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信息披露对食品企业认证行为实施的影响

摘 要：信息工具，尤其是政府公开信息的使用将极大改善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是提升食品质量安全水平的重要手段。为探究政府信息披露的食品质量安全治理效应，从食品企业出发，基于理论和实证探究了客观政府食品质量安全抽检信息公示形成的声誉对于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的激励效果。结果表明：企业所在地区内所涉行业集体声誉的恶化将有效提升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的概率和数量;个体声誉在长期累积下也将有效激励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数量;邻近地区集体声誉损失将对企业实施认证行为产生负向影响;上述相应激励效应在小规模企业和东部地区更为显著。

关键词：信息披露;食品质量安全;集体声誉;认证行为

中图分类号：F423.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24）06-0141-11

引 言

在监管资源有限的背景下，中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来提升食品安全治理效率，包括政府机构改革、推动多元主体社会共治、建立国家食品安全示范城市、推行承诺达标合格证等，食品安全形势总体向好。值得注意的是，中国食品质量安全事件仍然频发，食品平均抽检合格率较长时间在97.6%左右徘徊。中国当前以强制性监管为主的单一执法手段的治理能力可能已达上限，亟需改进现有治理模式。发达国家监管执法中将强制性手段与其他手段结合，倾向于利用信息引导工具，通过引入社会主体参与来提升治理效率。然而，目前中国对于信息工具的应用较为局限，信息工具的食品质量安全治理效率尚不明确。

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有效的信息刺激可通过形成声誉机制向消费者传递产品质量信号，以补充其对产品不可观测风险的预期。其中正面信息刺激形成的声誉可帮助企业获得竞争优势，激励企业持续高质量生产经营［1］，而负面信息刺激的结果可能更为复杂：一方面，负面信息披露形成的个体声誉在降低企业竞争力的同时，也可能倒逼企业提升食品质量安全水平;另一方面，由于大量同类食品经营主体的分散性降低了消费者对于违规主体的可辨认能力，负面信息的爆发使得消费者对同行业、同地区的整体信任水平下降，引发行业集体声誉危机［2-6］，此时，企业为维持竞争优势、免于消费驱逐，可能采用诸如质量安全认证等手段来补充产品的质量信号。然而现有围绕信息工具的研究中，大多集中在媒体报道的负面食品安全事件对行业集体声誉的影响，缺乏负面信息对企业质量安全控制行为的研究，加之媒体报道可能存在跟风报道带来的风险放大和信息失真问题［5-7］，其真实性和客观性存疑［8］。随着信息公开相关法规制度的完善，政府信息披露逐渐完善，拥有着与媒体报道相似乃至更大的影响力，政府披露的抽检信息大多基于实验室检测或实地监管，信息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具有较高保障，可有效消除市场信息不对称问题［9-10］。然而，由于信息披露较为分散，整合难度较大，现有研究中围绕政府信息工具的研究相对匮乏。

为识别信息工具对企业质量安全控制行为的影响，本文以食品企业为研究对象，从声誉理论出发，利用政府食品质量安全抽检数据，区分个体与行业集体声誉冲击，并深入探究信息披露所形成的声誉机制对食品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的异质性影响。研究结果将为信息不对称下食品质量安全治理效率的提升和企业质量安全控制行为的实施提供理论基础，同时也为加强信息工具应用、提升食品质量安全水平和推动产业发展提供有效参考。

一、理论分析

声誉机制是传递企业质量信号、缓解利益相关主体信息不对称的重要手段，政府对于企业违规信息的披露在降低消费者产品信任和支付意愿的同时，也使得企业声誉发生损失。考虑到企业第三方认证通过第三方机构对产品质量的认证向消费者传递产品质量安全信息，其传递的质量安全信号相比质量保证合同和主动信息披露等更为客观准确，消费者对这类控制行为的信任水平也相对更高［11-13］。因此，本文采用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来衡量声誉损失后食品企业的质量安全控制行为选择。具体参考Schaar等［14］及陈艳莹等［5］关于声誉与认证相关关系的理论研究，探究声誉机制下企业认证行为的决策机理。理论模型的关键前提如下。

