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知音》杂志2024年第9期刊登了《南风知我意:“愚公军师”治出中国好水》一文,报道了湖北省十堰市环境科学研究所党支部书记、十堰“五河”治理技术方案总负责人畅军庆,在40岁时临危受命,为治理“五河”殚精竭虑的故事。
8月,畅军庆的女儿畅思夏联系本刊,告知了其父亲因病已在6月去世的噩耗,并写来以下一文——
对于大家,他是治水的愚公,是废寝忘食的劳模,是将毕生心血铺就在水污染防治的最美守井人。可对于我,他没有那么多标签,他只是——父亲。
小时候,母亲工作单位离家远,天天早出晚归,我是父亲带大的。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他每天早上笨拙地给我梳上歪歪扭扭的小辫儿,他手忙脚乱把我塞进厚厚的棉衣棉裤,他蹬着二八大杠将我窝在自行车前送我去幼儿园……
每天午睡起来我都会守在窗边,等着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额前翘着几绺头发,蹬着自行车的身影飞快掠过。我知道,那是父亲下午去上班了。这是我在幼儿园的小秘密。
小时候我守着秘密不告诉父亲,长大后觉得不算什么事儿忘了告诉他,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他的小丫头在幼儿园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午睡醒来在窗边看见他骑车路过。
父亲将全部的精力脑力都放在工作中,他对生活是非常不讲究的。
有一次,在连续吃了几个月的酸辣土豆丝之后,小小的我终于爆发了,我非常生气地对父亲说:“能不能不再给我吃土豆丝了,我早吃腻了。”父亲非常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我满怀期待地回家吃饭,桌上赫然摆着一盘青椒土豆片。这菜换得逻辑上成立,但我的五脏庙却无法认同。
父亲虽然自农村考出,但是他却有着非常先进的教育思想,他从未因为我是女孩子就定义了我的人生。他告诉我,男孩子能学的、能做的,女孩子一样可以做好。
他并不是那种典型的中国传统大家长。他尊重我的母亲,也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孩子就认为我是他的附属品。从我很小起他就告诉我,一个人首先是你自己,要学会自尊、自立、自强、自爱。
从我明事理开始,我的想法就可以被认可。他会风雨无阻地带我去学琴,也会在我觉得玩乐时间过少发起控诉谈判之后,每个周末带我进山游玩。他认为不能读死书,会带着我在田间地头做实验。他会过问我的学习,却从不逼问我的成绩,他说很多事情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我渐渐地长大,父亲却越来越忙,我那时候总开玩笑说我的父亲被工作抢走了。
父亲工作极为严谨认真,容易让人觉得他不易亲近,但其实,他是最宽和的长辈。
他带过很多徒弟,在工作中接触到很多年轻人,无论是在专业技术还是人生态度上,父亲都会毫无保留地去指导。
他总说,世界是年轻人的,治水的路还长,新叶顶黄叶落,我老了总要有人接班。听到这儿我很开心:“你终于认老了。一身书生气,每次却总是不要命一样爬沟钻洞下现场,磕得满身伤回家。老头,你已经50多岁了,不能总和年轻人一样地干啊。”
老头听了就生气:“臭丫头,嫌你爹老了。实验室里怎么写文章呢?要把文章写在祖国的大地上。”
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将爱洒向十堰山水的痴人,退休还不到一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走了。
盯着灵堂上写着“畅军庆老人一路走好”的挽联,我却在想,他真的算老人吗?明明他的头发还没白,明明他倒下前还在电话里讲工作,明明他还没有去公园遛鸟,明明他还没有履行诺言陪母亲去游览祖国山川,明明他说要看着外孙外孙女长大的!
跟父亲的告别,盛大而喧闹,正如他那热烈的一生。短短一天时间,从清晨到深夜,不断有人得到消息自发赶来吊唁,除了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还有很多从各地赶来的我很陌生的年轻人。他们自我介绍说,他们算是父亲的学生,曾经接受过他的指导。他们说父亲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也是他们敬重的老师,就是想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不做教书匠也可桃李满天,这一刻我看到了父亲希望的后辈接力。
记得2024年2月底,父亲接受了《知音》杂志的采访。回家后,他非常高兴地对母亲说:“老婆子,带你也上一回杂志!”
父亲多年来忙于事业,对母亲常觉亏欠和愧疚。他每次接受采访都会提到母亲的付出,但《知音》的稿子是唯一一次既关注了他的事业,又关注了他的家庭。父亲很开心母亲的付出能被看到。
如今,看着《知音》杂志上父亲的身影,听着记者发过来的采访录音,怀思旧影泪双袖,念到悲时雨不绝。
燕去来年犹可见,我念慈父梦中逢。
编辑/李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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