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乌拉（组诗）

骆驼脖子山

七月的七日，我登上骆驼脖子山

放眼望芦苇荡，各种候鸟在半空中穿梭

一场又一场，速递的野风

过滤着阳光，并逐个问候百家草民

风啊，一阵子长跑，不愿意清零

我望西北：西博山。牧民叫它：圣山

蔚蓝处，垂手可及的祥云朵朵

牛马羊群，缓缓移步，在切面和盲点间

步入天路，我和树木的影子矮下来

满眼都是鸟鸣打开的刺绣

伊敏河，辉河，四方子山，曾经的驿站

回溯骆驼群的苍茫江湖，几片草原

衔接着，拥有着，无数小野花

草儿通透，兼有镂空，硕果累累趋势

我和它们组合成深情的味道

白音乌拉

白音乌拉，有静静白云，有安谧牲畜……

过着隐秘时光，好比镶嵌眼眶里的尤物

执拗、祥和，有陶器一样的质感

反穿羊皮袄的牧羊人巴图，怀抱牧羊鞭子

惯用缩骨功，躲在柳树毛子丛睡大觉

白日梦反复与丰满的女人“咏鹅”

彼时……比醉酒，还要朦胧，还要高光

芬芳的胸脯上，胜过一切和一切灵丹妙药

这时候，白音乌拉，比以往更加干旱

太阳蛮力四射，雄视狭隘的地平线

阳刚连片的草原……涵盖了懒洋洋的盲色

微风，捻成一粒，又一粒——梵音

尘世之上——白音乌拉

击败星象护住牛粪堆的清香，正傻傻地笑

马拉雪爬犁

十二月九日辉河草原，一辆马拉雪爬犁

像挥毫书法，雪地毯上任意腾挪

放纵丹田气，或欲盖弥彰

或滞留、涤荡，成为一路不褪的淤青

卓越的飘移，在天幕里塞满摇曳

雪盲线，是背景板，冻僵是，时尚模特

浮雕的白，为原野，刷上漆

这些鲜亮的银子，拉长她们，结霜的睫毛

支棱起：鲁冰花。支棱起：湖蓝色

她们次第侧身，宛若——寂寞抄经人

大喇嘛在前面，众神仙在后边

迎送……腊月的清澈。设置：空灵生脆

她们乘着雪爬犁，临摹西伯利亚六出分支

有时咳嗽，有时打喷嚏，嘹亮的喉咙

银铃般的笑声……滋滋地竣工

牧笛声声

灰色，拖带露水，开始泄露天堂的玄机

此外，依然掺杂着无数阴影

这些不规则的剪切，睁大忧郁的眺望

一只狐狸在草原上粘贴，升级春意盎然

十几只跳鼠，溅起严谨的平衡术

场记啊，可能与预料的无关

源自，寂静的低音部，东方红式的宏拓

黑色被稀释，五匹枣红马，凝视刀客

欣赏一只猫头鹰，暴力追逐一只百灵鸟

百灵鸟，口含甲虫，嚎啕哭泣

心说：不能丢掉性命，还要喂养孩子

谋划、勘察、圈地，也许是天籁做的事儿

伊敏河，烟波远，秋水长——

一声、两声牧笛，准保会使，阳气横生

第一次骑马

我第一次，骑一匹枣红马，白鼻骨梁子

阿爸帮忙备好马鞍子，套好马嚼

系好马肚带，递给我一支红樱束马鞭

烈马耐看、雄伟，我顺利跨上去

狂奔一溜烟，跑出公社二十里之外

这是第一关。遇上一个五米宽的深沟

我一闭眼睛，一手抓住马鞍子

一手抓住缰绳，马驮着我，顺势飞过去

这是第二关。接着遇到个大铁桶

一米五高，枣红马一跃而过

这是第三关。顺势又直奔一堵土墙壁

想把我挤下去，没有得逞，这是第四关

又向八十厘米宽的小门闯过去

我一身冷汗，马一下子停住

烈马也怕，把脑袋削掉，这是第五关

阿爸哈哈大笑，原来竟给我骑了一匹

还没有被驯服的“生个子”

我抚摸着马鬃，迎风流泪说：大坏蛋

四号卡伦

四卡，有辽代长城，还有古堡遗址

几只乌鸦热衷查勘，几只喜鹊剪叠着喜讯

我确信，它们都是我背井离乡的亲戚

——清代早些时，绵延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政府设置十二个卡伦，意为“瞭望者”

那时：火炮台上，都有崭新的月亮经过

我默默游览，遇见，说四川话的流浪老头

执意送过来一块长方形的俄罗斯列巴

在荒野的正午，仿佛，接过一卷撒旦诗篇

毕竟，白芍药花连片开，区域性唯美

灌进满怀的芬芳，我简单地出神好一会儿

还是坚持原谅，缀满补丁的人间烟火

蝈蝈、蚂蚱的呐喊，带有爆破音的长调

娴熟的发声技巧，提示——我

一定要把未来，安放在：带“四”的地方

母绵羊临盆

四月的哈吉草原，绿草籽，还没长出来

羊群里只剩下基础母羊和种公羊

母羊的肚子，一天天地膨胀

春天里某一时段，一茬茬母羊要次第临盆

快助力接羔吧，牧民们倾巢而出

人工介入不会流产，子宫嘤嘤，如炼丹

一派喜报，忙碌着，迎接小精灵

羊羔生下来了，没多久，立马就会站立

失败几次，自悟——跪乳姿势

满天堂婴儿，比玩耍、比吃功、比温柔

比孝顺，互相争执，但不记仇

在天堂的地平线，母绵羊临盆后

使生命整齐，让春分渐次呼啦啦长膘

罐头告诉猫

一只小狸猫，发现蒙古包，边上

有一听鱼肉罐头，罐头盖，开了一条缝

——里面散发出喷香的味道

小狸猫儿，肚子早空了，直着急

临近傍晚时分，空中，划过一道长闪电

罐头说：哎呀！爱吃荤的小馋猫儿

就不让你吃到，有能耐，你去那边

贝尔湖，捉活鱼吃呀，我浑身铜墙铁壁

小狸猫儿，把罐头，扒拉到——较高处

倾斜着，罐头汤，流了出来

舔着，喝着，小爪子，忙得左右开弓

罐头说：喝汤可以，我没有骨头

我被发酵的肉，可香啦，可惜你吃不到

“喵喵”小花猫温柔叫，摇头晃尾巴

罐头告诉猫：鱼竿与夜光漂

之间辩证关系，利于打击——偷腥主义

塔拉度假村

午睡，在塔拉草原度假村的金帐汗包里

——乌兰海棠做个美梦

海边，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多层别墅

院子里遍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树种过百，还有许多丫鬟供其差遣

在一段，画栋雕梁的长廊间

……已经云游多年的老祖母奥登高娃

端坐石凳上，引着阳光的金丝线

给乌兰海棠缝制羊皮马甲

那神情里，绵延着……对曾经的缅怀

“哞哞”外边，黑白花母牛的一声低唤

摇醒乌兰海棠与世隔绝的真空地带

瞬间情绪低落，幽囚两行清泪

唉唉——怎么就脱离不了低级趣味儿

【作者简介】康立春，现居住呼伦贝尔，在《人民文学》《十月》《花城》等刊物发表过文学作品二百余万字，出版诗文集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