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山顶后,西蒙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看向远处的树林,扫视着下面的山谷,寻找简易机场以及约翰的飞机。从最后一次见到约翰开始,风就越刮越大,他冒雪在荒野上艰难跋涉。
就快到了,再往前一点点。简易机场距离狩猎点并不是很远,但徒步到这里花了他近两个小时。
尽管温度极低,汗水还是滴进了他的眼睛。他挺起身,强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向山坡下移动。只走了几步,双腿就不听使唤了,他以失控的速度向下俯冲。
“啊!”
伴随着剧烈的腹痛,他从一块岩石上滚落下去。他挣扎着站起来,紧紧抓住猎枪肩带,不顾疼痛,艰难走完了剩下的路。终于到达那片林中空地时,他的心狂跳起来。约翰的黄色赛斯纳轻型飞机仍然是停在这个僻静的简易机场上的唯一一架飞机,几英寸厚的积雪覆盖在机身上。
他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完了最后几百米。他知道舱门是锁着的,但还是试着拉了拉门把手。他转过脸,用枪托猛击舱门玻璃,响亮的爆裂声打破了森林的宁静。
西蒙又猛击了一次,这次砸出一个窟窿。他伸手从里面打开舱门,爬了进去。不知何故,飞机里面似乎比外面更冷,但他还是摘下了帽子和手套,注视着无线电通信设备。
他打开仪表板上的红色主开关,灯光照亮了整个控制台。他戴上耳机,里面传来了静电噪声。他用颤抖的手将麦克风拉向自己的嘴唇。血从手腕上淌下来,那是他伸手穿过破窗时弄伤的。
西蒙按了一下操纵杆上的小按钮,做好准备。
“我有紧急情况!有人能听到吗?”
他等待着回应,机舱内弥漫着他呼出的白气。
耳机里传来一阵噼啪声:“这里是超级幼兽56号查理,我听到你的呼叫了,有什么紧急情况?”
西蒙低下头,对着麦克风呼气,“啊,感谢上帝。”
“请重复一遍,你有什么紧急情况?”
“我在弗兰克丘奇荒原,我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气,“我们在野外猎鹿,我的同伴遭到熊的袭击,有两只熊,离这里大约6英里。”
“好的,信息收到。我需要你的位置。”
“刚才说了!我们在弗兰克丘奇荒原。”
“我明白,但是你在弗兰克丘奇荒原的什么地方?在空中还是在地上?”
“我不是飞行员,我在朋友的飞机上。”西蒙透过破碎的玻璃看向舱门外,眯眼辨认风向标旁边的标志,“在大溪简易机场。”
“收到。你现在和朋友在一起吗?”
“不!我说过,他在6英里之外!”
“你要保持冷静,先生。他受伤了吗?他的情况如何?”
“嗯……”西蒙想到了约翰狩猎背包上的血迹,周围雪地上打斗的痕迹,还有丢弃的猎枪,“很糟糕,我确信。我们在山脊上赶鹿,相距几百英尺。我听到了他的叫喊声,好像是遇到了麻烦。我赶过去,看到了两只熊,并向那只大的开了枪。它们顺着一条峡谷逃走了。我大声呼喊约翰,听到了他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呼救声。我向山下跑去,顺着熊的足迹来到一条小溪边,那里的血比他刚开始被袭击的地方还要多。我沿着小溪来回寻找,喊着他的名字,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的声音颤抖着,随后呜咽起来。
“好,坚持住,我会向有关部门转达这一信息,救援队大约在一小时后到达。”
“一小时?”
“是的,我猜救援队会从博伊西出发,来自空军国民警卫队。”
“那好,就给他们打电话吧!还有,嘿……谢谢你。”
“为了节省用电,接下来你要关闭主控台开关,45分钟后再回到这个频率上。救援队快要到时会联系你,明白吗?”
“明白。”
“最后两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坐的是什么飞机?”
“西蒙·卡斯泰利,我在一架黄色赛斯纳飞机上,这是这里唯一的飞机!”
“你那里很偏远,坚持住,避开风向,注意补水。救援队去寻找你的朋友时,会需要你一起去。”
“天快黑了。”
“是的,我知道,但如果你能指出最后一次看到你朋友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做到吗?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西蒙揉着疼痛的肋骨。他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了约翰昨天为庆祝此次狩猎送给他的一壶苏格兰威士忌。
“我不会有事的,但告诉他们要快点——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野外坚持太久。”
三个月后。
卡梅伦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不知道丈夫的遗体是否还留在野外。她用手指捻着高脚杯的手柄,转身离开窗户。穿过温暖舒适的房间,她在松木书架前停下。消磨一点时间后,她会再次回到电脑前,他们的蜜月照片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她会一边喝酒,一边浏览旧照片。
她的手滑过书脊。有几本小说,但主要还是大型猎物的狩猎及野外生存指南。尽管约翰曾是著名的刑事辩护律师——可以说是美国西北地区最好的律师——书架上却没有一本法律书籍。
约翰的工作时间很长,当要为庭审辩护做准备时,他经常昼夜不停地工作。然而,这个小木屋是他逃避一切的避风港。在约翰遇难前,这里更像是一个只属于他的地方。卡梅伦更喜欢城市生活,只是偶尔会和他一起来这里过周末。
约翰死后,她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在这个依偎在北喀斯喀特山脉的小木屋缅怀他们的过往,有时感觉他还在这里。
卡梅伦的手停在一本《麋鹿狩猎指南》上。她从书架上抽出这本破旧的书,伴随着咔嗒一声,有个东西落在她的脚边。她把书放回书架,弯腰拾起掉落的小塑料盒,惊讶地发现里面有一张存储卡。
她从家里带来的存储卡都来自约翰书房的一个抽屉。像约翰的所有东西一样,它们都被精心整理过,按照照片的拍摄日期进行了分类。在过去三个月里,她一直在电脑上反复看这些照片。
回想起他们共度的假期,他每次都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的样子,她笑了。她把存储卡攥在手心,想知道里面的照片记录了哪些往事,等待着她来重温。她穿过房间,坐在沙发上,旁边是柴炉,火焰越来越小。
她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把杯子放在咖啡桌上,旁边是她为这个周末带来的一系列存储卡。在取出笔记本电脑中的存储卡之前,她在一张照片上停下来,情不自禁地笑了。这是一张她和约翰的合影,在墨西哥租来的渔船上,两人举着一条蓝枪鱼。
那一次是约翰说服她去钓鱼的,尽管她只想待在酒店,躺在泳池边。她对钓鱼从来不感兴趣,但还是同意去了,只为和他共度美好的一天。她刚抛下渔线没几分钟就钓到了一条蓝枪鱼。这条鱼太大了,约翰不得不帮她举起来。接下来的一整天,约翰却什么都没有钓到。此后多年,他们一直拿这件事开玩笑,说她比他更擅长钓鱼。不过,他至少很聪明,从此再没有要求她一起去钓鱼。
卡梅伦抽出卡槽中的存储卡,换上了手中的那张。
心理治疗师警告过她,不要把周末都花在这里,不要总是独自一人,如果她一直在酒精的麻醉中挖掘往事,会有损于她的健康,使她无法继续前进,无法继续生活。她应该和朋友一起出去,结识新的朋友。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会走出来的。
她打开存储卡,很高兴看到里面有许多照片。卡梅伦几乎从不负责拍摄,那总是约翰的事。她点击了第一张缩略图,只看见黑乎乎一团。
她从咖啡桌上拿起酒杯,点开下一张。照片上是一个卡梅伦不认识的女人,正要离开咖啡馆,并没有看镜头,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拍了。
卡梅伦感到自己的胃在下沉。这些可能是约翰为受理的某个案件储存的照片,由他的私人调查员拍摄,并没有属于他们俩的新照片。
下一张照片显示的是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从一辆白色SUV上下来。同样,她也没有看镜头。这些照片让卡梅伦想起了专门跟踪名人的狗仔队。一种不安感爬上心头,她又喝了一口酒。
她接着点击了几张同一个女人的照片,或在慢跑,或在购物。在所有照片中,这个女人似乎都没有觉察到有人在偷拍她。
下一张照片让卡梅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直发麻。尽管她身旁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但她突然感觉屋里很冷。还是这个女人,但是现在很显然,她已经死了。
她仰面躺着,一丝不挂,皮肤斑驳,呈大理石般的灰色,嘴唇青紫,双目紧闭,脖子上有严重的瘀伤。卡梅伦用手捂住嘴,点开下一张。还是这个女人,只是放大了。
她躺在一张床上,皮肤在红色的床单映衬下显得更加灰暗。卡梅伦移开视线,绞尽脑汁想知道为什么约翰会有这些照片。也许是从他所辩护的客户那里得到的,但是把这样的证据随意放在书架上,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卡梅伦继续点击下一张。她倒吸一口凉气,杯子从指间滑落,摔了个粉碎。
她盯着照片上的松木床。卡梅伦昨晚在小木屋睡的就是这张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站在床尾,他的身影出现在床头柜上方的镜子中。他正俯身面对这个死去的女人,把尼康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她。
卡梅伦立即认出了他。她在任何地方都能认出这张脸,是约翰。过去三个月来她一直在思念和哀悼这个男人。
卡梅伦盯着在笔记本电脑上浏览照片的警探。她拿起对方给的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庆幸自己是坐在对面,这样就不会再看到那些照片了。在昨晚最初的紧张和震惊之后,她已经接受了约翰站在一具女尸前的事实。她浏览了剩下的照片,发现至少有七名受害者。
由于手机没有信号,又喝了太多的酒,卡梅伦不得不等到天亮后再开车越过斯诺夸尔米山口,把照片送到西雅图警察局,这里距离约翰的律师事务所只有几个街区。她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再也无法踏入卧室——照片中的那个女人躺着的地方。在她告诉接待警官她有几起谋杀案的照片证据后,这位浅棕色头发的警探在大厅接见了她。坦纳·马尔霍兰警探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她带到七楼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虽然警探称赞她来警察局是明智之举,但他似乎并不像她预期的那样对这些证据感到惊讶。
最后,他关闭了笔记本电脑,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因为空着肚子喝了一杯苦咖啡,再加上昨晚喝掉的那瓶酒,卡梅伦感到有些恶心。这些照片带给她的冲击比约翰在狩猎中遇难更糟糕,感觉就像是他又死了一次。
当警探看向她时,她希望他能告诉她,是她搞错了。照片上的这个人并不是约翰,他们已经抓住了杀害那些女性的凶手,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像约翰。
警探投过来犀利的目光,“你有没有怀疑过你丈夫在杀害女性?”
卡梅伦僵在了椅子上,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抛出这样的问题,“没有,当然没有。”
他没有回应。
“我感到很屈辱,心都碎了。”她继续说。
难道他看不出她有多难过吗?
“这些女人中有你认识的吗?”警探问。
她摇摇头,“没有。”
“她们都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他的声音很平静。
“教师杀手?”卡梅伦尖叫道。
他点点头。
卡梅伦早就从新闻报道中了解到教师被杀系列案的怪诞之处。受害者在被勒死之前都被强奸和折磨过。之后,凶手用尖刀在她们腰部刻上一个表示评分等级的字母,从A到F。反抗越激烈,得到的评分就越高。
“我听说教师杀手的受害者都是在自己家中被杀害的。”
“我们发现的那些死者是,而且都是独居女性。但一年半前有两位教师失踪了,都是已婚人士,其中一位还有孩子。我一直认为她们也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她们的尸体。而现在,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你提供的照片中的死者。”
卡梅伦感到房间开始旋转。
“过去六个月,针对你丈夫,我一直在准备立案材料,就在我快有足够的证据来逮捕他时,他却在狩猎中丧生了。当然,在那之前的大部分证据都是间接的。作为一名刑事辩护律师,约翰很擅长掩盖作案痕迹。直到最后一个受害者在被杀之前抓伤了他,她的指甲缝里留下了他的DNA信息。”
卡梅伦紧紧抓住身下的折叠椅。
“当我通过数据库核查DNA证据时,约翰的DNA不在系统中,但近30年前有一个案件与最近的教师被杀案有许多相似之处。我了解到,受害者贝瑟妮·瓦尔德斯曾是约翰九年级的英语代课老师,这是我开始怀疑他的原因。”
卡梅伦举起手,希望他不要再讲下去了。
“我很抱歉。我把在约翰的狩猎装备上发现的血迹与该案的一些旧证据以及他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去年夏天被杀的西雅图教师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昨天出来了,它们是匹配的。”
卡梅伦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那么,约翰杀的女人比照片上的还要多?”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警探点点头,“我会把这些照片添加到我们整理的其他证据中,我们将追诉约翰涉嫌谋杀了11名女性。”
当马尔霍兰警探站起身时,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他隔着桌子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卡梅伦?”她听到他说,随即眼前一黑。
卡梅伦坐在马尔霍兰警探的黑色福特车的副驾上。她在凶案组晕倒后,这位警探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家。他说他有搜查令,可以搜查她在劳雷尔赫斯特的家,以及他们在克利埃勒姆的狩猎小屋,甚至他们的飞机库,以确保约翰没有保留可能指向其他受害者的证据。
当车辆拐进她家所在的街道时,她闭上了眼睛。
“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出自一个警探,似乎有些愚蠢。她当然不好。
“我是说,你还觉得头晕吗?”他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
她长叹一声,看着车窗外,“我不会有事的。”
他提出过给她的家人或朋友打电话,让她得到一些支持,但她拒绝了。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诊所的几名女员工,而她还没有做好面对她们的准备。
她家所在的那条街道,虽然房子新旧不一,风格各异,却都坐拥美轮美奂的庭院和华盛顿湖的秀丽风光。马尔霍兰警探似乎被街道两旁修剪整齐的树篱、灌木丛、玫瑰园以及充满热带风情的棕榈树吸引住了。
“这个地段很不错。”警探留心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卡梅伦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这一切美景都不重要了。
一辆犯罪现场勘查车已经停在她家房子前,警探把福特车停在勘查车后面。街对面是一辆黑色SUV,挂着政府车牌照。她下了车,看到对面的邻居帕克夫妇站在门廊外,貌似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过来。她没有向他们挥手。他们也没有。
卡梅伦数了数,有四个人从犯罪现场勘查车上下来。她跟着马尔霍兰警探走上台阶,来到蓝色大门前。他瞥了一眼爬上门廊一侧的铁线莲。她把他让进屋,后面紧跟着犯罪现场调查小组。
她看到调查员戴上乳胶手套,迅速分头行动,搜查她的私人物品。几乎没有听到敲门声,前门就又被打开了,卡梅伦转过身,看到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身体已经发福,另一个年轻些,肌肉发达,让她想起了演员马克·沃尔伯格。
马尔霍兰向卡梅伦介绍,年长的那位是警长,另一位是探员,马尔霍兰说过他们的名字,但她马上就忘了。他已经解释过,在他们进行搜查时,她可以在场,但在他们完成搜查之前,她会一直在一名警探的监督之下。当看到一个女调查员从古董瓷器柜里拿出她结婚时的餐具时,她感到已经受够了。
“我在外面等。”
正在书架上翻找的马尔霍兰转过身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关系,我看不下去了。”
卡梅伦走进厨房,肌肉发达的年轻警探紧跟在她身后。她倒了一杯水,推开通往后院的双扇玻璃门,在庭院的椅子上坐下来。椅子已被清晨的雨淋湿了,但她几乎没有注意到。对于浸入牛仔裤的冰冷雨水,她浑然不觉。
警探站在她身边,抱紧双臂,一言不发,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名囚犯。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些受害者。她嫁给了一个怪物。她喝了一口水,试图缓解胃的疼痛。她想知道警察是否会发现更多的杀人证据……在她的屋檐下。这似乎是个无底的深渊。
约翰有时会很冷漠,全神贯注于他的工作,但她以为这是他对正义的奉献。她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当她以为约翰是在城里加班时,他其实是在谋害已经跟踪了几个星期的高中女教师。
两名调查员穿过草坪,进入花园工具棚。这个超大号的工具棚是卡梅伦和约翰为了与这座房子匹配而专门建造的。卡梅伦一直很喜欢这种古典的带有蓝色装饰的白色建筑。很快,她看到一名调查员拎着装满绳子和修枝剪的证据袋走出来,另一名调查员紧随其后,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把铲子。
看到证据袋,卡梅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涌起一种莫名的焦虑感,这是她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她喝了一大口水,试图把这种感觉冲走。
她的目光追随着调查员,直到他们回到屋内。她再次盯着工具棚,想起了她以前那个家的棚子,它没有这个棚子所拥有的足以登上杂志封面的魅力。在那里她度过了生命中的两年悲惨时光,那是在她遇到约翰之前。是约翰让她重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嫁给约翰的这些年,她以为自己才是藏有秘密的那个人。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打个电话通知你的亲人或朋友吗?”
马尔霍兰警探站在门口,卡梅伦避开他锐利的目光。警方的搜查直到傍晚才结束,天空现在已经变黑了,她很高兴看到帕克夫妇不见了,但愿他们是回屋管自家的闲事去了。
“不用,谢谢你。”
她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发现他的神情里带着关切。
“我会给朋友打电话的。”她撒谎道。
“我很遗憾你所经历的一切。”
卡梅伦忍住眼泪,只想让他赶紧离开。
“如果你想起了什么,随时联系我。”他掏出手机,快速浏览着,“我计划明天去克利埃勒姆,与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一起搜查你们的狩猎小屋,只要斯诺夸尔米山口重新开放。”
他把名片递给她。她伸手去接时,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还有,你应该知道,我们今晚将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警方将指控你丈夫谋杀11名女性的罪名。很感谢你今天能提供那些照片。你很勇敢。”
卡梅伦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她关上身后的门,环顾空荡荡的房子,注意到几扇柜门虚掩着,墙上的相框也歪歪斜斜。
她向厨房走去,泪水夺眶而出。她平时精心摆放在客厅沙发上的靠枕,现在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她只能视而不见了。她原准备烧壶热水泡杯茶,但想想还是算了。她径直走向毗连餐厅的酒柜。她几乎没有喝过比葡萄酒更烈的酒水。
卡梅伦从酒柜里拿出半瓶威士忌,足足倒了三指宽的量。在爬上旋转楼梯之前,她先喝了一口。她低头看了看心爱的豹纹楼梯扶手,对于今天的她而言,这些已不能带来任何安慰。
她走到楼梯中间的平台,停下来,看着约翰为她买的抽象派现代画。几年前和约翰去纽约旅行时,在切尔西的一家画廊,她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尽管比他的保时捷跑车还要昂贵,但为了给妻子一个惊喜,约翰还是慷慨买下了这幅画。
她喜欢这幅画,因为无论看多少次,她总能看到新的东西。现在,看着画布边上流淌的颜料时,她看到的是滴落的血。她盯着色彩鲜艳的旋涡,仿佛听到了一个受害女人的尖叫。
她抓住扶手,才勉强上到楼梯顶。走进主卧室时,她又喝了一口威士忌,露出痛苦的表情。由于刚刚搜查过,卧室里现在一片狼藉,不仅毯子和床单乱成一团,衣柜里的衣服也都被扔出来,堆在了床上。
在这张特大号双人床上,她和一个连环杀手做过多少次爱?她没有向马尔霍兰警探询问约翰犯罪的任何细节,但她在新闻中读到过关于教师系列谋杀案的报道,并从约翰拍的照片中看到了足够的信息。她知道所有受害者在被他杀死之前都遭到了强奸。有多少次是他在强奸并勒死一个女人后,在深夜回到家,赤裸着身体,一边亲吻着她,一边把她压在身下?
她的目光离开床,发现内衣抽屉半开着。她拉开抽屉,看到胸罩和内裤被翻得乱七八糟。她慢慢地关上抽屉,摇了摇头。尽管房子里很暖和,但她还是感到寒意袭人。
她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快速捂住了嘴。
在过去三个月里,她一直在为约翰哀悼,也在为自己哀悼。她为他戛然而止的生命感到心痛。现在,她意识到他得到了解脱,而她则要独自承受一切苦难。
她靠在梳妆台上,强忍着才没有呕吐。窗外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一点。
两辆车驶了过来,在大门前停下。她认出了车上的标志,是当地最大的两家新闻台。当记者和摄像师从车上跳下来时,卡梅伦发现帕克夫妇又从他们的房子里冒出来,站在门前的草坪上朝这边观望。
卡梅伦拉上窗帘。约翰一直很鄙视街对面的邻居,他们挥之不去的目光让他很烦。他曾抱怨说,那对夫妇花费太多时间待在前院,靠多管闲事度日。
他们其实从来没有打扰过卡梅伦,尽管他们有大把空闲时间。她本来一直认为他们很友好。现在她开始理解约翰了。
她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努力避免过度紧张。当马尔霍兰警探说他们将在当晚举行新闻发布会时,卡梅伦以为她应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她没有想到媒体会赶到她家。这年头难道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吗?
手机响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喂?”
“普雷斯科特夫人,我是《埃利奥特湾论坛报》的阿什琳·亨德里克斯,请问你是否怀疑过你丈夫是教师——”
卡梅伦用颤抖的手按了结束键,甚至懒得问对方是如何得到她的号码的。几秒钟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自同一个号码。卡梅伦拒接后干脆关掉了手机,将它扔到床上,就好像扔掉的是一条毒蛇。
门铃声吓了她一跳,平时听来亲切的铃声此时让她烦躁不已。卡梅伦冲下楼梯,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他们怎么敢擅闯私宅?
她快步来到大门前,透过猫眼发现一个金发女人手里拿着麦克风,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几英尺处。
“滚开,这是我的私人领地!”卡梅伦隔着门大喊。
那个女人没有任何退缩,“我们只是想提几个问题,如果你能——”
“滚开,否则我就报警了!”卡梅伦提高了嗓门。
她看到记者一脸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好吧,”记者转过身,向摄像师挥挥手,“我们走吧。”
卡梅伦靠着门,胸中的怒火从记者身上转移到了约翰身上。她的目光落在门厅案桌上她和约翰的黑白结婚照上。他怎么能这样对她?怎么能这样对待那些女人?
她抓起相框,猛地扔了出去,击穿了客厅窗户。几秒钟后,一束聚光灯照亮了那扇破窗。
当意识到摄像师已经捕捉到了她的愤怒,全世界都可能看到时,卡梅伦沮丧地哭了。
卡梅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虽然客房的窗帘已拉上,但室内还是被光线照亮了。她坐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钟,7点15分。她记得吃过一片安眠药,是约翰死后医生给开的。至少到凌晨时分,她终于睡着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掀开被子,移步到窗前。她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记者了。
她把窗帘拉向一边,看到一辆本地新闻采访车开走了。她认出了那辆停在门前的香槟色宾利。她走出客房,下楼,有了一种解脱感。
她透过猫眼查看了一下,随后打开门。
“西蒙。”当对方用健壮的手臂将她搂在怀里时,她勉强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警告了那个记者,作为你的律师,如果他们不离开,我将起诉他们骚扰罪和精神损害罪。当然,他们知道他们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除非他们真的闯进你的房子——所以我猜他们还会回来。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西蒙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我看到了昨晚的新闻发布会,很担心你。”
他放下双手,卡梅伦请他进屋。
“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我关机了。”
她在门厅墙上的圆镜中看到自己,惊愕地发现自己昨晚没有卸妆,睫毛膏像浣熊一样在眼周晕染开,金色卷发如一团乱麻披散在脸庞上。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乎了。
西蒙跟着她走进客厅,“你还好吗?”
“已经好些了。”
“那是怎么回事?记者砸了玻璃?”他指着用胶带粘在破窗上的硬纸板。
“不,当然不是。我一气之下砸的。”
“我和你一样震惊。”他在天鹅绒沙发上坐下来。
卡梅伦在他对面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西蒙身穿一套定制西装,晒成棕褐色的皮肤在隆冬季节看起来不太自然。他是约翰的合伙人,只比约翰大几岁,但10年前卡梅伦认识他时,他的头发就花白了。
“警方怎么能这么肯定?”西蒙跷起二郎腿,“他们承受着安抚公众情绪的巨大压力。对警方来说,将大量悬案落到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死人头上,倒是轻松方便。”
卡梅伦听到“死人”这个词时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但这并没有阻止西蒙继续说下去。
“这让他们看起来很了不起,而约翰却永远得不到辩护权,更不用说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声誉了,我在法律界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警察是怎么告诉你的?他们不可能对11起谋杀案都有DNA证据吧?”
“他们在去年夏天被杀害的西雅图教师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他的DNA。另外一次是发生在近30年前的一起谋杀案现场,受害人是约翰的英语代课老师,警方认为她是第一个受害者。”卡梅伦说。
“也许在第一个犯罪现场出现他的DNA有另外的解释,我可以让我的调查员调查一下。你知道,警察确实会出错。”西蒙身体前倾,“还有那些照片!他们怎么会知道——”
卡梅伦举起双手,“是他干的!好吗?别说了!是我发现了那些照片,不是警察。相信我,没有其他解释。”
西蒙的脸向后仰了仰,以与她的目光保持接触,卡梅伦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俩都看错了约翰。他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西蒙盯着她,仿佛被她打了一巴掌。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大声说话,这声音足以让邻居帕克夫妇听到。
“西蒙,我不能这样做。我知道你是想帮忙,但我看到了那些照片,就是他。而且警察有更多的证据,在约翰死前的几个月里,他们一直在收集针对他的立案材料,开始怀疑他的时间就更早了。”
西蒙张嘴想反驳,但卡梅伦继续道:“求你了,不要说了。”她摇了摇头。
西蒙转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
他盯着窗外,“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和约翰做了20年的朋友。”
“我知道,”卡梅伦叹了一口气,“但这是事实。”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直到卡梅伦再次开口:“听着,我很感谢你能过来看我,但我得准备去工作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我有病人,预约好的。”
虽然她还没有想到将如何面对病人,但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家里,像个囚犯。
约翰失踪后,她已经请过假。她得照常支付员工工资和诊所租金,她在亏钱。她不能承担失去病人的代价。
“我理解,”西蒙的声音很轻,“但我希望你在去找警察之前先来找我。你需要和一个知道如何维护你权益的人在一起。如果警察再想与你谈话,我必须在场——作为你的律师和朋友。”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是说任何需要,给我打电话。如果那些记者回来了,通知我,我知道如何对付他们。”
“好的。”卡梅伦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跟着他向门口走去。
在门厅,他转过身,“警察有没有说要搜查你的家?或者小木屋?”
卡梅伦点点头,“昨天他们已经在这里搜查了好几个小时。因为暴风雪,他们没能进山去小木屋,但今天上午他们会去,只要山口是开放的。”
西蒙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们给你看了搜查令吗?”
“我——我没有问。根据他们掌握的证据,我以为他们肯定是有的。他们说可能有更多的受害者。而且,西蒙,鉴于这种情况,我不打算阻碍他们的调查。”
“他们今天要搜查小木屋?”
“警探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要过去看看,我想确定他们没有栽赃。这个警探到底是谁?”
“西蒙,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是——”
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听着,约翰可能已经死了,但是你仍然要承担他们找到的或栽赃的任何东西的后果。”
西蒙和约翰一样对警察缺乏信任,对此卡梅伦一直不太理解,以为这可能是辩护律师的通病。她太累了,无力与西蒙争论。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不必了,但是谢谢你,西蒙,我很感谢你能去。”
“对了,这里,”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两个信封,“事务所还是偶尔会收到寄给约翰的信件。”
她接过信,一封像是来自银行,“谢谢。”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需要帮助——任何事情——我希望你能来找我。”他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她,“你不会有事吧?”
