宁可三日无米,不可一日无茶”的程度,长期在草原从事边贸活动的晋商便抓住机遇,携巨资南下福建武夷山采购茶叶。背靠武夷茶乡和梅溪、当溪水运之利,下梅村在不经意间成为万里茶道的“零公里处”。
而后,这些茶叶顺着地理版图,一路穿过江西、湖南、湖北等地运至河北张家口,再换骆驼运到俄罗斯边贸城市恰克图,最终到达莫斯科及圣彼得堡。
风靡一时的茶叶,一度成了俄罗斯人的“硬通货”。瓦西里·帕尔申在《外贝加尔边区纪行》中记载:“砖茶在外贝加尔湖边区一带的居民当中饮用极广,极端重要,以致往往可以当银用。西伯利亚的布里亚特人等土著民在出卖货物时,宁愿要砖茶不要银。因为他们确信,在任何地点都能以砖茶代替银用。”
“在恰克图,中国方面提供的主要商品是茶叶。俄国人方面提供的是棉织品和皮毛。卖给俄国人的茶叶,在1852年达到了175万箱,买卖货物的总价值达到1500万美元之巨。恰克图的中俄贸易增长迅速,使得恰克图由一个普通集市发展成为一个相当大的城市。”卡尔·马克思1857年在《俄国对华贸易》中说。
作为贸易的中转站,“因茶而兴”的恰克图,只是沿途众多城市的缩影。位于河北张家口的鸡鸣驿古城是目前国内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最富有特色的邮驿建筑群,被誉为“中国邮政博物馆”。清朝时期,行走在万里茶道上的商队,常常驻扎在此,打听行情、采办给养。休整过后,再北上前往张家口大境门通关。商业运输和国际信使往来频繁,驿吏、官员、商旅络绎不绝,这一过去以邮驿功能为主的驿站,就此蜕变为以商贸功能为主的集镇。
在这条漫长的茶道上,一座座城市因商贸而崛起兴盛,东西方文化在此间交流激荡。“中式生活”开始乘着叶片,飞入万里之外的国度。茶深度融入俄罗斯人的生活,给小费也叫“给茶钱”,与茶有关的茶仪、茶礼、茶会、茶俗等在俄罗斯文学作品中不断出现。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这样写茶:“夜幕降临,在桌上闪耀着光芒。晚上的萨莫瓦尔正煮着沸水,温热着中国的茶壶,壶底下轻烟缭绕……”
万里茶道今犹在
清末,太平天国运动爆发,盛极一时的万里茶道在长江水路受阻后,走向沉寂。然而,欧洲人对中国茶的向往并不因此停歇。
“五口通商之后,邹氏茶商开始把目光从陆上茶叶之路转向海上茶叶之路。”万里茶道文化研究专家邹全荣说。在港口,武夷茶商用茶叶换取洋商的“高科技产品”,紫檀木家具、东南亚犀角药材、欧洲钟表……无数远洋商船嗅着茶香,将当地风物源源不断运抵东方。
茶叶依旧是东西方交流的使者,但曾经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古道,渐渐被岁月的尘埃掩埋。昔日的马帮铃声,茶香四溢的繁荣景象,在泛黄的史册中等待被今人翻阅重拾。
2014年开始,中、蒙、俄三国共同推进“万里茶道”申遗工作。当年6月,中、蒙、俄三国万里茶道各节点城市代表,中国万里茶道各节点城市云集下梅村,在万里茶道广场举行“市长峰会”。2019年3月,国家文物局将“万里茶道”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作为万里茶道的起点,武夷山市也在重寻古道荣光。2021年1月21日,首班武夷山“国际货运班列”在武夷山鸣笛发车,经新疆霍尔果斯抵达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等中亚港口。同年6月5日,载有闽北茶叶及相关货物的首列“大红袍号”列车顺利开行,续写万里茶道。
如今,在武夷山的很多茶馆,经常可以看到来自俄罗斯的客人,在武夷茶传到俄罗斯300多年后,许多俄罗斯人沿着当年的茶路来到武夷山,在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茶香中,似曾相识的东方生活方式仍然散发着持久的魅力。
古道悠悠,茶香袅袅。万里茶道虽已成为历史的标本,但其余响绵绵不绝。在这条“世纪大动脉”上,古老的茶庄、驿站矗立风中,诉说往昔,而那些沉淀在茶道上的故事和精神,正逐渐被唤醒,等待续写新的篇章。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