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军是我至为欣赏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大略等同于著名文学评论家季红真教授所嘉许的“天选之子”。记得季老师曾亲口对我说过:“真正优秀的作家,无一不是天选之子。”每每听说彭学军出了新作,我便会赶紧找来潜心拜读。这次读《琴行的夏天》,令我最为感慨的,是其“含彭量”十足:造境还是那样的诗意盎然,行文还是那样的潇潇洒洒,描摹还是用的那种浓淡相宜的笔墨,整体还是弥漫着如许深情的童年回望。掩卷之后,我出了半天神,转而突然想起彭学军一向追求在感动儿童读者的同时还要感动成人读者,显然这一次她又成功了。
这部小说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讲述了一个令人倍感温暖的故事,并塑造了以嘎木和嘎木妈为代表的一组人物。小说以古琴为轴心,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以与古琴同名的鸟儿“小琴”为牵引,下篇以制作古琴的珍贵原料“汉木”为驱进,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乡间男孩嘎木和城里女孩丁灿灿在那个夏天所收获的成长、亲情与友谊。
在小说中,嘎木不会弹琴,但却对音乐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力;丁灿灿会弹琴,但一开始却并不爱弹琴。这样的两个孩子在相遇之后,一个终于被激发出了斫琴的天赋,另一个则对弹琴生发出了真心的热爱,而他俩彼此间的龃龉与摩擦也随之烟消云散,进而互引为知音好友。似这般圆满,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在成人的世界里更是殊为难得,用他们共同的老师袁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很奇妙,很美好”。
读到这个层面,我们仿佛看见嘎木和丁灿灿一人操琴,一人鼓瑟,在忘我地合奏一曲。有心的读者或许还会进一步想到,这一曲二重奏非常注重对立统一、二元互补,比如:男孩与女孩、城里与乡下、古琴与“小琴”、高山与流水、“洗凡”与“清绝”、静与远……凡此种种,正可一窥作家的匠心所在。但这还不够,在小说文本深处埋藏着的那个最为动人的内核,其实是亲人、师长对孩子的引领—这种引领,明面上见于嘎木妈、袁老师和袁师母对嘎木的疼爱,见于丁灿灿爸妈和袁老师对丁灿灿的教导,暗地里则被巧妙地以老木和新芽隐喻化、意象化了。而这,既是一种更高水准的二重奏,更带给了小说以丰富的多义性,使之具备了走向经典的可能。
老木,在小说中出现过多次,汉木、老船木、山中老庙的木构件、唐代传下来的焦尾琴,都是它的分身。新芽,则要隐晦得多,由小说的尾声可以发见,这新芽既是嘎木找到的那棵小梓树,也是嘎木自己——他的学名叫李景树,正可理解为一棵景仰老树的新芽。有汉木、老船木这样的前辈做示范,想必小梓树未来也一定能成材。而有嘎木妈、袁老师这样温润的老木引领,嘎木这棵新芽也一定会茁壮成长,在未来为这世间带来最为明快的琴曲。
曹文轩教授说得好:“彭学军是一个具有很高辨识度的作家……她写了那么多作品,每一篇每一部都深深地打上了彭学军的烙印。”这一部《琴行的夏天》,也不例外。我们依然可以从中读出彭学军的故乡湘西的印迹,且依然可以从中触摸到那源出沈从文先生的赤子心。
这是彭学军的“景树”牌琴行,也是她“灿灿”然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