“是的,我会好起来的。”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但是他不再争辩,向门外走去。
“把所有的床上用品以及壁橱里的东西都装进袋子。”坦纳·马尔霍兰警探站在小木屋的卧室门口,看着犯罪现场调查小组把被褥从那张大号双人床上剥下来。
他们在房子里喷洒鲁米诺喷雾剂,以寻找肉眼不易看到的血迹,最终除了厨房水槽,并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血迹。由于约翰·普雷斯科特将这里作为狩猎小屋,他们必须进行检测,以确定血迹是来自动物还是人类。除了约翰在受害者后背的浅表层留下的死后印迹,她们被杀时没有任何血液溢出。这并没有让坦纳感到意外。
他想到了约翰的遗孀卡梅伦。她来到小木屋,发现在自己睡过的这张床上,她的丈夫折磨、强奸并杀害了一名年轻女子,也许还不止一个,她肯定深受打击。
对于丈夫的罪行,她所表现出的震惊似乎是真的,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她拒绝与他对视,哪怕不过几秒钟。她可能因为嫁给了一个连环杀手而羞愧,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见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仍在忙着收集证据,坦纳转身向门外走去。到目前为止,除了厨房水槽里的血迹,搜索还没有任何成果。一走出小木屋,他立马被山间寒冷的空气包裹,呼出的气息旋即变成一团白雾。他朝林边的警犬和训导员走去,脚下的雪嘎吱作响。
看到卡梅伦提供的照片,坦纳一眼就认出了约翰在小木屋拍下的死者。他曾怀疑艾丽西亚·洛佩斯就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但在看到照片之前,一直不能确定。他没有告诉卡梅伦发现这些照片的全部意义。虽然在这些照片中,艾丽西亚是唯一被拍到出现在小木屋的女人,但坦纳怀疑她并不是死在小木屋的唯一受害者。
艾丽西亚是前年夏天失踪的两名西雅图教师之一,她们的失踪时间只相差几个小时。艾丽西亚是先失踪的,在公园的一次晚间慢跑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奥利维娅·罗西,一位28岁的巴拉德高中教师,在离开瑜伽馆几个小时后失踪,她晚上在那里做兼职教练。第二天早上,她的男友报告她失踪,而她的车仍然停在瑜伽馆前。
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有两个原因让坦纳不愿意将她们的失踪与教师杀手联系在一起。首先,之前的所有受害者都是独居,并且是在自家的床上被杀的。其次,这两名女性失踪时,约翰·普雷斯科特正从加利福尼亚乘坐航班飞回西雅图,午夜时分才落地,也就是奥利维娅被拍到离开瑜伽馆两小时后。
警犬和训导员消失在茂密的树林。坦纳正要循雪地上的足迹去找,突然听到小木屋门前传来车轮碾轧积雪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一辆装有防滑链的宾利跑车滑行过来,停在了他的道奇皮卡后面。由于山路上有不少积雪,坦纳选择了驾驶自己的皮卡,而不是部门公办的福特轿车。
他以为从宾利车上下来的人是卡梅伦。当认出是那个穿细条纹西装的白发男人时,坦纳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不屑。这家伙和约翰一样是坦纳讨厌的辩护律师。
“我们正在搜查小木屋,西蒙,你需要回到车里去,即使你有权利来这里。”坦纳大声喊道,“这里是私人领地。”
西蒙没有浪费时间,径直向警探走过来,每迈一步,休闲鞋都会陷进积雪。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嘲笑道:“我是代表我的客户卡梅伦·普雷斯科特来的,以确保你在权利范围内行事。我当然希望你是带着搜查令来的,马尔霍兰警探。”
坦纳笑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我带了。”
警犬的吠叫声在树林里回荡,坦纳转过身去。
“马尔霍兰!”一个训导员大声喊道,“我们有新发现!”
坦纳走向树林,听到西蒙紧跟在身后。
他停下来,指着宾利,“回到车里去!否则我就把你铐起来,扔进皮卡的车斗。”
“好吧,我回车里,但我是不会离开的。”
见西蒙退了回去,坦纳转身进入密林。
卡梅伦坐在雷克萨斯车里,抬头看了看这幢两层楼的建筑。西蒙离开后,她洗了澡,化了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妆。她的诊所在二楼,其实在拐进停车场之前她就看到了这个涂鸦。即使在街上也能看到新喷的字母覆盖了诊所正面的整面墙。
“杀手”一词足够大,足以清晰地向过往驾驶者传递这个信息。对于星期一的早晨而言,停车场显得异常空旷。卡梅伦担心,破坏分子的涂鸦已经吓跑了一些病人。
她下了车,迈上了通往诊所的台阶。在停车场,她能认出的两辆车是前台接待员丹妮拉和牙医助理埃琳的。洁牙师玛丽亚和另一名牙医助理丽芙肯定是要迟到了。
卡梅伦进门时,坐在前台的埃琳和丹妮拉抬起头来。候诊大厅空荡荡的。
“我——”丹妮拉说,“我昨晚看到了新闻,我很难过。”
“我也是。”卡梅伦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在走向办公室的路上,她故作随意地说:“至于外墙上的涂鸦,我们需要报警。”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丹妮拉说,“他们说条件允许时会派人过来,但可能今天不行。由于预算削减,他们人手不足,如果我们想快些处理问题,可以到地方分局报案。”
卡梅伦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叹了口气,她今天不会再去别的警察局了,“那要花很长时间,我只是想去掉涂鸦。直接叫人过来处理一下吧,拜托了。”
“但是你不……”
“不用了!”卡梅伦的声音有些尖锐,随即加了句,“谢谢。”
“还有,”埃琳抢在卡梅伦走进办公室之前说,“丽芙和玛丽亚请了病假。”
卡梅伦转向埃琳,“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早些时候。”
“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10条语音留言,”丹妮拉谨慎地看了卡梅伦一眼,“今天,除了中午有一个补牙病人,其他病人都取消了预约。要我看看他们是否能重新安排时间吗?”
“不用。”卡梅伦希望语气中的坚定可以帮助自己获得一些控制权,“我要看中午这个病人。同时,打电话找找人,看看我们能否清除掉涂鸦——今天,并确认明天的预约。打电话时,问问是否有人愿意今天来。既然玛丽亚请假了,洁牙项目就算了。”
埃琳和丹妮拉交换了一下眼色。丹妮拉回答说:“好的。”
“我就在办公室,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卡梅伦说完后关上了门。
卡梅伦看了看电脑任务栏的时间,快两点了,预约中午来补牙的病人还没有出现。整个上午,她一边想着约翰,一边听着高压清洗机在办公室外墙上制造出的轰鸣声,感觉自己被困在愤怒的迷雾中,找不到出路。
她绞尽脑汁寻找约翰是连环杀手的迹象,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很幸福。他进入她的生活后,照亮了她的世界,使之充满欢笑和爱。她与他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她对他也不是完全诚实。难道这是因为他们都与另一半保持了安全的情感距离,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吗?
她滚动鼠标,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搜索到的西雅图最佳房地产经纪人名单上。这时,办公室的门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门被推开,埃琳站在门口。
“我能进来吗?”埃琳手里拿着一张纸。
卡梅伦合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子上,“当然可以。”埃琳可能想知道她和丹妮拉什么时候下班,因为今天唯一的预约病人也没有出现。
埃琳走到办公桌前,把手中的纸递给卡梅伦,“这是我的辞职信。”
卡梅伦知道自己不应该感到惊讶。谁会愿意为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的妻子工作?但这仍然刺痛了她。她原本希望员工的忠诚度可以更高些。
卡梅伦接过辞职信,放在桌子上。她双手交叉,抬头看了看这名年轻的助理。保持专业形象,她提醒自己,“很遗憾你要离开。”
埃琳点点头,“谢谢。今天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卡梅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有,谢谢。你可以走了。”
埃琳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转身离开了。卡梅伦盯着那封辞职信,只读了第一行,视线就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了。
请接受这封辞职信,来自——
她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纸团落在了她和约翰合影的相框旁边,今天早上她进入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合影扔进废纸篓。
这时她注意到丹妮拉站在了办公室门口。“玛丽亚明天又请病假了,所以我取消了病人的洁牙预约。”丹妮拉说。
卡梅伦很感激丹妮拉没有提及她为何在擦拭眼泪。与埃琳不同,丹妮拉已经为她工作了近10年。对卡梅伦来说,她不仅仅是一个雇员。
“这周已经有更多的病人打电话来取消预约,大多数人说他们要换牙医。”丹妮拉咬着嘴唇,等待着卡梅伦回应。
卡梅伦身体前倾,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好吧,我们取消所有剩余的预约吧,本周工作结束了。还有,你在下班之前可以发布一个全职牙医助理的招聘广告吗?就用我们上次发布的内容。”
“当然可以。”丹妮拉看起来并不惊讶,“对了,涂鸦已经去除了。”
“很好。”
“下班之前,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你,丹妮拉。”
丹妮拉轻轻关上门,走了。
卡梅伦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强行将注意力转回到房地产经纪人的搜索上。她不能再住在家里了,尤其是想到那些当面微笑、转身就开始议论她的邻居。她不能让自己的余生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度过。
根据在线评估,她的房子价值大约350万美元。扣除销售成本,她仍有足够的资金重新开始,但这不是钱的问题。她需要摆脱这个家,摆脱潜伏在她身上的约翰的阴影。这也许是不可能的,但她要试一试。
卡梅伦不知道自己盯着屏幕看了多久,当听到诊所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她瞥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3点。一定是丹妮拉下班回家了。
卡梅伦揉了揉眼睛,关闭了电脑,也准备回家。当她伸手抓过外套时,西蒙早上转给她的两个信封从侧面口袋里露了出来。
她取出信封,拿起拆信刀,打开了信件。第一封是从华盛顿州律师协会寄来的关于约翰的执照续签信,她把它扔到一边,随即打开第二个信封,从里面滑出一张纸,是银行寄来的,一家她从未听说过的银行。
她反复读了几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己的房子被做了二次抵押贷款?她看了看账单的顶部,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约翰·普雷斯科特。
在死前两个月,约翰用他们的房子完成了100万美元的套现再融资。她盯着抵押贷款月结单的时间越长,页面上的字就越模糊,最后任凭其滑落到桌子上。
卡梅伦站在厨房里,倒了第二杯葡萄酒,不小心洒了一大滴在抵押贷款月结单上。她用手指抹了抹,一条污渍横贯在1.2万美元的数字上,这笔钱本应于上月底付清的。
这说不通。他们从不缺钱。约翰知道警察要来抓他吗?从马尔霍兰警探透露的情况来看,似乎不是这样的。据他说,在此之前,对约翰不利的证据大多是间接的。
她打开手机上的银行应用程序,查看她与约翰共享的联合账户。看到余额后,她猛喝了一口酒。加上抵押贷款,在没有任何牙科诊所收入的情况下,她的钱只够支付一个月左右的开销。
约翰用100万美元的贷款做了什么?
门铃突然响起,卡梅伦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下班回家后与房地产经纪人约见的事。她打开前门摄像头应用程序,根据之前在网站上查到的照片,认出了一头红发的房地产经纪人。卡梅伦打开门,看到了唇红齿白、笑意盈盈的经纪人。
“嘿,我是谢伊。”经纪人向她伸出手。
“我是卡梅伦,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她与对方握了握手。
“嗯,你打来电话时我刚好在这条街上参加一个房屋开放日活动。需要脱鞋吗?”谢伊踏进屋内,指了指脚上的红色高跟鞋。
“不用,没关系。我带你参观一下。”
经纪人跟着卡梅伦穿过客厅,高跟鞋在地板上咔嗒作响,“我喜欢这里不拘一格的现代主义风格,非常有魅力。”
“谢谢。”卡梅伦带着她经过白色小型三角钢琴,走向厨房。
“我能问问这房子为什么要卖吗?”
“对我来说,这房子太大,维护起来太麻烦。”
“我明白。有多少平方英尺?”
她们走到厨房,卡梅伦转过身来,“4200平方英尺。”
“这些看起来像是翻新的。”谢伊摸了摸大理石台面。
卡梅伦点了点头,“八年前我做过一次全面翻新。”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谢伊问道,此时她们已来到餐厅。
“目前是。我丈夫几个月前去世了。”
谢伊用手捂住胸口,“啊,非常抱歉。”
走到楼梯口时,卡梅伦问:“要去楼上看看吗?”
没有听到回应,她转过身来,只见谢伊正瞠目结舌地盯着拱形天花板下一张高挂在墙上的放大照。这是卡梅伦尚未取下的约翰的少数照片之一,因为要借助梯子才能够到。
她记得这张照片的拍摄情景,宛如昨日。她和约翰刚刚拿到各自的私人飞行员执照,他搂着她,站在新买的赛斯纳轻型飞机前,他们都露出灿烂的笑容,卡梅伦自豪地举着飞机钥匙。
“这是你丈夫吗?”谢伊仍然盯着照片。
“是的。”
谢伊转过身,“他叫什么名字?”
卡梅伦抓紧了楼梯扶手,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她已经知道了,毕竟媒体上到处都是,“约翰,约翰·普雷斯科特。”
“那个教师杀手?”
卡梅伦点点头,与谢伊对视着,与自己的羞耻感斗争着。
“难怪你想卖掉房子。”谢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我可能不说你也知道,这会影响卖价。”她谨慎地注视着楼梯,刚进来时的那种艳羡之情不见了,“我们上楼看看吧。”
她们默默地在楼上转了一圈。
回到楼下时,谢伊开口道:“说实话,鉴于你的情况——”
我的情况,卡梅伦想,相比于说我嫁给了一个连环杀手,这真的很委婉。
“我预计能在250万至270万美元之间出手,不能期望更高了。”
卡梅伦感到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我的期望值是350万。”
谢伊将双臂抱在胸前,“问题是,当发现这是一个连环杀手的家,大多数买家会失去兴趣。我们可以先把价格挂高一点,比如290万,但你应该知道,实际成交价很可能会低得多。”
卡梅伦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坐下来,双肘支在膝盖上。扣除销售成本和约翰的二次抵押贷款,如果她以低于300万的价格出售,她将欠下几十万的债务,这是她无法承受的。更何况如果牙科诊所倒闭了,她将没有钱继续留在这里。她也不能在这栋房子里住太久,否则回忆会把她逼疯。
“好吧,那就290万。”
“很好,我会起草一份合同,明天带来。也是这个时间可以吗?”
任何时间都可以,因为我不需要去诊所看病人。一想到要在这栋房子里独自度过这一周,周围都是她和约翰生活的痕迹,她的内心就充满了恐惧。她可以去酒店,但那只会让她更快地耗尽存款。“是的,这个时间也可以。”
“啊,不用起来。”谢伊举起双手,示意她不用起身,“我可以自己出去。”
“谢谢。”卡梅伦勉强说道。
“没问题,我们明天见。”
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卡梅伦把脸埋进手心。我的余生将被称为“那个嫁给了教师杀手的女人”。尽管约翰惨死于熊口,但现在看起来他反而得到了更好的解脱。
约翰是一个拥有超凡魅力的男人。与她的第一任丈夫迈尔斯不同,约翰让她感到安全。他甚至从未对她高嗓门说过话。她现在很想知道,这是否因为他脱离了人类的情感,而当时她却以为这意味着他爱她。
她突然想起了约翰的人寿保险单,跳了起来。她知道他有一份——在约翰的坚持下,他们在结婚前都买了保险。当然,她要等到约翰被西雅图法医办公室正式宣布死亡后才可以去索赔。虽然上个月她就可以去申请了,但考虑到牙科诊所可以支付账单,她还没顾得上这件事。
她爬上楼,来到约翰的书房。打开灯后,她发现文件柜的几个抽屉都被拉出来了,里面的东西胡乱地堆放在桌子上,有几份文件掉到了地上。
多亏了约翰平时一丝不苟的整理习惯,即使是被犯罪现场调查小组搜查过,她还是花了不到一分钟就找到了标有“人寿保险”的文件。她快速翻阅着保单,先看到了自己的。
在这摞文件的后面,她找到了约翰的保单,只有寥寥几份,最近一份是两年前的。她拿着这份保单下楼来到厨房,因为手机放在这里了。
她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输入了约翰的保单号码。等待接听的间隙,她喝完了那杯剩下的葡萄酒。当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续一杯时,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你好,谢谢你的等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好,是的,我打电话询问我丈夫的人寿保险单,他去世了,我需要提出索赔。”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女士。”
“谢谢。”
“能不能告诉我保单持有人的全名、出生日期和社会保险号码?”
“约翰·格雷厄姆·普雷斯科特,出生于1976年7月12日。”她读了一遍保单顶部的社会保险号码。
“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卡梅伦·普雷斯科特。”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
“我只需要你回答一个安全问题,这个问题是由保单持有人设置的。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
约翰没有喜欢的动物——除非他在猎杀它们时。他对狗过敏,而且讨厌猫。“嗯,我不确定,还有别的我可以回答的安全问题吗?”
“对不起,女士,没有,这个问题必须得到正确回答,系统才能进入下一个页面。”
卡梅伦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鼻梁,“我不知道,熊?”这是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谢谢你的配合。请稍等一下,我把保单调出来。”
天哪,她不是在开玩笑吧!卡梅伦等待着,又听到了一阵键盘敲击声。
“嗯,约翰在我们这边只投了这一份保单,该保单在两年前就已兑现,合同终止了。”
“什么?”
“对不起,女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等一等,全部兑现?那可是一张100万美元的保单!”
“嗯,不是全部,你只能提取保单的现金价值,所以,看起来这张保单被兑现了49823美元。”
“这说不通啊!一定是搞错了,他不会的!”约翰是如此坚定地认为他们应该有保险。“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为了区区5万美元而把100万美元的保单兑现了?”
“不幸的是,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人们兑现保单的原因有很多:经济困难或——”
“对,当然了,谢谢。”卡梅伦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约翰不需要用这些钱来维持他们的生活。那么,他用这些钱做了什么?
当坦纳驱车向西转入回西雅图的90号州际公路时,天已经黑了。在小木屋前的林地里发现的两具女性尸体正在送往西雅图法医办公室的路上,两具尸体看起来处于相同的腐烂阶段。
雪花飞舞着落在挡风玻璃上,坦纳打开了雨刷。明天,法医会将两个遇害者牙齿的鉴定结果与前年夏天失踪的两名教师的DNA进行比对。坦纳确信它们是匹配的。
车窗外的动静引起了坦纳的注意,他转头看到西蒙·卡斯泰利的宾利在相邻的车道上飞驰而过,在雪天路滑的情况下,这速度真是吓人。宾利的车灯很快消失在前方的一个弯道上。
坦纳加了点油门,超过一辆缓慢行驶的半挂车。天太黑了,看不清蜿蜒的州际公路两侧陡峭的山峰,坦纳始终紧盯着路面,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琢磨着案子的一些细节。
尽管埋在小木屋附近的两具尸体证实了坦纳的猜测,即失踪的两名西雅图教师是教师杀手的受害者,却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过去10年,每年夏天都有一名独居的西雅图教师在家中被强奸并被勒死,除了这两名教师失踪的前年夏天。那么,为什么这一次是两人?为什么没再选择独居女性?为什么要偏离一贯的做法?
但最令坦纳不解的是,两个女人失踪时,约翰正在从加利福尼亚飞回西雅图的航班上。难道这意味着他有帮手?
昨天搜查完普雷斯科特家的房子后,坦纳又查看了两名教师失踪当晚,通往小木屋的90号州际公路上相关路段的所有交通监控视频,对自己的发现深感惊讶。
坦纳远远地看到前方亮起刹车灯,西蒙的宾利正在山脚下蜿蜒前行。他不知道这位辩护律师是否已经打过电话给约翰的遗孀,告诉她小木屋这边的发现。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卡梅伦昨天给他的号码,通过蓝牙拨打了电话。
铃声通过扬声器在车内回荡,她在第二次响铃后接听了。
“喂?”
他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疲惫。
“嘿,卡梅伦,我是坦纳·马尔霍兰警探,正从你们的小木屋开车回来,我希望今天晚上能和你谈谈我们的新发现。”
“可以,发现了什么?”
看来西蒙没有告诉她,或者说了,但她还想听听警探的说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当面谈。”
“哦,当然可以。其实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关于约翰的。”
“当然,你能不能到警察局凶案组来一趟?”
“可以,什么时间?”
坦纳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钟,“8点,或者8点半怎么样?”
“8点就行,到时见。”
坦纳结束了通话,透过飞舞的雪花盯着前方宾利的尾灯。卡梅伦·普雷斯科特是个聪明的女人,肯定知道些什么。虽然,坦纳多次在法庭上目睹了约翰·普雷斯科特令人信服的说服力,他不止一次让陪审团相信一个有罪的人是无罪的。除了受害者,坦纳怀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然而,这并不能解释坦纳在交通监控视频中看到的情况。
“两具尸体?”
卡梅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震惊。她已经看到过约翰拍的照片,那个躺在她曾与约翰共枕而眠的床上的女人。约翰的背叛程度——他的丧心病狂——似乎并不会因为他是杀了1个还是100个而改变。
坦纳·马尔霍兰警探点点头,“法医要到明天才能确定她们的身份,但我相信她们就是前年夏天失踪的两名教师。”
卡梅伦记得她们的失踪案上过新闻,有人猜测跟教师杀手有关。但是,由于教师杀手的其他受害者都是在自己家中被杀害和发现的,其他猜测占了上风。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为什么在这里和她谈话?”西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公文包,语气中的恼怒显而易见。审讯室的一面墙是单向镜,警探和卡梅伦正在谈话,西蒙对单向镜做了个手势,“她不是嫌疑人。”
卡梅伦注意到他的休闲鞋以及裤脚是湿的。
警探冲西蒙微笑道:“你好,卡斯泰利先生,卡梅伦同意在这里谈话并被录音,以防遗漏掉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
“我觉得没必要在审讯室进行。”西蒙进入房间,在卡梅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的语气中带着恼怒,“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在场时不要和他说话。如果你不听我的建议,我就帮不了你。”
“抱歉。你是想保护我,我很感激。马尔霍兰警探打来电话后,我就把手机关了。我不断接到记者的电话,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号码的。我需要换一个新号码。”
“没事了,卡梅伦,换个号码是个好主意。”西蒙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他随即把目光转移到警探身上。
“我只是通知卡梅伦警方今天在小木屋发现了什么。”坦纳注视着卡梅伦,“我知道你在过去几天里经历了相当大的打击,但是有一些问题,关于你丈夫是如何把这些女人带到小木屋的——假设她们就是两位失踪的老师。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两个女人失踪时,约翰正从加利福尼亚返回西雅图。在奥利维娅·罗西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离开瑜伽馆两个小时后,他的航班降落在西雅图机场,也就是艾丽西亚·洛佩斯——约翰照片中的女人——最后一次被人看到三个小时后。”
“约翰经常出差。我很抱歉——我不清楚你在问什么。”卡梅伦说。
西蒙举起手示意卡梅伦安静,然后转向坦纳,“这都是猜测,你们甚至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我认为约翰有一个同伙,”坦纳继续说,“不是在他所有的谋杀中,而是在小木屋杀害两个女人的过程中。”
“一个同伙?”卡梅伦一脸惊讶。
“也可能约翰是被陷害的,”西蒙插话道,“约翰怎么可能人在加利福尼亚,却在西雅图绑架女人并把她们带到小木屋?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卡梅伦将一只手放在西蒙的胳膊上,“他不是被陷害的。他和死者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他杀了她。”卡梅伦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幅画面。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约翰的同伙是他的一个客户,”坦纳说,“约翰可能付钱给这个人,让其绑架目标女人并把她们带到小木屋。他是否有经常保持联系的客户?”
卡梅伦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坦纳看向西蒙,“你能想到有哪位约翰代理过的客户可能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吗?”
卡梅伦转头去看西蒙的反应。西蒙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坦纳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盯着卡梅伦,“2020年6月19日和20日的晚上,你在哪里?”
“我——”卡梅伦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在被要求提供不在场证明吗?“我不知道——”
“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卡梅伦。”西蒙说,“我不认为这件事与我的客户的行踪有什么关系,警探,这很荒唐。再说她怎么可能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
“我之所以这么问,”坦纳盯着卡梅伦的眼睛,“是因为我发现,6月19日晚上,90号州际公路上的一个交通摄像头拍到了你的雷克萨斯在向东行驶,大约在距离通往小木屋出口两英里的地方。同一天晚上,两个女人失踪了,而约翰正从加利福尼亚飞回西雅图。”
“我——我没有……”卡梅伦向西蒙投去惊讶的目光。
“不用回答,卡梅伦。”西蒙伸手示意她保持镇定,随即转向坦纳,“在州际公路上开车并不意味着卡梅伦犯了什么事。我想看看那段视频,我打赌你甚至看不清是谁在开车。”
“约翰遇难之前,我从来没有独自去过小木屋。”
“卡梅伦!别说了,拜托。”
她没有理会西蒙,瞪大了双眼与警探对视着。
“在过去几天里,你的脑海中是否浮现过与你丈夫有关的事情?”坦纳咀嚼着口香糖,“比如某天他回家比较晚,或者他独自旅行?和客户在一起?或者和某个朋友?”
卡梅伦摇摇头,“抱歉,没有。”
西蒙将一只手放在她的前臂上,“你没有什么可抱歉的,卡梅伦。”他看向坦纳,“我的客户已经受够了。她一直都非常配合,而且这几天她刚遭遇一次创伤,”他站起来,示意讯问结束,“她需要休息。”
“等一等,”卡梅伦忙朝西蒙举起手,“我今天了解到一些情况,约翰死前几个月用我们的房子做了二次抵押贷款,套现100万美元。”她观察着警探的表情,“而且他两年前就把他的人寿保险单兑现了,那是一份100万美元的保单,他为了区区不到5万美元而退保了。”
坦纳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你认为他为什么这么做?”
“够了,警探,她已经筋疲力尽了。”西蒙把手放在卡梅伦的肩膀上,“你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卡梅伦无法判断这对坦纳来说是不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也许他知道你会来找他,他最终会被抓住。如果——”她瞥了一眼西蒙,因为他又坐回到椅子上。
“卡梅伦,我当时和约翰一起在狩猎。”西蒙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但你并没有目睹他命丧熊口。”
“我听到了他的叫喊声,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叫喊。我看到了足迹,还有血。”他长吁一口气,目光落在桌子上,“我在现场。”
卡梅伦看向警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在你打算逮捕他之前,他被熊袭击了,而且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他失踪时,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逮捕他。是的,我也认为他伪造了自己的死亡。”
西蒙嘲笑道:“这太荒唐了!”
坦纳的目光没有从卡梅伦的身上移开,“暴风雪在弗兰克丘奇荒原肆虐了两天,导致搜索工作停滞不前。而且即使他从熊的袭击中幸存下来,也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很久。附近只有一个供狩猎者暂住的小屋,而我们知道他并没有出现在那里。如果他打算逃跑,还有比在冬季来临之际消失在200万英亩的森林里更好的办法。”
“该死!我听到了他受到熊的袭击时发出的痛苦叫喊!”西蒙用手掌猛拍了一下桌子,“你在暗示——”
“不,我没有。我一直在密切关注他的信用卡和银行账户,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动用的迹象。我还把他的名字列入了旅行警报系统,如果他幸存下来,就会有痕迹,无论在什么地方。”
“那么钱呢?”卡梅伦问,“他为什么要把他的人寿保险兑现,并用房子进行二次抵押贷款?”
“我不知道他用那笔钱做什么,但在调查了他的律师事务所财务状况后,我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办理二次抵押贷款。对于此,我想西蒙也许能够为我们解释一下。”
卡梅伦瞪大眼睛看向西蒙。
西蒙解释道:“事务所遇到了麻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几年来,形势一直很严峻,我们在努力维持表面形象。我们无偿接了罗斯伯格的案子,以为如果赢了,将会给我和约翰带来全国性的声誉。但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所以,我们用各自的房子做了二次抵押贷款,以维持事务所的运营。”他的眼睛湿润了,“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卡梅伦。那次打猎,我们本来只是想放松一下,以便为后面的辩护做好充分准备。在约翰……出事后,我打算在赢了官司后再偿还你们的贷款,但后来我……唉,你知道的。”
卡梅伦盯着西蒙。罗斯伯格一案已经受到新闻媒体广泛关注和报道。民众被那个美丽的家庭主妇迷住了,她被指控为了人寿保险金而唆使情夫杀害了自己的丈夫。
约翰和西蒙为这个案子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确信没有足够的证据来给她定罪。但当约翰在庭审辩护开始前一周失踪后,西蒙只得独自为当事人辩护,而他输了。如果说在他们无偿接下这个案子之前,事务所就已经陷入了财务困境,那么卡梅伦只能想象它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西蒙瞪了坦纳一眼,将手放在卡梅伦的手上,“很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没想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希望能找到偿还你的办法,但在搞砸了这个案子之后,我自己也是举步维艰了。”
卡梅伦第一次注意到西蒙的黑眼圈,捏了捏他的手,“没事的,西蒙。”
“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坦纳问卡梅伦。
她与第一任丈夫共同居住的房子——被火焰吞噬的画面——闪现在卡梅伦的脑海中。她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坦纳,思考着他和那个在迈尔斯死后询问她的年轻警探的不同之处。坦纳有一双犀利的深蓝色眼睛。她有一种感觉,他是那种不肯轻易放过任何疑点的人。“没有。”
西蒙不耐烦了,“我想今晚已经够了。”
坦纳将手掌压在桌子上,“当然了,我很感谢你今晚能过来,卡梅伦。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请随时告诉我。”
卡梅伦点点头,站起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惫。西蒙为她打开门,两人一起出了审讯室。沿着走廊走向电梯时,她能感觉到跟在后面的坦纳投过来的灼人目光。
电梯门在她和西蒙身后关闭,卡梅伦深呼了一口气。电梯启动时,西蒙站到她面前,“下次,在你准备告诉警察约翰的财务秘密之前,先跟我说,”西蒙指着自己的胸口,“让我来决定是否需要告诉他们,明白吗?”
卡梅伦抿了抿嘴唇,也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需要再替约翰遮掩什么。而且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善意提醒。”
“我不是在为约翰担心。我要保护的人是你,我才是站在你这边的人。”
卡梅伦冷笑道:“如果你站在我这边,你就会在几个月前而非现在才说出事务所的真相,那时我还可以把房子卖个好价钱!”
