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对日本填词史研究的开山之作《日本填词史话》进行了分析,并认为它有三大特点:浓厚的主观个性风采、详赡的内容以及卓越的创见。本文对书中所涉及的日本填词发展的历史及其原因进行了讨论,认为其发展的兴衰受到中国词论、词史的影响。
关键词:《日本填词史话》 ;神田喜一郎;主观个性;奠基之作
《日本填词史话》是日本学者神田喜一郎(1898—1984年)的代表著作,分上、下两册,分别在1965年、1967年出版。2000年程郁缀、高野雪所译中译本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神田喜一郎是著名的汉学家,学识渊博,造诣精深。与中国学者罗振玉、王国维、董康等曾有交往,受业于内藤湖南、桑原骘藏、小川琢治等人。本书是日本填词史的集大成之作,在这一不被人重视甚至被认为可以放弃的领域展开了一次真正的拓荒之旅,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遗产。此书和国内同类文学史性质的书相比,有很多特色,从书中也可见日本词史的发展脉络及其与中国词史的影响与接受关系。
一、 作者主观个性的充分展现
与一般文学史著作更多采用客观叙述不同的是,《日本填词史话》中充溢着作者的丰富情感,书中时时看到作者的参与。作者为填词的发展而欣喜,为它的断层而惋惜;对先行者、大胆尝试者极尽赞美;对一些词人没能进一步发挥其才能深表遗憾。作者还叙述自己对词人、词作发现的过程,让读者看到治学之法以及前辈学人的风采。书中常有作者的揣测之词,在填词之外,往往加入一些词人、诗人的趣闻逸事,使读者得以全面了解他们。本书的行文风格更像散文甚至小说。作者的主观个性在本书中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表现。
(一)肯定先行者和创新者
神田喜一郎肯定、鼓励先行者和创新者,赞赏他们的才华。就算这些词人往往有不足之处,作者也会对其有价值的一点加以肯定,这在书中随处可见。他评价日本填词第一人嵯峨天皇的词:“令我们佩服的是天皇不仅模仿了原作的形式,而且也成功地学到了原作品的精华。”[1]对有智子内亲王(嵯峨天皇之女):“尤其是如若知道这首词是出自十七岁的少女之手,则格外令人惊叹。”[2]加藤明友(日本17世纪词作者,名潜,字子默,别号勿斋)和林氏一门虽然词作质量不高,甚至不合律、不太懂词牌,但作者仍说:“然而在想嗤笑之前,我们可以想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一群对于开拓新的文艺道路、燃烧着专注的热情、不畏耻笑、大胆精进的年轻的贵公子们的姿态,实际上不是应该以微笑来加以赞许的吗?”[3]“那种蓦然大胆、赤手空拳进行次韵尝试,其纯真的态度,给人留下了好感。在学问和艺术的世界里,必须要有年轻人的火热之情、专一态度,如果失去了这些,岂不是不会有进步了吗?!”[4]作者的这种肯定优先于批判的情感基调在书中举不胜举,如对梅洞(1643—1666年):“与其挑其错,不如更应该看到其特有的才气。”[5]又如其认为森槐南(1863—1911年)具备“旺盛的研究热和创作力”[6]。还有森槐南的《词曲概论》,森川竹磎(1869—1917年)为之作的《补遗》,作者都给以肯定:“槐南和竹磎两家对于词学之钻研,在日本填词史上是有特书一笔的价值的。”[7]在无数次对先行者的包容中,我们看到了作者不苛求古人的历史眼光。
(二)行文中真情流露
