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化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持续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

银行资本是抵御非预期损失的重要工具。为与国际金融规则接轨、满足《巴塞尔协议Ⅲ》对银行金融机构的资本管理要求，近年来我国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渠道不断拓宽，银行部门资本补充力度不断加强。但在内源性资本补充承压、外源性资本补充有待进一步畅通的背景下，我国银行资本充足率仍面临一定压力，长期来看或导致银行部门运营承压，影响其服务实体经济能力。为此建议进一步畅通银行融资渠道，支持银行补充核心一级资本，维持资本充足率稳定，从而增强银行抵御风险和支持实体经济的能力。

一、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变化情况分析

实体经济复苏需要银行业补充资本，增强“造血”能力。银行业作为我国金融体系的核心，在经济复苏的关键时期，要充分发挥金融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作用，增加关键领域的信贷投放。银行资本充足率是衡量银行风险抵御能力的重要指标，其分子是各级可用资本，分母是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的风险加权资产之和。银行资本和风险加权资产的变动均会引起资本充足率的变化。近年来，多重因素影响下，银行资本充足率呈现稳中略降态势。在政策引导下我国银行业在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和减免手续费佣金等方面持续让利，加之风险加权资产规模增速超过核心一级资本的增速，导致银行资本充足率特别是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小幅承压。

根据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数据，2021年以来，我国银行业年度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持续小幅下滑，2023年末分别为15.06%、12.12%和10.54%，同比下降0.23个、0.07个和0.24个百分点（见图1）。其中，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均有所下滑，分别较上年下降0.20个、0.14个、0.16个百分点，城市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与上年基本持平。

根据2023年上市银行公开发布的年报数据，部分银行资本充足水平有所下滑，其中城商行、农商行问题较为突出，个别银行需高度关注相关风险。例如，2023年，青岛银行、郑州银行、瑞丰银行等11家城商行、农商行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资本充足率有所下滑。其中，瑞丰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较上年下滑1.74个百分点、资本充足率较上年下滑1.7个百分点，降幅较大需关注。此外，个别城市商业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较监管红线空间收窄。例如，杭州银行、浙商银行、成都银行、兰州银行、青岛银行等核心资本充足率较监管红线7.5%不足1个百分点。值得注意的是，资本新规实施后，上市银行资本充足率总体稳中有升，个别银行资本充足率延续下滑，需加快补充资本步伐。

2024年一季度，《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已正式落地实施，整体看，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农商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较2023年末均有所上升。根据上市银行公开发布的2024年一季报，42家上市银行中，虽有四成左右银行资本充足率较上年末有小幅下滑，三成左右上市银行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有所下滑，但总体看，一半以上资本充足率、核心资本充足率水平明显上升，银行部门整体资产负债充足水平较为稳定。

二、银行资本充足水平变化特征及原因分析

从商业银行经营看，持续加大服务实体经济力度客观上带动银行资本自然消耗，叠加部分领域风险资产规模攀升带来资本金额外消耗，导致银行部门资本充足水平发生变化。同时，随着实体经济的融资成本不断降低，银行存款规模增长较快，银行盈利能力面临挑战，一定程度影响“利润转增”的内源性资本补充。

（一）加大重点领域信贷投放带动银行资本自然消耗

在当前进一步巩固经济复苏基础、加力服务实体经济的背景下，需要银行增加信贷供给，引导社会资金流向关键领域和薄弱环节。客观上，银行信贷投放的持续增长会带动银行的资本消耗，稳步扩充资本才能支撑商业银行增加信贷投放，更好发挥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巩固宏观经济复苏基础的重要作用。根据人民银行数据，2024年上半年，人民币贷款增加13.27万亿元，信贷投放主要聚焦服务实体经济，持续加大对制造业、专精特新、民营企业、中小微企业、乡村振兴、绿色金融、基础设施等重点领域的融资支持力度，信贷投放增长客观上带动了银行的资本消耗。