电梯到达了地下车库,门一开,卡梅伦率先走出去。虽然在获悉西蒙知道约翰做了二次抵押贷款后,她十分震惊,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不必承受事务所的财务负担。早在她和约翰结婚前几年,西蒙和约翰就建立了合伙人关系,假设任何一方死亡,另一方就会自动成为事务所的唯一继承人。事实证明,不持有事务所的股份也是好事。
“卡梅伦,等等!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原本希望我能够把这笔钱赚回来——为我们俩,但后来我输掉了那个案子。约翰的死太让我震惊了,我一时无法冷静地思考。现在,我担心我正处于失去一切的边缘。”
卡梅伦走到雷克萨斯前停下来,转过身,在西蒙的眼中看到了真诚的懊悔。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她没有说出来,但他一定读懂了她的想法。
“请原谅我,那件事做得很愚蠢。”
“没关系,真的,这不是你的错。是约翰的问题。”
西蒙向她走来,“你可曾发现约翰是连环杀手的任何迹象?”
卡梅伦摇摇头,“没有。你有吗?”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
“马尔霍兰警探说交通摄像头拍到了我的车,但我不记得在那个时间段开车去过那里,你认为有没有可能是约翰开走了我的车?”但她记得马尔霍兰警探说那时约翰在加利福尼亚。
西蒙皱起了眉头,“马尔霍兰可能在撒谎,以诱使你透露更多信息。”
“这太可怕了。马尔霍兰警探怎么能认为我会帮助他呢?”
“毕竟你是约翰最亲近的人。”
“我完全不知道约翰是个连环杀手。”
“我相信你。”西蒙瞥了一眼四周,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我有东西给你。”
他走近,将一把钥匙按在她的手心。卡梅伦低头一看,发现上面粘着一张便利贴。他用另一只手将卡梅伦的手掌合起来。
“这是一把银行保管箱的钥匙,”他压低了声音,“是约翰的,他放在事务所的保险箱里了。由于最近忙于罗斯伯格的案子,我给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我觉得你最好拿走,以防警方搜查律师事务所。”
“他们还没有去过事务所?”
“他们去过,但没有搜查。我已经输掉了罗斯伯格的案子,卡梅伦,但我并不傻。”
卡梅伦问:“保管箱里面有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银行。”
卡梅伦思索片刻,“没事,不用了。”
西蒙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如果你改变主意,给我打电话。”
西雅图警察局凶案组,坦纳靠在小隔间的办公椅上。已经过了11点,上晚班的警员都已回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吐出已经嚼之无味的口香糖。当听说她的雷克萨斯出现在90号州际公路上时,卡梅伦似乎十分惊讶。坦纳看不清是谁在开车,只能猜测司机是约翰雇的一个前客户,而后备箱里就藏着一个——或两个——女人。但如果真是这样,卡梅伦似乎不可能不知道。
卡梅伦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会帮助丈夫犯下累累罪行的人,当然,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坦纳想到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加拿大女人,她协助丈夫在20世纪90年代初强奸并杀害了多名年轻女性,包括她自己的妹妹。
当初在对约翰进行立案调查时,坦纳走访过一些约翰的客户,这些客户在这两名教师失踪时都没有出过城。他编制了一份十几个人的名单,有些人不愿意接受访谈,有些人有不在场证明。他最初怀疑约翰用现金支付了同伙。但是除了约翰因退保得到5万美元这一事实,坦纳没有找到证据。
他身体前倾,将卡梅伦的全名输入华盛顿证照申报局的犯罪背景数据库。不出所料,她没有被捕或犯罪记录。
他又将卡梅伦的名字输入美国侦防资讯联网数据库,出现了一份卡梅伦的亲属、配偶和以前居住过的地址清单,在约翰的名字下面还列出了另一个配偶:迈尔斯·亨森。
坦纳没有想到卡梅伦在嫁给约翰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那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他坐直了身子,点击这个名字,屏幕上弹出一个大大的红色字母D,这意味着迈尔斯·亨森已经去世。
迈尔斯去世前,卡梅伦一直住在西雅图以西两小时车程的海边小镇史魁恩。坦纳将不得不等到明天与克拉勒姆县验尸官办公室联系,要求提供尸检报告。当然,前提是亨森死后做过尸检。
坦纳认为应该做过。迈尔斯·亨森不可能是自然死亡。他死的时候只有29岁。
坦纳打开互联网浏览器,搜索关键词“史魁恩镇迈尔斯·亨森”,一篇来自当地报纸的文章占据了搜索结果首位,标题旁边出现了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屋的照片:史魁恩一名牙医在自杀前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坦纳打开文章,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开始阅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卡梅伦惊醒了。她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而坐,眯眼看着穿过窗帘照射进来的阳光。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口干舌燥,头部一阵阵抽痛,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按在额头上,盯着咖啡桌上空空的酒瓶。昨晚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她试图用红酒冲刷掉的猜疑又涌上心头:约翰还活着,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她拿起手机,发现快没电了。已经是上午10点多,有来自西蒙和丹妮拉的未接电话。敲门声越来越大,她抱怨着,朝门口走去。
她打开手机上的前门应用程序,还没来得及加载,屏幕就黑了。她只得先去厨房给手机充电,再返回门厅。
她弯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猜想可能是西蒙,然而不是。是那天过来想采访她的金发记者,手里握着话筒,眼里闪着狩猎者的目光。
“滚开!”卡梅伦低声咒骂着,转动门把手上方的门闩,从里面锁死了。
记者并不死心,“普雷斯科特女士!我们只是想就今天早上刊登的报道问你几个问题。你的婚姻幸福吗?你有没有怀疑过他是教师杀手?”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报道!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报警了!”她被自己声音中的凶狠惊到了。
记者抿了抿嘴,弯腰拾起门廊上的一份晨报。虽然世界已经数字化,但约翰仍然喜欢每天早上有报纸送上门的新鲜感。卡梅伦仿佛看见他坐在餐桌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浏览着报纸。没有约翰的日子,她从每天送来的报纸中寻求安慰,使关于约翰的记忆得以延续。
她在心里记下,该取消订阅了。
“这篇报道。”
当她在《西雅图论坛报》的头版上认出自己的照片时,卡梅伦的胃部痉挛起来。
“拜托,”记者继续说,“就一个问题,然后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
“我要打电话报警了。”
“没有必要。”记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谈谈。”
“不用了,我没有什么和你说的。”
记者还是把名片丢在了门垫上,然后转身和摄像师走了。
卡梅伦等着,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打开门。她伸手去拿《西雅图论坛报》,在刺眼的阳光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卡梅伦!卡梅伦,我们想和你谈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知道你丈夫是个连环杀手吗?”
卡梅伦抬起头,看到围栏外又站了几名记者,他们身后停了两辆新闻采访车和几辆轿车,还有一群朝卡梅伦举着手机的围观者。
“对于你帮助他作案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是他的同伙吗?”
卡梅伦一把抓起地上的报纸,退进屋内,砰的一声关上门。她反锁上门,靠在门上,用颤抖的手打开报纸:约翰·普雷斯科特的狩猎小屋附近发现人体遗骸。
她扫了几眼,发现文章只是详述了她已经知道的事情。但当看到下面另一篇报道的标题时,她的膝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教师杀手的遗孀是其犯罪同伙吗?
标题下面是一张卡梅伦面带微笑站在牙科诊所门前的照片。文章下面还有一张小一点的照片,是她现在所住的房子。卡梅伦一边读,一边向下沉去,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文章详细介绍了她与约翰近10年的婚姻,并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嫁给一个连环杀手而毫不知情进行了推测。文章说,西雅图警方承认调查正在进行,而她是嫌疑人之一。她任凭报纸从手中滑落。
她挣扎着站起来,跨过报纸,走进厨房,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从未接来电记录中点击了西蒙的名字。他在第一声铃响后就接听了。
“卡梅伦,我看到了今天早上的新闻。你还好吗?我正准备过来。”
“我还好。是的,我刚看过报纸。记者们又来了,看来一时不会离开。”
“这帮混蛋!交给我吧,我会给电视台打电话,请他们撤回记者。另外,你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吗?有可以暂住的地方?”
“哦……”卡梅伦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难找到这样的朋友。当年,她的父母在去参加她的牙科学校毕业典礼的路上死于一场车祸。作为独生子女,她不得不在准备第一份工作面试的同时,处理他们的葬礼。
她在牙科学校时结识了一位男友,婚后,他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她与任何人的友谊都会激发他的猜疑。他常常怀着强烈的嫉妒心对她大发雷霆,所以她干脆断绝了婚姻之外的所有往来。而在与约翰结婚后,她一直忙于牙科诊所的工作,空闲时则与他一起旅行。
“好吧,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家的装修还要几个月才能完成,但我肯定我们能找到一个地方——”
“不用了。我——”她清了清嗓子,“我可以找到一个人。”
“你确定吗?”
“确定。不管怎么说,还得要谢谢你。”
“好吧,我要去工作了,把那些记者彻底从门前赶走。如果他们再敢骚扰你,给我打电话,马上,好吗?”
“我会的。谢谢你,西蒙。”
她刚挂断西蒙的电话,又进来一个,一个熟悉的号码,正是她想要打过去的,“嘿,丹妮拉。”
“嘿,普雷斯科特医生,”丹妮拉的语气里透着谨慎,“你看到今天早上的《西雅图论坛报》了吗?”
卡梅伦瞥了一眼躺在门厅地板上的报纸,“是的。”
“这就是我打电话的原因,”丹妮拉的语气里有一种解脱,现在她不必向老板转述这条新闻了,“我早上检查了办公室的语音信箱,都是病人打电话说要换牙医的信息,下周的所有病人都取消预约了。”
卡梅伦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脑袋里一阵阵抽痛,她急需一杯咖啡。
“他们当然会取消。”她嘀咕道。
她打开浓缩咖啡机,看到里面已经没有咖啡豆了,不禁叹息一声,打开手机扬声器,发现电池又快用完了。她放下手机,开始在食品贮藏柜里翻找起来,“他们是怕我在补牙过程中掐死他们吗?”
电话的另一端是沉默。
“但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为约翰的所作所为而受到惩罚。人们表现得好像我就是教师杀手似的,你知道吗?我在想,虽然我知道这是个大问题,但记者们竟然在我的房子外面扎营,而且——”在贮藏柜的底层架子上,卡梅伦在约翰用过的一只旧的蛋白粉罐子后面发现了一袋浓缩咖啡豆,“感谢上帝。”
“什么?”
“啊,对不起,我刚刚以为家里的咖啡豆用完了。”卡梅伦忙解释。丹妮拉可以用办公室的浓缩咖啡机做出最好的拿铁咖啡,这让她渴望回归到平日里的正常生活。
“普雷斯科特医生,我打电话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说。我要提交辞职信。我非常感恩在过去八年里能为你工作。希望我的离开可以减轻你的经济负担,这样你就不必在没有……”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病人时依然要支付我的薪水。”
卡梅伦把那袋咖啡豆扔到操作台上,用一只手摸了摸脸,为什么她没有预见到这一点?丹妮拉当然会辞职!谁会愿意再为她工作?
“谢谢你打来电话,”她努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为她以为她俩不仅仅是雇佣关系而感到尴尬,“我知道发一封电子邮件会更容易,所以,谢谢你。”
“我很抱歉,普雷斯科特医生,你不应该承受这一切。”
卡梅伦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知道自己会抑制不住情绪,一时没敢回应。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哦,”卡梅伦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驱散这股强烈的情绪波动,“没什么,”她很庆幸自己至少省去了要求住在丹妮拉家的尴尬局面,“只是工作上的事,你能取消后面所有的预约吗?也许可以给病人发邮件,让他们知道诊所关门了,并感谢他们的支持,让他们知道如何转出就诊记录,诸如此类的事情。”
“当然可以,但是你确定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发布一些招聘广告。”
“不用了,我确定。”没有病人,没有员工,她付不起电费,更不用说租金了。“你能联系物业,说我们不得不中断租约吗?”她叹了口气,“并了解一下违约金是多少。”
“好的,完事后我告诉你。”
“谢谢。还有,我很乐意为你的下一份工作提供推荐信。”
“哦。”
电话那端是一阵令人尴尬的停顿,卡梅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很荒唐。一个连环杀手的妻子提供的推荐信有什么用?
“嗯,谢谢你,那太好了。”
“没事。”卡梅伦没有说再见就结束了通话。她立刻后悔了。丹妮拉是名出色的雇员,值得在离别之际听到更多感激的话,但卡梅伦觉得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崩溃。
卡梅伦把豆子倒进咖啡机,多余的豆子撒满了操作台。从记事起,她就想做一名牙医。
没有人可以求助是她自己的错,但孤零零的现实仍然刺痛了她。
她按下咖啡机的盖子,让尖锐的噪声带走她的思绪。
卡梅伦把百叶窗拉开一条缝,悄悄从楼上的窗户向外张望。两辆新闻采访车仍然停在门前,还有一辆《西雅图论坛报》的工作用车。人行道上的围观者又增加了不少。她和西蒙通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西蒙的承诺并没有兑现,也许他正在起草一些正式的法律文件。
她低头看着街道,希望能出去跑跑步,释放掉胸中的怒火。但记者们会跟着她,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喝完咖啡,她强打精神穿好衣服,然后来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副超大号的太阳镜。她不能继续待在家里,成为约翰罪行的囚徒。
在下楼之前,她最后一次透过百叶窗偷看了外面一下。
她进入车库。看到停在雷克萨斯旁的路虎揽胜时,她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我要卖掉它,她暗自决定。这是约翰去年才买的新车,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她坐进雷克萨斯,把夹克的风帽拉到头上。卷闸门缓缓升起,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卡梅伦检查了下后视镜,把车挂上倒挡。一群记者和摄像师听到了车库门的声响,蜂拥着跑向车道尽头。
卡梅伦慢慢倒车,直到看到聚集在车道尽头的记者们。
“普雷斯科特医生!”一名男记者举起一只手,“你在协助警方调查你丈夫吗?能说说在狩猎小屋附近发现的人体遗骸吗?你知道你丈夫是教师杀手吗?”
一名女记者大声向她喊出了更多问题,但就是没有人打算为她让道。
男记者走到车窗旁,做了一个让她降下车窗的动作,“拜托!只是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公众有权利了解你丈夫的情况。警方是否怀疑你曾协助过他?”
卡梅伦紧握着方向盘,在抬脚离开刹车踏板之前,再次检查了一遍倒车摄像头,车道尽头还有记者,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踩下油门,记者们惊慌失措地从车道上让开。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她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她听到尖叫声,看着一名女记者跌倒在人行道上,相机滚到了路中央。
那名男记者冲过来,冲车里怒吼:“你这个婊子!你差点撞死他们!”
“你想怎么样?”卡梅伦针锋相对。
男记者用手掌狠狠地拍打着引擎盖,卡梅伦则疯狂地继续倒车。突然,车尾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新闻采访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卡梅伦顾不了太多,换挡,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男记者猛拍车窗,然后指了指她身后的采访车。
“不,我不会的。”卡梅伦露出轻蔑的微笑,同时意识到围观者可能已经从人行道上拍下了整个过程,于是降下车窗,冲记者们竖起中指,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到达伦顿机场后,卡梅伦一下车便径直走向租赁的机库,都懒得检查保险杠的损坏情况了。空气凉爽而潮湿,她把双手插进鹅绒夹克的口袋里。天空虽然阴沉,但能见度还可以,她会很安全。
在来这里的路上,她经过了牙科诊所,没想到楼前的停车场上就停着一辆新闻采访车,这让她的愤怒无以复加。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想到了《西雅图论坛报》上关于她和约翰长达三个版面的专题报道。对于警方发现了教师杀手身份的事件进展,媒体非常着迷。他们称约翰是美国西北地区自泰德·邦迪以来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
她从侧门进入车库,打开灯。看到那架黄色赛斯纳轻型飞机,她通常会很放松,但现在,就像她拥有的一切一样,它已被约翰的记忆所玷污。她按下墙上的按钮,升起机库大门,爬进驾驶舱。
在得到塔台的起飞许可后,她驾机向跑道滑行,排好了队。卡梅伦瞥了一眼起飞检查清单,然后把油门踩到底,机身快速离开跑道,向华盛顿湖飞去。飞机在默瑟岛上空逐渐上升,她欣赏着下面蓝宝石般的湖水,品味着把世界和烦恼抛在身后的感觉。她飞过湖的北侧,继续提升飞行高度。当飞机翱翔在郊区上空时,她向左转向普吉特海湾,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不必下来。
在普吉特海湾上空,她欣赏着右侧的惠德贝岛。当飞机接近汤森港时,航道变窄了,海湾在那里通向胡安德富卡海峡。
当圣胡安群岛出现在右侧时,她把操纵杆向左倾斜,让飞机来了个180度回转,朝西雅图方向飞去。如果不掉头,再过10分钟,她就会飞过史魁恩,以及那片空地,那里曾有她与第一任丈夫共同居住的房子。
穿过海湾后,她向市中心北部飞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为保护商业喷气式飞机进出西雅图机场和波音机场的飞行路线而划定的限制空域。从舷窗看出去,雷尼尔山上白雪皑皑的山峰高耸入云,突破了西雅图的天际线。
她向东飞去,直到城市景观变成常绿植被覆盖的森林。在到达北喀斯喀特山脉的山脚之前,她爬升了高度,以保持在群山尖顶之上。正当她的思绪迷失在崎岖的山地中时,远处的克利埃勒姆小镇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她猛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在山腰上寻找狩猎小屋。她花了不到一分钟就找到了,还在树林里发现了那片因挖掘机翻挖而凌乱不堪的雪地。
她盯着那堆脏雪,旁边是一个足以容纳两具尸体的土坑。那两个被埋在坑里的可怜女人,是在她与约翰曾经共度良宵的床上被杀死的,而自从他遭遇熊的袭击后,几乎每个周末她都睡在那张床上。
媒体是对的。她怎么可能从来没有怀疑过约翰?如果不是她太执迷于保护自己的秘密,她可能早已看出约翰是个怪物。
她望着舷窗外,泪水模糊了视线。尽管她从未参与约翰的罪行,但她是否也应受到责备?
约翰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使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得有多邪恶才能隐藏得那么深?很显然,约翰绝不是一个会被罪恶感压垮的人。
马尔霍兰警探暗示约翰的高中英语老师引发了他的杀戮,因为这位老师发起了一段不恰当的关系。但这足以让约翰在余生中变成一个嗜杀成性的变态狂吗?警探的暗示不足以解释约翰罪行的邪恶程度。
卡梅伦瞥了一眼燃油表,发现飞机最多还能飞行一小时。她需要回头,但她不能忍受回家的痛苦。
她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了。她的视线穿过小屋四周的树林。结束这一切是如此容易,只要用力推一下操纵杆就可以了。
“地形警告!地形警告!”头顶的扬声器里突然传来急促的电子警报声,充满了机舱,把她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卡梅伦忙看向正前方,发现飞机正冲向一个陡峭的山坡。距离是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只鹿在冰层的裂缝间穿梭。
“地形警告,拉起!地形警告,拉起!”警报声继续充斥着狭小的驾驶舱。
如果不拉起飞机,她会在几秒钟内撞上悬崖。她把操纵杆拉向自己,并把油门推到最大限度。随着机头向上仰起,赛斯纳轰鸣着向山顶爬升,卡梅伦感觉到后背紧贴在座椅上。
她听到了自己脉搏的跳动声。飞机离树梢只有几英尺远了,眼看就要冲向悬崖,她加大力度向后拉。随着一声尖叫,她把操纵杆向后拉到了最大限度。
机头抬起来,机身几乎与山坡平行飞行。卡梅伦攥紧操纵杆拉向胸部,身体紧绷着,为随时可能的撞击做准备。机头上升到锯齿状的山顶,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当起落架与山体接触时,飞机向左颠簸了一下。
机头下降了,卡梅伦努力保持着对操纵杆的控制,飞机猛然撞向怪石嶙峋的山峰并弹跳起来。随着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卡梅伦咬紧牙关,紧急转弯,飞向了山的另一侧。
她紧盯着下面的火山口,心脏在刺耳的警报声中狂跳。她用颤抖的手把操纵杆向前推去。飞机已经平飞。是否已经脱离了危险,取决于撞击山峰所造成的损害程度。她努力透过舷窗看向起落架。她这一侧的轮子是完好无损的,希望右边的轮子和机头下面的轮子没有被撞弯,或者被完全撞掉。
她依靠体内涌动的肾上腺素维持呼吸。生命是她唯一剩下的东西。她不能让约翰把她的生命也夺走。
她把操纵杆推向左边,让飞机回转至西雅图方向。如果约翰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他根本就不配活着。他拿走了太多东西,走得太远。而她不能让他得逞。
当卡梅伦从北面靠近伦顿机场时,她开始第二次在华盛顿湖上空下降。她已经给塔台打了求救电话,塔台允许她飞过,以便评估飞机的起落架状况。在飞过塔台后,她惊奇地发现起落架和轮胎都完好无损。
她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手提包,想起昨晚西蒙给她的银行保管箱钥匙。约翰在里面存放了什么?更多照片?还是他的杀人纪念品?如果是更多的证据,她就得交给马尔霍兰警探。
她望着下面碧蓝的湖水,把舷窗打开几英寸。她的头发随风飘动起来。她用另一只手拉开手提包侧袋的拉链,取出那把钥匙。
她举起钥匙想要扔出去,这时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也许保管箱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找出约翰的同伙,这会使她摆脱嫌疑。
她的头戴式耳机里传来塔台的指令:“赛斯纳4829,你排在第一位,可以在34号跑道上降落。”
她把钥匙放回手提包,“收到,赛斯纳4829将在34号跑道上降落。”
卡梅伦一直等到银行经理离开,太平洋银行的保管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才把钥匙插进那个小小的金属保管箱。她深吸一口气,在转动钥匙之前,停顿了一下。也许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会更好。
但她最终还是在改变主意之前,转动钥匙打开了保管箱。里面只有一个红色珠宝盒,看起来和约翰向她求婚时那个装有订婚戒指的盒子一模一样。
在打开珠宝盒之前她再次犹豫了一下。在赠送礼物方面,约翰一直都很慷慨。这是他打算在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吗?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恶心。
虽然她还有时间考虑,但她还是打开了盒子。没有珠宝,只有一张存储卡,和她在小木屋发现的那张一样。
西雅图警察局离这里只有几个街区。我应该直接去那里,把这交给坦纳·马尔霍兰警探吗?但她想先看看。
她把存储卡和钥匙放进手提包,离开了保管室。
出了银行大门,卡梅伦缓步走向自己的车。一想到要回家,她便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所袭扰,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上车后,她的手机响了。是西蒙发来的短信:我已处理好记者和你家门前的人群,他们都走了,如果他们再回来,给我打电话。
她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让他们离开的,但她太累,不想回复了。她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位上,发动了引擎。
一辆蓝色特斯拉停在她家门前,卡梅伦不认识。不管是谁,她都会让西蒙来处理的。卡梅伦将车开进车库,下车前按下了关闭车库门的按钮。
“卡梅伦!”突然外面有人高喊她的名字。
卡梅伦转过身,同时按了下遥控器,快要降下的车库门重新升起。
“现在这个时间可以吗?”房地产经纪人谢伊举起了一个马尼拉文件夹。
卡梅伦走向车尾,看到保险杠上有一处相当大的凹陷,尾灯也不见了。她强颜欢笑,“是的,进来吧。对不起,我忘了你今天还要来。”
谢伊跟着卡梅伦穿过车库走进屋内,来到厨房的餐桌边。
“需要喝点什么吗?”
“水就可以。”谢伊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
卡梅伦把手提包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想起了包里的存储卡。她倒了两杯水,放在餐桌上,在谢伊对面坐下来。
谢伊将双手放在厚厚的一沓文件上,“房子还想卖吗?”
“当然,我不能继续待在这栋房子里了。”
“明白,”谢伊停顿片刻,喝了一口水,“我相信你知道今天早上《西雅图论坛报》上的那篇报道。”
卡梅伦没有回应。谢伊继续说:“鉴于这一点,以及报道中房子的照片,我建议这栋房子的挂牌价不要超过270万美元,把价格定在250万可能更现实,但我理解你想尝试更高一点的价格。”
卡梅伦有些坐立不安,在桌子底下拧着双手。如果卖出的价格低于300万,她就会负债。
“但我担心,如果价格高于270万,可能得在市场上挂一段时间。而且,到最后,可能会导致你得到比我们所说的——250万——还要少。”谢伊说。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忍受在这里住下去,卡梅伦闭上了眼睛。如果卖掉赛斯纳飞机、珠宝、家具以及家中的艺术品,她也许可以支付房子的差价。她想过卖掉狩猎小屋,但很快想起它现在是一个犯罪现场。在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谁还会买它呢?
“好吧,”她睁开眼睛,看到桌子对面的谢伊正盯着自己,“那就270万吧。”
谢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很好,这是我拟定的内容。”她从古驰皮包里拿出合同和笔。
“只要在这一行签名并注明日期即可。”谢伊指了指合同的底部。
她等着卡梅伦看完,才翻开那一页,“然后在这页的底部签上姓名首字母,在下一页的底部签名并注明日期。”
签完字后,卡梅伦放下笔,盯着合同。谢伊收起合同,站起身,“我会从办公室给你发一份副本。”
谢伊一走,卡梅伦忙从手提包里取出存储卡。她先倒了一大杯酒,然后再上楼。
她在客房的梳妆台上找到了笔记本电脑,在放下酒杯之前喝了一口。她趴在凌乱的床边,打开电脑,插入存储卡。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偶然发现约翰的犯罪现场照片的那个晚上。
她打开文件夹,将光标悬停在唯一的图标上。是一个视频。如果是一个杀戮视频,她不想看。她咬着下唇,想着要不要给马尔霍兰警探打电话。
但是,如果这视频能证明约翰是清白的呢?在她还能有其他想法之前,她点开了缩略图,视频开始播放。
她认出了视频中的自己,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画面虽然不是十分清晰,但卡梅伦永远不会忘记那家便利店。她右手拎着一个汽油桶,左手拿着一副黄色厨房手套,站在收银台前排队,最后支付了现金。
从便利店监控视频右上角的时间来看,那是11年前,迈尔斯死前的一个星期。
视频的时长只有几分钟,她看完了剩下的部分。确认存储卡上再没有其他内容后,她抽出了存储卡,走进卫生间,把它冲进了马桶,为慎重起见,又多冲了一次。
马桶里的水还在翻滚,她则一屁股坐到地砖上,把双膝抱到胸前。约翰怎么可能知道她做过什么?警察甚至都没有发现这段视频。她在便利店头戴棒球帽,付的是现金。
她想了想,意识到约翰拥有这些证据并没有那么令人惊讶。他喜欢帮助客户做调查,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也是他做得如此出色的原因。
水冲走了,卫生间里恢复了安静。对于这段视频,她最担心的是,如果约翰能找到,那么马尔霍兰警探也可以。
在约翰的书房,卡梅伦盯着已经空荡荡的红木书柜。犯罪现场调查小组把他的书分成几摞堆在了地板上。
她被那段视频吓坏了。一有力气从卫生间的地砖上爬起来,她就摘下手上的结婚戒指,把它挂在了易趣网上。明天,她会给市中心的施坦威钢琴行打电话,看看家里那台小型三角钢琴值多少钱。然后,她还将卖掉那架赛斯纳轻型飞机。
她伸手拿起几本狩猎方面的老杂志,想起约翰说过这些杂志的价值有多大。看到它们被犯罪现场调查员胡乱地扔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约翰肯定会很生气。这些保存完好的老杂志有些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她转过身,坐到书桌后面的皮椅上。
她翻开杂志,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里面不太可能恰好有一张地图,而约翰恰好在上面圈出了他计划逃避法律惩罚后度过余生的地方。
约翰多年来一直暗示他想过一种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他可以忍受城市生活,但他更喜欢逃离到山中的小木屋,或者去远程狩猎旅行。与卡梅伦不同,他喜欢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回到书架前,拿起一本较新的狩猎杂志,打开一看,是一则广告,介绍了阿拉斯加内陆地区带向导的冬季狩猎线路,起价1万美元。她翻到有白雪覆盖的山顶的一页,注意到右上角有一道折痕。卡梅伦研究着这篇文章。标题的装饰性字体吸引了她的目光,是“育空-查理河”几个大字,标题下还有一张图片,一条冰冻的河流蜿蜒在两座山峰之间。他们结婚后,约翰曾去阿拉斯加打过几次猎。
她的手臂上已经冒出了鸡皮疙瘩。她环顾书房——约翰会不会安装了摄像头?他可能在监视她吗?
她抛开这个念头。如果有摄像头,警察就会发现,不是吗?