行文中处处可见神田喜一郎的款款深情。他对很多作家或因不可抗拒之自然因素,或因自身原因而未充分发挥填词方面的才能表示“遗憾”。比如作者对梅洞的“过早夭折而感到无比的遗憾。”[8]“我想如果山阳真是异常认真着力于填词的话,那么一定会在我国的汉文学史上,创造出辉煌的伟业来。可他并未发展到这种程度,令人十分遗憾。”[9]“像天随这样的作家,同况蕙风、徐仲可如此的斯道大师相通信,却未曾听到这样的绪论,实在令人可惜!”[10]遍布全书各处的遗憾可惜之词是作者对日本填词事业深深的关怀之意、悼惜之情。本来有很多机会能使日本的填词事业发展得更好,可是种种机缘的错失不能不令人惋惜。作者还对青春之活力予以歌颂,“然而读《洛阳春》,直到现在,仍然痛感所谓诗,就是与青春同存在、与青春同消失的情感之物。”[11]因而,作者常会特别交代词人填词时的年纪。如作者提到,竹田热衷于填词,大体上是二十四五岁左右的事。”[12]“静学中年以后才专门沉湎于填词,作为当时的人,这是很罕见的。”[13]虽然现在的人文科学研究提倡科学方法,但它毕竟不同于自然科学,依旧需要研究者对研究对象的深切之爱。
(三)对词人隐微传承的探索
神田喜一郎在书中还常谈到他对词人的发现及搜集资料的过程等。比如对填词复兴者加藤明友的发现就是一个无比曲折的过程。作者首先注意到的是林罗山,从他的集子中发现了与加藤敬义斋的和词,进而考察加藤敬义斋其人,发现就是加藤明友,但关于此人的事则一无所知。又通过罗山之子春斋的叙述逐渐考察出明友是享有盛名的加藤嘉明之孙,却又不敢肯定,最后请教于名古屋的栗田元次教授,得到确切答复。作者展示了谨慎的治学态度和严密的求证逻辑。书中还讲到很多人向作者提供资料,如东京教育大学名誉教授山岸德平借出其所藏友野霞舟的未刊诗集。又如水田纪久不仅提供了祇园南海的词作,还亲自到蓬左文库抄写并提供该文库所藏图书……这些学人执着于学术的热情与开放的胸襟令人佩服。又如作者说“从长三洲的话题,不料说到竹添井井之外去了”[14],用比较明显的讲故事口吻讲述了二者在填词方面的联系。
(四)收录趣闻,展现作者喜好
此外,作者还常加入词人的一些趣闻,并有个人的揣测之词。如:“当时,竹田刚好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的春天;我想他为自己一生中如此幸福的一天,该是何等的欣喜啊!”[15]作者在讲述孙君异《九回肠曲》时就像话本小说一样。在讲述一些词人之间的交往趣闻时更像散文的笔调,平实舒缓,犹如自己也参与其中。明治时期的词坛更像是在词人唱酬竞争中发展的,通过作者的叙述,仿佛可以看到他们在进行一场场的文战。如“槐、竹两家之角逐”的五章,你来我往,激动人心。书中往往收录一些序文、书信,让读者领略词人风采的同时,也感受到作者的文学趣味。其中有一篇清朝画家费晴湖给女词人菊舍尼的赠诗并序:
丙辰岁,客游崎阳,闻长门有女子菊舍者,善鼓七弦琴,兼工于诗;高尚其志,独携古琴周游历国,遍访名山胜概。其胸怀旷达,淡然无所营;不以爵位屈其志,不以财利动其心;飘然世外,如闲云野鹤无定迹也。古人云:归真返朴身不辱。在士君子,犹难其人,况于闺媛;而能潇洒若是,古今所罕有也。兹以琴衣属余书,因题一诗,并为之序,以纪其胜事。
独抱云和遍九州,仙风道骨傲王侯。挥弦徽奏猗兰操,流水高山孰与俦。[16]
此篇序文中的境界正是千百年来士人所追求的。此外,作者对词作的评价常带有中国古典评点式的意味。如评竹磎的《满江红》五阕说“语少余韵过于质实、缺乏婉约深致之境”[17];评长三洲词“平淡之中具有幽隽清丽之趣,处处有一种高贵典雅的风韵之特色”[18];评香草社词风“淡泊之中蕴藏着咀嚼不尽的滋味之特色”[19]。诸如此类,可见作者有很强的词作感知能力。
二、 详赡完备之巨著
此书的第二大特点就是详赡。七百多页的著作,分129章,多以词人之名为章名。虽说日本填词从823年嵯峨天皇时就开始了,但中间断层多年,到加藤明友和林氏一门再次填词时已是17世纪。作者用了超过三分之二的篇幅来写明治词坛的三大家,甚至到了逐年逐季节列举其词的程度。作为一部集大成的著作,其详赡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收录众多词作
书中对词人的作品,凡是稍有价值或具代表性的词作均予以收录。可以说,这是一部很完备的日本词选,书中常用“录”“录存”等字,列举了很多作品,尤其是后一部分关于三大家的作品。也许现在看来这并非文学史所应有的体例,但作为一部开创性的著作,在此前并没有较完备的词选本或总集的背景下,花了作者很大力气搜罗作品并汇总而成的《日本填词史话》就给后来者的研究提供了很多便利,而且也给予读者更多自由理解的空间,使其能更全面地掌握词人的创作。作者对很多所选作品有较细致的分析,对其中的本事、典故等做了详细说明,为读者深入了解词人提供了方便。