假设市场中仅存在生产合规产品（e843dec57e19d6c186252c7777d4966528beafef82336589fa1c19195429bc0cq H）和违规产品（q L）的两种类型企业，合规产品质量安全水平较高，符合国家相关食品质量安全标准;违规产品质量安全水平较低，与国家相关食品质量安全标准存在一定差异，但企业可通过额外投资来改进产品质量安全水平使其合规，单位投资成本为σ，合规成本为σ（q H-q L ）。此外，企业边际生产成本均为c，销售价格为p。

假设消费者对于食品的支付意愿由企业个体声誉及集体声誉共同构成，企业声誉越高时消费者相应支付意愿也越高。在市场信息不对称情况下，消费者无法准确识别合规企业与违规企业，此时，市场中消费者对于合规企业的支付意愿为α H=δφf H+（1-δ） φc，合规企业在市场中占比为φ;消费者对于违规企业的支付意愿为α L=δφf L+（1-δ） φc，在市场中占比为1-φ;φf i （i=H;L）为企业个体声誉，δ代表消费者对于企业个体声誉的信任程度;φc为集体声誉，集体声誉为企业所在群体内所有个体声誉的总和，两类企业在市场中共享集体声誉。考虑到集体内个别企业违规导致的集体声誉下降对于集体内其他企业而言属于外生冲击，本文假定集体声誉φc是外生的。此外，模型设定满足α H≥αL，φ、φf H、φf L、φc、α i的取值均在0～1之间。

假设合规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的概率为θ H，认证成本为k;违规企业只有通过改善产品质量安全水平才可以通过第三方机构认证，故违规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的概率为θ L，认证成本为k+σ（q H-q L ）;假设合规企业的认证动机高于违规企业，即1＞θ H＞θ L＞0。获得第三方认证的企业往往会将认证信息通过包装、宣传等途径向消费者传递，但考虑到不同消费者对认证的了解及信任程度存在差异，假设消费者对于企业第三方认证的信任程度为λ （0＜λ＜1）。对于这部分消费者而言，接受认证信息后能够提高对于企业整体声誉的判断和预期，致使消费者支付意愿提高。此时，消费者支付意愿为α* i=α i+λ（1-α i ），i=（H;L）。

基于以上前提假设，当市场中食品企业均不存在第三方认证时，市场信息不完全，消费者只能依赖信息披露所形成的声誉对企业食品质量安全水平进行判断。此时，消费者无法准确识别企业的质量安全水平是高是低，对于消费者而言合规企业与违规企业基本同质，消费者对产品的质量预期为：

ENC=φα H+（1-φ） α L（1）

此时，为避免逆向选择问题的出现，合规企业可能会有动机通过第三方认证等形式来显示自身产品质量安全水平，相应的，违规企业也可通过提升产品质量安全水平并实施第三方认证的途径来保障在市场中的生存空间。因而当市场中食品企业存在第三方认证情况下，消费者对产品的质量预期为：

EC=θ H φα* H+（1-θ H ）φα H+θ L φα* L+（1-θ L ）（1-φ） α L =θ H φ［α H+λ（1-α H ）］+（1-θ H ）φα H+θ L（1-φ）［α L+λ（1-α L ）］+（1-θ L ）（1-φ） α L =ENC+θ H φλ（1-α H ）+θ L（1-φ）λ（1-α L ）（2）

由θ H φλ（1-α H ）＞0、θ L （1-φ）λ（1-α L ）＞0可得EC＞ENC，第三方认证可通过对认证信息的揭示来提高消费者对于食品企业的质量预期。假定消费者仅在产品价格不高于质量预期时才会做出购买决策。因此，本文假定产品价格p=Em，m=（NC，C），ρ为折现系数，此时企业未实施第三方认证时的预期利润净现值为：

ΠNC=∫+∞ 0（ENC-c） e-ρtdt=1ρ （ENC-c）（3）

企业实施认证时，两类企业的预期利润净现值分别为：

ΠC H=∫+∞ 0（EC-c） e-ρtdt-k=1ρ（EC-c）-k（4）

ΠC L=∫+∞ 0（EC-c） e-ρtdt-［k+σ（q H-q L） ］=1ρ（EC-c）-［k+σ（q H-q L） ］（5）

比较公式（3）～（5），企业认证前后的预期利润净现值与消费者质量预期密切相关，消费者质量预期的提高使得认证企业可收取的均衡价格相应提升，实现了企业收益的上涨。但由于认证成本及合规成本的存在，不同类型企业利润净现值的变化存在差异，具体表现如下：