她合上杂志,匆匆走出书房。
半小时后,她躺靠在客房的床头,浏览着互联网上关于“教师在阿拉斯加失踪”的搜索结果。最近的文章讲述了两起教师失踪案,一起是在小城瓦西拉附近发生的雪崩,另一起是去年夏天发生的渔船翻船事故。卡梅伦滚动浏览了第一页的结果。接下来的几条重磅新闻详细介绍了一名在报告失踪后被发现还活着的徒步旅行者。自约翰失踪以来,没有任何相关内容。
卡梅伦输入新的搜索词:阿拉斯加教师被谋杀。在搜索结果的顶部,一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离开酒吧后失踪的大学生尸体被找到。
卡梅伦点开这篇写于去年11月24日的文章,屏住呼吸,开始阅读第一部分。
22岁的教育专业学生贝瑟妮·隆的遗体在树林中被发现,距离她最后一次在阿拉斯加州托克镇狼群酒吧下班的地方不到两英里。
教育专业。卡梅伦伸手去拿酒杯,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杯子举到嘴边她才意识到是空的,于是把它放回到床头柜上。
她的死亡已被州法医办公室判定为凶杀案,法医说她是被勒死的。贝瑟妮·隆在酒吧工作,同时在网上学习,以实现成为一名高中英语老师的梦想。
卡梅伦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和约翰的第一个受害者如此相似。
她的朋友和家人说她是一个聪明乐观的女孩,从不在外惹是生非。第二天她没来上班,但她的车还停在酒吧附近。对她的死亡调查仍在进行中。
文章呼吁公众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卡梅伦搜索了这个女孩的名字,以寻找更多文章,但什么也没有。她又输入“教师杀手的受害者”,发现了一篇最近的文章,附有约翰杀害的所有女人的照片。
与卡梅伦不同,所有被害女性都是黑色头发和橄榄色皮肤。她不确定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耻辱,因为她显然不是约翰的菜。卡梅伦的目光在第一个受害者的照片上停下来,是约翰的英语代课老师贝瑟妮·瓦尔德斯。她很年轻,死时只有25岁,黑色长发和棕色眼睛与贝瑟妮·隆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除了同名,她们看起来还像姐妹。
卡梅伦合上笔记本电脑,用手捂住嘴。她下了床,去拿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已是凌晨3点半,但这件事太重要,不能等。
她在通话记录中找到马尔霍兰警探的号码,拨了过去。
坦纳·马尔霍兰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天还是黑的,他翻过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卡梅伦·普雷斯科特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他瞥了一眼时钟,凌晨3点半。他本来睡得很死,这还是几周来的第一次。
在接听之前他清了清嗓子,“马尔霍兰警探。”
“你好,我是卡梅伦·普雷斯科特。我不确定你是否会接听,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坦纳在床上坐了起来,“没关系。”
“嗯,我想我知道约翰在哪里。”
坦纳揉了揉眼睛,“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在阿拉斯加。我刚刚在网上的搜索中看到,去年11月,一名年轻女子在托克遇害。托克是位于安克雷奇和费尔班克斯之间的一个小镇。简而言之,她不是教师,但她是教育专业的学生——希望成为一名高中英语老师——她是被勒死的。她长得和约翰杀害的英语老师很像。巧的是,她的名字也叫贝瑟妮。”
她停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回应,于是继续说。
“约翰一直梦想过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阿拉斯加是一个可以让他隐姓埋名的完美地方,而这个女人是在约翰遭熊袭击后不到一个月被杀害的。”
坦纳不知道她是否喝酒了。她的话并不含糊,但听起来有些奇怪。她是真的认为这个女人的死亡可能与她的丈夫有关,还是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怀疑她是约翰的同伙?
“也许你应该好好睡一觉。”他说。
她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
“我觉得你已经经历了太多。”他说,“如果你愿意,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可以当面谈谈。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关于约翰?”
“不完全是。”
“为什么不现在问我?”
他想到了她的第一任丈夫的尸检报告,他在死后不到24小时就被判定为饮弹自杀,几乎没有任何调查。根据卡梅伦的陈述,她的丈夫有酗酒问题和未经确诊的抑郁症,而他拒绝接受帮助。“我宁愿当面谈谈。”
“好吧。”
“晚些时候见。”
“警探?”
“什么事?”
“我知道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约翰还活着,我能感觉到。”
我也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他想,她当然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已经死了。
“晚安,卡梅伦。”
“晚安,坦纳。”
卡梅伦推开碍事的休闲椅,让三个搬运工抬着钢琴穿过客厅。她今天早上打过电话后,市中心的施坦威钢琴公司提出要取走这架小型三角钢琴并立即付款给她。
这架钢琴是约翰的至爱,其价值远不止他们付的2.5万美元,但卡梅伦很高兴能得到这笔现金,更何况又摆脱了一件与约翰有关的东西。
“早上好!”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身。马尔霍兰警探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手里拿着早上的报纸——这提醒卡梅伦她还需要取消《西雅图论坛报》的订阅。看到搬运工抬着钢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让到了一边。
等搬运工把钢琴搬到车道上后,他又出现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刚过上午10点。他穿着一件蓝色细条纹西装,无可挑剔。他把报纸递给她,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要坐一会儿吗?”她指了指客厅沙发。她的双眼布满血丝,还有些浮肿。
“是的,谢谢!”
她领着马尔霍兰走向客厅,瞥了一眼《西雅图论坛报》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教师杀手的遗孀拟出售劳雷尔赫斯特的房子。
为什么媒体要毁掉她的生活?她把报纸扔到咖啡桌上,瘫坐在扶手椅上。
“对不起,半夜把你吵醒了。”她说。
“没关系。”他在她对面坐下,看起来很真诚。
卡梅伦用右手拇指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凹痕,那是结婚戒指留下的。她瞥了一眼马尔霍兰的左手,发现他也没有戴戒指。他的目光游移到她身边茶几上的相框上。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照片拍摄于奥林匹克山的一次背包旅行中,她站在父母之间。这是他们在发生致命车祸之前一起拍的最后几张照片之一。
“你有孩子吗?”她问。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不是一个家庭型的男人,卡梅伦想,工作就是他的全部。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过来和她面谈,“你打算调查在托克镇附近树林里发现的那个女人吗?”
“我今天早上和一位阿拉斯加州的警察谈过这个案子。”
卡梅伦觉得自己突然更清醒了,“然后呢?”
“不到一年前,在那片树林里也发现了一具女游客的尸体,相距只有几英里。那个案子也悬而未决,当地政府认为两起案件可能有关联。”
“这位游客也是裸体的、被勒死的吗?”
“不,她是被枪杀的。”
“是老师吗?”
马尔霍兰摇摇头,“是一名刚退休的护士,而且这两个女人都不像约翰的其他受害者那样身上留有字母标记。”
“约翰很聪明。既然全世界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他会希望保持这种状态。有什么DNA信息可以与约翰的DNA进行比对吗?”
“没有,有证据表明最近的这名受害者受到了性侵,但凶手使用了安全套。两具尸体上都没有他人的DNA。”
“你能否把约翰的照片发给他们,看看是否有人记得在这个学生失踪前见过他?”根据她在网上搜索到的信息,托克镇只有约 1800人,如果一个外地人在镇上闲逛,尤其是出现在酒吧,肯定会有人记得。
“贝瑟妮·隆下班失踪的那个晚上,酒吧里挤满了人,因为第二天有一场大型狗拉雪橇比赛。显然,这是该镇第一次在11月举行这种比赛,此前都是在3月。”
卡梅伦记得在网上看到一些关于托克镇被称为阿拉斯加狗拉雪橇之都的信息。
“那天晚上的顾客大多是游客,”他继续说,“只有两个当地人,他们都承认在离开酒吧前喝了不少酒,而约翰的照片已经被新闻媒体传得到处都是。如果有人认出了他,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站出来了。”
“但是……”他为什么看不到呢?两个案子并没有关联性,第二个女人是被约翰杀死的。
“听着,这两个女人都不是约翰杀的,这两起案件与约翰的连环杀人案没有共同之处。而且,如果约翰有任何还活着的可能性,他就不会被宣布死亡。”
卡梅伦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说服他的话了。
“我来这里是想问问有关你第一任丈夫的事。”
卡梅伦坐直了身子,试图掩饰让她的脊背发凉的恐惧,“他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首先,对于你接连两任丈夫的不幸亡故,我深表遗憾。”马尔霍兰说,“介意告诉我你第一任丈夫死亡当晚的情况吗?”
我应该给西蒙打电话。如果他发现她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和马尔霍兰谈话,他会很生气。但她不想冒险表现出此事与她有关。她深吸一口气。只要保持冷静。
“这是我尽量不去想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查到发生了什么。”
“我查过,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为什么?”
“是这样的,似乎没有什么调查。他的死亡立即被县验尸官判定为自杀,依据是他的头部受到近距离的枪击,但大部分证据在大火中被毁。根据你的陈述,事发当晚你并不在家。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对亨森先生的死亡调查足够充分。”
卡梅伦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
“我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被正式诊断过患有抑郁症或任何其他精神疾病,但你在陈述中说他有酗酒问题?”
除了警方报告显示的内容,他不可能知道更多。“他确实有抑郁症,是的,很多牙医都有抑郁症,我相信你以前也听说过。他自杀时,我们从牙科学校毕业没几年。在我们开始执业后不久我就注意到他变得很沮丧。他从未寻求帮助,尽管我鼓励他去寻求帮助。”她叹了口气,想起了迈尔斯醉酒和施暴的那些夜晚。他把她推下地下室楼梯的那次,就像恐怖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播放。她眨了眨眼睛,想把这段记忆抹去,“他的自杀对我而言是可怕的打击,但并不完全出人意料。”
“事发时你不在家?”马尔霍兰想确认这点。
一只海鸥在窗外鸣叫。
他没有办法证明我在家。“我刚好去商店买点东西。”
“迈尔斯有没有伤害过你?”
听到这个问题,卡梅伦不禁张开了嘴巴。她抿了抿嘴唇,摇摇头,“没有。”
他点点头。他相信她吗?她想起了昨晚在网上搜索这位警探时发现的一组马拉松赛跑照片。照片显示,接近终点时,他脸上露出必胜的坚毅表情。一个不喜欢失败的人。
她与他四目相对,他站起身来。恐惧感像一吨砖头一样充满了她的胃。他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
“谢谢,耽误你时间了。”
“应该的。”她跟着他向大门走去。
来到门厅,他转过身,“约翰在小木屋拍的那些照片,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书架上。我当时只是随手在书架上翻些旧书。”
“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情理,约翰竟会把这样的东西夹在一本旧书里。这似乎有点……太粗心。”
卡梅伦抱起双臂。
“不管怎么说,法医已经确认了在狩猎小屋附近发现的两个遇害者的身份。正如我所怀疑的,她们是前年夏天失踪的两名西雅图教师。”他打开前门,“我后面可能还需要和你谈谈,所以如果你要出城,我会很感谢你能告诉我一声。”
卡梅伦看着他走向自己的车,同时发现,尽管西蒙做出了努力,那两辆熟悉的新闻采访车还是回来了。她关上门,匆匆走进厨房去拿手提包。
她从台面上拿起手机,看到刚挂到网上的结婚戒指已经被拍走了,这意味着赛斯纳轻型飞机不用急着出手了。
她搜索了那家家庭经营的便利店的电话号码,她就是在那里被拍到买了汽油桶和手套。虽然便利店已经变成了一个连锁加油站的附属杂货店,她还是拨通了号码。
一个女孩接听了电话,听起来不会超过18岁。
“你好,我想知道你们店的监控视频一般会保存多久?你们还有11年前的监控视频吗?”
“嗯……没有,我们的监控视频只保留90天左右,在那之后就会被删除。”
卡梅伦靠在橱柜上,“好吧。”她本应知道他们不可能保留11年前的视频,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想到约翰这么多年来——自从他们认识——却一直保留着那段视频,她仍然深感不安。
“你是警察还是?”
“非常感谢。”卡梅伦结束了通话,径直奔向屋外。
卡梅伦拉下毛领羽绒服的风帽,用随身的化妆镜检查了下妆容。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自己。她已经把长发剪成了一个率性的波波头,又用染发剂把金发染成了鲜艳的胡萝卜红,与她的绿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画好眉毛后,头发颜色看起来几乎是浑然天成的了。
她打了辆优步车来到伦顿机场。她没开自己的雷克萨斯是希望能推迟马尔霍兰和媒体找到她。警探的登门造访让她无法不担心他会对迈尔斯的死展开更深入的调查。
她想到了约翰一直保存的便利店监控视频。他做什么计划都异常谨慎。为什么?如果他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娶她?约翰怎么会认为那段视频是一个筹码?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
她拿起后座上的行李袋,挎在肩上,向机库走去。2月的天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雾霭。
卡梅伦透过副驾驶的车窗向外看去,阿拉斯加公路两旁是茂密的常绿林。
“你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她转向这位坚持要从托克枢纽机场送她去汽车旅馆的机场经理,她原本打算叫辆优步或出租车,可机场经理告诉她在托克没有这种东西,并表示愿意送她一程。虽然戴着手套,但卡梅伦还是用力搓了搓双手。她的新手机显示,现在外面的气温是5华氏度(零下15摄氏度)。尽管福特皮卡的空调吹着暖风,她还是冻得不行。
“波特兰。”她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从西雅图飞到托克,其间在加拿大停留了一夜,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说辞。她不能到处要求人们帮助找到她的连环杀手丈夫,尤其是在媒体指责她可能是同伙的情况下。
卡梅伦看到前方路边一棵树的根部有一个装饰性的木质十字架。当皮卡驶过时,卡梅伦认出了绑在树上的相框里那个年轻受害者的脸。这里一定离发现贝瑟妮尸体的地方不远。
“那么,是什么把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带到这里来的?”机场经理的法兰绒衬衫的袖子快卷到肘部了,他甚至没有穿外套,卡梅伦不知道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天气。
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卡梅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毛领羽绒服和雪地靴。我有那么显眼吗?“我是来参加狩猎旅行的。活动要到下周才开始,但我一直向往阿拉斯加,所以就提前来了。”
机场经理扬了扬眉,扭头看了她一眼,“狩猎?不是你独自一人吧。”
卡梅伦分不清这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不,我会和一位向导一起去,塔纳纳河谷户外用品店的。”她说了一家离托克镇最近的狩猎装备店的名字,基于她在互联网上所做的攻略。
“啊,是的,我听说过这家店。不过,我完全没想到会有女人对狩猎感兴趣。而且,一周的时间对托克来说太漫长了,你可以在两分钟内开车穿过整个小镇。”
“我想了解一下这个地方。我的祖父20世纪50年代在托克海关工作过一段时间,他给我讲过不少这里的故事。”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波特兰是做什么的?”
她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我是索瓦斯公司的一名会计。”位于波特兰的索瓦斯公司在过去几年里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科技巨头之一。
“哦。”机场经理点点头,显然很认同她所捏造的这个职业。
卡梅伦直视前方,远处白雪皑皑的山脉太美了,周围的森林相形见绌。
“那是阿拉斯加山脉,很漂亮,不是吗?”
树木消失了,道路一旁出现了一小片平房。
他向右急打方向盘,驶离了公路。皮卡在一座木屋前停下,旁边高高竖起的标志牌上写着:嚎狼汽车旅馆。
卡梅伦看向车窗外,“啊,这就到了?我没有想到离机场这么近。”他们刚刚开了不过几分钟而已。
“在这个小镇去哪里都近。”在卡梅伦解开安全带之前,机场经理回头探身把她的行李袋从后座上拎了过来。
“谢谢!”
他点点头,“祝你在狩猎中好运。”
“谢谢你送我一程。”她在打开副驾驶门之前冲他嫣然一笑。
“不客气。很高兴认识你,谢伊。”
她下了车,立刻被冷空气包裹了。机场经理驾车回到公路上。尽管穿着羽绒服,戴着手套,她仍然感觉冰冷刺骨。她呼出一口白气,把风帽拉到头上。
她推开汽车旅馆的门,一阵风铃声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在接待台后面抬起头来。她没有化妆,扎了一个短马尾。她注视着卡梅伦,好像对方迷路了。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她的声音很低沉。
卡梅伦走向接待台,尽量不去看挂在墙上的硕大的驼鹿头骨,“我想订一个房间。”
“没问题。住几晚?”女人毛衣上别着一块标有“经理”字样的胸牌。
卡梅伦把行李袋放在地板上,“四晚,也许五晚。”
“就你一个人吗?”
卡梅伦挤出一丝笑容,“就我一个人。”
“没问题。”女人转过身,从墙上取下一把带有编号和钥匙链的钥匙,滑过台面,“一晚140美元,含税。”
“哦,”比她预期的要多,但她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我付现金。”她从包中的一个信封里取出六张100美元的钞票。
“好的,但我还是需要登记你的信用卡。”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应该计划得更周全些。虽然这的确是一个小镇,但不是20世纪40年代了。卡梅伦举起钱包,“当然。”她强作笑颜,递给经理一张信用卡,琢磨着反正也跑不过马尔霍兰警探。如果他想知道她在哪里,他就会找到她。而且,除非他有对她的逮捕令,否则他应该无法阻止她。
“我是瓦莱丽。在这里逗留期间,如果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告诉我。对了,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托克镇?”
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认出她的名字,把信用卡还给了她,卡梅伦松了一口气。
“我要去参加一次有向导的狩猎旅行,冬季狩猎活动。”
汽车旅馆经理睁大眼睛瞥向卡梅伦的毛领羽绒服,“是吗?我也是个猎人。你希望能捕到什么?”
卡梅伦回想了一下她在导游装备商的网站上看到的照片,“猞猁,我在家乡有一个狩猎小屋,我希望能……”除了作为战利品,卡梅伦无法想象没有任何目的地去杀死一只动物,即使是野兽,但显然,有的人以此为乐,她瞥了一眼经理身后墙上的驼鹿头骨,“挂在墙上。”
瓦莱丽笑了,“啊哈,那真是太好了,而且你来对了地方。”
卡梅伦再次强作笑颜。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亲爱的。”
“哦,谢伊。”她不知道瓦莱丽是否注意到这名字与信用卡上的不同。鉴于这个女人突然而至的热情,卡梅伦决定打听一下贝瑟妮的事,“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一棵大树下有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悼念她。”
瓦莱丽的笑容消失了,她把收据放在台面上,“哦,是的,她可怜的父母和妹妹彻底崩溃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抿了抿嘴唇,“一天晚上,她在狼群酒吧下班后失踪了,几天后,她的尸体在树林里被发现,就是你看到照片的那个地方。
卡梅伦知道这个故事,但从这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更加真实。“啊,我的——”
“她是被谋杀的,但警方至今未找到凶手。”
“这太可怕了。”
旅馆经理眼周的皱纹加深了。卡梅伦猜测这个女人的实际年龄比她看起来的要小一些。虽然她长得和蔼可亲,但可以看出是个饱经风霜的人。她并没有试图掩饰岁月的痕迹,不像卡梅伦的许多病人,一过40岁就开始用肉毒杆菌冻结自己的脸,所以你看不到任何真正的表情。
经理指了指钥匙上的编号,“你的房间是4号,在后面,右边的第一个小屋,无线网络的密码在钥匙的背面。”
卡梅伦把信用卡插回钱包,“谢谢!”她转过身,看到前门边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狼标本。狼的嘴张开着,露出白色獠牙。
“我射杀的,很漂亮,不是吗?”
卡梅伦瞪大眼睛转向汽车旅馆经理,“我不知道狼可以长到这么大。”它比她在森林公园或动物园看到的美洲狮还要大,凶猛的獠牙让她的手臂直起鸡皮疙瘩。
“纬度48度以下的狼与这里的狼完全不同,越往北走,它们的个头越大,也许你会幸运地在这次狩猎旅行中捕到一只。”她指了指狼的标本,“它重达180磅,创下了费尔班克斯县东南部的狩猎纪录。”
卡梅伦回头看了看那个庞然大物,“在托克镇?”
“不,但也不远。我是在托克镇的东北方向打到的,在鹰镇附近,更接近加拿大边境。你房间里的那只小一点,但也差不多。”
我的房间?卡梅伦转身想看看这个女人是否在开玩笑,但瓦莱丽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卡梅伦竭力控制住浑身的颤抖。
她向门口走去,但瓦莱丽还在继续说。
“我可能很快又有机会去打猎了。在东北方向的育空-查理河地区,有关于疯狼的报告。感染了狂犬病的狼更易攻击亚种和人类,所以国家可能会放开对它们的猎杀。这种疾病使它们陷入狂怒之中,更重要的是……它们失去了对人类的恐惧。”
“希望这附近没有疯狼。”卡梅伦说。
“至少目前还没有。”瓦莱丽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卡梅伦只在客房停留了一小会儿。她放下行李,用过洗手间后,用一条床单将墙角的那只狼盖住。她不知道有谁能在一只恶狼的注视下入睡,虽然它只是一个标本。
“嘿,谢伊!”见卡梅伦出了旅馆,瓦莱丽冲到门口喊道,“要借一辆雪地摩托吗?”
卡梅伦瞥了一眼停车场上的一辆雪地摩托,“不用了,谢谢你。我从未用过。”
“哦,天哪,我从三岁起就开始骑了。那是我的霹雳猫9000,开起来风驰电掣,车把还带加热功能。你确定不用?”
“谢谢,但我现在只是去狼群酒吧。”
“哦,好吧,那就替我喝一杯吧!”瓦莱丽说完转身回屋了。
卡梅伦朝酒吧走去。外面冰天雪地,她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尽管戴着皮手套,当她沿着阿拉斯加公路步行到达狼群酒吧时,她的指尖已经冻得麻木了。这个镇上的一切都以狼命名吗?在推门进去之前,她跺了跺靴子上的雪。
“喝点什么吗?”卡梅伦在吧台前坐下,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人问道。
墙上的白板上列出了各种啤酒的价格,卡梅伦看了看,努力不让自己的牙齿打战。
“我要一杯阿拉斯加白啤。”
“没问题。”女人很快端着满满一杯啤酒回来了。
卡梅伦不太确定这名服务员是否会问她来这里做什么,但是看到对方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喝酒时,她松了一口气。一小时后,卡梅伦喝下了最后一口啤酒。除了一个隔了几只凳子的老人,她是酒吧里唯一的顾客。老人的注意力在卡梅伦和电视上播放的冰球比赛间游走。她看了眼腕上的蒂芙尼手表。那个老人注意到了,目光不自觉地从冰球比赛飘到卡梅伦身上。
她盯着后面墙上一张贝瑟妮的海报。海报左上角印着阿拉斯加州警的徽章,底部有一个电话号码和对提供有效信息者奖励1万美元的说明。照片上方是一行粗体字:贝瑟妮·隆凶杀案线索征集。
“像你这样的漂亮女人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卡梅伦转979ef9590b26eedeff26707640fe5742e7fc301ee390145c143ae8a5eb962fc5头看向那个坐在高脚凳上的男人。他的身体摇晃着,话语也含糊不清,而现在还不到下午4点。他的脸颊因为含着一团嚼烟而鼓起来。卡梅伦看见他把嚼过的烟叶吐到空杯子里。她转头看着自己的酒杯。
马尔霍兰提到过,在贝瑟妮下班后失踪的那晚,在狼群酒吧的顾客中只有两个是当地人。卡梅伦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就是其中之一。
“别烦她,卡尔。”
服务员把一条毛巾搭在肩上,向卡梅伦走过来,“想再来一杯吗?”
卡梅伦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她表现得既庄重又强硬,估计快60岁了。
“不用,谢谢。”卡梅伦道了谢,指了指墙上的海报,“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服务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认识。你为什么要问起她?”
卡梅伦斟酌着该怎么说,“我在过来的路上看到了她的照片。我听旅馆的经理说她是被谋杀的。”
“你是记者?”
“不,我是会计。”
女人抱起双臂。
“我来这里是要参加下周的一个狩猎活动。”卡梅伦补充道。
“嗯哼,”女人垂下眼帘,“是的,我认识她,她就在这里工作。她失踪的那天晚上我生病了,这事会让我内疚一辈子。案发第二天有一场大型狗拉雪橇比赛,这个地方很热闹,来了很多外地人。”
卡尔对着电视吼了起来。卡梅伦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差点从高脚凳子上摔下来。
服务员没有理会他,扯下肩上的毛巾,拧了拧,“我不愿意回想那天晚上贝瑟妮独自走向她的私家车的情景。警方认为她可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凶手掳走的。”她与卡梅伦四目相对,眼里含着泪水。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女人点点头,“也很聪明。她可怜的父母,还有她妹妹,仍然时不时来找我。看到他们,我的心都碎了。”
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卡梅伦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蓝色制服的阿拉斯加州警走进来。
“嘿,警长。”服务员招呼道。
“嘿,琼。”
警长往里走,在卡尔的邻座坐下来。
琼也走过去,把毛巾甩到另一侧肩上,“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去湖区看望乔治。”
警长摘下帽子,放在吧台上,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我是准备去的,但上周末的暴风雪吹倒了路边的不少树,通往那边的路一时没法走。莫里斯本来要开飞机送我去,但飞机的蓄电池出了问题。他开车到费尔班克斯去买新蓄电池了。”
“那拉里呢?他不能开飞机送你过去?”
卡梅伦俯身贴在吧台上,以便更好地打量这个警察。她从侧面欣赏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高高的颧骨,猜测他要比自己大几岁。如果说他注意到了她的凝视,那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昨天飞到霍默探亲去了。”
“那马蒂呢?”
“他接下来的几天都有工作要做。”警长将胳膊肘放在吧台上,身体前倾,“我很担心乔治,琼,他不接听卫星电话。我只希望他没有再次心脏病发作。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应该去那里,他实在太顽固了。”
琼像母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很抱歉,警长,也许你明天能坐飞机过去?”
他摇了摇头,“明天还有一场暴风雪要来。如果我今晚到不了那里,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我甚至可能要叫一个紧急救援队。但我讨厌这样做,因为他可能只是没有接到电话。”警长叹了一口气。
卡尔抬起头,“我告诉过你,欢迎你随时借用我的飞机,警官,我甚至还给它装了滑雪板。”
“谢谢,卡尔。”警长拍了拍老人的背,“但我恐怕需要一个飞行员。”
“我就是一个飞行员。”卡尔含糊不清地说。
“他不需要一个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琼说。
“我也是个飞行员。”卡梅伦插话道。
警长和琼都转头看向她。卡尔露出发黄的牙齿向卡梅伦微笑,好像她只是在对他说话。
“我可以带你去。”她补充道。
琼扯下肩上的毛巾,拍了拍警长的胳膊,“你去吧。”
“我真的很感激。”警长把福特SUV副驾上的两个苹果拿走,让卡梅伦上来坐下。
他的警服靠近右肩处用黄色丝线绣着名字:戴恩·瓦斯卡。在琼并不加掩饰的鼓励下,他勉强接受了让卡梅伦驾机带他去湖区的提议。
“不用客气。”
“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戴恩。”警长递给卡梅伦一个苹果,“要来一个吗?”
卡梅伦本想谢绝,但突然想到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就接过了,“当然,谢谢,我叫谢伊。”她已经习惯于用那位房地产经纪人的名字了,新染的头发颜色很有帮助。
戴恩把另一个苹果放到杯架上。安装在汽车仪表盘上的警用无线电接收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一个调度员在讲话。他听了一会儿,把音量调低。
“我以为警察只吃甜甜圈。”
他笑了,“我在工作时尽量吃健康食品。”
即使戴恩穿着警服,卡梅伦也能看出他很健壮。她系好安全带。
警长把车开上了通往机场的公路,“你来托克镇干什么?”
“哦,我来参加狩猎旅行。希望能捕到一只猞猁,回去后把它挂在自家的狩猎小屋里。”
“你一个人过来的?”他扬了扬眉。
“是的。”她转向他,“这段飞行需要多长时间?我怀疑卡尔的莫尔轻型飞机没有在黑暗中飞行的导航仪。”
“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在天黑之前飞回来。”
“你说的那个湖离机场有多远?”
卡梅伦把头转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那个湖就是机场。”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前方,“湖面是冰冻的,很结实。你可以在冰上降落吗?”
