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宾夕法尼亚州斯克兰顿的陆军弹药厂,到纽约曼哈顿的联合国总部大楼,再到与拜登和哈里斯在华盛顿特区的会晤,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9月22日开启的访美之行,赚足了媒体镜头。
但他也因有“替哈里斯助选”的嫌疑,而被小特朗普怒怼:“在一个乌克兰狂热支持者试图暗杀我父亲之后,他这么做(助选)了?可耻!”
小特朗普提到的这位刺客,似是一个为行刺准备了四周之久的独狼,但该刺客之前一封写给“亲爱的世界”的信,表示悬赏任何愿意完成暗杀特朗普的人,却显示其圈子内不乏其他志同道合者。国会众议员马特·盖茨甚至称,美国境内至少有五支暗杀小队瞄准特朗普,其中就有一支受乌克兰的指引。
这也难怪,带着一份“胜利计划”来向美国两党总统候选人呈述的泽连斯基,遭到特朗普某种程度的冷遇(尽管9月27日他在纽约特朗普大厦见到了前总统)。媒体认为,这份旨在“逼和”俄罗斯的计划书,尽管在媾和时间点(今年年底)上与特朗普宣称的目标接近,但其实现方式却大相径庭,泽连斯基也不讳言特朗普搞“非军事区”那一套行不通。7月曾与泽连斯基通话的特朗普如今直呼:“他(泽连斯基)非常希望他们(民主党人)赢得这次大选。”
对于泽连斯基鼓吹“我们距离战争结束更近了”,外界的看法不一。乐观者认为,这是旨在提振西方国家对于乌克兰的信心,以进一步争取军援,甚至期盼获准使用西方远程武器打击俄腹地。悲观者则认为,他这是在做两手准备,如果特朗普当选,泽连斯基就有走向议和的下台阶,之前乌方“侵占”俄库尔斯克州领土,就有为和谈准备筹码的用意。
从拜登政府的角度看,如能阻止伊朗等国向俄罗斯援助武器,或许西方就没必要进一步授权乌方远程攻俄,否则俄乌冲突外溢,首当其冲的将是欧洲的援乌军事基地。
从波克罗夫斯克(俄称“红军城”)——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一座具有战略地位的公路和铁路枢纽,运送着乌军遗体的冷藏车驶到城外,路边的标语上写着“为我们的部队祈祷”;卡车则执行着将受损的西方武器送往后方修理的运输任务;挖掘机还在争分夺秒,在未及收割的向日葵田里挖着新战壕。
进入9月,这里面临着遭俄军进犯的风险。城内,大部分有孩子的家庭乘火车完成了撤离,只有一万余居民选择了留下。寂静的气氛中,偶有附近的炮火声响起。俄军的火箭弹摧毁了高架桥,人们被迫走在更加崎岖的土路上,几乎所有的高层建筑都留下了空袭的创痕,城里的电力和供水设施早已被导弹摧毁。
俄军已经占领周边多个城镇,将战线逼近到距离波克罗夫斯克不过数公里处。与此同时,俄军正在库尔斯克州发起反攻——今年8月6日以来,乌军对俄西部与乌共享200多公里边境线的库尔斯克地区发动袭击,一度占据上千平方公里领土。按照乌军总司令瑟尔斯基的说法,乌军袭击库尔斯克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迫使俄军从乌东地区特别是波克罗夫斯克等地后撤回防。
在3月俄总统大选前后,俄军领导层经历了大规模的换血和改编,原本负责库尔斯克地区防御的列宁格勒军区与莫斯科军区,有大量部队驻扎到乌东战场,导致库尔斯克地区的防卫力量相对空虚;而在乌克兰战绩不佳的亚历山大·拉平,作为普京的嫡系,刚履新列宁格勒军区总司令一职不久,似乎亦为乌军趁虚而入增添了可行性。
向波克罗夫斯克的推进,是俄军今年夏天在顿巴斯攻势中最成功的部分:别洛乌索夫克服了前任力图避免高战损的顾虑,开始坚决投入大批地面部队。
今年7月以来,泽连斯基不止一次表示,存在举办第二次乌克兰和平峰会的必要性。但乌军对库尔斯克地区的进攻,破坏了俄乌以对话形式“冻结”战争的前景。而面对二战结束以来对俄最大规模的袭击,截至9月下旬,俄军的“反击”陆续取得成果,如收复了距离乌军8月进攻前线约15公里处的两座村庄,进而对此前被乌军攻克的后勤枢纽城镇(斯维尔德利科沃)形成威胁。
在俄罗斯问题专家郭宣看来,乌军发动库尔斯克战役,并非为了迫使俄罗斯来到谈判桌前,而是为了豪赌“以攻对攻”的战术,将战线拉长到俄军难以承受的地步,意在提醒主要援助国,多处防线面临巨大压力,且兵力、火力不足的乌军,仍在做着战场上的努力,希望能促成北约更高参与度的下场。“这不但有想要延缓俄军在顿巴斯战场波克罗夫斯克方向之攻势的考虑,还包含着让俄在国际社会上承受本土被攻破之压力的目的。”