ΔΠ H=1ρθ H φλ（1-δφf H-（1-δ） φc）+1ρ θ L（1-φ）λ（1-δφf L+（1-δ） φc ）-cρ-k（6）

ΔΠ L=1ρθ H φλ（1-δφf H-（1-δ） φc ）+1ρθ L （1-φ）λ（1-δφf L+（1-δ） φc ）-cρ-k-σ（q H-q L ）（7）

围绕公式（6）～（7）企业认证前后利润净现值变化，为探究声誉变化对企业认证激励的作用效果，本文分别对企业个体声誉φf i和集体声誉φc求一阶导数，根据ρ＞0、0＜δ＜1、λ＞0、0＜φ＜1、θ i＞0，可得：

ΔΠ Hφf H=-1ρλδθ Hφ＜0（8）

ΔΠ Lφf L=-1ρλδθ L （1-φ）＜0（9）

ΔΠ iφc =-1ρλ（1-δ）（θ H φ+θ L （1-φ） ）＜0（10）

公式（8）～（10）结果表明，无论食品企业在生产经营初期产品质量安全水平是否符合相关食品质量安全标准，企业个体声誉及集体声誉的下降都提高了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增加的利润净现值水平。当企业个体声誉或集体声誉受损时，消费者支付意愿和质量预期明显降低，致使企业申请第三方认证后获得的价格溢价提升，收益上涨。因此，声誉损失越大，企业越有动力实施第三方认证。对应提出以下两个假说。

假说1：个体声誉的损失有助于激励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

假说2：集体声誉的损失有助于激励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

二、模型与数据

（一）实证模型设定

为探究政府信息披露形成的声誉是否影响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本文选取企业是否有实施任一认证的0～1虚拟变量（Y 1）作为因变量，若有有效认证，赋值为1;否则为0。利用二元选择的面板Logit模型，探究声誉对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行为的概率影响。模型构建如下：

P（Y 1=1|Z）=eX′β1+eX′ β;X=（X 1，i，t-1，X 2，i，t-1，X 3，i，t-1，C i，t）′（11）

在此基础上，有研究显示，为提高消费者的信任水平和预期支付意愿，企业存在叠加认证的情况［5，15］。因此本文将公式（11）中是否实施认证的虚拟变量替换为企业有效的认证数量（Y 2）。考虑到认证数量为计数变量且存在较多零值，本文使用泊松伪最大似然（PPML）回归探究质量安全声誉变化对企业认证数量的影响，该模型不仅能够在因变量数据中存在大量零值和存在异方差情况下对模型进行较好估计，而且允许数据不服从泊松分布［16］，能够有效规避认证零值和异方差导致的估计结果偏差问题。模型构建如下：

Y 2=α 0 X 1，i，t-1+α 1 X 2，i，t-1+α 2 X 3，i，t-1+βC i，t+γ i+δ t+ε i，t（12）

其中，i、t分别代表企业及年份。X 1，i，t-1为企业i在t-1年的违规次数，用于衡量企业个体声誉损失;X 2，i，t-1、X 3，i，t-1分别为企业i所在城市内企业所涉行业、邻近城市企业所涉行业在t-1年的违规次数，用于衡量本地行业和邻近城市行业集体声誉损失。本文将邻近集体声誉定义为与本地城市的所有接壤城市违规次数总和;由于存在零违规的情况，违规情况的衡量均在违规次数加1之后取对数计算。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内生性问题，在构造行业集体声誉代理变量时扣除了本企业的违规次数。C i，t为反映企业相关特征的控制变量。除此之外，还对时间效应及企业个体效应进行控制。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二）变量选择及数据来源