卡梅伦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外面,太阳正在靠近远处的山顶,“用莫尔飞机上的滑雪板,应该没问题,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本地人一直都这么做,但如果你觉得不安全……”
卡梅伦转向他。他盯着前方的路,下巴肌肉紧绷着。他似乎很担心乔治,不管这人是谁。“不会的,没问题。”她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很有信心,“通过滑雪板着陆不会有多大难度。”至少,她希望不会。
莫尔飞机抬起机头,离开跑道,在阿拉斯加公路上方上升。卡梅伦意识到左侧的太阳正在接近地平线。
“那个停在机场前部的黄色赛斯纳飞机是你的吗?”戴恩通过头戴式耳机的麦克风问道。
卡梅伦正忙着查看仪表板,它与赛斯纳飞机的没有太大区别,但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是的。”
“好漂亮的飞机。”
根据GPS,他们将在半小时后到达冰湖。如果想在天黑前赶回来,那么看望乔治的时间就必须限制在20分钟之内。起飞前,戴恩把一只冷藏箱和一个背包放在了后座上。
“再次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补充道。
“不客气。你似乎很担心这个人。”
“是的,他上了年纪,不该在这个季节独自上山。”
在卡梅伦看来,警长对这位老人的关心非同寻常。
“他去年夏天犯过一次心脏病,所以谁知道……”戴恩继续说道。
当飞机向北飞过塔纳纳河时,白雪覆盖的云杉树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变小了。他们下方的大片森林可能正是约翰藏身的地方。目之所及,除了荒野,什么都没有。自从飞离托克镇后,她还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物,只有茂密的树林。
“会有人住在这里吗?看起来好偏僻。”
“没有,周围都是森林,中间有几个湖泊,但大多数没有通公路,所以上面没有多少小木屋,乔治和我拥有亨特湖畔仅有的两个。”
“更北的地方呢?”
“在这里和育空-查理河保护区之间没有什么了,除了很多无法进入的荒野。”
“难道这里没有狩猎小屋?”
“在这片区域没有。泰勒公路在冬天没有人维护。”
“那机场呢?”
“除非你降落在湖上。因为地形和气候,除了雪地摩托,其他交通工具都到不了这里。”
卡梅伦看向舷窗外。如果约翰不想被发现,这里倒是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地。她瞥了一眼警长,他正盯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这是她的机会。
“我在酒吧看到了悬赏海报,”她说,“你参与过贝瑟妮谋杀案的调查吗?”
“是的,还在调查中。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案子。这是个令人沮丧的调查。”
“为什么这么说?”
“嗯,说实话,我对这起谋杀案能否被侦破并不乐观。凶手很聪明,没有留下DNA。我不认为是她认识的人干的。托克镇是加拿大边境和费尔班克斯之间的交通枢纽,这使它成为卡车司机的主要停靠点。
“贝瑟妮失踪当晚,有一大批游客留在托克参加狗拉雪橇比赛,狼群酒吧人满为患。也许在你的家乡现金支付是很老套的做法,但在这里很多人仍用现金。因此,那晚的大多数顾客是没办法追查到的。”
卡梅伦想起了她在酒吧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现场监控视频,“酒吧不是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是安装了几个摄像头,但都没有记录。”
“为什么没有?那安装摄像头的目的何在?”
“酒吧老板认为,让人看到实时画面就能起到足够的威慑作用。所以,可以说那些摄像头完全就是摆设。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我觉得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杀了她。”
“听起来凶手可能以前就杀过人。”卡梅伦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戴恩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观察很惊讶。过了几分钟,他才开口:“你通常会猎杀什么动物?”
此时,她的脑海中却是一幅恐怖的画面:迈尔斯被一枪爆头,鲜血飞溅,沾满了她握枪的手。她瞪大眼睛转向戴恩,“什么?”
“你说你下周要参加一场狩猎活动,你通常猎杀什么动物?”
“啊哈,”卡梅伦把憋在肺里的空气吐出来,这个问题出乎她的意料,“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狩猎活动。”
“哇,真了不起。”戴恩指了指前方,“湖就在那里。”
卡梅伦在GPS上确认了位置,开始向椭圆形的白色湖面下降。随着飞行高度的进一步降低,她发现湖的西北侧有两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当飞机下降得更低,在湖南面的树林上方盘旋时,卡梅伦突然有些发慌。
“你怎么知道湖的冰层厚到可以降落轻型飞机?”
“相信我,每年冬天我都多次乘坐轻型飞机在这里降落。”
卡梅伦盯着被白雪覆盖的湖面,在下降的过程中,她忍住了拉回操纵杆的冲动,“你确定吗?”
戴恩笑了,“我确定。冰层至少有3英尺厚,在上面开坦克都没问题。”
飞机在冰面上着陆时还是产生了不小的撞击,颠簸着跳过一个个小雪堆。她踩下刹车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意识到,在冰面上刹车对飞机的减速毫无作用。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飞行体验,感觉就像穿着失控的冰鞋,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前进。飞机继续向湖边的树林滑行,她用力踩住了左舵。飞机向左旋转,侧身滑行,最终在离岸边几英尺的地方停下。
她关掉引擎并摘下耳机,感觉脉搏仍在加速跳动。雪片四处飞舞。她转头看向警长,发现对方正冲着自己微笑。
“鉴于这是你第一次冰上着陆,还不错。”
“其实还很有趣。”她笑道,跟着他下了飞机。
他们踏上冰面,一个男人朝他们走来,肩膀上挂着一支猎枪。这可不是欢迎客人的方式,卡梅伦想。
“你带着枪干什么?”戴恩叫道。
“我没见过这架飞机。”
随着老人的走近,卡梅伦注意到他和警长的长相惊人地相似,尤其是那高大的身材和方形下巴。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冷冰冰地问,在几英尺外停下。他甚至没有看卡梅伦一眼,只是盯着戴恩。
“我过来看看你,”警长的语气与老人的如出一辙,“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接电话了。”
“我很忙,钓到了不少鱼。你认为我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乔治的发际线和戴恩的一样。两个男人继续争吵时,卡梅伦把羽绒服的拉链向上拉到底。
“我很担心你。”
“好吧,你大老远白跑一趟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老人转身向岸边走去。
“明天会有暴风雪,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医生打电话给我,说你错过了上个月的预约。护士说你已经逾期两个月没有复诊了。”
老人继续向前走,丝毫不理会瓦斯卡警长的话。
警长盯着老人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很高兴见到你,爸爸。”
戴恩的父亲回到岸边的小木屋后,卡梅伦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如果今晚要回到托克镇,他们得走了。
“我觉得他现在不可能和我们一起回去了。”戴恩转向卡梅伦,“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你介意在这里过夜吗?也许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就会清醒过来,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和我们一起回去。”他指了指另一个小木屋,“我们可以住在我的小屋,我睡沙发。我还带来了一些食物。”
“嗯,当然可以。”也许她能在今晚了解到更多关于贝瑟妮一案的细节。
“真是太感谢了。”
当戴恩和卡梅伦将飞机在冰面上固定好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很抱歉让你来这里。”见卡梅伦走路有些打滑,戴恩伸出一只手。
她紧紧抓住对方的大手,以稳住自己的身体。戴恩用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电筒,两人顺着光亮并肩而行。
“没事的,我明白了,他是你父亲。如果我爸爸还在,我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啊,我很抱歉,你父亲不久前去世了?”
“多年以前了,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在赶往我的——”她停了下来,意识到她差点说出牙科学校,“大学毕业典礼的路上。”
“啊,这太不幸了。”
她回忆起当她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迈尔斯把她拥在怀里安慰她,“是的。”
“我妈是几年前去世的。”戴恩凝视着湖边的小屋,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出来,“他是我见过的最顽固的人,我妈是唯一能说服他的人,我妈走后他就极少能听人劝了。”
到达岸边后,她跟着戴恩向左走。因为脚下已不是冰面,她把戴着手套的手抽回来,塞进羽绒服口袋。
他们默默地在雪地上行走,她的思绪飘到了约翰身上。他与父母一直很疏远,说他们是拒绝接受帮助的酒鬼。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谎言。根据马尔霍兰警探的说法,约翰第一次杀人时只有十几岁。他的父母是否看到了什么迹象,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他们没有采取一些措施?
他们在戴恩的小屋前停下。与乔治的小屋不同,这个小屋里没有亮灯。卡梅伦跟在戴恩身后,抓着冰冷的栏杆,迈上通往小屋的台阶。
“你能拿着这个吗?”在小屋门前,他把手电筒递给她,“我来找钥匙。”
他把背包放在地上,借着手电筒的光束,从侧袋里取出一串钥匙。他开锁时,她将光束移向门把手。
进入小屋后,他打开一盏野营灯,她则关上身后的门。“这里没有通电。”他从厨房操作台上拿起一盒火柴。
“啊,”卡梅伦看着他点燃了屋内的几盏煤油灯,“完全没有吗?”
他在点燃第三盏灯后吹灭了火柴,“没有。”
卡梅伦环顾了一下光线昏暗的室内。这个A字形小木屋很小,主要的生活空间是小厨房和小客厅。与汽车旅馆和狼群酒吧一样,内墙的松木上布满了节疤。感觉只是比外面稍微暖和一点,她穿着羽绒服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戴恩走向墙脚的一个炉子,旁边有一小堆木柴,“我来生火。”
卡梅伦也走过去,坐在炉边的法兰绒蒲团上。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部廉价手机,查看新信息。
没有信号,但她意识到这并不重要,反正没有人有她的新号码。
当戴恩用火柴点燃一团纸时,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如果西蒙发现她悄无声息地来到阿拉斯加,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她只能想象西雅图的媒体现在会怎么说她。她想知道马尔霍兰警探是否已经知道她在哪里。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你可以睡在那里。”戴恩说。
炉子里的木柴烧起来了,噼啪作响,卡梅伦几乎马上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我可以睡在沙发上,真的,我不介意。”
“拜托,你还是睡卧室吧。”
“好的,谢谢你。那是浴室吗?”卡梅伦指着一扇门。
“是的,但在这里只有夏天才有自来水。后面有一个室外厕所。”
当他指向小厨房一侧的一扇门时,卡梅伦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你可以从那里出去,拿着手电筒,就在后面20英尺左右。”
难怪他父亲独自留在这里让他如此担心。她不知道美国还有这么原始的地方。卡梅伦回头看了看戴恩,站起身,向那扇门走去。她确实需要去一趟厕所。
她来到外面,借助手电筒的光束,看到厕所就在小屋的正后方。她用手电筒的光束扫了扫四周,加快了脚步。
她来到用木材搭建的茅厕前,迈上台阶,在踏进去之前用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一方便完,她就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生怕从哪里冒出一只狼来。
她进入小屋时,戴恩站了起来,走向放在门口的小冷藏箱,“我带来了三明治和啤酒,你想来点吗?”
“当然。”她重新在柴炉旁的蒲团上坐下,“哇,屋里暖和多了!”
戴恩递给她一块装在密封袋里的三明治,把两瓶啤酒放在咖啡桌上,在她身边坐下来,“对不起,只有这么多了。”他用钥匙链上的开瓶器将瓶盖打开。
“太棒了,”卡梅伦咬了一口火腿三明治,“真好吃。”
他笑了笑,“我一个人住,不怎么会做饭,但我能做出很美味的三明治。”
“你认为你父亲明天早上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希望如此吧,他认为自己像钉子一样坚硬,但他上了年纪,很显然不适合冬天独自在野外生活。”戴恩咬了一口三明治,“你之前问起贝瑟妮,我还没有告诉你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
“你能跟我讲讲她吗?”卡梅伦转过身来面对他,腿碰到了他的腿。
“她很有爱心,总是优先考虑别人的需求。她原本已经获得了华盛顿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但刚上完一年大学,小她4岁的妹妹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阿拉斯加的自杀率是全国最高的。托克有漫长的黑暗冬天,而且生活在一个小镇,贝瑟妮的妹妹没有多少朋友。
“所以,贝瑟妮放弃了奖学金,在华盛顿大学学习一年后又回到了托克。她贷款申请了在线攻读阿拉斯加大学的教育专业,并在狼群酒吧打工以赚取学费。
“她的尸体是在其失踪六天后在树林里被发现的。低温减缓了尸体的腐烂速度。她处于脱水状态,很可能遭绑架两三天之后遇害。她的手腕上有捆绑的勒痕,她被强奸过——好几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避开了卡梅伦的视线,直直地盯着临湖的小窗,尽管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卡梅伦胃里的三明治往上涌到了喉咙口,她又咽了下去,努力在戴恩面前抑制住自己的恶心。
戴恩继续说:“最初,我们认为贝瑟妮案可能与一年前托克镇的一个女游客被杀案有关,但那个游客的案子刚刚破获,我们现在知道,贝瑟妮遇害时,凶手正在华盛顿州。”
卡梅伦被啤酒呛了一下。很显然是约翰杀了贝瑟妮。
“我害怕碰到她的家人,因为我知道贝瑟妮的案子很可能永远破不了。她不应该死的。”戴恩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我很累,我想你也是。”他向卧室走去,“我去拿毯子。请随便吃点东西,冷藏箱里还有食物。”
“谢谢。”卡梅伦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片刻后,戴恩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条羊毛毯子和一个枕头。
“其实你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从蒲团上站起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有一件衬衫,你可以穿上睡觉。”
“哦,好的。”她微笑道,朝卧室走去。卧室里很冷,虽然戴恩在梳妆台上放了一盏煤油灯,光线还是很暗。一件法兰绒衬衫摆在床头。警长很高,超过6英尺。卡梅伦光看一眼就知道,穿上这件衬衫,下摆几乎能到她的膝盖。
“希望明天天一亮就回去,这样我们就能避开暴风雪。”戴恩在门口说。
卡梅伦抬头看着他。他的警服扣子已解开,露出白色V领T恤衫。
“如果把门开着,卧室里会暖和一些。”
她点点头,吹灭煤油灯,准备换衣睡觉。
卡梅伦醒来时看到了从客厅照进来的微弱光线,还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她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自家的狩猎小屋。
她想起了约翰留下的那些可怕照片,以及那个死在小屋床上的女人。约翰俯身看着那个女人,犹如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卡梅伦用一只肘撑起身体。她为什么要回到狩猎小屋?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被子上的图案,接着看到她的衣服堆在地板上。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起被子拉向胸部。她的眼睛迅速搜索着这个狭小的房间,寻找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那个人影向她走近一步,举起一盏煤油灯时,卡梅伦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要!”她伸出手来保护自己。
“谢伊?”
在灯光下,卡梅伦认出了瓦斯卡警长,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一手执灯,一手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嘿,”他说,“谢伊,是我。”
卡梅伦用手抚摸着额头,如释重负地靠在床头。戴恩关切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我……嗯……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皱起眉头,“你还好吗?”
“是的,”她挤出一丝笑容,“还好。对不起。”
“我给你端来了一杯咖啡。”
她接过热气腾腾的咖啡,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
戴恩退后几步,“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我说服了父亲和我们一起走,暴风雪大约一小时后到达这里。”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但还是先喝下了一口香浓的咖啡,“好的,现在是几点?”
“快8点半了。”
卡梅伦抬头看向床上方的窗户,没有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外面还是很黑。”
他笑了笑,“是啊,再过20分钟天才会亮,欢迎在冬季来到阿拉斯加。”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们应该尽快离开。”
大片的雪花在飞机的挡风玻璃上飞舞。
“能帮我留意一下其他飞机吗?”卡梅伦从来没有在大雪天飞行过,能见度越来越低,她感到很不适应。她记得约翰说过,阿拉斯加是全国轻型飞机事故率最高的地方,因为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多的飞行员和人均飞机数量,再加上多变的天气和恶劣的地形。
“当然。”戴恩在副驾上坐得更直了。
卡梅伦几乎看不清飞机下面浑浊的河流上漂浮着的大量冰块,这意味着回到托克镇还有一半的里程。她刚从湖面起飞时,能见度要好很多。
“湖周边怎么没有其他房子?”卡梅伦通过耳麦问戴恩,“你们并不拥有整片土地,对吗?”
戴恩的父亲坐在他们后面。自从起飞后,他除了嘟哝过一声,始终一言不发。
“湖周边的土地现在都归国家所有,”戴恩说,“在成为国有土地之前,那两个小木屋属于我的外祖父,我们不能卖掉,但可以永久使用,并在家族内传承下去。”
“有意思。”卡梅伦想到了约翰提前兑现的人寿保险金。据她所知,约翰的家族没有任何人在阿拉斯加。“我在什么地方看到,阿拉斯加的土地销售法与国内其他地方不同。在这里更容易买到地吗?”
“你说的可能是买卖双方的直接交易,这是在阿拉斯加购买房产的简化流程,现在大部分都是在网上完成的。”
“有办法按购买者的名字搜索销售情况吗?”
“可以,这些是公共信息。为什么?你坠入爱河了吗?”
“爱河?”她侧身瞥了他一眼,这个问题让她猝不及防。
“是的,很多人在发现阿拉斯加的美丽和与世隔绝之后,就想在这里买地。”
“啊,”她感到脸颊一热,“也许是的。”
“嘿,我们回去后,我可以请你在狼群酒吧喝一杯吗?我4点左右下班。我欠你一杯。”
“当然。”也许她可以告诉他真相,请他帮助找到约翰。
“伙计,我这该死的牙疼越来越严重了,”乔治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出来,“都疼到脑袋上去了。”
“有多长时间了?”卡梅伦问道。
乔治叹气道:“记不清了。一两周吧。”
“牙龈肿胀吗?”
“啊……是的,有的,昨天,疼得要命!”
“可能有一个脓肿,如果不治疗,存在感染血液的风险。”她瞥了一眼戴恩,“托克镇有牙医吗?”
“有,”戴恩说,“不过他一周后就要退休了,将搬到伯利兹去。”
卡梅伦扭头瞥了一眼后座上的乔治,“你今天就去看牙医,以防病情恶化。”
戴恩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牙医吗?”
“啊,”她的脸红了,想起自己来这里的伪装,“不,我是会计。”
“在索瓦斯公司。”她补充道,以加强谎言的合理性。
“你似乎对牙病有些了解。”
“嗯,是的,我的前夫是个牙医。”
这时飞机进入一个雾层,卡梅伦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她把飞机下降到3000英尺,希望能改善能见度。
“安克雷奇中心,莫尔3748N。”她对着耳麦呼叫。
“莫尔3748N,安克雷奇中心。”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噪声传来一个男声。
“莫尔3748N,我在托克枢纽机场西北方向20英里处,计划在托克枢纽机场着陆,请求飞行跟踪。”
“莫尔3748N,雷达捕捉到你在托克枢纽机场西北19英里处,请注意航线,前面有一架派珀轻型飞机,10分钟前报告说从托克枢纽机场出发前往德尔塔枢纽机场,但我在雷达上没有看到。”
“收到。我们正要下降到3000英尺,”卡梅伦倾身向前,“能见度太差,根本看不清前方。”
“派珀9581B,请报告你的高度和位置。”
“派珀9581B,”传来另一个男声,“我的飞行高度是3——”
“小心!”戴恩在副驾上高喊,“我看到他们了!”他指着前方。
随着飞机的下降,雾气很快散去,卡梅伦屏住呼吸,一架白色轻型飞机径直向他们飞来,距离不到50码。
派珀飞机和莫尔飞机现在位于同一高度,卡梅伦把操纵杆猛拉向左边,对面的莫尔飞机倾斜着俯冲过去,戴恩几乎靠在了卡梅伦身上。乔治在后座上咒骂着。
莫尔飞机突然反向急转弯,但仍在卡梅伦的航线上。她屏住呼吸,把操纵杆尽量往左拉。她可以看到对方飞行员惊恐的脸。下一秒,两架飞机几乎擦肩而过,机翼仅相距几英寸。
卡梅伦慢慢将机身恢复到正常姿态,凝视着挡风玻璃外。她感到戴恩的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你做得很好。”他说。
“我们差点机毁人亡。”她盯着天空,心有余悸。
“我知道,但我们没事。”
她将一只手伸到嘴边。
“莫尔3748N,你们的情况如何?”
“嗯。”她清了清嗓子。
戴恩把手从她的膝盖上移开。
“莫尔3748N,”卡梅伦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们与派珀擦肩而过,但我们没事,请求进入咨询频率。”
“收到。批准进入咨询频率。”
戴恩开车把卡梅伦送回了汽车旅馆。卡梅伦从手提包里取出钥匙,迈上了通往房间门廊的两级台阶。她打开门锁,呼出的气息迅速凝结成白色水汽。她打开灯,将手机充上电,然后进入浴室冲了个淋浴。
她穿上衣服,拿出笔记本电脑,在靠墙的小桌上打开。她很快找到了阿拉斯加自然资源部的网站,惊喜地发现可以在上面搜索阿拉斯加房地产购买记录,时间可以追溯到2001年。她在搜索栏中输入约翰的名字,并把搜索范围限在费尔班克斯县东南部区域。
出现了一个结果列表,都是以约翰开头的,但姓氏不同。她滚动着列表,没有看到约翰·普雷斯科特的名字。她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州,一个更长的名单填满了电脑屏幕。在关闭笔记本电脑之前,她再次浏览了这些名字。约翰当然不会以自己的名字在这里购买房产。
她想起了戴恩说过的湖边小屋继承的事。约翰家族没有任何人在阿拉斯加,但迈尔斯家族有。迈尔斯的祖父在阿拉斯加的偏远荒野有一个度假小屋,迈尔斯的父母不想要,所以祖父将小屋留给了他。迈尔斯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提过一次这事,还说自己只是小时候去过那里。
如果约翰知道她对迈尔斯所做的事,也许他也知道那个小屋。
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在阿拉斯加自然资源部网站的搜索栏里输入迈尔斯的名字。没有任何结果。她突然想到,这处房产并不是迈尔斯买来的,而是继承来的。
她拨打了网站上的电话号码。第二声铃响后,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这里是阿拉斯加自然资源部,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你好,我想找一份15年前继承的私人房产的所有权记录,在哪里可以搜索到?”
“继承的……如果房产是继承的,你必须向你要搜索的地区的档案局填写一份在线记录申请。”
“会给我一份房产所有者的名单吗?”
“是的,你有房产地址吗?”
“呃,没有。”
“你知道房产所在的区域吗?”
卡梅伦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迈尔斯说过的点点滴滴,“在阿拉斯加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我想是在查理河地区。”
“那你可能需要把搜索范围限在育空-查理河国家保护区附近,那里的确很偏远,附近也不会有很多私人房产。”
“你现在能为我搜索一下吗?”
“很抱歉,不行,你必须在网上向档案局填写申请,然后,你应该会在10个工作日内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10天?”马尔霍兰可能在那之前已将她逮捕。“我真的需要这些信息,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拿到吗?求你了。”
女人停顿了一下,“好吧,我可以打一个电话,要求他们给你加快流程,你也可以在申请中备注这一点,但这可能要取决于你碰到谁了。”
“谢谢,是的,请帮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我马上就填表。”
卡梅伦一结束通话就立即提交了在线表格。10天后才有结果?她的肚子在咕咕叫,她觉得不妨吃点东西。除了等待,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穿上羽绒服,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望着那只制成标本的狼。
她昨天扔在上面的床单已经不见了。卡梅伦转过身,发现它已被折叠好放在床头。她回头再次看了看狼的标本,发现它的嘴里塞了一张白纸。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扯下那张纸。
她在床沿坐下,展开纸条。在这张嚎狼汽车旅馆的信笺纸上,用红色墨水写着一行字:回家吧,卡梅伦。
卡梅伦愣愣地盯着这行字。在托克镇没有人知道她是卡梅伦。她环顾了一下房间,门仍然是反锁着的。
约翰在监视她吗?她已经离他很近了吗?
但可以看出,这不是约翰的笔迹。还有谁会留下这张纸条?马尔霍兰警探?她觉得不可能。如果想让她回去,他不会留下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纸条。当然,这也不是他的办案风格。那么会是谁呢?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她甚至没有告诉西蒙。
她再次坐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电子邮件。有三个邮件是西蒙发来的。光看邮件主题,她就知道西蒙又在抓狂了。
你在哪里?
给我打电话!!
让我知道你没事!你到底在哪里?!
卡梅伦不需要打开就知道邮件内容了。她在律师事务所的网站上查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他在第二次响铃时就接了电话。
“西蒙·卡斯泰利。”他的语速很快。
“是我,卡梅伦。”
“卡梅伦!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
“你到底在哪里?”他终究掩饰不住愤怒。
“我——”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我以为——我一直很担心!媒体一直猜测你有自杀倾向。”
听到“自杀倾向”几个字,卡梅伦不禁皱起了眉头。之前驾机从狩猎小屋的上空飞过时,她的确有过结束一切的想法。但媒体怎么会知道?
“你不能一走了之。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吗?不仅仅是媒体,还有警察。”
“抱歉,西蒙,我真的很抱歉。”
“我正在竭尽所能地帮你,但你这一走却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那个家我一刻也不想待了。记者们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我本来可以帮你解决的。你在哪里?”
“我在托克。”
“哪里?”
“阿拉斯加州的托克镇。”
“你怎么跑到阿拉斯加去了?”
“我只是想找到约翰。我需要答案,西蒙。”
“为什么是阿拉斯加?”
“一种预感,一种直觉,我觉得约翰会来阿拉斯加。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
“回来吧,卡梅伦,我会帮忙解决一切问题。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媒体猜测你有自杀倾向,警察把你当成同伙,而你却跑到了阿拉斯加,这只会让你的嫌疑更大。”
卡梅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决定暂不告诉他。
“你开走了赛斯纳飞机,不管你把它停在哪里,警方很快就会发现。虽然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逮捕你——”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但你听我说,我看过了两个教师失踪当晚你的车出现在90号州际公路上的交通监控视频,马尔霍兰没有撒谎,那绝对就是你的雷克萨斯。”
“你能看清是谁在开车吗?”
“看不清,但我想说的是,你这样跑掉,陪审团会怎么看——如果真到那个地步的话。”
卡梅伦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只因为我的车出现在90号州际公路上,我就成了约翰的同伙,进而被逮捕?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更好的律师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这使她感觉更糟糕。她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一只手托着脸,“为什么我觉得我会受到约翰罪行的牵连?”
“你不会。回来吧,我会帮你解决这一切。”
在找到他之前我还不能回去,卡梅伦心想,“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我保证。”
“卡梅伦——”
她结束了通话,站起身。贝瑟妮在狼群酒吧下班后就失踪了,这使她确信约翰一定去过狼群酒吧。肯定会有人记得什么。
坦纳独自坐在小隔间里。他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说更喜欢这里。他在安静的环境中工作效率更高。当警队的其他队员打卡下班去接孩子、与家人共进晚餐时,他却选择留下。
他又在电脑上看了一遍迈尔斯·亨森的尸检报告。验尸官确定死因是自杀,由头部遭受枪击造成的严重颅脑外伤引起的死亡。弹道和近距离射击符合自我伤害的条件。在消防人员发现迈尔斯的尸体之前,房子已经烧了一段时间,尸体被严重烧焦。
坦纳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才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已经嚼完了最后一片口香糖。在得知卡梅伦的赛斯纳飞机从伦顿机场飞走后,他发布了一份请求定位这架飞机的公告。那天下午,他接到阿拉斯加警方的电话,说飞机停在阿拉斯加州托克镇的机场。
以约翰同伙的罪名来逮捕卡梅伦,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至少现在可以监视其行踪了。她一定是相信约翰还活着,才会跑到那里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无辜的。
坦纳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滚动鼠标回看迈尔斯的尸检报告。迈尔斯的肺部没有显示出吸入烟雾的迹象,所以他可能是在起火后瞬间扣动了扳机。
或者是他在自杀后,其他人放了火。
坦纳继续滚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了迈尔斯被烧焦的尸体。他被发现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紧贴着腰部,枪还在手里。坦纳研究着迈尔斯尸体的角度。虽然很可能无法证明那不是迈尔斯结束生命时的姿势,但他觉得枪没有从手中滑落是不正常的。
坦纳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
艾丽西亚·洛佩斯的失踪档案仍然在桌上打开着。他把文件合上,站起半个身子,又再次打开。他翻到了包含在最初报告中的牙科记录那一页,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寻找牙医的名字。
也许是连续工作太久,他怀疑自己搞错了。他又读了一遍,以确保自己没有看错。没错,牙医的签名下面有一个打印出来的清晰名字。
他取出另一份失踪人员的档案,是在狩猎小屋发现的那名教师——奥利维娅·罗西的。他快速翻阅,找到了牙科记录,是由艾丽西亚·洛佩斯的同一位牙医签发的:卡梅伦·普雷斯科特医生。
卡梅伦坐在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卡尔身边,点唱机里播放着歌手威利·纳尔逊的名曲。她喝了一口冰茶。除了琼,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看了眼手表,快4点了,戴恩随时会到。
卡尔突然开始唱起来,一首乡村民谣被他唱跑了调。他边唱边在高脚凳上摇晃,卡梅伦担心他会摔到地板上。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琼身上。尽管贝瑟妮失踪的那晚她没来上班,琼仍然可能在镇上见过约翰。但是,坐在酒吧的这段时间里,卡梅伦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问她。
酒吧角落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琼拿起遥控器,调高了音量。
卡梅伦一边喝着冰茶,一边看着电视。突然,新闻画面的一角闪出一张照片,是卡梅伦的头像。她大吃一惊,被快到喉咙的冰茶呛到了,咳嗽了两声。
琼转向她,“你还好吗?”
