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水,并不都往低处流,是从瓦楞间的雨滴中读出,不舍昼夜的河流,透出窗子的白日梦,充斥着市井的嘈杂,且叫卖声一腔更高过一腔。
就像母亲的絮叨,把每个早晨都给黄昏留出足够的空间,一点一点积聚,站立起来的回响。
赋予了清澈和温润,一直占据着不够宽阔的河水。驻扎在我的村子,也驻扎在路过的行人中,摇落一行行钟声,捧起一掬掬的溪流。
从来不耽于一树枝条、一朵鲜花,甚至一块牌匾,也从不哀叹民生之多艰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来,他都矗立在这儿。叙述千年之前的经过这儿的人,驻足这儿的人,以他悲悯的情怀成为不可复制的一粒词。
像所有的风一样,山涧的风也是睡在一枚枚树叶里,藏着星子和夜。
背起一座山,放下一座山,领着鼓噪的思绪,向树木请辞。
把碧蓝的天空摊开。晾晒。伴着云朵的奔涌写下愿期,写下终养,写下天地神明,写下鸽子的哨音。
写给一座座山林、一枚枚松针织就的锦绣,恣意生长的野花野草,四处欢跃的鸟雀,与早起的日光一起在时间里取暖,亮丽;还有万丈的劲色,地造的根须,沿途不断涌入的种子,怯怯地望着,遍地的蝴蝶,感知着你的温度。让树木在紫色里与雾岚、青石相互借道。
归来,喂养着数里见方的孤独;离去,画出一道道生门;出发,不带走任何躯体。而立后,把陌生塞进生活,张望,一个个薄若影子的少年,用微笑,维系着不悲不喜的四季,遮盖不断放大的冷漠。
如果非要说出其中的意义,奔命者,永不停歇。
山里的雨,是寻常物,说下就下,没有预报,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刚才还阳光明媚,顷刻间阴云密布,雨就倾盆而下。
有时,雨与雨的距离只隔一条河、一面坡,这边被细细水晶般的线牵着,那边却阳光灿灿,草木悠悠。开启内在的蕴藏,给众生以繁衍浩荡的力量。
它从不辨认溪流有几多,山峰几多高,只在意那一条一条小河的柔润,试图把自己装进一缕风,一座白色的民房;装进田野,一畦又一畦的绿菜;再装进一段迷迷蒙蒙的烟霞。
牵着溪流、河蚌、鳞锦,陈列着理性、感性,还有色彩斑斓的笑声,自上而下。飞来飞去的,不是落在桃树的夹缝,就是在山萸果红红的枝头,或者隐于石,隐于灌木,被吹回的云,用绿叶说话。有水在流,有草木在生,不悲不愠,一步步走向宽阔。
就像我每天这样走在它的大地,它拍打着我带的风尘,再轻轻点亮我的清晨。不管是否有雨,心里总是晴朗的。
在陡峭与平坦之间,转身,腾挪。向上或向下。
除了云朵,仿佛不曾有人来过。或者来过的人,留下的脚印,兀自飞旋,停顿,随遇而安。
汗水,从我的身上掉落下来,穿透麻木的软弱,让屈服,心生悔意。
比石头,更贴近真相。在风的背后,覆盖,摇落,顿悟。
世俗的深眸里,剥离的肉身雕刻成尘世的模样,静息于数块岩石的底部。
有了尘世最软的身段,借树荫疗伤,逼近一群,无处可退的人。
用千年的时光解锁,从来,都是个伪命题。
星星·散文诗2024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