1. 变量选择。（1）企业食品质量安全声誉。政府抽检信息具有相对较高的可信度和较广的覆盖范围，能有效反映企业声誉，即使是少量的不完善信息，也足以产生并维持声誉效应，进而对声誉主体行为产生影响［17-18］。随着信息流通的加速和区域协调的持续推进，食品的跨地区流通特点使得周边地区的食品质量安全状况也将形成一定的集体声誉，并以外部治理需求的形式作用于本地区的食品质量安全治理［19-20］。因此，本文利用往期政府食品质量安全抽检的违规情况，分个体声誉、本地行业集体声誉、邻近城市行业集体声誉三类对食品企业的声誉损失情况进行衡量。考虑到产品复杂度、食品企业众多以及消费者记忆的有限性，消费者基于记忆的信息处理和风险感知受到时间效应的影响，负面事件冲击下消费者的信任及支付意愿变化在事件发生一年内最为明显［21-22］，为此，本文利用上一年度累积的违规信息对主体各类声誉情况进行衡量。（2）企业第三方认证。食品企业的第三方认证行为是企业改善生产经营产品安全水平、传递质量安全信号的重要途径。本文通过是否认证和认证数量两个指标分别对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进行衡量。认证范围包括食品质量认证、危害分析与关键控制点认证、食品安全管理体系认证、有机产品认证、绿色食品认证、良好农业规范和良好生产规范认证等七类认证。（3）控制变量。本文控制变量主要为企业层面的相关影响变量。第一，企业经营年限。企业经营年限的提高不仅有助于企业风险识别能力的提升，降低接收风险产品的可能性;而且可以通过历史经营积累社会资本，降低与消费者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23-24］。企业经营年限的长短对企业风险控制能力和行为决策可能存在影响。第二，资产负债率。负债比率高时企业为保证长期稳定的收入、规避潜在的处罚成本，可能会倾向于安全生产［25］。本文使用资产负债率指标来衡量企业的负债情况。第三，企业规模。食品质量安全事件爆发后，大企业往往会采取一定措施显示自身产品质量、形成个体声誉，而规模较小的企业由于退出和进入市场的成本相对较低，往往缺乏采用认证等私人标准的激励［26］。本文参照《统计上大中小微型企业划分办法（2017）》中对于企业规模的划分标准，使用企业员工数量的对数对食品企业规模进行衡量。第四，总资产收益率。盈利能力越差的企业为提升自身收益，可能更愿意通过申请第三方认证来提升自身竞争力，进而抢占市场份额［5］。本文利用总资产收益率指标来衡量企业盈利能力高低。

2. 数据来源及处理。（1）政府食品质量安全抽检数据，来源于全国相关监管部门网站政府公开数据（SAMR）。全国各省、市、县市场监督管理局不定期对食品质量安全抽检信息进行公示，每条抽检数据详细列出了被抽样企业名称、被抽样企业地址、产品名称、生产企业名称、生产企业地址、规格、商标、判定结果等信息。通过对产品名称的识别，本文参考《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 2760-2014）中的食品分类系统，将产品所属产品类别划分为乳及乳制品、脂肪、油和乳化脂肪制品、水果及其制品、蔬菜及其制品、豆类制品、坚果和籽类产品、粮食和粮食制品、焙烤食品、肉及肉制品、水产及其制品、蛋及蛋制品、调味品、饮料类产品、酒类产品等14类食品种类。（2）企业相关信息，包括企业基本信息、认证信息、年报资产信息等均来源于中国涉农企业数据库（CCAD）。该数据库收集了截至2021年底各级市场监管部门登记在册的农业企业和农业加工业企业的相关信息。本文所涉食品企业指在2015-2019年样本期间内至少被抽检过一次的、经营范围涉及上述14类食品种类的企业。通过对企业基本信息表、企业食品农产品认证信息表以及企业年报资产信息表进行匹配合并，整理出2015-2019年相关企业数据。在此基础上，根据企业名称及地址等信息，将CCAD中企业数据与食品质量安全抽检数据库进行匹配，剔除控制变量缺失和不符合统计逻辑的样本，最终得到2015-2019年由5 520条样本、3 005个企业构建的非平衡面板数据。