卡梅伦点点头,“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两个女人的目光又都回到电视上。卡尔唱得更欢了,卡梅伦恨不得上前喝令其闭嘴。幸好,琼把音量又调高了一些。
“出现了涉及卡梅伦·普雷斯科特医生的新证据,她是教师杀手约翰·普雷斯科特的妻子。”
卡梅伦看了眼琼和卡尔,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他们会认出她来吗?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视上。在警方展示的照片中,卡梅伦留着长长的金发,还化了妆。这是她在牙科诊所使用的职业头像。
“普雷斯科特医生已经消失三天了,没有人声称看到过她。警方证实,她的赛斯纳飞机也不见了,并怀疑她躲在一个偏远的地方。虽然最初的报告推测凶手的妻子有自杀倾向,但警方刚刚发布的信息可能会将这位牙医与她丈夫的罪行联系起来。”
卡梅伦想起了她在入住汽车旅馆时提供的信用卡。瓦莱丽看到新闻会回想起她的名字吗?有人会认出她的赛斯纳飞机吗?
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卡梅伦感到一阵冷风袭来。
“还和往常一样?”琼大声招呼客人。
“是的,谢谢。”一个男人说。
卡梅伦扭头看去,进来的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他们面无表情,找了一个卡座,围着桌子坐下来。
卡梅伦回头继续看电视新闻,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她的牙科诊所。
琼端着放有两杯啤酒和一杯可乐的托盘走向那家人所在的卡座。如果她通过新闻上的照片认出了卡梅伦,那她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琼拿着空托盘回来了,靠在吧台的另一侧,看着卡梅伦。卡梅伦突然心生一丝恐惧。她认出她来了吗?她要告发她吗?
琼用头向卡座那边示意了一下,“那是贝瑟妮的父母,还有妹妹,格蕾丝。”
卡梅伦扭头看去,只见一家三口默默地坐着,面前的啤酒和可乐没有动过。毋庸置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贝瑟妮的父母与网上公开的照片差不多,但贝瑟妮的妹妹与卡梅伦在全家合影中看到的那个充满活力的小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卡梅伦不忍再看,收回了目光。她很震惊,格蕾丝因姐姐的死而受到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她的黑眼圈与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即使是穿着厚厚的冬装,卡梅伦也觉得她瘦得很不健康。
“他们经常来这里吗?”她问琼。
琼点点头,“也许这样他们才觉得还能感受到贝瑟妮的气息。换作是我,是不会再来的了。”
卡梅伦又喝了一口冰茶,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定是西蒙或戴恩打来的,因为只有这两人有她的新号码。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很高兴看到来电是907的区号。
“嘿。”
“嘿,卡梅伦,我是戴恩,”电话那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恐怕我们得改天再见面了。”
“哦,好吧。”她试图掩饰声音中的失望。
“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费尔班克斯的一名囚犯承认杀害了贝瑟妮,我现在要赶过去。”
卡梅伦瞥了一眼卡座那边贝瑟妮的家人,“一名囚犯?”会不会是约翰?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约翰被捕,警方很快就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本月早些时候,这名囚犯因持械抢劫被判处25年徒刑。他明天将被转移到西沃德一所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在和他谈话后得到真相。贝瑟妮谋杀案的一些细节我们从未公布于众。总之,我回来后会告诉你的。”
电话中传来一个女声,是从戴恩的警用无线电接收器发出来的。
“还有,谢伊——”
“什么事?”听到这个名字,卡梅伦感觉安全了很多。
“我父亲去看牙医了,医生说这是他见过的最严重的脓肿,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感染血液。所以,谢谢你的警告。如果是我告诉他,他绝不会听的。”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开车注意安全。”
卡梅伦给琼留下小费后离开了狼群酒吧,冒着严寒向汽车旅馆走去,暮色笼罩了整个小镇。
迈上旅馆接待室的台阶时,卡梅伦感觉双腿已经冻麻,好像不属于她了。她跺掉靴子上的雪,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瓦莱丽仰躺在椅子上,双脚交叉着搭在接待台上,脸被一本打开的平装小说挡住了,挂在她身后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费尔班克斯的新闻,音量调得很低。
瓦莱丽没有和她打招呼,而是又翻了一页。卡梅伦走过去,认出这是一部畅销犯罪小说,故事发生地就设在西雅图。卡梅伦以前也喜欢读犯罪小说。
“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什么?”瓦莱丽把书放到一旁。
“我住在——”
“我知道。”
“好吧,是这样的,我在想谁能进入我的房间?昨天我离开前把门锁上了,今天上午11点左右我回来时,发现似乎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瓦莱丽看起来很吃惊,“你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那倒没有。嗯……只是和我离开时不一样了。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吗?”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卡梅伦咬了咬嘴唇,不打算把纸条的事告诉她,“我在狼身上盖了一条床单,但我回来时,床单被放回床上了。”
瓦莱丽收回双脚,坐直了身子,“你不喜欢那只狼?”
“你昨天或今天早上看到有人来过汽车旅馆吗?”
“没有。”瓦莱丽的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也许是狼干的,你可能伤害了它的感情。”
卡梅伦双唇紧抿,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电视上开始播报整点新闻,卡梅伦的照片再次出现在画面右上角。
见卡梅伦盯着电视,瓦莱丽也转身看去。此时画面上显示的是约翰的头像,下方还打出“教师杀手”几个字。
瓦莱丽回头看她,“他遭到熊的袭击,对吗?这狗娘养的真幸运。他应该遇到狼,那才让人解气。”
卡梅伦一脸困惑,“你是什么意思?”
瓦莱丽的眼里闪着光,“与熊或大型猫科动物不同,狼是从非致命部位开始攻击猎物的。熊大都直接攻击猎物的头部或颈部,令其当场毙命。但狼猎杀时是成群结队的,它们会包围猎物,追赶,袭扰,直到猎物最终筋疲力尽而倒下。它们撕咬和啃噬猎物的两条后腿,然后吞噬其他部分,从内脏和腹股沟开始,所以猎物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她盯着卡梅伦,“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方式了。你说呢?”
卡梅伦摇摇头,真希望房间里的那只狼不见了,哪怕它只是一个标本。
“对不起,亲爱的,我希望没有吓到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了狼,一定要牢牢盯住它们的眼睛,这样会逼退它们。”她笑道。
卡梅伦后退一步,“谢谢。”
“不客气,亲爱的。哦,我差点忘了,”瓦莱丽伸手拿出一本封面是只大白狼的平装书,“在你去参加狩猎旅行之前,看看这本书绝对有好处。”她把书推给卡梅伦,“没有什么比猎杀像狼这样的顶级掠食者更刺激的了。”
卡梅伦盯着书,想起了约翰。
“你说过希望能诱捕到一只猞猁,但看完这本书,你可能会改变主意。”
“谢谢,”卡梅伦拿起书,“我参加狩猎活动回来后还给你。”
卡梅伦来到房间门口时,天已经黑了。她打开房门,开了灯,还是被狼的标本吓了一跳——这东西真的宛如活物。她沉沉地倒在床上,感到自己近乎神经质了。
她旋即起身,泡了一杯红茶,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栏中输入自己的名字。出来的第一条结果就让她目瞪口呆:埋在狩猎小屋附近的两个女人是凶手妻子牙科诊所的病人。
她点击标题进入文章,一边阅读,一边思绪飞转。严格来说,她们都是她的病人。在她们被报告失踪后,丹妮拉已将她们的病历发送给警方。
当时,她几乎不记得这两个人,一位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过她的诊所了,另一位只来过一次。她们还没有被贴上“教师杀手的受害者”的标签,因为之前的受害者都是死于自己的家中。
看来情况不妙。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呆呆地坐在那里。约翰是故意挑选她的病人的吗?
如果马尔霍兰以前就怀疑过她,那么现在他会怎么想?其他受害者都不是她诊所的病人,但文章没有提到这一点。手机响了,她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屏幕,是西蒙打来的。她按了拒接键。
她思索着约翰知道她对迈尔斯做过什么的事实。她掀起笔记本电脑屏幕,查看电子邮件。看到来自档案局的邮件时,她的心猛然一跳,邮件的主题是:育空-查理河地区私人财产所有者名单。
手机响了一声,是语音信箱的通知,但她的目光并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她打开邮件,屏住呼吸,浏览着简短的姓名清单。读到一半时她停下来,因为出现了迈尔斯祖父的名字:安德鲁·亨森。迈尔斯一定不曾把这处房产转到他的名下。她打开电子邮件所附的地图,发现那处房产就位于阿拉斯加东北部的山区荒野中,离鹰镇约100英里,瓦莱丽曾在那里射杀了一只自己引以为傲的巨狼。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她的猜测是对的。他就藏在那里。他一定在那里。
卡梅伦出了房间,去往接待室,顺便打开西蒙发来的语音信息。
“卡梅伦,你需要回家。”他甚至懒得掩饰语气中的烦躁,“看来你是想通过远走他乡来逃避法律的制裁。我不确定你是否看到了新闻,但警方已经开始对你立案调查。说实话,我很担心。我知道你与约翰的罪行毫无关系,但你需要回来,这样我才能帮你。”他恼怒地说,“如果马尔霍兰发现你和那些受害者有任何更多的联系,他可能会发出对你的逮捕令。给我回电话。”沉默片刻后,他补充道,“当然,如果能马上回家,那就更好了。”
卡梅伦深吸一口气,推开汽车旅馆接待室的门。看到她回来,瓦莱丽咧嘴笑了,希望能跟她继续探讨一些关于狼的话题。接待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阿拉斯加地图,卡梅伦走了过去。
“想要查看什么,亲爱的?”她的语气很友善。
卡梅伦指了指地图上迈尔斯家小屋的位置,“这附近有机场吗?我在网上搜索过,看不到附近有什么路。”
瓦莱丽放下手中的小说,走过去,“没有,最近的机场应该在鹰镇。那边全是崎岖的山地。特别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卡梅伦身边停下,双臂抱在胸前,“一切都埋在雪里。那是一片荒野,即使在夏天,可以通行的道路也非常有限。”
卡梅伦问:“可能有人住在那里吗?”
“不可能。”她摇摇头以示强调,“那里太偏僻了,除了恶劣天气,什么都没有。没有电力,没有食物供应,没有文明。”
卡梅伦盯着地图,“骑雪地摩托可以到那里吗?”
“你还不明白吗?在那里生活即使不是不可能的,也是异常艰难的。而且你看到那里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吗?”她指了指离加拿大边境很近的一个地方,“大约有100英里,要穿过那么崎岖的地形,需要超过一天的时间。而且,如果你要在那里扎营,还有比极寒天气更让人担心的问题。”
“比如什么?”
她用手指敲了敲卡梅伦指出的地方,“那里就是疯狼出没的地方。即使是贝尔·格里尔斯(英国著名探险家、《荒野求生》节目主持人。——译注)也不会去那里,亲爱的。”
卡梅伦紧抿嘴唇,心里一沉。
如果约翰躲在200英里之外的育空-查理河保护区,那么是谁在汽车旅馆房间留下了纸条?
“那育空河呢?”卡梅伦指了指地图,“现在可以在上面骑雪地摩托吗?”
瓦莱丽点点头,“参加育空探险的人就是在育空河上骑行的。”
“那是什么活动?”
瓦莱丽扬起眉,“你没有听说过吗?这是一个狗拉雪橇比赛,每年3月举行,鹰镇是站点之一。这大约是每年这个时候唯一能带来游客的活动,但比赛要再过几周才能到那里。”她用肘部轻轻碰了碰卡梅伦,“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地方?你现在就想去猎狼?”
“差不多吧。”
“我很高兴吊起了你的胃口。”瓦莱丽说完回到接待台后面,“你知道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一个小伙伴的祖母有一座湖边小屋,我和她经常在那里学狼叫,呼唤野狼。”
卡梅伦转身从地图前离开。
“我们在划船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引到湖岸,或者直接引到小屋门口,”瓦莱丽指了指她身后的墙,“就在树林深处。嚎叫仍然是我在捕狼时引狼出来的方法,而且我告诉你,在参加狩猎活动时模仿狼叫,我保证你会得到狼群的回应。”
“我可能会试试。晚安。”卡梅伦走出接待室。
瓦莱丽说:“晚安,亲爱的,希望你喜欢那本书。”
卡梅伦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向狼群酒吧走去。阿拉斯加的冬季晚上真是冰冷刺骨。
但当她踏进狼群酒吧时,温暖的空气立刻包裹了她。里面很热闹,音乐声震耳欲聋。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卡梅伦发现卡尔竟然在卡座的长椅上睡着了。
“阿拉斯加白啤?”见卡梅伦在吧台前坐下,琼问道。
不远处的台球桌旁,几个打台球的家伙大呼小叫着。
“来杯威士忌吧。”卡梅伦说。
“没问题。”琼微笑道。
“给我来一杯可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卡梅伦转过身,惊讶地看到戴恩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来,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我还以为你在费尔班克斯呢。”
戴恩仍然穿着警服,但与她今天早上见到时相比,显得疲惫多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是如此。
他摇摇头,“我没去成。”
琼把饮品放在他们面前。
“谢谢。”卡梅伦说。
戴恩朝琼点点头,然后转向卡梅伦,“我和你通话后不久,费尔班克斯监狱就打来电话,那个承认杀害了贝瑟妮的囚犯在狱中上吊自杀了。”他举起杯子。
卡梅伦问:“他有没有交代过关于贝瑟妮谋杀案的任何细节?”
“没有,除了新闻中的内容。”
“这意味着什么?”
“贝瑟妮失踪时他就在这个区域——在距离托克镇一个小时车程的长途卡车服务站过的夜。那晚他没在酒吧使用过信用卡,可能用的是现金。在酒吧打烊后,他在停车场绑架了贝瑟妮。”
“你认为是他干的吗?”
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我不确定,除了贝瑟妮失踪当晚他在附近,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他的手机记录显示他第二天回到了费尔班克斯,第三天就继续工作了。我刚通知完贝瑟妮的父母回来。他们难以接受嫌疑人还没交代完就死了。”他盯着杯子,“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确定他说的一切。”
“再来杯可乐?”琼走过来问。
“不用,谢谢。”
琼瞥了一眼卡梅伦的威士忌,走开了。她的杯子还没动过。卡梅伦喝了一口,当琥珀色的液体灼烧喉咙时,她努力克制住夸张的表情。
戴恩转向她,“你在这里还要待多久?”
她清了清嗓子,“呃,我不确定。”她想了想,“可能不会太久了,狩猎活动一结束就回去。”
“我准备出去几天,好好放松一下。”
“你要去哪里?”
“去冰钓。”
“不是有暴风雪吗?”
“降雪量最终比预期少得多,只有几英寸厚。我父亲已经在抱怨我把他带回来了,说什么事都没有。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如果不早点去看牙医,他可能已经死了。”
“那你要去你的湖边小屋吗?”
“不,托克镇南边还有一个湖,很适合冰钓,我先开车,最后一段路骑雪地摩托。”
“哦。”她咬咬牙,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你在那里也有一个小屋?”
他笑了,“我准备露营。”
卡梅伦被刚入口的威士忌呛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她把杯子9822cefcda0c49ed5e091523080e470ada710e09026ba4b77547edc76d3dc382放在吧台上,“露营?在这种天气下?”
他又笑了,“是的,冬季露营。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我有全套装备。”
“这里的人真会玩。”
“确实如此。”他伸出手,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很高兴见到你,谢伊。还有,我父亲的事也谢谢你的帮助。”
她也伸出手,没想到对方的手是如此温暖,“哦,不客气。要知道,你父亲是个挺有魅力的人。”
戴恩发出爽朗的笑声,松开手,转身走向前门。
卡梅伦顿了几秒,突然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追过去,“戴恩!”
他转过身。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他扬起双眉,“去冰钓?”
“是的,我的狩猎旅行还有几天才开始呢。”
“你想在雪地上露营?”他的脸上浮现出愉悦的表情,“你知道会很冷,对吗?”
“我知道。”她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但她顾不上了。
“好吧,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我9点去接你。”他站在门口说。
“太好了。”
戴恩离开后,卡梅伦回到吧台前,两大口喝完了杯中的威士忌。
“要再来一杯吗?”琼见状问道。
“不用,谢谢,我也要走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很高兴看到你和瓦斯卡警长在一起,”琼说,“自从那次事故后,我还没有见过他和哪个女人在一起。”
卡梅伦回头看了看琼,正要问她是什么事故时,琼从吧台里面走出来。
“嘿,小伙子们!”琼转向打台球的两个年轻人,“你们打完球后能送卡尔回家吗?”
“当然可以,”其中一个说,“我们快结束了。”
琼点点头,随即从酒吧的后门出去了。卡梅伦叹了口气,关于事故的情况只能下次再打听了。
她没走多远,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卡梅伦迅速转过身,挣脱开来。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以防御的姿态举起双手。
“别紧张。”他轻声说。
天太黑了,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听出了他因醉酒而含糊不清的口音。
“卡尔?”
“我不是想吓唬你。”他放下双手,“你一个女人不该独自走夜路。你没听说过贝瑟妮的案子吗?”
“卡尔!”停车场那边传来一声呼喊。
卡梅伦看过去,一辆皮卡的引擎轰鸣着,一个身影在车尾挥舞着手臂。
“快回来,卡尔!”那人喊道。
“千万要小心。”卡尔提醒她,随后向皮卡走去。
“对不起,女士!”打台球的年轻人叫道,“他没有恶意。”
“没事。”卡梅伦挥挥手,继续朝汽车旅馆的方向走去。
“我给你也带了一些户外装备。”戴恩坐在皮卡的驾驶座上,打量着卡梅伦的牛仔裤和羽绒服,“你这身衣服还不够保暖。”
他喝了一口咖啡,“那是给你的。”他指了指中控台杯架上的另一只保温杯。
“谢谢。”卡梅伦伸手拿起保温杯。戴恩身穿防寒猎装夹克,头戴羊毛帽,看起来像个粗犷的野外活动爱好者。他不穿警服的样子甚至更有魅力,卡梅伦想。如果换一种场景,他们给人的感觉是在约会。当皮卡拐下阿拉斯加公路,卡梅伦向车窗外望去。
昨晚在浏览完瓦莱丽借给她的那本书后,卡梅伦又在视频网站上观看了冬季户外生存节目,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荒野生存能力。这次冰钓得完全依靠戴恩了。
“我们这次去哪里?”
戴恩放慢车速,穿过一扇敞开的大门,向一名从小木屋出来的年轻女子挥了挥手。
“泰特林湖。我们将沿着这条路开到前面一个同名的小村庄,从那里改骑雪地摩托进入湖区。”
“我们要钓什么?”
“湖鳟鱼、北方梭鱼,如果幸运的话,也许会钓到白鲑鱼。”
卡梅伦发现远处有两只动物在路边低头觅食。驶近之后,戴恩放慢车速,缓缓停了下来。
“它们是麋鹿还是驼鹿?”
两只动物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皮卡,硕大的鹿角特别引人注目。当两只动物慢悠悠地穿过道路时,卡梅伦惊奇地发现,鹿角的顶部几乎与皮卡的车顶齐平了。
“北美驯鹿。”戴恩在道路畅通后加大了油门,“驼鹿实际上要大得多,你肯定不想撞见它们。”
卡梅伦转过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驯鹿。
“泰特林湖位于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区内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加拿大猞猁、熊、红头美洲鹫、红狐、狼……”
她转回头看向前方,“听起来有点危险。”
他笑了,“我会小心的。我还带来了猎枪。熊正在冬眠,而狼袭击人类的情况不常见。”
“除非它们有狂犬病。”
戴恩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汽车旅馆经理瓦莱丽对狼很着迷。”
“啊,没错。”他笑道,“瓦莱丽是个了不起的猎人。”
“嗯,她还喜欢用猎物作为艺术装饰品。”卡梅伦也忍不住笑了,“但说真的,这个地方为什么到处都有狼的元素?我的意思是,这里有狼群酒吧,有嚎狼汽车旅馆,我的旅馆房间里甚至还摆放着一只狼的标本。”
他们到达了泰特林村,一条冰冻的弯曲河流穿村而过,星星点点的房屋散布在林地间,村子中间有几座较大的建筑物。
“我爸爸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戴恩说,“与你小时候听到的童话不同,那些童话里的狼都是坏东西,在这里,人们教导孩子要敬畏狼,崇拜狼的力量及其凶猛的狩猎技巧。”戴恩将车拐到村边一条狭窄的道路上,“我的祖先认为狼应该受到尊敬,还努力模仿狼的狩猎方式。”
到达道路尽头,戴恩停下车,旁边是岔出去的一条小路。他们跳下皮卡,戴恩启动了拖车上的雪地摩托,把它开下来。然后他从皮卡车斗里拖出一个堆满装备的雪橇,挂在雪地摩托后面。
卡梅伦在一旁看着,“这么多装备。”
他用带子将一个装满物资的大箱子牢牢固定住,“既然你要来,我就多带了一些。给你。”他递给她一件海军蓝连体风雪服和一副冬季手套。
她坐在车斗尾部,穿上连体风雪服,再在皮手套上戴上厚重的冬季手套。幸运的是,她脚上的雪地靴现在派上了用场。戴恩从驾驶室里抓起一件大衣,套在猎装夹克外面。
“准备好了吗?”他从雪地摩托后面拿出两个头盔,递给她一个。
她接过头盔,戴上,调整好颚带,把面罩拉下,“你介意我来骑吗?”
“你以前骑过吗?”
“没有。”
“好吧,当然。”他掀起头盔面罩,指着右侧车把的手柄,“这是油门把手。”他又指了指左侧的车把,“那是刹车把手。骑行方式和自行车一样。明白了吧?”
她向他竖起大拇指。戴恩跨上雪地摩托,滑到座位的后面,她坐在他的前面。
她握住油门把手,轻轻使力,雪地摩托沿着小路缓缓穿过树林。
“如果你愿意,可以再快一点!”戴恩鼓励她。
卡梅伦逐渐加大按压油门把手的力度,雪地摩托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侧的树木一闪而过,变得模糊起来。
“太棒了!”戴恩高喊道。
前面的路变得蜿蜒曲折起来,但卡梅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大了油门,靠身体侧倾来保持平衡。
“慢!转弯的时候要慢下来!”
“谢伊!慢下来!”见卡梅伦没有反应,戴恩探身向前握住了刹车把手。雪地摩托的速度慢下来,但还是无法通过狭窄的弯道。卡梅伦向右倾斜,松开油门,雪地摩托偏离了路面,冲上一个雪丘,后面拖挂的雪橇则撞上了一棵树。
“你是新手,还是得开慢一点。”戴恩说,“现在换我来开?”
“不用,我没事。”
她再次按下油门,冲出雪丘,回到小路上。
“这次要放松一点!”他喊道。
他们终于穿过了树林,前面就是泰特林湖了。到达岸边时,卡梅伦刹住了雪地摩托。
“继续前进!”戴恩说。
“开到湖心去?”卡梅伦的身体绷紧了。
戴恩笑了,“我们总不能在岸边冰钓。”
“你确定冰面不会破裂?”
“别担心,在上面开车都没问题。注意!”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她放在油门把手上的手,在她能做出反应之前,雪地摩托飞快地驶上了冰面。
雪地摩托在厚厚的冰面上飞驰,她尖叫起来,“戴恩!”
到达湖心时,他放开她的右手,并顺手关掉了引擎。
“看到了吗?冰层厚着呢。”
下了雪地摩托,戴恩从车后拖挂的雪橇上拿起一把雪铲,开始清理积雪。
“你确定这样安全吗?”见戴恩清理出一大块面积的冰面,卡梅伦问。
“别担心,我在这个湖钓了一辈子鱼,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他又从雪橇上拿起一台除草机大小的螺旋电钻,将钻头对准冰面,拽动了拉绳。马达启动了,旋转的刀片在轰鸣声中钻进厚厚的冰层,在周围形成一堆刨冰。很快,冰层就被穿透了,湖水从冰洞里喷涌而出。卡梅伦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担心脚下的冰面会整个塌陷下去。
戴恩站直了身子,将电钻从冰洞里抽出来,冲卡梅伦笑道:“快过来看看。”
卡梅伦不敢走近,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看过去。
“每年这个时候湖面都会结成近3英尺厚的冰层,绝对安全。”
“好吧……我相信你。”
戴恩在距离第一个冰洞几英尺远的地方又钻了一个。
她看着他从装满物资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帆布袋,丢在清理过的冰面上。
“我先搭帐篷,再支起钓竿。”戴恩说。
“我们就在这湖面上过夜?”
“嗯,是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钓一整晚的鱼。”
“在冰上?”卡梅伦在他脸上寻找开玩笑的迹象。
“当然,我出来冰钓都是这样的。”戴恩回答,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熟练地搭好了帐篷,又走到雪橇前,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柴炉。
卡梅伦跟随他钻进帐篷,看着他把炉子摆放在冰面上。
“炉子烧起来不会融化冰吗?”
他摇摇头,“暖空气是向上流动的。”看到她一脸担忧的神情,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卡梅伦紧咬嘴唇,盯着炉子。
“你去岸边弄些树枝过来,行吗?雪橇里有一把小手锯。我在这里把一切准备好。”
她转向戴恩,“当然可以。”
这时戴恩装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持电台响了,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462总台呼叫:阿拉斯加公路和狗拉雪橇车道交叉口发生一起单车碰撞事故,报告有人员轻伤,请附近巡警前往处理。”戴恩掏出手持电台,调低了音量。
“你是在随时待命吗?”卡梅伦问。
听到一个女声回应了总台呼叫,戴恩把手持电台放回口袋,“不,我只是想掌握镇上的警情。而且这里接收不到手机信号,手持电台在紧急情况下还是很有用的。”
卡梅伦吞咽了一下,“比如掉进冰窟窿?”
戴恩笑着跟她钻出帐篷,“我们不会掉进去的,我保证。事实上,如果走得更远,手持电台也接收不到无线信号了。”
“真的?如果需要支援呢?”
“在这里所有警察都带着卫星电话,以便在进入无信号区域时使用。只是你不能打电话,只能发短信,而且需要大约5分钟才能发送出去。”
“听起来很危险。”
“在这里就是这样。”
她在雪橇上找到了手锯。
“别走太远。”她向岸边走去时,戴恩叮嘱道。
卡梅伦走进岸边的树林,刚用手锯锯下几根枯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吼。她忙转身,只见一只体形巨大的驼鹿站在不到10英尺远的地方怒视着她。
“戴恩!”卡梅伦冲着湖心大声呼救。
驼鹿被激怒了,喘着粗气,扬起前蹄,向她冲了过来。
“我是考克斯探长。”
在史魁恩警察局大厅,坦纳握住探长伸出的手,“谢谢你能与我见面。”
“不客气,警探,请跟我来。”
坦纳跟随探长进入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考克斯关上门,递给坦纳一个马尼拉文件夹,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从他身后的窗户看出去,是白雪皑皑的奥林匹克山。坦纳打开文件夹,在他对面坐下。
“这么说,迈尔斯·亨森的遗孀后来嫁给了教师杀手?哇,她选男人的标准可真特别。”
坦纳翻了翻文件夹里的几页纸,抬头看着考克斯,“就这些吗?”
探长的笑容消失了,“是的,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这是个很简单的案子,不知道是否值得你花时间开车过来。我本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发送这些东西。”
坦纳合上文件夹,“你是迈尔斯·亨森死亡事件的调查员,我想和你当面谈谈。”
“你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面。验尸官判定他是自杀。这家伙在房子里洒满汽油,点燃之后开枪自杀。”
坦纳看着在椅子上晃动着身体的考克斯。他不可能超过35岁,这说明他在迈尔斯死亡时还是一名新手探员,甚至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调查。
“我注意到尸检报告显示,亨森的肺部没有吸入烟雾。”
考克斯耸了耸肩,“他应该是一点完火就扣动了扳机,在大火烧着房子之前就丧命了。”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他是一名牙医,他的员工已经注意到他在工作时间喝酒。他的妻子说他精神抑郁,在家里喝得更凶。他的尸体损毁严重,无法检测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但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两个酒瓶。此案已结。”
“你有没有走访过卡梅伦·亨森的雇员或朋友,以了解这对夫妻的关系?”
“没有,”考克斯的回答很直接,“没有必要。”
“迈尔斯和卡梅伦是在同一家牙科诊所工作吗?”
“不是。迈尔斯有自己的牙科诊所,卡梅伦则与另一位牙医合伙开了家诊所。”
“她的诊所还在吗?”
“是的,那家诊所还在营业,实际上我就是在那里看牙的,顺着门前的马路走几个街区就到了。但当年与卡梅伦合伙的牙医几年前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不确定那里是否还有认识她的老员工。”
“感谢你抽出时间见我。”坦纳站了起来。
考克斯跟着他走到门口,“对不起,我提供不了更多信息了。我知道你在调查卡梅伦·普雷斯科特,但是——相信我——迈尔斯·亨森是自杀的。当年的调查很彻底。”
坦纳拉开门,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也许这不是我该说的,”考克斯补充道,“但我认为你们找错了方向。”
在去牙科诊所之前,坦纳坐在车里再次翻看档案。他的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停下来。他举起照片,想知道为什么尸检报告中没有提到这一点:迈尔斯·亨森烧焦的尸体斜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手枪。
坦纳研究了亨森手臂的角度。如果亨森扣动扳机后当即身亡,那么枪还在手中的概率就很小,甚至不可能。坦纳合上文件夹,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下了车。
他步行三个街区,来到卡梅伦以前所在的牙科诊所。
“你有预约吗?”前台接待员是名中年女子,问他。
“没有预约。我是西雅图警察局凶案组的坦纳·马尔霍兰警探,我想了解一下情况。你们诊所有没有老员工认识曾在这里工作过的卡梅伦·普雷斯科特医生——她当时叫卡梅伦·亨森?”