郭宣指出,今年俄新任防长别洛乌索夫上台后,俄军在绵延上千公里的多条战线上,对哈尔科夫、伊久姆及托列斯克等地发起了轮番进攻,以对目标区域实施高密度的火力压制,配合机动部队在夜间和复杂地形条件下迅速向纵深推进,体现出有别于过去阵地攻坚传统的理念,以及更注重效率和灵活机动的作战风格,也在加强对乌军压制方面取得了战术进展,反过来提升了乌军依靠主动出击的表现“向北约求援”的紧迫性。
这种战术变化的明显例证,就像美国大报在9月所评价的,向波克罗夫斯克的推进,是俄军今年夏天在顿巴斯攻势中最成功的部分:别洛乌索夫克服了前任力图避免高战损的顾虑,开始坚决投入大批地面部队,从顿涅茨克出发分北、中、南三路,对乌军重要的补给基地发起了猛攻—以致有乌军内部人士承认,突袭库尔斯克州的主要战略目的之一,就是分散俄军对波克罗夫斯克这座乌东重镇的攻势。
“改变作战风格后的俄军,摆出了一副不惜高战损也要在乌攻城略地的架势。这种比狠拼人头的战术,瞬间放大了乌军兵力及火力都不足的缺点,让其防线出现了突然崩溃的风险。”郭宣这样向南风窗解释。
不可否认,这样追求主动权的作战风格变化,加剧了俄军人员和军火储备的消耗,亦使补给线路趋于脆弱,在高强度作战下,恐落入攻守两难的局面。
但在另一边,郭宣向南风窗表示:“别洛乌索夫在哈尔科夫边境毅然发起的战役,使得两军的战线再度拉长上百公里,为俄开辟出本土缓冲区之际,也让乌军陷入了更加疲于奔命的状态。于是,在8月美国副总统哈里斯正式获得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时候,乌军闪电战开打库尔斯克战役,拉长战线分散俄兵力之余,也为坚决支持乌克兰战争的哈里斯‘献礼’,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给莫斯科制造难堪,令其根本无法走上谈判桌,只能是继续硬拼下去,继续陷入被慢慢‘放血’的圈套。”
今年5月,随着别洛乌索夫接任防长、绍伊古转任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俄国防部人事变动不断。新上任的国防部官员当中,多人都有经济部门背景——不少分析指出,这样的新“班底”,主要是为了实现这位新防长“每一卢布都应为胜利而工作”的目标,从而让外界有了更加确认的判断,即就潜在的军队人力资源和军工生产能力来看,俄罗斯应为更占优势的一方。
对于大多数单位系乘坐轮式装甲车入俄作战的乌军来说,夏天“非常高效灵活”,但到了9月下旬,在夜间气温已跌破10摄氏度的库尔斯克地区,“当雨、雪和泥泞到来时,他们就会陷入泥潭”。
如今,外界尚未看到俄军在乌东的攻势有明显停滞的迹象,乌军对库尔斯克发动越境攻击的“围魏救赵”策略,效果似乎并不突出。
“库尔斯克战役的结果,很大程度上不会对俄乌军事冲突的进程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任何一场战役,战略级的目标都是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打击敌人的战争潜力。但普遍来看,库尔斯克地区地广人稀,现在,乌占区大约有800平方公里,里面的俄罗斯民众却不足700人。”郭宣认为,尽管双方投入的兵力都超过了万人,但这是远离补给基地的乌军,在没有永久性防御工事的战场之上,一场孤军深入的破袭战。
可以想见,后勤和补给的不稳定性,将成为驻守库尔斯克的乌军,亟须解决的现实问题。有欧洲的军事分析人士指出,乌军现有的后勤补给能力,仅能支持其拓展大约100公里的战役纵深。可秋冬已然临近,对于大多数单位系乘坐轮式装甲车入俄作战的乌军来说,夏天“非常高效灵活”,但到了9月下旬,在夜间气温已跌破10摄氏度的库尔斯克地区,“当雨、雪和泥泞到来时,他们就会陷入泥潭”。
目前,俄军投入库尔斯克及周边地区的防御力量,其主要兵源陆续得到了本土部队和轮换回国的黑海舰队海军陆战旅的加入,战斗力无疑比此前仓促应战的边防部队及由义务兵组成的野战部队高出不少。但或许是囿于规模的限制,前者尚未对跨境作战的乌军形成包围压制。迟至8月20日,别洛乌索夫才宣布,在库尔斯克、布良斯克、别尔格罗德3个州组建3个部队集群,其任务仅限于保护公民和领土免受乌无人机及其他武器的打击。