（三）相关描述性统计

本文首先对企业认证情况进行了描述性统计。由表2可知，样本企业认证概率为11.56%，占比相对较低，大多数企业仍未将第三方认证应用到日常生产经营活动中来传递自身产品质量安全水平。考虑到不同规模企业对认证成本的承受能力存在差异，本文比较不同规模样本企业认证比例发现，大中型企业实施认证的比例远高于小微型企业，企业在达到一定经营水平后更有可能通过实施第三方认证的手段来巩固经营。考虑到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同可能导致地区内相关利益主体对于食品质量安全的重视程度存在差异，本文通过划分东、中、西三个地理区域，比较企业认证行为在地理区域上的认证概率差异，结果表明企业认证比例由高到低依次表现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

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对企业认证数量的分布进行了描述性统计（见表3），结果表明，样本中食品企业以单认证为主，企业多重认证比例相对较低，超过3/4的样本企业仅存在单一认证。分规模看，大中型企业多重认证数量要明显高于小微型企业，即大中型企业依靠其规模优势更有动力和实力去不断增加认证。

值得关注的是，在认证数量较高的东部地区，其企业认证数量大多仅存在单认证，多重认证占比均较低;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食品企业多重认证的概率远高于东部地区企业，在市场机制和信息化水平相对更低的中西部地区，其食品企业可能会倾向于申请各项认证的途径来传递产品质量安全信息，提升竞争优势。

为进一步比较企业认证与其违规情况之间的关系，本文针对在样本期间内存在过违规的企业，将其第一次违规的时间标准化为0，绘制了在标准化时间后4年内企业认证与企业违规情况的相关分布（见图1）。其中，柱状图表示这些企业自首次违规起之后各年份的违规总数，可以发现，样本期内大部分企业仅存在一次违规，连续违规情况较少。实线分别表示企业在经历违规后第三方认证的概率和数量变化，样本期内企业第一次发生违规后的3年内无论是平均认证概率还是认证数量都呈现上升趋势，说明企业的抽检违规情况可能驱使企业通过实施第三方认证的形式来弥补声誉损失。但违规发生3年之后，企业平均认证概率下降，随着部分认证的过期，部分企业在缺乏负面声誉冲击情况下认证激励下降;但与之相反的是，平均认证数量在3年之后仍呈现上升趋势，表明对于存在多重认证的企业而言，认证对于企业经营效益存在正向激励。

三、实证结果

（一）声誉对企业第三方认证实施概率的影响

为探究声誉对企业实施认证概率的影响，首先利用面板Logit模型对声誉影响进行估计，结果见表4。

第一，本地相关食品行业集体声誉的损失有助于提高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的概率。控制其他变量不变时，本地行业集体声誉每恶化1%，将在1%的置信水平下以0.6%的概率增加企业实施认证行为的可能性。这一结果验证了已有文献中行业声誉损失对企业安全控制行为的激励效应。行业声誉受损时，企业为避免受行业损失牵连，恢复消费者对自身产品的消费预期，往往有较大动机做出第三方认证决策来传递产品质量信号、突出自身在行业中质量安全的可识别性。

第二，周边地区相关食品行业集体声誉的损失将抑制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的可能性。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时，企业所在周边地区相关行业违规每增多1%将导致企业实施认证行为的概率下降1.3%。由于当前食品质量安全治理和消费者的集体声誉响应大多聚焦于本地范围，当周边地区集体声誉下降时，其消费者往往倾向于就近转移到邻近的同类消费市场中［27］。此时，企业无需认证即可扩大消费市场，导致企业实施认证行为的激励下降。

第三，企业个体声誉对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的实施概率不存在显著影响。这一结果可能是因为，在现有披露体系中，相比于披露公告中直接说明的违规食品种类和频数，消费者对于仅存于附件中的企业个体信息识别难度较大，信息的分散化披露现实更是加大了企业个体声誉的噪声，导致消费者在市场交易过程中难以对特定企业的质量安全状况进行准确记忆和判断，个体声誉的质量安全控制行为激励效应有限。

第四，在企业相关控制变量中，企业经营时间长短和人员规模对提升企业实施第三方认证行为概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经营时间长、人员规模大的企业，为实现长期稳定的企业发展，提升企业市场竞争优势，将更有动力实施第三方认证这一客观的质量安全控制行为。