“哦,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还不在这里,但我们的一个洁牙师在。看到卡梅伦的名字出现在新闻中,她很难过。你想和她谈谈吗?”
他报以微笑,“当然想,谢谢你。”
接待员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几分钟后,一名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女子出现在门口。
“我是蒂娜,”洁牙师说,“你想和我谈谈卡梅伦?”
坦纳伸出手,“我是西雅图警察局凶案组的马尔霍兰警探。是的,谢谢你。”
“不客气。”她和他握了握手。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但他们都没有坐。
“卡梅伦的第一任丈夫去世时,你就在这里工作?”
蒂娜点点头。
“你了解她吗?”
“一点点。我们下班后一起出去过几次,但每次迈尔斯都不高兴,接连给她打电话,直到她说马上回家。有一次,我们出去喝酒,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她胳膊上有瘀伤。我问发生了什么,她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到哪里了,但那瘀伤看起来有抓挠的痕迹。我问她家里是否一切都好,她坚持说一切都很好。此后,因为不想给她添加麻烦,我便不再邀请她出去了。”
“迈尔斯死后,你有没有向警方透露这些事?”
她摇摇头,“他们从未找我谈话。在他自杀后,我想这一切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迈尔斯死后,卡梅伦怎么样?”
她双臂抱在胸前,“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失去丈夫对卡梅伦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吗?”
“打击?”蒂娜瞥了一眼敞开的门,走过去关上,“如果你一直遭受家暴,那就不是。我能看出来,卡梅伦如释重负,但我理解她。我一直觉得迈尔斯是用他的死帮了卡梅伦一个忙。”她咬了咬嘴唇,“直到我看到她后来又嫁给教师杀手的新闻。真是太可怕了。”
坦纳向蒂娜表示了感谢。出了诊所,他从口袋里取出太阳镜,回想着洁牙师的话——迈尔斯帮了卡梅伦一个忙。他向车走去,往嘴里丢了一片口香糖。
似乎更有可能的是,卡梅伦帮了自己一个忙。
见驼鹿向她冲过来,卡梅伦蹲下身子,本能地用双手抱住脑袋。我就这样白白地丢了性命?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树林。卡梅伦放下手,只见驼鹿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在她的脚下,鹿角差点碰到她的脸上。
“谢伊!”戴恩飞奔过来,跪在她身边,手里抓着猎枪,“你受伤了吗?”
她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自己从雪地上爬起来,“我没事。”
戴恩搂着她,扶她站起来。卡梅伦低头凝视着驼鹿。子弹正中它的太阳穴,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白雪。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从她喊出他的名字到他射杀驼鹿,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看到你进了树林,我才意识到这太危险了,所以就提枪跟过来了。你发出呼救时,我已经看到危险的一幕。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戴恩心有余悸地说。
“快别这么说。是你救了我。”卡梅伦看向驼鹿,“怎么处理它?”
他掏出手持电台,“我得通知托克镇的森林警察。现在不是狩猎季节,我不能留着它,但他们会把驼鹿肉分配给阿拉斯加路杀动物等候名单上的人。”
卡梅伦皱起鼻子,“还有一个路杀动物等候名单?听起来好有食欲。”
“驼鹿肉真的很好吃,相信我,即使像你这样的城里姑娘也会喜欢。”
“我想我还是吃鸡肉吧。”
戴恩咧嘴笑了,开始用手持电台呼叫。
电台里传来一个男声,“收到。听起来你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你是准备把驼鹿带回镇上,还是需要我们去找你?”
“你们过来运走它吧。”
“你的位置在哪里?”
“你会看到我的皮卡就停在通往泰特林湖的小路边,沿着雪地摩托留下的车迹就能找到我了。”戴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装置,“我带了GPS,”他念出所在位置的坐标,“你到了湖边就会看到我们。”
“我大约一个小时后到。”
戴恩结束了通话,转向卡梅伦,“来吧,我们回帐篷去。”
两人出了树林,向湖心走去。
“给,”戴恩取下背在肩上的猎枪,“在野外活动,你应该知道如何使用它。”
“啊,我不……”卡梅伦看着戴恩手里的猎枪。她其实会开枪。约翰曾在狩猎小屋教过她如何使用猎枪。而在那之前,她已经学会使用手枪。但她不想告诉戴恩太多事情。
“拜托,拿着吧,我来教你。先摘下手套,这样你就能扣动扳机了。”
戴恩举起一只手,手套的指套向后翻过去,露出了手指,“这是定制的打猎手套。”
卡梅伦把右手的手套摘下来,塞进羽绒服口袋,不太情愿地接过猎枪。
戴恩转到她身后,“很好,把枪托抵在右肩上,用右手握住枪柄,但先不要把手指搭在扳机上。”
卡梅伦照做了,枪口指向岸边的树林。
戴恩后退一步,“很好,看到那棵大树了吗?”他指着湖岸,“那棵最大的,就在雪地摩托经过的地方。”
“看到了。”
“透过瞄准镜看,对好十字准线,直到瞄准树干。”
卡梅伦闭上一只眼睛,将十字准线对准树干。
“手指搭在扳机上之前,打开保险栓。”
“好,我知道了。”
“很好,现在重新瞄准,准备好后轻轻扣动扳机。”
卡梅伦把手指搭在扳机上,轻轻一扣,随着一股反坐力,枪响了,她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戴恩眯着眼睛看向那棵树,然后转向她,“哇,你瞄得很准,正中树干中心。”他向前一步,“我很震惊,你是天生的枪手。”
她把枪递还给他,耸了耸肩,“新手的运气。”
他退出弹壳,装上另一发子弹,关上保险栓,把猎枪背到肩上,“准备好钓鱼了吗?”
两人很快来到湖心的帐篷旁。进帐篷之前,戴恩从雪橇上拿出一副双筒望远镜,扫视着岸边的树林。
“你在看什么?”卡梅伦问道。森林警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
“我在看那只驼鹿是否还在原地。在纳尔逊警官赶来之前,它可不要被其他动物吃掉或拖走。”他放下望远镜,“如果雪后放晴,我们今晚就能看到北极光了。”
戴恩走进帐篷,卡梅伦跟在后面。炉子已经生起了火,帐篷里很暖和。
“我这次空手回来了。”卡梅伦有些内疚。
“没关系,我们等会儿再去弄些树枝。”戴恩安慰道。
卡梅伦点点头,在戴恩旁边的帆布床上坐下。
戴恩把上好饵的渔线丢进冰洞,“想钓鱼吗?”他把钓竿举向她。
“当然。”卡梅伦接过钓竿,不禁想起她上一次去钓鱼还是和约翰在墨西哥度蜜月时。
“你有男朋友等你回波特兰吗?”戴恩不知为何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她摇摇头,“我现在单身。”
戴恩没再追问什么,把话题又转回钓鱼上,“如果感觉到钓钩沉底,就转动渔线轮,把渔线收起来一点。”
卡梅伦刚一开始收线就感觉有些异样,她猛地提起钓竿,确实有鱼上钩了。
“你钓到一条了?”戴恩笑道,“厉害!”
她不停地转动渔线轮,“感觉是条大鱼。”
渔线很快收完,从冰洞拎出来的却是一条银色小鱼。
“看起来像条小鳟鱼。”戴恩说。
“我还以为是一条大鱼呢。”卡梅伦盯着自己的战利品,它不会超过6英寸长。
“这些小东西倒很能挣扎。”戴恩一只手抓住鱼,另一只手从鱼嘴里取出钓钩,“干得不错。”他把小鱼丢进冰洞,瞬间就不见了,然后又加上诱饵,把渔线抛进水中。
卡梅伦记得琼说过,自从那次事故后,戴恩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呢?”
“哦,我去另一个冰洞钓。”
“不……我是说,你也是单身吗?”
“是的。”他盯着冰洞,“我结过婚,很久以前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死于一场车祸。在阿拉斯加公路上,一辆卡车撞到了她的车……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
“我很抱歉。”卡梅伦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他转向她,两人的脸只相隔几英寸。“她要是活着也会喜欢你的。”戴恩呢喃道。
卡梅伦一时意乱情迷,在戴恩的唇上亲吻了一下。
“戴恩,”她喘息着,“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462总台呼叫:熊溪路68号可能有人用药过量,一名16岁的女性,被发现时已没有意识,请附近巡警前往处理。”
戴恩从口袋里掏出手持电台,调度员还在呼叫,他调高了音量。
“我们也正在派急救人员前往。”
他瞪大眼睛看向卡梅伦,“那里是贝瑟妮的家。”
卡梅伦也感到万分震惊。格蕾丝出事了。
戴恩将手持电台放回口袋,“我们得马上回去。”
他们驾驶雪地摩托回到戴恩皮卡停放的地方。路上,他们从手持电台里听到,格蕾丝已经被急救人员送往镇上的医疗中心。
他们上了皮卡,直奔医疗中心。戴恩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就看见格蕾丝的父母从急救室走出来。卡梅伦发现情况不对劲,格蕾丝的父亲把妻子拥在怀里,女人的身体因强烈的抽泣而起伏着。
请保佑格蕾丝活下来,卡梅伦暗暗祈祷。
一台担架床被推出急救室,上面黑色尸袋的拉链拉上了。卡梅伦见状,不禁猛吸一口气,用手捂住嘴。格蕾丝的父亲转过身去,把脸埋在妻子的肩上。
“啊,该死。”
卡梅伦扭过头,只见戴恩一脸悲愤。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囚犯的死意味着警方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贝瑟妮被害的真相,而这正是格蕾丝自杀的诱因。
“我很抱歉,戴恩。”
她回头看着急救人员把格蕾丝的尸体抬上救护车。她知道是谁杀了贝瑟妮。她确信自己知道。
“我会尽快给你打电话。”戴恩俯身过来,轻吻了她一下,然后推开车门,“你开我的皮卡回旅馆吧,我办完事后来取。”
卡梅伦点点头。
“我很快就会见到你的。”戴恩跳下皮卡,向不远处的救护车跑去。
卡梅伦看着戴恩随格蕾丝的父母一起上了救护车。她一直等到救护车转入阿拉斯加公路,才把戴恩的皮卡开出停车场。
卡梅伦把皮卡开到了托克枢纽机场,停在赛斯纳飞机旁边。她从皮卡的副驾驶座上拿了在镇上杂货店买的一加仑水,还有一个装满运动饮料和蛋白棒的纸袋,又从车斗里搜罗了所有能装进飞机的冬季露营用品。
柴炉太大,不方便带走,但她找到了一个小型丙烷加热器,还有几瓶燃料。最后,她拿起戴恩的猎枪和一盒子弹,放在了飞机后座上,随即想起曾在皮卡的手套箱里看到过一副手铐,于是又回到车上,拿走了手铐,并把车钥匙留在了副驾驶座上。
之前,在汽车旅馆停下来取行李时,她用客房座机给鹰镇唯一一家汽车旅馆打了电话,要求他们提供机场接客服务。打电话时,她看到了床头柜上瓦莱丽的那本书,于是把书塞进行李袋,并在脑海中酝酿了一个计划。最后,她关掉手机,以防戴恩发现她不辞而别后试图根据号码追踪她。
冰冻的育空河蜿蜒曲折,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河畔就有一条轻型飞机跑道。当卡梅伦驾驶的赛纳斯飞机开始降落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后面。她曾想过飞过迈尔斯家的小木屋,但唯恐被约翰发现,还是放弃了。从空中看,鹰镇小得可怜,相比而言,托克简直就是一个大都市。
停好并固定住飞机后,她抓起行李袋,把露营装备和食品留在飞机上。汽车旅馆派过来接客的商务车是唯一停在跑道边的车辆,很容易找到。当她走近时,一个身穿派克大衣、头戴针织帽的年长男子向她打招呼。
“我是罗杰,我们通过电话,”他说,“我可以帮你拿行李。”
“谢谢。”卡梅伦拿下挎在肩上的行李袋。
“请坐前排吧。”
卡梅伦上了车,司机把行李袋放在后座。
“你现在来参加狗拉雪橇比赛有点早了。”罗杰在方向盘后坐下来时说。
他把车开到一条双车道上,道路两边是低矮的常青树。
“我只在这里住一晚。有什么地方可以租到雪地摩托吗?”
“两周内都没有,镇上唯一的租车处关闭了,要等到狗拉雪橇比赛结束后才会开,这是每年这个时候唯一能带来游客的活动。”
“你知道镇上有谁愿意把他的雪地摩托租给我几天吗?我可以出高价。”卡梅伦不死心。
司机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只在这儿过一夜呢?”
卡梅伦解释道:“我和一个朋友住在一起,在河的上游。”
“在瑟克尔吗?那可是很远的地方。”
车子开进了小镇,卡梅伦再次提起租用雪地摩托的事,“我到底在哪里可以找到愿意出租雪地摩托的人?”
“我不知道。我倒是有一台,但是相当新,我可舍不得租出去。”
卡梅伦算了算身上还有多少现金,“一天1000美元怎么样?”
罗杰在进入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之前放慢了车速,卡梅伦根据网上的照片认出了河岸上的两层楼房。
“我不知道……”
“我可以把飞机钥匙留给你做抵押,直到我回来。”
“好吧,可以,但我想先拿到租用现金。”
“没问题,谢谢你。”
看到他下了车,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卡梅伦松了一口气。
“跟我来。”他从后座拿起她的行李袋。
汽车旅馆的接待室没有人。这个男人领着卡梅伦来到前台,为她办理入住手续。她环顾四周。他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吗?
“就住一晚?”他问。
卡梅伦转过身,“是的。”
“我需要登记你的信用卡,或者交100美元的押金。”
接过现金后,他说:“旅馆里有一个餐厅,7点之前都能提供晚餐。另外,还有一个便利店。”
“谢谢。”卡梅伦把行李袋挎到肩上。
“你想什么时候拿到雪地摩托?”
“天一亮就要。”
“那我明早9点前把它开过来。”
她预计要花近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约翰那里。她从太平洋银行的信封里掏出几乎所有现金,放在柜台上,“我需要租用三天。”
他数完钱后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飞机钥匙呢?”
“我明天早上给你。我现在要去便利店。”卡梅伦说。
“那我得为你去开门,”他说,“在这样的淡季,除了餐厅,旅馆的活都由我一个人负责。”
罗杰带她来到便利店前,用钥匙打开门。他走到收银台后面,卡梅伦则四处打量。便利店里有日常生活用品、纪念品、狩猎工具以及钓鱼用具。
卡梅伦转向罗杰,问:“你有当地的地形图吗?”
“当然有。”他俯下身子,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折叠的纸。
看到货架上陈列的一袋袋驼鹿肉干,卡梅伦想起了戴恩。她取下一袋,准备带走。随后她注意到一个没见过的东西,商品标签上写的是“狼嚎哨”。哨子是黑色的,像个小单筒望远镜。她拿起一个,走向收银台,途中又发现了挂在墙上的捕熊夹。
她问罗杰:“这些是真的捕熊夹还是纪念品?”
他从柜台后面走过来,“都是真的,我自己焊接的——这是我的爱好,虽然大多数人买走它们只是为了带回家挂在墙上。”
“能用吗?”
“当然,”罗杰笑道,“但不要回家把它用在你丈夫或其他什么人身上。”
“他会喜欢的。”卡梅伦也笑了,“说正经的,店里有指南针吗?”
坦纳把车开进史魁恩镇的一个加油站,这里当初只有一家便利店,后来便利店成为加油站的附属杂货店。坦纳从案卷中了解到,迈尔斯出事时,卡梅伦说她在这家便利店购物,有不在场证明。
他走进便利店,从冷柜里拿出一瓶佳得乐,然后继续在店里闲逛。
看到那些塑料汽油桶时,他放慢了脚步。对亨森家的火灾调查显示,客厅里有汽油燃烧的痕迹,迈尔斯的尸体不远处还发现了一个烧焦的汽油桶。
他走到柜台前,把佳得乐放在台面上。
收银员是个看起来不到18岁的女孩,她拿起佳得乐,“就一瓶饮料?”
“哦,我想顺便打听一下,你们有没有在这里工作了十来年的老员工?”
女孩摇摇头,“对不起,这个地方大约5年前就换了新老板,没有一个员工在这儿干了那么久。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几天前有一个女人打来电话,问我们有没有11年前的监控视频,我告诉她只能追溯到90天前。”
“一个女人?她报出她的名字了吗?”
“没有,怎么了?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跟某个案子有关?”
“不是。”坦纳付完钱,取出一张名片,“能把我的名片交给店主吗?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她看了眼名片,非常惊讶,“当然可以。”
“谢谢。”坦纳走出便利店,戴上太阳镜。不用查询,他就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了。
卡梅伦坐在雪地摩托上,抬头凝视着蜿蜒在雪峰之间的冰河。这辆雪地摩托比戴恩的那辆要新,座椅、车把和脚踏板都是可以加热的。罗杰不仅教了她一些驾驶技巧,还给了她一张该地区的山路地图,叮嘱她千万要小心。
现在是早上9点,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昨晚在旅馆,她仔细研究了该地区的卫星地图。有了戴恩的GPS和罗杰提供的地图,她希望能在明天下午晚些时候赶到迈尔斯的小屋。一拿到雪地摩托的钥匙,她就回到机场,从赛斯纳飞机上卸下戴恩的雪橇,拖挂在雪地摩托后面,再把全部物资搬到雪橇上。
她发动了引擎,雪地摩托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河而下。两岸的景色异常壮美,但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欣赏美景。
行驶几英里后,她感觉自己的驾驶技术越来越娴熟了,转弯也变得容易了很多。在一个弯道处,她发现一只受到惊吓的大角羊在山坡上奔跑。
她停下来,查看GPS和地图。群山之间有一条通往迈尔斯小屋的近路,距离那个路口还有不到10英里了。想到迈尔斯,还有躲在荒野小屋的约翰,卡梅伦加大了油门,继续向上游疾驰。
除了大角羊,她没再看到其他野生动物。冰冻的河流蜿蜒曲折,上面是厚厚的积雪,两岸是高耸的雪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宁静、平和之美。难怪约翰选择在这里度过余生。
她不知道这次隔了这么长时间见到他,他会是什么样子。她本以为已经永远失去了他,却发现他只是想人间蒸发,过上遁世的隐居生活,还带走了许多秘密。
前面是一个大转弯,她放松了油门把手,但还是惊恐地发现仪表盘上的时速已超过60英里。绕过弯道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张开嘴想尖叫,但没有发出声来。在前面不到50英尺的冰河上,有一大片黑色的流动水域。
那片水域约有20英尺宽,如果此时刹车,雪地摩托就会因为巨大的惯性滑进去。刹那间,她决定加大油门,全速冲过去。当雪地摩托飞跃水面时,她闭上了眼睛。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雪地摩托摇晃着重重地砸落在水域的另一边。卡梅伦没有松开油门,直到确定脚下的冰面不再有任何危险。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庆幸雪橇里的物资都还安然无恙。
不过,心有余悸的她觉得在冰河上行驶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于是取出GPS和地图,决定重新规划路线。
她原计划离开这条冰河后转入一条平整的小路,现在距离那条小路不到1英里了。但在经过了那片危险的水域后,她宁愿尝试一下陆路。左侧的山坡上有一大片开阔地,只有积雪,没有树木,她觉得可以从此处翻越山脊,从另一侧插入那条小路。
她收好GPS和地图,按下油门,向左侧的山坡开去。
她不断加速,生怕一旦放松油门雪地摩托就会向后倒滑。等终于到达山脊,她的双臂已经麻木得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
下坡同样面临考验。她紧紧按住刹车手柄,唯恐因速度过快而栽下去。她沿着斜坡缓慢前进,不时躲避从雪堆中冒出来的树桩和灌木丛。到达谷底时,她非常高兴地发现眼前就是那条平整的小路。她沿着小路飞速穿越山谷。
小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她又来到一个山脚下。她继续往前开,直到找到一块空地才停下。她取出真空保温杯,喝了几口水,随后打开那袋驼鹿肉干,拿出一块,咬了一口。
戴恩说得没错,驼鹿肉真的很好吃,即使做成烟熏的咸肉干,也比牛肉干好吃得多。
她看了看表,离天黑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了。在发动机的空转声中,她听到身后的树林里传来某种断裂的声音。
她掀起头盔面罩,检查身后的情况,除了一团从松树枝上落下的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沿着山坡继续向上前进。这座山的树木比较多,她只能保持Z形爬坡,无法行驶得太快。
到达山脊时,她已经筋疲力尽。更可怕的是,这里没有足够平整的地方可以停下来休息。事实上,雪地摩托刚翻过山脊,就沿着山的另一侧向下俯冲,她有一种明显的失重感。为避免一头栽下去,她竭力俯下身体,双手紧握车把。
雪粉从她身下喷涌而出,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用力刹车,庆幸这边的山坡几乎没有树木。雪地摩托减速了,她转过身来。
当看到光滑的积雪表面像煮熟的鸡蛋一样裂开时,她屏住了呼吸。几秒钟后,雪下似乎有一道波浪在涌动。当积雪从斜坡上崩塌而下时,她身后传来了惊雷般的轰鸣声。
卡梅伦以前从未见过雪崩,但毫无疑问,她眼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无疑就是让人谈虎色变的雪崩。她顾不得多想,赶紧加大油门,向山脚下疾驰,同时不断偏转方向。
最终,在与死神的赛跑中,她成功到达山脚,躲过了一劫。她关掉引擎,想好好喘口气。然而,就在她惊魂未定之时,一声低沉的嚎叫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卡梅伦警觉地环顾四周。嚎叫声再次响起,很快一只大黑狼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狼用一双黄色眼睛紧紧盯着她,过了片刻,突然向她扑了过来。卡梅伦在慌忙中刚启动雪地摩托,狼已经咬住了她的裤腿。随着发动机的一声轰鸣,雪地摩托几乎是弹跳着向前飞驰了一大截,而她的裤脚被狼撕扯下一大块。
她向右转,在稀疏的林间疾驰。她的心怦怦直跳,一直等到雪地摩托的时速达到45英里才敢回头看看。此时,黑狼的身后又多出了十几只狼。狼群静静地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她。她长舒一口气,转过身,集中精力以尽可能快的安全速度穿过山谷。
卡梅伦又继续向北开了一个小时,天快黑下时,才停下来准备露营。
下车之前,她借助昏暗的光线,对照地形图查看GPS,离小屋不到20英里了。明天,她还得再翻越一座山。虽然这座山更大,但没那么陡峭了。她只希望不要再遇到雪崩。
她检查了一下裤脚,庆幸腿没有被狼咬到。她从雪地摩托上下来,动作缓慢而笨拙。她检查了车后拖挂的雪橇,除了丢了一把雪铲,储物箱和戴恩的猎枪还在。
她用靴子把一块雪地踩结实,然后将在鹰镇买的木柴堆放在上面。
她从瓦莱丽的那本书里知道,狼是害怕烟火的。希望这堆篝火能让狼不敢靠近她。现在,由于疲惫,加上太阳下山后气温随之下降,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把从旅馆带来的报纸揉成一团,用打火机点着,丢进柴堆中。木柴很快就被点燃了,发出熊熊火光。有了光和热,卡梅伦不仅感到了温暖,也感觉安全了很多。
她打开那袋驼鹿肉干,拿出一块。戴恩现在一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她把他的形象从脑海中赶走,不想再去纠结于他对她的看法。
她开始在火堆旁搭帐篷,比戴恩上次在冰湖上所用时间多了三倍。帐篷搭好后,她把帆布床、睡袋、丙烷加热器以及两瓶燃料放进去。
因为睡得香甜,第二天卡梅伦早早就醒了。她看了看表,刚过6点,离天亮还有近三个小时。她没有离开温暖的睡袋,而是起身坐起,打开手电筒,在地图上规划路线。
她打算天一亮就出发,用雪鞋走完通往小屋的最后两英里。这条线路比计划中的要远些,但风是从南边吹来的,骑雪地摩托的话可能会惊动小屋里的人。她希望能在下午早些时候到达那里。
穿上靴子和羽绒服后,她钻出帐篷,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放在雪橇上的水和饮料都冻结成冰了,她又生了一堆火,用雪煮了一锅热水,把一瓶佳得乐丢进去解冻。
喝完后,她用同样的方法加热了一瓶矿泉水,将热水装进真空保温杯。她在火堆旁吃了一根蛋白棒,然后戴上头灯,拆卸帐篷。虽然醒来之后,她还没有听到一声狼叫,但仍保持着小心,时不时环顾四周,以防万一。
天亮了,她把所有的露营装备放回到雪橇上。当她给油箱加满带来的额外燃料时,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她爬上雪地摩托,戴上头盔,启动了引擎,寂静的山谷里立即回荡起隆隆的轰鸣声。
到达山的另一边时,卡梅伦在山脚停下来,查看GPS。她成功地翻越了这座山,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小屋就在北方10英里处。她查看了一下指南针,转向前面的森林。
行驶8英里后,她关掉引擎,摘下头盔,观察周围是否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森林里寂静得让人不安。她从雪橇上取下雪鞋,站上去,搭好鞋扣,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靴子上。
她抓起猎枪,装上两发子弹,把枪挎在肩上。
她把小手电筒和一些扎带装进口袋。在露营装备中发现这些扎带时,她决定不使用戴恩的手铐了。如果约翰的尸体被发现,她不希望有任何线索指向戴恩。
尽管紧张到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还是强迫自己又吃了一根蛋白棒。随后,她喝了一口水,把保温杯放回雪橇,再次查看了一下GPS。
她在储物箱里仔细翻找,取出装睡袋的袋子,把罗杰自制的捕熊夹塞进去,搭在另一只肩上。感觉很重,但她可以承受。
她手里拿着指南针,踏着雪鞋艰难地向西行进,尽量不发出声响。
在离小屋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她发现了雪地上的脚印。
她环顾四周,端着猎枪,在树林里穿行。她闻到了烟火的味道,知道自己快到了。
很快,一块空地上的小木屋进入她的视线。墙脚堆放着高高的木柴,屋顶的烟囱冒着细烟。一辆雪地摩托停放在小屋旁,上面盖着一块油布。
当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时,她屏住了呼吸。尽管只是一瞥,她还是立即认出那人正是约翰。
她撸了撸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快下午3点了。她把装捕熊夹的袋子从肩上滑下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背部,然后从袋子里取出捕熊夹。
她再次向小屋张望。约翰已经离开了窗户。
她拎着捕熊夹,弓腰朝小屋跑去。来到屋外,她才放慢脚步。
她用手扫去最后一级台阶前的积雪,按照罗杰教给她的方法设置好捕熊夹,再用雪完全覆盖住它。
她从肩上取下猎枪,站直身体,从容地跨过陷阱,踏上台阶。她在木门前停下,伸手去抓门把手,轻轻转动。
没有片刻犹豫,卡梅伦推开门,端枪走了进去。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屋内暖意融融。一个大胡子男人从厨房的水槽前转过身来,被从天而降的闯入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屋里没有点灯,但借助壁炉的火光和从窗户透进来的自然光,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张大了嘴巴,“卡梅伦?”
她举起猎枪,对准他的头,“你好,约翰,好久不见。”
坦纳暂停了视频播放,揉了揉眼睛。这是艾丽西亚·洛佩斯和奥利维娅·罗西失踪那晚,距离卡梅伦家最近路口的交通监控摄像头拍下的闯红灯视频,他已经反复查看了三个多小时。他猜测她是天黑后从狩猎小屋开车回来的,所以当雷克萨斯通过斯诺夸尔米山口驶向西雅图时,很难被摄像头捕捉到。
华盛顿州的法律规定,除了交通违章处罚,闯红灯视频不能用作他途。但是,如果他能在某个时间段发现方向盘后面的人是她,他也许能在另一个可以作为证据的交通监控视频里找到她。
他按下播放键,盯着昏暗的十字路口。视频上的时间是凌晨2点25分。他按下快进键,直到一双车灯映入眼帘。他以正常速度播放视频,当一辆白色汽车进入十字路口时,他点击了暂停键。
他凑近屏幕,立即认出了卡梅伦的车牌。他的脉搏加快了。
“马尔霍兰,纽堡一案中我所需要的文书工作你完成了吗?”
坦纳放大了画面,隐约意识到警长站在不远处问他话。当认出方向盘后面那个人的颗粒状图像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马尔霍兰!”
