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虽热麦风清”,我戴着一顶草帽,和母亲走在田埂上,看着绿色的麦浪,感觉心情舒畅极了。走着走着,我想起了在网络上看到的一首小诗:“愿做散云几朵,在五月的绿色里永久漂泊。”
我之所以从城市回到乡村,是因为感到身心俱疲。那段时间,我为了工作业绩,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生病挂着吊瓶还要单手回复客户的消息,每晚都焦虑到失眠……我回来前和母亲打电话,问她如果我不工作了行不行?母亲一愣,问我怎么了。我叹了口气,说我累了。“累了就回来休息,家里永远欢迎你,妈妈养你不成问题!”母亲底气十足的话给了我勇气,让我向公司提出了休年假的申请。
许是太久没有在这个季节回来了,村庄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陌生感。我记得“风吹麦浪”是散落在田间的散文诗,却从不曾留意五月的麦田,朵朵麦穗上都挺着浓密的麦芒,颗颗麦粒饱满得可以掐出汁水来。母亲告诉我,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会在五月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把青青的麦穗头摘下来,摊铺在门前的晒场上,先用连枷反复拍打,再用双手揉搓掉麦芒和麦壳,最后收集起初熟的麦粒,用小火翻炒,制成一种叫“冷冷”的食物。“那是我童年忘不了的美食,现在想起来,嘴里似乎都有麦香呢!”母亲一边摸着麦穗,一边回忆。
“有那么好吃啊?那为啥我没吃过呢?”我好奇地问母亲。谁知她笑着说:“你呀,第一次听我说时,吵着闹着要吃,结果我起大早从市场买回来,你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吐出来了,嫌弃不好吃。”
“还有这事?”母亲说的这件事我全然没印象了。
“记不得就记不得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你现在觉得好吃的东西啊,等你以后再买给你孩子吃的时候,可能他也觉得不好吃呢!我们小时候能吃的东西太少了,有个稍微解馋的食物,就觉得是美味……”母亲说话间,双眼深情地凝望着无边无际的麦田,就像诗人在构思着一首诗,一首我读不懂的诗。
午后,母亲喊我帮忙割油菜籽。我们穿着粗衣大卦,拿着镰刀进了油菜地。沉甸甸的油菜籽压弯了油菜秆,也让我和母亲累得直不起腰。“‘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力气百身汗’,闺女,种田是不是特辛苦?”母亲坐在地上喝水,同时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擦汗。我喘着气,看着满手的秆浆,以及几处被刺破的地方,皱紧了眉头:“不干不知道,原来五月的农活这么辛苦啊,比我工作还累。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农活又累又脏,有时还需要抢收,也可能一年到头没有收成,你就没想过不干了吗?”
母亲笑了笑,用极为平常的语气和我说:“一年四季,有忙时,就有闲时。就算是这忙碌的五月,不也有咱们累了躲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刻吗?而且你的老妈啊,这一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已经有感情咯,哪天不让我干农活,我还觉得身体不自在呢!”母亲的话朴素得像大地一样,却莫名地让我荒芜的心上有了葱绿。
傍晚,我和母亲坐在割倒的油菜旁,看着橘黄色的天空,晚风徐徐吹着,化成了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母亲在大地上耕耘着,无怨无悔,庄稼就是她写的诗。我也会重新回到城里,拿起笔,心无杂念,将一生的热爱写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