（二）声誉对企业质量安全控制行为实施数量的影响

由于市场中第三方认证种类繁多，部分企业在已有认证的基础上可能会通过增加不同类型认证的手段来提升市场竞争能力。因此本文进一步探究了声誉对企业认证数量的影响。表4列（3）的估计结果表明，个体声誉损失对企业认证数量的提升不存在显著影响;行业集体声誉损失在1%的水平上显著提升了企业实施认证的数量，行业集体声誉的损失不仅有助于激励企业提升第三方认证概率，而且对于企业增加认证数量也有显著正向激励。然而，周边市场声誉下降带来的市场转移直接促进了企业的交易份额，企业缺乏投入额外成本传递质量信号的激励，致使企业认证数量下降。

（三）稳健性检验

为检验实证结果稳健性，本文首先构建了不同的实证模型对回归结果的稳健水平进行检验，并在验证结果稳健的基础上，通过替换变量、调整样本大小等方式，探究声誉损失对企业的认证决策以及企业认证数量影响的稳健性，结果如表5～7所示。

1.替换实证分析模型。为探究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构建面板Probit模型来替换面板Logit模型探究声誉变化与企业认证概率之间的关联，构建面板固定效应模型替换面板泊松模型探究声誉变化与企业认证数量之间的关联，表5结果显示，不同模型下声誉对企业是否实施第三方认证概率和实施认证数量的影响在符号和显著性上都较为一致，行业集体声誉是影响企业认证行为的重要因素，模型设置合理，估计结果较为稳健和可信。

2.改变声誉衡量范围的稳健性检验（见表6）。考虑到前文描述性分析结果表明声誉对平均的企业认证概率和行为影响持续时间较长，本文将声誉水平的测度范围由过去1年分别替换为过去2年的违规次数之和和过去3年的违规次数之和做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基准回归的影响方向和显著性较为一致，并且行业声誉的累积加大了对认证的激励效果。此外，可以发现，当声誉的测度范围扩大到3年时，企业个体声誉损失将有助于激励企业提升产品认证数量，这可能说明了企业个体声誉损失的认证激励需要相对较长时间的积累，并且主要对企业多重认证的行为决策产生积极影响。

3.其他稳健性检验（见表7）。考虑到邻近集体声誉损失对企业认证行为的影响可能受到邻近地区范围大小而存在差异，本文将邻近集体声誉的代理变量由接壤地区违规次数替换为最邻近5个地区的违规次数总和，其估计结果与表4的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当调整邻近地区范围后，本地行业总体违规次数的增多依旧对企业认证存在显著的正向激励，但最邻近五地行业声誉损失相比接壤地区声誉损失对企业第三方认证的影响相对更弱，邻近集体声誉对于企业认证行为的作用效果可能随地理范围的扩大而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减弱。

考虑到批发市场主体的交易具有吞吐量大、交易时间短等特征，批发市场主体生产经营产品的不确定性相比一般企业可能存在较大差异，合规成本及质量显示成本也相对较大，进而导致批发市场主体在面临声誉损失时可能做出与其他企业不一致的行为决策［28］。因此，研究在剔除批发市场主体样本之后重新对剩余企业样本进行回归，结果也验证了模型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考虑到不同食品行业间质量安全风险存在差异，质量安全风险水平更高的行业对于市场声誉可能更加敏感。因此，本文对焙烤食品、酒类、饮料类、蔬菜及其制品、坚果和籽类、水产及其制品等六类不合格率高于总体平均水平的高风险行业样本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各类声誉的影响方向与基准回归结果较为类似，本地行业声誉损失的加剧或周边地区行业声誉损失的减缓都对企业第三方认证存在显著激励，并且影响效应的绝对值均大于基准样本，声誉机制对于高风险产品的治理效率要更高。

（四）异质性讨论

1. 根据企业规模分类。为探究声誉机制下消费者“用脚投票”行为对不同规模企业造成的异质性影响，本文进一步分离出大中型企业和小微型企业进行分组回归（见表8），结果发现，小微型企业受到的声誉冲击明显大于大中型企业，可能的原因在于，规模较大的企业往往具有相对更高的社会网络地位，其所拥有的社会地位标签可能被消费者当作质量担保信号［29］，致使声誉机制对该类企业认证的激励作用被弱化。而小微型企业由于缺乏足够的社会资本积累，声誉冲击下更倾向于采用认证手段来传递质量信号。