(二)详细交代词人情况
神田喜一郎对词人及其交往的情况也往往给以详细的交代。除词人名号、家世外,作者还注重对词人师承、交游的考证,以见其创作渊源,如介绍作者对日下部梦香的发现、孙君异的逸事及其投海自沉等。对活动在同一时期的词人,往往放在一起来比较分析,如从三大家的互相交往和唱酬中,读者不仅看到了词的发展轨迹,也看到了他们的个性与情感。作者不但记录了词人们“积极”的逸事,也交代了让人啼笑皆非的逸事。比如,有一位来中国参观的日本诗人回日本后告诉竹磎,蜀地歌妓争唱竹磎词,并以不知竹磎的名号为耻。竹磎
随即兴奋地写了好几首七绝以抒自得之情,而其朋友们也跟风唱和,多是谀辞。又如《寿楼春》本是写悼亡的词牌,竹磎却用来写寿词。
(三)涉及词之外的其他作品
除对词作的完备列举、细致说明外,书中还涉及词人们的其他作品,如诗、文、曲,从另一个侧面展现词人文学创作的多样性,有时在词作创作很少时,一章中甚至全是诗的罗列,但不会让人觉得无用,反而从中可以看到词人们的内心和成长的痕迹。词和曲有共通之处,作者介绍了一些词人的散曲,还设专章讲述森槐南、竹磎的曲作,并肯定了他们的努力。书中还全文收录一些作品集或诗词的长篇序文,读者借此了解了作品的内容、写作缘起、文学观点等,更能欣赏行文之美、作者之风。如对竹磎的《得闲集》,《史话》收录了他本人和矢土锦山、张袖海的三篇序,并做了分析评价,读者不仅能了解当时文坛状况,还领略了神田喜一郎的博学卓识。日本词人多有对中国词的次韵之作,而作者也常把原作收录,以供对比,有时加以评说,从中可看到日本词人受中国影响的具体痕迹。书中另有一些有趣的插曲,如关于上文提到的《得闲集》,有此书版式的一段插曲,读来可想见作者作为学者的书癖,雅致可爱。填词的发展也离不开当时的社会背景、文坛趋势,对此,书中也做了交代,如甲午战争后日本开始普遍轻视汉文化的情形。
作者以渊博的知识来阐述词史,展现了其开阔的视野。如对宋代禅宗和僧人词作的论述,对林氏一门作为大儒的介绍,都体现出作者对文史哲、诗词文的兼通,以及对中国词史词人词作的熟悉,作者以他的博学为日本词史做了最翔实的注解。
三、 真知灼见之开拓
《日本填词史话》是一部初版于20世纪60年代的日本填词领域的开拓之作,具有奠基之功。除具有浓厚的主观个性风采以及翔实完备的特点外,书中还有大量作者的真知灼见,为后来者指明了研究的法门。
(一)体例清晰
书的体例很清晰,以时间顺序展开,到了明治时期,基本逐年陈述。这就便于读者把握发展线索,利于后学的进一步探讨。有时神田喜一郎还用近于太史公“旁见侧出”的笔法,有书目著录的别裁之妙。全书129章,每章都不长,同一主题常分几章,不会让人有阅读疲劳。
(二)卓识创见
书中多有作者异于前人的卓识创见。如神田喜一郎认为明治十年(1877年)到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是日本填词史上的黄金时代。而此前的世之识者,仍仅停留在兼明亲王和田能村竹田之说上。这一说法已被今人接受,如夏承焘。关于日本填词第一人,经青木正儿提出不是兼明亲王应为嵯峨天皇,作者重申并扩展了这一说法。作者认为日本词坛三大家并未取法乎上,对《复堂日记》《茗柯词》没有反应,只是以田能村竹田《填词图谱》为枕中宝,这也应是日本填词没能更上一层楼的原因。作者认为,日本汉诗人的缺点是没有“积读书之功、修根柢之学”[20];森槐南开启填词高潮是因为北条鸥所、高野竹隐两大劲敌的出现;文学世界不拘于现实等,皆是有启发性的提法。
(三)发掘词人