不急于解本土一时之困的俄军,或有借着库尔斯克局势的发展,吸引更多乌军有生力量投入俄内线战场的考虑。郭宣向南风窗分析称,俄军之所以未能在短时间内将越境敌军打回乌本土,主要是因为其选择的是费时费力的铁壁合围战术。“与乌军接触前,俄军的第一道防线建在交战区之外16公里处,这是出于不让小股乌军趁乱渗透入俄腹地搞破坏的防备目的。因此,库尔斯克战役虽然让俄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承受本土被攻破的巨大认知战压力,但其军事意义却非常小;相反,其对克里姆林宫提升俄普通民众的民族向心力,和对外反弹力,还是非常有助力的。”
郭宣以2022年8月下旬开始,乌军在赫尔松等地发起的反攻行动为例作类比:“当时的秋季反攻,曾让俄罗斯民众倍感俄乌冲突中的悲情气氛,最终顺利完成了乌东四州的公投入俄,及30万老兵入乌参战的部分动员。”
回到当下,他分析预测称,在库尔斯克战役的大背景下,俄军已再次顺利扩军18万人,从而让俄罗斯所启动的国家战争机器,具备了更大的惯性遏制力,提升了俄重整国际秩序的决心和能力。“因此,就算基辅能在11月之前组织起第二次和平峰会,莫斯科也不会出席此次峰会,更不会在顿巴斯决战打出结果(如俄军兵临斯拉维扬斯克和克拉马托尔斯克城市圈)之前,进行任何谈判结束俄乌冲突的努力。”
近期,俄空袭乌军校,大规模袭击乌电网,继续在顿巴斯推进,重建扎波罗热防线,并在本土发起反击,但俄本土9个州、三大弹药库,连同莫斯科三座机场、刻赤大桥却接连遭遇空袭。乌克兰多次宣布,已拥有自己研发和生产的巡航导弹,而随着法国12架幻影援乌、印度弹药转到乌克兰,泽连斯基似乎想在拜登剩余的任期内“大干一场”,以对战争进程产生重大影响。
乌克兰多次宣布,已拥有自己研发和生产的巡航导弹,而随着法国12架幻影援乌、印度弹药转到乌克兰,泽连斯基似乎想在拜登剩余的任期内“大干一场”,以对战争进程产生重大影响。
乌军攻入俄本土,在认知战方面的宣传意义重大。郭宣认为,这为泽连斯基此次访美出席联合国会议,向北约和欧盟寻求更多的军事、经济援助,提供了更为充足的理由。但更深层次的担忧已经浮现:当越境的乌军造成更大的破坏,或被合围的迹象愈发明显后,库尔斯克地区的战事升级难以避免,一旦“对俄境内非前线地区动用西方武器”的红线被跨越,局势恐将滑向进一步失控,“相当于核战争的前奏”。
就在9月12日,普京警告称,如果允许乌克兰使用远程武器攻击俄本土,就意味着西方将“与俄罗斯处于战争状态”,原因是没有北约的情报信息帮助,乌克兰自己无法利用西方制造的现代远程高精度武器系统进行打击;更关键的是,使用这些导弹系统实施(打击)任务的,“只能是北约军人”。
对于美、英等主要援助国来说,担心局势升级的顾虑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普京表态的次日,上任后首访白宫的英国首相斯塔默,在和拜登会晤后透露称,双方未就允许乌克兰使用北约援助的远程武器打击俄罗斯纵深目标一事作出决定。
这应该是除了泽连斯基外,各方都能松一口气的原因。根据西方媒体的报道,包括能够穿透坚固掩体和弹药库的英制“风暴之影”巡航导弹、美制“陆军战术导弹”等在内,过去数月,泽连斯基一直在敦促西方国家解除对乌使用它们的限制,但总体并不顺利。德国总理朔尔茨9月14日重申,不会向乌提供“金牛座”巡航导弹。泽连斯基此次访美,也未能说服拜登解除“陆军战术导弹”使用限制。
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面对乌军对俄领土的袭扰,俄官方并未将行动定性为“入侵”,而是用“边境局势”与“恐怖主义行径”来代指。在应对库尔斯克战役有可能外溢的不可控危险时,如何保持克制和理性,将继续考验俄方的智慧和能力。郭宣认为,由于俄罗斯与北约的克制,乌军希望通过在库尔斯克地区的军事行动,促动更多参与方下场的目标并未达到。但他警告称,乌军恐将继续刺激俄罗斯,并拼命扩大俄乌冲突的规模和烈度,以至于大到北约不得不亲自下场解决问题的地步。“进攻德左地区、加里宁格勒等俄罗斯‘飞地’,甚至是进攻白俄罗斯,都有可能成为乌克兰扩大冲突规模和烈度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