2. 根据区域分类。为探究区域差异可能导致的异质性结果，本文划分东部、中部、西部三个地区子样本进行比较（见表8），估计结果表明，负面声誉冲击下东部地区食品企业的响应程度明显高于中部和西部地区企业。这可能是因为，信息工具的激励效应主要依托于市场经济下有效声誉机制的构建。经济相对发达的东部地区的食品质量安全治理体系相对更加健全，相较于中部和西部地区能够基于现有监管信息形成更加有效的信息披露及响应机制，推动食品企业实施认证行为，表8列（8）中企业个体声誉对于企业认证次数的显著影响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观点。由于东部地区信息机制相对完善，消费者能够准确识别企业个体声誉，致使个体声誉下降时企业为避免市场的驱逐式声誉惩罚，有足够动机通过各类第三方认证渠道来向消费者传递产品质量安全水平提升的信号。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由于尚未形成良好的声誉机制，政府信息披露对生产经营企业认证行为的激励效应有限。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声誉理论分析框架，在理论分析政府违规信息披露形成的质量安全声誉对企业认证行为影响的基础上，将客观的政府食品安全抽检数据与企业特征数据相匹配，实证量化了信息声誉对食品企业第三方认证行为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在市场竞争机制影响下，地区内企业所在行业集体声誉越低，企业为提升自身市场竞争优势，有更强烈的动机通过申请第三方认证来突出自身产品的质量安全水平，进而提升消费者的支付意愿。但另一方面，由于地区间食品企业竞争水平较地区内竞争水平更弱，邻近地区集体声誉损失可能带来因消费市场转移使本地消费者增加，导致企业缺乏实施额外认证的激励。虽然政府信息披露能精确到企业个体，信息检索的难度使得企业个体声誉对其认证行为的激励效应并不显著，企业个体声誉损失的认证激励需要相对较长时间的积累，并且主要对企业多重认证的行为决策产生积极影响。此外，异质性分析结果也表明了信息工具的治理效用在小规模企业和东部地区更加显著，地区发展水平为信息工具的有效实现提供了重要桥梁。

对此，本文提出以下几点针对性政策建议。一是要基于信息整合建立统一且便于检索的信息披露平台。为提升信息公开系统的可获性和易查性，政府应整合企业各类信息，包括上报的经营和财务信息、产品抽检信息及行政处罚信息等，充分利用信息工具，构建和完善现有企业信用体系并定期公开，降低信息不对称。二是要完善食品质量安全区域协同治理体系建设。食品质量安全的治理应打破属地治理约束，强化区域协同，包括跨区域的规制政策制订、监管协调和信息共享等，避免食品企业为规避监管而进行区域选择和流动。三是要强化食品质量安全生产与认证的常态化教育和引导控制，尤其是要加强在中西部地区的宣传引导，提高生产者与消费者对于食品安全生产与认证的重视程度，提升政府监管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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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vernment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Enterprise Certification

WANG Yu1，ZHOU Jiehong2*

（1.Institute of Rural Development，Zhejiang Academy of Agricultural Sciences，Hangzhou 310021;2.China Academy of Rural Development，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China）

Abstract：The use of information tools，especially public government information，will greatly improve the information asymmetry in the market and is an important tool to enhance food quality and safety.To identify the effect of government information disclosure on food quality and safety，this paper explores the incentive effects of reputation formed by the public disclosure of government food quality and safety sampling information on firms’ certification behavior through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evidence.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collective reputation of the same industry in the region where the firm is located will effectively incentivize the probability and quantity of third party certification;individual szLR4PD4OfkxXsDkt8eqcvjow9xSt8bFDynHoC7yiF4=reputation will also effectively encourage firms to implement the quantity of third party certification under long-term accumulation.Conversely，the loss of collective reputation in neighboring regions will negatively affect the implementation of certification by firms.These effects are more significant in small firms and in eastern China.

Keywords：information disclosure;food quality and safety;reputation;certification

（责任编辑：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