神田喜一郎重新发现了已被淹没在历史故纸堆中的词人,给了他们该有的地位与评价。如对填词复兴者加藤明友的发现,对天保时代(1830—1844年)以昌平墅儒官野村篁园为领袖,包括友野霞舟、日下部梦香在内的关东填词作家群的发现。这一群不为世人所知的作家使关东的词作发展到可与关西争霸的程度。作者说:“如此程度的填词作家长久地埋没于世,我不独为梦香本人,也为这种状况而感到悲哀。”[21]此外,作者对高野竹隐作为诗人的重要性加以强调,还有认为祇园南海是日本填词史上的新起点,应作为近世的填词鼻祖加以重视等。在评价词人方面,作者对他们的优点、缺点均予以指出。就是森川竹磎这样深得作者之宠的词人,作者也不免对其千篇一律之作有所批评。
(四)提出问题
本书的奠基性还在于作者提出了一些问题,可供后人深入研究。在《绪言》中作者提出了为什么填词在日本不发达的问题,并给了一定的解释,但还很不够,需要继续探讨。此外如:“我国词坛的三位领袖人物,为什么喜欢竞相作绮靡艳情之作呢?”[22]“足可见田能村竹田以来我国人对填词所养成的一种固定的观念,摆脱之是十分困难的。”[23]“一读《满江红》,感到竹磎的制作俄然减少,加之《鸥梦新志》的长期休刊,除了有病之外,恐怕另有更深刻的事情。”[24]“盗泉为何突然试作如此填词,原因不明。”[25]“但在那以后,原已兴起的填词,却没有像文人画那样发达起来,其原因无非是在我国人中存有难以逾越的传统障碍。”[26]这些说法都给了我们一些思考的方向。
青山宏序中对此书作如此评价:“它是论述日本的词的独一无二的专著,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多亏本书的问世,我们才得以知道日本的词的历史。”[27]而词在日本的处境是这样:“词这种文学样式由于它不曾像诗那样为日本人所接受,所以除了对中国文学有兴趣的人之外,一般的人不知道在中国存在着能与诗相提并论的词……除了极少一部分人外,几乎无人知晓在我国竟然也有词作。”[28]今日的日本,研究本国词者依旧稀有,多研究中国词,反而在中国有些人研究日本词,由于资料仍然难得,神田喜一郎《日本填词史话》就成了最重要的参考。中国的三部选本——《域外词选》《日本词选》《日本三家词笺注》均以此书为据,而研究者们的论文也多从此中得来。此书虽是此领域不可逾越的著作,但毕竟是第一部著作,难免有缺点,比如小的知识疏漏等。此处,作者似乎还是过于就词论词了,没有很好地“知人论世”,创作之外的作家人生交代不多,不太能把作品和词人当时的处境、心态联系,如果能加以扩展,将更为系统完备。
四、 日本词作历史的误区与重新理解
(一)对日本词人的认识存在误区
神田喜一郎在书中详细介绍了不少词人,但他们都不是专业填词者,事实上日本没有可以称得上专门的词人,他们大部分只是偶尔为之,田能村竹田虽词作数量较多,但作者说他以绘画闻名,填词只是余技;三大家在当时更以汉诗著名。再就是日本词的整体水平并不高,作者自己也说:“不管怎样,我国文人的填词,若以纯粹的中国文学的方式来看,是无论怎样偏袒也不可能给予很高的评价的。”[29]填词在日本影响之小,到了“我们大可不管,将其抛弃”[30]的地步。日本填词从823年发端后,数百年无人再作,直到江户时代(1603—1863年)才出现较多的作者,而据此书统计,从江户时代直到近代的明治(1868—1912年)﹑大正时代(1912—1926年),日本填词作者只有不到100 人,与作诗的人数有天壤之别,词作者们只在小团体内交流。
(二)日本填词多模仿之作
也许由于词的文体特性与音乐结合,需通音律、懂四声,对遣词造句、特有意境的要求等,而语言又是一大问题。日本填词一直在模拟中国词作中发展,以中国传统文体意识来体认“词”,创作深受中国历代词人的影响,多和作、仿作。从嵯峨天皇和张志和《渔歌子》起,此类作品充斥词史。模仿成了日本填词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也成了其进步的阶梯。像中国词一样,日本词作是以婉约为主流的,从竹田宣称要“做一个自然派的雪月风花的忠臣”[31]起,这一趋势就开始了。作者说:“霞庵的填词,与其说是学习《花间集》,不如说是近于柳屯田。对我国人的填词来说,显示的是一般的理解标准;而槐南、竹隐、竹磎三人,除了学习此柔调之外,还时时规摹苏辛的激越之调。”[32]可见日本直到三大家才有了所谓豪放之词,却也非三家主流。