他挥了挥手,甚至没有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对不起,现在不行。”他盯着静止的画面。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搞错了方向。他在键盘上输入一个名字,找到了他要找的地址。他看了眼时间,掏出手机。
“我需要你填好那些表格。”警长恼怒地说。
坦纳没有理会警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嘿!你听到了吗,马尔霍兰?”
“那些东西明天早上会放在你的办公桌上!”坦纳一边高声回答一边冲了出去。
约翰举起双手。
“卡梅伦……”他看了看窗外,又看向她,“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镇静。
枪口仍然对准着他的额头。
“亲爱的,我们谈谈。把枪收起来,我可以解释。”
她的手指一直扣在扳机上,“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他向她走近了一步,双手仍然高举着。
“别动!”
“好吧,别激动。”他缓缓放下双手,“你是怎么——”
“找到你?这并不难。”
“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他又走近了一步。
“别动!”
“亲爱的,请务必相信我。”他解释道,“警察要诬陷我是教师杀手,我别无选择。”
“你就是教师杀手!我在狩猎小屋发现了那些照片。”
“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随即将目光转向一侧,卡梅伦也跟着看过去。约翰突然冲向她,抓住枪管向上一抬。枪响了,爆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子弹击中了屋顶,大片的木屑从上面飘落下来。
约翰用双臂抱住卡梅伦的腰,将她摔倒在地。她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约翰迅速爬开。她退出弹壳,将另一发子弹推上膛,发现约翰正伸手去拿靠在墙上的猎枪。
她将枪口对准他的腿,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约翰痛苦地哀号起来。卡梅伦爬过去,把那支猎枪踢到一边。
约翰趁机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她重新装上一发子弹,对准他的脸,“放手!”
“你想干什么?像杀死迈尔斯一样杀了我?你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和你完全不一样。”她把脚抽开,站起身,“起来吧,约翰。”
他龇牙咧嘴,瞥了一眼裤腿上渗出的血,“我起不来了。”
卡梅伦重新瞄准,“如果我在你的另一条腿上也开一枪,可能会容易些。”
他挣扎着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令人厌恶的咕哝声,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卡梅伦把约翰的猎枪从地上捡起来,挎在左肩上。
她后退一步,“出去。”
“我没穿鞋,”他指了指脚上的袜子,“你想干什么?带我回去?”
“我不会带你回去的。只管走吧,你不需要穿鞋。”
他冷笑着朝门口走去,似乎忘记了大腿上刚挨了一枪,“你把警察叫来了还是怎么着,卡梅伦?还是你打算冻死我?”
她用枪口在他背上捅了一下,“快走!”
他踏上门廊,“卡梅伦,我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你,你的红发看起来真不错——比以前更漂亮了。”他左右看看,“你是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卡梅伦跟在他身后,“下台阶,约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你远不如我一样了解森林,这里处处隐藏着危险,你可能无法活着回去。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对吗?”
“别废话,快点走。”
他咧着嘴,忍着痛,蹒跚着下了台阶。他刚踏上雪地,捕熊夹就啪的一声弹开了,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脚踝。
“啊!”他应声倒下。
卡梅伦扣动了扳机,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上臂。
“你这个婊子!”他一边咒骂,一边在雪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卡梅伦从口袋里掏出扎带,冲下台阶。她用膝盖顶住约翰的后背,再用扎带反捆住他的两只手腕,把他拖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此时,灰色的天空开始暗淡下来。卡梅伦从装捕熊夹的袋子里拿出一根绳子,将约翰绑在树干上。
她审视着他,“我知道是你杀了托克镇的那个女孩。”
他盯着她,“哪个女孩?”
“你其实巴不得承认,你这个变态的混蛋。”
“贝瑟妮?”
听到约翰说出女孩的名字,卡梅伦的胃一阵痉挛。
“她对我来说有点年轻了,”他继续说,“但是,在那么一个小镇,没什么可挑的,而且,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卡梅伦并不指望约翰会忏悔,但听到他说出如此轻浮的话,她还是怒火中烧。她不想白费口舌告诉他格蕾丝的事。
“你怎么一丝悔意都没有?”
约翰冷笑道:“你知道我把事情办得像是你帮我杀了那些女人,对吗?马尔霍兰是不会停止调查你的。你一回到西雅图,就会锒铛入狱。对了,还有那个可怜的迈尔斯,你也掩盖不了他的死亡真相。”因为失血过多,约翰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但他不想坐以待毙,“卡梅伦,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吧,在这儿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们都是杀手,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了你。”
选择了我。他的话让她感到恶心。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只狼的嚎叫声。
“狼来了,约翰,狩猎时间到了。”她冷冷地说,“你听说过这一带有疯狼吗?你知道感染了狂犬病的狼会做什么吗?”
约翰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你怎么知道我杀了贝瑟妮?”
“只是一种直觉。我看了你的那些狩猎杂志,记得你一直梦想着在阿拉斯加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我还了解到她想成为一名英语教师,并且长得和你杀死的第一个女人惊人地相似。”
“我以为用不了多久,马尔霍兰就会把我和教师谋杀案联系起来,但我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推理高手。”他因为疼痛而叫了一声,“该死,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从未伤害过你。”
卡梅伦没有搭理他,从背包里取出狼嚎哨。她吹了吹,没有声音。她摇了摇,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声音。
可能是一路上的碰撞给弄坏了,她恼怒地想,把哨子扔到雪地上。她长吸一口气,像狼一样嚎叫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卡梅伦?”约翰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慌,“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还不行,约翰。”她再次学起狼的嚎叫。
“卡梅伦!放开我!”
一只狼在远处嚎叫,回应她的呼唤。
卡梅伦第三次嚎叫起来。
“或者一枪打死我算了!这不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约翰带着仇视的目光瞪着她,“你是个杀手,卡梅伦,我们是一样的。你认为你比我好,但你不是。”
“我和你不一样!而且,我不会杀你的,约翰,你已经死了。”卡梅伦与他对视着,“你已经死于野兽的袭击,不是吗?”
这时,传来了一群狼的嚎叫。而且,它们离这里不远了。
“听到了吗,约翰?等狼群蜂拥而至,你会希望自己还不如早早死于熊的爪下。是面对熊还是面对狼,你不会不知道选择吧,大猎手?”卡梅伦讥讽道。
“啊……”约翰咒骂着,挣扎着。
“如果你继续喊叫,只会更快地把狼群吸引过来。”
“卡梅伦!求你了!求你了!不要这样做!对不起!”他呜咽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又一声狼嚎传来,约翰转头看过去。狼群越来越近了。
“你这是罪有应得,约翰。”她抛下这句话,向小屋走去。
在离开之前,她想看看约翰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小屋里暖和多了,让她想起他们在克利埃勒姆的狩猎小屋。
她摸了摸挂在墙上的一张熊皮,认出了沙发上一本杰克·伦敦的精装本小说。她向壁炉旁的书架走去,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经典文学图书。她的手掠过书脊上褪色的书名和作者,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斯坦贝克、塞林格。
“卡梅伦!”
她没有理会外面的哭喊,转身向厨房走去。水槽旁边有一个小柴炉,但没有冰箱。罐头食品堆放在操作台后面的架子上。约翰在阿拉斯加打猎的时候一直在为这个地方做准备吗?她还发现操作台上有一部卫星电话,和戴恩的那部一模一样。
约翰会给谁打电话?
屋外再次传来狼群的嚎叫。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拿起卫星电话,装进口袋。
她走出小屋,看到不远处的山脊上有动静,一弯残月挂在空中。
“卡梅伦!”约翰还在苦苦哀求。
她朝他走过去,想再弄清楚一件事,“你用人寿保险金做了什么?那5万美元。”
“租了一架飞机,”他嘟哝道,“我付的现金,在驾驶它离开弗兰克丘奇荒原之前,一直存放在爱达荷州一个机库里。”
“再见,约翰。”卡梅伦提起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停放雪地摩托的地方。
这座豪宅的门一打开,坦纳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根据驾驶证上的照片,他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西蒙的妻子吉娜·卡斯泰利。她穿着一件合身的褐红色运动衫,光滑的黑色短发衬托着圆圆的脸庞。
“吉娜·卡斯泰利?”
她上下打量着坦纳,“是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微微一笑,“我是西雅图警察局7s8dyrDYz9weMkjYxNXmxb9EP1a2n7snY4BwqdShO4w=凶案组的坦纳·马尔霍兰警探。可以进来吗?”
“哦,西蒙不在家,他还在事务所。”她开始关门。
“其实我来是想找你谈谈的。”
她皱起眉头。
“我只有几个问题,”他说,“是关于卡梅伦·普雷斯科特的。”
她半掩着门犹豫了片刻,“哦,那好吧,请进。”
她把门完全打开,领着坦纳进入客厅,示意他在一张红色皮沙发上坐下来。
“请坐。”
“谢谢。”
她坐在他右边的一把扶手椅上,坦纳透过她身后的窗户望向波光粼粼的湖水。
她跟随他的视线转过头,“很美,不是吗?”
他点点头,“非常美。”他环顾四周,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房子看起来还是崭新的。
“我们正在对房子进行翻修,”她指了指天花板的装饰线条,“不过保留了一些原有的特征。”
“看起来很不错。对整栋房子吗?看起来是个大工程。”
“是的,几个月前就开始了,我们一次只做一层,最主要的是这一层,刚刚装修完,楼上则完全拆掉了。”
“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
“20年了。”她黛眉微蹙,“我也许应该给西蒙打电话,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她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手机,但只是看着坦纳,并没有打电话,“我以为约翰去世后我会更经常见到他,但现在他一直忙着帮助卡梅伦。”她拂去袖子上的一根绒毛,抬起头时,眉头舒展开了,“那么,你想知道她的什么情况?”
“前年夏天的6月19日晚上,你见过她吗?”
她抿了抿嘴唇,“两名女教师失踪的那个晚上?”
看来她一直在关注新闻,或者是西蒙一直在告诉她最新情况。
“是的。”
“我们出去吃饭了,在市中心。”
“你和西蒙?”
她摇摇头,“不……我和卡梅伦。”
坦纳无法掩饰他的惊讶。如果西蒙知道卡梅伦至少在当晚有一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不告诉他?
“但那天晚上卡梅伦的信用卡没有任何消费。”
坦纳注意到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已经做足了功课,警探,”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付的钱。是西蒙坚持要我带她出去的。我和她交往不多,但约翰担心卡梅伦在他出城时独自一人待的时间太长。我们离开餐厅时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去……”她闭嘴不说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餐厅的?”
“我记不清楚了,7点到8点之间吧。卡梅伦说她很累。她是个恋家的人。”
“那她是开车去餐厅的吗?”
“不,我去接她的。”
“你记得那天晚上西蒙在做什么吗?”
她又换了下坐姿,手指划弄着手机的背面,“工作到很晚,跟往常一样。”
他注意到她的语气中有明显的苦涩。
“那天晚上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我以为你只是询问卡梅伦的事。”
“你和卡梅伦吃完饭回到家时,西蒙在吗?”坦纳换了种问法。
“不在。我上床睡觉时他还没回来。他在为外地的一个大案子做准备。我想那个周末我没怎么见到他。”她耸了耸肩。
“他去哪儿了?在哪里开会?”
“我不太清楚,我之所以记得一些情况是因为他那天开的是我的车。”
坦纳努力面不改色。
“哦,我想起来了,”她向前倾了倾身子,“他有一个地产案子要去实地看看,但他不想开他刚买的宾利,所以就把我的路虎揽胜开走了。”
“你还记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我不记得他那天晚上是否回家了,马尔霍兰警探。”
坦纳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谢谢,”他需要回到办公室查看交通监控视频,“耽误你时间了。”
警探的突然离开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你认为卡梅伦在帮约翰吗?”
“对不起,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再次感谢你。我自己出去吧。还有,再说一遍,很可爱的家。”
卡梅伦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她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距离雪地摩托停放的地方还有一半路程。
查看GPS时,她发现它快没电了。她关掉电源,希望剩下的一点电量还能让她再打开一次。
随着夕阳西下,气温明显下降。她瞥了一眼指南针,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脚上的雪鞋感觉像被灌了铅,她艰难地抬起一只,落下,再抬起另一只。
夜幕降临了,她再次停下来,拿出GPS。她按了一下电源按钮,忧心忡忡地等待开机。
“快点,开机啊。”
屏幕亮了起来,电池电量不足的提示在右上角闪烁。一个三角形显示了她的位置,雪地摩托在西北方向大约2000英尺处。
“谢天谢地。”她长舒一口气。
屏幕上出现了“关机”二字,随即彻底变黑了。她把GPS放回背包,取出手电筒。
借助手电筒的光束,她看了看指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
又走了一段路,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从背包里拿出那袋驼鹿肉干,只剩下最后一块了。但她实在太累,甚至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应该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靠着树干坐下来,闭上眼睛。
一只猫头鹰在头顶的树枝上叫了一声,使四周显得更加寂静。
“起来。”卡梅伦猛地抬起头,命令自己站起来。她知道,如果现在不起来,她就永远起不来了。她很快就会冻死。
慢慢地,她终于站起身来。她举起手电筒,在树林里来回晃动。一道反射回来的红光令她为之一振。她将光束照向那边。没错,她看到了雪地摩托。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去,发动了引擎,一边给座椅和车把加热,一边给GPS充电。最后,她骑上雪地摩托,继续向营地方向前进。
她在黑暗中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昨晚露营的地方。此时,天空被北极光照亮了。有那么一两秒钟,她想象着被绑在树上的约翰遭到狼群袭击的画面。
生完火后,她在火堆旁吃了两根蛋白棒,然后开始搭帐篷。
当她最终钻进帐篷,蜷缩在睡袋里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拉开睡袋的拉链,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约翰的那部卫星电话。没有密码,卡梅伦很快找到了通话记录。有几次电话是打给同一个号码的——西雅图的地区代码——但没有显示名字。
她回到菜单上,找到了信息图标,但卫星电话上没有储存任何短信。她必须等到可以查看自己的手机时才能确认约翰在给谁打电话,但她可以猜到。
但是为什么?她钻回睡袋,思考着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回到鹰镇,卡梅伦把雪地摩托还给罗杰,随即去了机场,决定驾驶赛斯纳飞机飞回西雅图。
她沿着育空河往南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她还想到了西蒙。她已经知道约翰用卫星电话给谁打电话了。难道在她的生命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吗?约翰失踪后,每周都会给西蒙打电话。
西蒙为什么要帮约翰逍遥法外?他还帮约翰做了什么?
两天后。
听到门铃响起,卡梅伦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的西蒙不等她邀请就从她身边挤了进去。不到一个小时前她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她回家了。她发现对面的邻居帕克夫妇在门廊灯下窥视着这边。
“我现在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在门厅的地板上踱来踱去。
我也可以这么说,她想。看他一身西装,卡梅伦猜他是直接从事务所赶过来的。
“你还不如直接上电视宣布你是约翰的帮凶好了。”他停下来,指着她的一头红发,“这是什么?伪装吗?”他双手抱头,转向客厅,“哦,卡梅伦。”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了小型三角钢琴,客厅看起来不一样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她从他身边走过,坐到自己最喜欢的扶手椅上。
她默默地等待着,直到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仔细观察着他。
他跷起二郎腿,“要知道,在你跑去阿拉斯加之前,警方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但现在……”他摇摇头,“你该庆幸马尔霍兰没有赶去阿拉斯加把你押回来。”
“我记得,西蒙。”
“记得什么?”
“两名女教师失踪的那个周末,吉娜叫我去市中心吃饭,她来接我,说约翰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太孤独。她送我回来后,我没有去车库查看。我为什么要去看,是不是?”
西蒙放下架起来的一条腿。
“约翰半夜从机场回家时,我听到车库门升起,想必是你来归还我的雷克萨斯了。”
西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他并没有去否认。
“我找到了约翰,”她继续说,“在那个荒野小屋发现了一部卫星电话。我无法想象,在他让全世界相信他已经死了之后,他还需要给谁打电话。最终我发现他每周都在给你打电话。你是所谓约翰遭熊袭击的唯一证人,而你分明知道他还活着。”
西蒙紧盯着她,身体前倾,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你做了什么,卡梅伦?”
“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西蒙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是一步步慢慢参与他的计划的。约翰首次向我暗示他是教师杀手时,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后来,他给我看了证据。我想过要告发他,但他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价码。他知道他迟早会被警方盯上。”
西蒙突然向厨房走去,卡梅伦也站起来跟了过去。她看了一眼在操作台插座上充电的手机。西蒙停下脚步,透过厨房的双扇玻璃门看向后院,尽管天色已暗。
“所以,我同意帮他弄到两名女教师。作为交换,他抵押了房产,并制造自己死亡的假象,让事务所摆脱债务。”他转过身,卡梅伦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银色手枪上。这把枪是她送给约翰的45岁生日礼物。他和西蒙最后一次去狩猎时带的就是这把枪。
她屏住了呼吸,“西蒙,请不要……”
他向她走近一步,将枪对准她的胸口。
她紧盯着他,“你怎么能帮他?你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嘲笑道:“你没有资格评判。你自己就是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我有证据。”他从西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装有存储卡的塑料盒,和约翰存放在银行保管箱里的那张一样,“你不会认为约翰没有备份吧?”
卡梅伦吞咽了一下,“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他哈哈大笑,“你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卡梅伦。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杀了你的第一任丈夫,又帮助约翰逃脱惩罚,现在还想杀了我。”
他又逼近一步,浓烈的古龙香水味直扑她的鼻孔。卡梅伦瞥了一眼手枪,离她的胸口只有几英寸了。
“告诉我,”他说,“为什么约翰不接我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卡梅伦?”
她与他对视着,“我最后一次见到约翰时,他还活着。”
“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她从未见过西蒙如此凶狠的样子。
“你为什么在乎他的生死?”
“约翰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把枪口抬高,指向她的脸,“你对他做了什么,卡梅伦?”他把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告诉我!”
她闭上眼睛,“我开枪打中了他的腿,把他绑在小屋外的一棵树上,最后在离开前学了几声狼叫。”她睁开眼睛,看到西蒙的嘴唇在颤抖,“我在远处听到了他在群狼的撕咬下发出的阵阵哀号。”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子。”西蒙咒骂着,把枪柄塞到她的手中,并扭转枪口指向自己。卡梅伦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把她的手指按到了扳机上。
枪响了,子弹击中了西蒙的肩膀,鲜血飞溅而出。
卡梅伦挣扎着想甩掉手中的枪,但西蒙仍然紧紧抓住她的手。
“西蒙!”她喘息着,“你要干什么……”
“你想杀我!”他转动她的手,将枪口抵在她的胸口上。
“西蒙,求你了!不要!”
“我现在别无选择。”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强行将她的手指再次按到扳机上,“这是自卫。”
枪声再次响起。
“我是来找西蒙·卡斯泰利的。”在卡斯泰利与普雷斯科特律师事务所,坦纳向坐在前台的女接待员亮出了警徽。
他花两天时间仔细研究了西蒙及律师事务所的财务记录,知道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西蒙是约翰的帮凶。昨天,他找到了西蒙的动机,但在获得逮捕令之前,他希望能通过西蒙的谎言抓住他——如果他不肯招供的话。
“哦,他大约20分钟前就走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抱歉,我不知道。”她看向前台一角的电话,“需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不用了,谢谢,我去他家试试。”
坦纳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向福特警车走去。他回想起一周前西蒙在审讯室向卡梅伦解释律师事务所的财务问题。西蒙告诉她,为了帮助事务所脱困,他和约翰都办理了二次抵押贷款。坦纳知道西蒙只贷了25万美元,而约翰贷了100万美元。坦纳原以为这是因为西蒙无法以他的房子贷到那么多资金,直到与吉娜谈话并看到他们家大动干戈的翻修工程。
在调出西蒙的财务记录时,他发现西蒙的房子并没有进行二次抵押贷款。他还了解到,西蒙作为约翰的商业伙伴,上个月收到了一笔10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赔款。他在讲给卡梅伦的悲情故事中没有提到这一点。
坦纳还发现西蒙的银行账户最近有一笔六位数的付款,来自一家大型电视网。他给他们打电话时,并没有从与他交谈的制片人那里得到太多信息,但了解到西蒙已被安排接受一次独家采访,讲述作为约翰的商业伙伴和老朋友的感受。
他打开福特车门,想知道西蒙在艾丽西亚·洛佩斯和奥利维娅·罗西失踪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要帮助约翰杀人?他把车挂上倒挡,想起西蒙是那天在弗兰克丘奇荒原上约翰被熊袭击的唯一目击者。他是否敲诈了约翰,让他做了100万美元的二次抵押贷款?难道是西蒙杀了约翰并编造了整个故事?
他的车载警用无线电接收器突然传出紧急通令,打断了他的思绪。
“西雅图海岸线路5501号发生枪击事件,请附近警力火速赶往处置。”
坦纳打开车灯和警笛,脚踩油门,驶出地下车库,向卡梅伦家疾驰而去。
又是一声枪响,西蒙身体晃动了一下后栽向卡梅伦,两人一起倒在地板上,卡梅伦被压在下面。正当她等着感受子弹带来的刺痛时,却意识到西蒙没有动。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高大身影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握着一把枪。她尖叫起来。难道约翰活了下来?
“卡梅伦!”那人把地板上的手枪踢到一边,弯下腰,将西蒙瘫软的身体从卡梅伦身上推开。
“你还好吗?”那人又说。
是戴恩的声音,卡梅伦又惊又喜。
他扶她坐起来。她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她转过身,看到西蒙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背上的两个弹孔不断有鲜血渗出来,“他……死了吗?”
戴恩用手指搭在西蒙的脖子上,“没有脉搏了。”
见地板上的血向她流过来,卡梅伦赶紧向后挪了挪屁股,“我们必须报警。”她瞥了一眼尸体旁的存储卡。戴恩的目光跟随着她。戴恩听到了多少?
“戴恩,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从湖边小屋飞回托克枢纽机场时,我从手持电台里听到了对你的赛斯纳飞机进行定位的公告,你当时正忙着固定卡尔的莫尔飞机。”
“你当时为何什么也不说?或者干脆逮捕我?”
“警方并没有发放逮捕令。我想,对你来说,最好还是回家吧。我让纳尔逊警官在你的房间留了张纸条,劝你回家,但你没有理睬。我想知道你来托克镇做什么,为什么对贝瑟妮的谋杀案如此感兴趣。我没想到我会爱上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辞而别后,我很想知道你去了哪里,所以就赶过来了。”
“是约翰杀了贝瑟妮,”她说,“而我杀了约翰。”
“我刚才都听到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震惊。
“但我不是约翰的帮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教师杀手。”
“我相信你的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西蒙,“是他开走了你的车。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真的吗?”
他点点头,“前门是虚掩着的,我听到了争吵声,所以就不请自进了。”
卡梅伦吞咽了一下。戴恩已经知道她的所有秘密,包括迈尔斯的死和那张存储卡。
戴恩伸手拉起卡梅伦,接着又俯身拾起存储卡,“我来打电话。”
“你打算把它交给警察吗?”
她看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觉得自己这么问很愚蠢。
他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来到水槽前。他打开水龙头,把存储卡丢进下水道,然后按动墙上的开关。垃圾处理器发出的尖厉声音淹没了远处的警笛声。帕克夫妇无疑听到了枪声。
戴恩把垃圾处理器关掉,“没有什么存储卡,明白吗?”
他在帮她吗?为什么?
他回到她身边,指着西蒙的尸体,“卡梅伦!明白吗?他承认了他是约翰的同伙,还想制造你先向他开枪,再畏罪自杀的假象,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向他连开了两枪,这就是所发生的一切。”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与她四目相对,“好吗?”
她点点头。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是的,这里有紧急情况发生。我刚刚目睹了一起谋杀未遂事件。我向凶手开枪了。我们需要一辆救护车。”
打完报警电话,戴恩收起手机,把手放在卡梅伦的肩上,“不存在什么存储卡,明白吗?”
“我杀了人。”卡梅伦呢喃道。
他举起一只手,“我知道,你告诉我了。”
门口传来了警笛声。
她摇摇头,“不,我不是指约翰。多年前,我杀了我的前夫。我忍受不了他的家暴。存储卡上的视频……”
他捧起她的脸,“我都听见了。你可以在今后某一天告诉我整个故事,但不是今晚。”
“警察!把手放在头上!”坦纳和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冲进屋内,拔出手枪。
在西雅图警察局凶案组的一间审讯室,坦纳·马尔霍兰警探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夹,清了清嗓子,问对面的卡梅伦:“你是六天前离开托克镇的,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有件事要办。”
他扬起眉毛,“能细说一下吗?”
卡梅伦摇摇头。
他嚼了嚼口香糖,“好吧。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他打开文件夹,将其转向她。她的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立即认出来了。她把目光移开。
“我很抱歉,这些照片可能会让你很难受,但关于你的第一任丈夫的自杀,有些事情说不通。”马尔霍兰指着照片,“看到了吗,他瘫倒在沙发上,可手里仍然握着枪。从他身体的角度来看,我认为他的手臂会向前垂下,枪会从手中滑落。他的手臂呈现出这样的姿势很不自然。”
卡梅伦强迫自己去看迈尔斯烧焦的尸体。那晚,迈尔斯喝了四瓶啤酒,正在看橄榄球比赛。她戴着黄色厨房手套,悄悄走到他身后,用他的手枪射中了他的太阳穴。
他向前倒去,她一把抓住他衬衫的后领,不让他从沙发上栽倒在地。她查看了一下枪口,血液和脑组织渗出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感觉。然后,她掰开他的手握住枪,再让他的手臂耷拉在腿上。在屋里洒满汽油后,她将汽油桶放在迈尔斯的脚边,把手套放回厨房水槽下面的柜子里。
她冲进卧室,换了衣服——以防上面有飞溅的血液——然后回到客厅,用打火机点燃了汽油。
她离开家,若无其事地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啤酒和牛奶,再往家赶。看到房子已被熊熊的大火吞噬,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永远不会忘记那股不断翻卷的浓浓黑烟。
“根据尸检报告,迈尔斯在吸入浓烟之前已经死了,这意味着他一点燃房子就开枪自杀了。”
她看向马尔霍兰。
“事发时,你正好不在家。”他继续说,“史魁恩一家加油站的便利店最近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询问店里是否还保存了11年前的监控视频。巧合的是,迈尔斯死前一周你去那家店购物过。”
卡梅伦把马尼拉文件夹合上。
“我找过曾为你工作的洁牙师蒂娜,了解到迈尔斯对你有家暴倾向。”他双肘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她把文件夹推给马尔霍兰,“你是否曾经不得不与一个让你恐惧的人生活在一起?真正的恐惧。你被那个发誓要珍惜和保护你的人吓坏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不,我没有。”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那就像生活在一个战区,只是你没有武器。至少一开始,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突袭,你不知道何时会发生,或者什么会触发他们的袭击。”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卡梅伦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发现自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为迎接下一次袭击做准备。你的伴侣一提高嗓门,你就会吓一跳。你害怕如果你离开,你会被找到。而如果你留下来,你就会死。
“当我和迈尔斯结婚时,我听到一位退伍老兵把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比作僵尸,像僵尸一样,创伤性经历可以把你活活吃掉,并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那就是我和迈尔斯在一起的生活。”
“那么,你做了什么?”
卡梅伦紧紧盯着他,“我没必要做什么。迈尔斯自杀了。虽然这很悲惨,但我想我应该感到庆幸。”
“我想是的。”他站起身,“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配合。”
三个月后。
卡梅伦驾驶着赛斯纳飞机在托克镇北部的上空翱翔。荒野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森林环绕的蓝色亨特湖波光粼粼。
“真是飞行的好天气。”她对着麦克风兴奋地说。
“我一直在欣赏飞行员,没有注意到。”戴恩的目光转到她新染的红发上,“我很高兴你决定保留红发,它很适合你。”
他冲她微笑着,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她的目光落在他T恤衫下面结实的二头肌上,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天空。
经过彻底调查,西蒙被判定为罪有应得,警方不会对戴恩或卡梅伦提出任何指控。马尔霍兰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西蒙被追诉为谋杀艾丽西亚·洛佩斯和奥利维娅·罗西的共犯。
卖掉房子和狩猎小屋后,卡梅伦在托克镇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两层楼房,离戴恩家很近。上个月镇上的牙医退休后,她接管了那家牙科诊所。
在镇上看到贝瑟妮和格蕾丝的父母,卡梅伦仍然会觉得心痛,但至少约翰已经死了,那些遇害者的在天之灵也算得到了告慰。
“看!”戴恩指着舷窗外。
卡梅伦坐直了身体,向下面望去,一只棕熊领着幼崽在树林的一块空地上缓缓移动。
“太神奇了。”看到这暖心的一幕,她突然生出一股柔情。
很快,她的思绪又飘到了约翰身上。她望向远处的育空-查理河区域,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戴恩抓过她的一只手,捏了捏。
她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约翰的残骸。卡梅伦最后一次看了眼迈尔斯的小屋方向,然后掉转机头向托克镇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