部分领域风险逐步显现，不良资产处置带来额外资本消耗。一方面，不良资产增加会使风险加权资产规模扩大，带动资本充足率下降，另一方面，不良资产核销处置，也会压缩利润，降低留存收益对资本金的补充作用。近年来，商业银行持续加大不良资产处置力度，导致银行资本金补充需求明显增加。在涉房风险持续出清背景下，银行相关不良资产规模扩大。未来一段时期，随着部分行业下行对银行部门的潜在影响逐步显现，银行不良贷款余额或将增加，加大资本补充压力。

（二）盈利承压影响银行内源性资本留存

银行以净利润转增是内源性补充核心一级资本最主要的方式。但随着商业银行风险加权资产增速与净利润增速差值进一步扩大，银行内源性资本补充面临一定压力。近年来，客观上利率市场化改革、持续让利实体经济、降低综合融资成本，带动银行盈利、银行息差持续压降，商业银行降本增效、多元化运营、积极发展中间业务能力尚待提升，银行盈利能力受到一定影响。图2可以看出，2023年商业银行净息差跌破1.8%的警戒线，2024年一季度，降至1.54%。根据上市银行公开数据，2024年第一季度，42家上市银行的总营业收入合计1.47万亿元，相较于2023年同期小幅下滑。营收下降的背后是资产端贷款利率下降和负债端成本调降滞后的压力。

从资产端看，近年来央行引导LPR持续下调让利实体经济，带动贷款收益率下滑。2021年以来，人民银行先后实施多轮降息，引导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下调取得显著成效。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一年期、五年期LPR较2021年初分别累计下调40个、70个基点，带动各类贷款利率持续下行。从图3看，中国人民银行数据显示，2024年一季度，企业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仅为3.73%，较上年同期下降0.22个百分点，较2020年二季度下降了0.91个百分点，为历史最低水平；个人住房贷款加权平均利率降至3.69%，较上年同期下降0.45个百分点。利率持续下调客观上压缩了银行发放贷款获利空间。

从负债端看，存款成本刚性以及存款定期化趋势下，银行资金成本下调相对滞后。近年来，虽然银行存款利率不断下调，但银行存款规模持续攀升。据统计，2020年以来，金融机构存款余额年均增速达10.18%，较2017年—2019年平均增速8.6%大幅提高约1.6个百分点。同时，存款呈现明显定期化趋势，2023年末居民和非金融企业定期存款占比分别为71%和68%，达历史高位。在此背景下，银行的负债成本保持相对刚性，压缩银行盈利空间。考虑到按揭贷款利率进一步下调、地方融资平台债务置换、重新定价等因素影响，银行业净息差或进一步收窄，内源性融资压力可能加剧，或难以满足银行补充资本需求。

三、银行外源性资本补充情况及优化方向

近年来，金融监管部门持续加强协调，加大对商业银行补充资本的支持力度，探索丰富资本补充工具，增强银行部门控制风险、持续支持实体经济的能力。从补充规模看，2024年一季度，上市银行通过资本补充工具共募集资本2500亿元，较2023年同期有所增加。然而，行业增长放缓、利润下滑加大了银行的外部融资难度，加上银行资本补充仍面临一定限制，补充渠道仍有完善空间，中小银行补充资本难度较大，商业银行资本金补充需求尚不能完全满足。

（一）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方式多样、补充规模较大

目前，商业银行可以采取的外源性渠道，包括IPO、配股、定向增发、可转债、优先股、“二永债”、政府专项债等。近年来，商业银行采取多种方式补充资本金，实现资本充足水平整体稳定。从补充核心一级资本工具看，IPO方面，截至2023年末，共有59家中资银行上市（含A股与港股）。目前，湖州银行、昆山农商银行、湖北银行和重庆三峡银行尚在IPO进程中。配股方面，根据金融监管总局披露，今年以来约十余家银行的配股申请得到批准。定向增发方面，2020年以来共有10家上市银行成功定向增发，合计募集规模1267.99亿元。可转债方面，截至2024年4月，市场上共有15支银行可转债，募集规模合计2495亿元，皆为上市银行主体所发行。