(三)日本填词不发达的原因
关于日本填词不发达这一点,神田喜一郎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词是特别重视声调和音律美的文学;二是填词中特有的感情,是以近代汉族人民从实际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情感为基础的,与普通诗文根据数千年以前的古典文学形成的概念是不同的。作者的第一个观点强调的是词的文体特性问题,它的音乐性较强,对声韵要求更严格,遣词造句也需要较为高明的技巧,加之语言不通,因此词作对日本文人来说确实很难。黄遵宪就曾在题森槐南《补春天传奇》中说:“东国名流,多诗人而少词人,以土音歧异难于合拍故也。”[33]掌握汉语的四声、词之音律对他们应是不小的挑战。朝鲜词人李齐贤词作得好,得到朱祖谋的重视,收入《彊村丛书》。因他多次到元大都,并在中国生活多年才达到这样的水平,多数人不可能有此经历。但第二个说法就有待商榷了,词固然更适宜抒发个人情感,但也不能脱离传统;诗文也抒写的是当下人的心怀。词最初是民间文学,品格不高,文人词初期也是在酒宴歌席间发展兴盛的,自来被认为是小道,直至苏轼始有所改变。这也影响到日本人对词的看法,最早的填词大师田能村竹田就仅把词视为文字游戏,这成了日本填词的传统。明治时期的汉诗坛多数人轻视词,以汉魏为宗的诗人副岛苍海非常讨厌填词,以“斜径走蛇在”评之,而森槐南的辩解是:“填词文人末技耳,然究竟是乐府之遗,未可以雕虫废之。”[34]可见森槐南自己也不觉得词有多高的地位,而他后来也不再填词。
由此可以解释为何日本填词中断数百年,为何受宋代文学影响很大的五山文学中无填词痕迹。宋代有很多来自日本的留学僧,中国的僧人也填写当时流行的词作,为什么留学僧们却不填词?主要原因除他们的主要任务在于学习中国文化、学问和佛教之外,他们还认为词只是“雕虫小技”,并且词当时还是更多在花街柳巷、歌舞繁华之所流行,多绮艳之语,而日本的和歌在歌咏男女恋情上也极为擅长,加之词的文体特性决定了词很难作,填词就成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样僧人们不适于也无必要去学习了。那么为何进入江户时期填词复兴了呢?青山宏说,清朝虽说呈现词之中兴,但词已与音乐无关,已从歌唱的词变为读看的词了,词作通过长崎大量传入日本,影响了词的发展,这是很有见地的。不少词人是向清人学的填词,另有和清人的交流唱和,典型的如森槐南和孙君异。此外,当时有一批热心的有影响力的人提倡填词,使其得到了一定的普及,词家之间的交流唱酬也在竞争中促进了词的发展。
五、 结语
中国文化曾对世界尤其是对周边地区产生了巨大影响,词这一文学体裁的流传也“广及海外”。日本等国的文人学士,“克服文字隔阂的困难,奋笔填词,斐然成章”[35]。日本填词历史久远,但对此的研究在现代比较少见,《日本填词史话》是“目前所见第一部有关日本人填词历史的著作”[36],《日本填词史话》一书“揭示了日本填词的底蕴,为研究日本词学提供了丰富的资料”[37]。此后,不少学者对日本词史的研究多参考本书,也有学者因本书的“遗珠之憾”[38]而对书中有关词人词作进行补遗。本书不仅对研究日本填词有开创之功,而且因为多处涉及中国词史上的相关问题,也为中国词学研究“提供了某些重要材料和有关论题”[39]。周裕锴在《宋代禅宗渔父词研究》一文中就借鉴了《日本填词史话》的相关说法:“日本学者神田喜一郎最早注意到北宋时代禅文学特别是《渔父词》、《渔家傲》兴盛的情况,并令人信服地指出,以《渔家傲》词调赞颂古德遗事是宋代禅林填词的惯例。”[40]研究包括填词在内的各种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对于深化中日两国的相互了解、促进中日文化交流等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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