从补充其他一级资本工具看，永续债方面，作为由银行发行的无固定期限、用于补充资本金的债券，投资者可通过该渠道定期、永久地获取利息收益，更有利于非上市城商行与农商行缓解资本补充压力。截至2024年4月，市场上存续206支商业银行永续债，发行总额24501亿元。优先股方面，作为具有特定权利但也有限制的金融工具，可以为银行补充其他一级资本。2016年以来，境内银行总计发行30余支优先股，募集资金总额超过8000亿元。

从其他工具看，二级资本债方面，截至2024年4月，债券市场存续二级资本债473只，规模36848亿元，其中国有行、股份行、城商行、农商行存续规模分别为25150亿元、5825亿元、4173亿元和1560亿元。政府专项债方面，为了支持中小银行补充资本金，2020年7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在新增地方政府专项债限额中安排一定额度，允许地方政府专项债合理支持中小银行补充资本金，这为中小银行提供了新的资本补充途径，截至2024年4月5日，全市场共发行了51只专项债，资金用以支持中小银行补充资本，合计规模4770亿元。

（二）银行外源性资本补充仍有优化空间

商业银行资本补充需求增加，外源性补充渠道有待进一步畅通。

一是再融资定价影响市场接受度。根据Wind统计，截至2024年5月11日，A股银行板块平均市净率约0.53。按照有关规定，定增价格不低于每股净资产，那么投资者参与再融资购买每股价格约为二级市场价格的近两倍，加上锁定期的要求，银行再融资市场接受度较低。例如，华夏银行2022年溢价200%定增，计划募集资金不超过200亿元，最终募集资金80亿元，仅完成募集计划的40%。

二是可转债转股率偏低，制约资本金补充效果。在股票市场和银行股板块相对低迷背景下，投资者转股相对谨慎，银行可转债补充资本金的效果偏弱。截至2023年二季度，18家A股上市银行公布的可转债转股结果，整体转股率偏低，仅少数银行的可转债转股比例超过10%，个别银行的转股比例甚至低于1%。2024年，张家港行发行即将到期的“张行转债”转股率还不足1%，或将面临强赎退市。

三是补充核心一级资本需预留充足时间，提前做好财务规划。银行可以采取的核心一级资本补充模式均面临审批手续复杂、时间成本较高问题。定向增发预计周期最少半年到一年。据统计，增发周期从公告预案至审核通过大约需要5至6个月时间，从批准到完成融资周期可能会更长。随着再融资监管进一步收紧，周期或进一步拉长。而发行可转债补充核心一级资本周期甚至超过一年半，完成转股还需要时间，2018、2019年平均转股期限约1年左右，近几年转股周期更长。

四是中小银行补充资本更需加力。我国有上千家中小银行，其中仅少数为上市银行，大部分中小银行仅能通过发行二级资本债、永续债或地方政府专项债等方式补充资本。但是永续债门槛较高，二级资本债资金用途受限，无法用以补充一级、核心一级资本，地方政府专项债注资模式受限于地方债务水平，且可能影响银行独立性。总体看，中小银行资本补充需更大支持力度。

四、相关政策建议

未来一段时期内，银行存贷利差或持续承压，利润维持在偏低水平，影响资本充足率稳定，可能将加大银行的经营风险，影响金融稳定和金融持续让利能力，不利于进一步巩固宏观经济复苏基础。应尽快畅通银行融资渠道，维持资本充足率稳定，避免陷入“利润率下滑—补充资本金困难—经营风险大—利润率再下滑”的负循环，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

（一）鼓励商业银行合规经营，确保内源资本补充来源稳定

提升商业银行盈利能力，以内生积累方式补充资本，增强利润留存等内源性资本补充能力。提升商业银行经营效率，改进商业银行盈利能力评价体系，提高内部管理运行效率，引导银行顺应经济周期灵活调整经营策略，提高资金利用效率。引导商业银行进行资本前瞻性规划，综合考虑发展阶段、盈利水平和资本需求等，兼顾股东整体利益和可持续发展，加强资本主动管理，确保资本充足率维持合理水平。

（二）合理支持银行利用资本市场，畅通外源性资本补充渠道

加快推进国有资产估值机制改革，建立合理的国有资产价格动态估值模式，鼓励引导上市银行根据市场形势，加强逆周期调节，提前做好财务规划，合理制定定向增发、发行优先股等方式价格，防止过高定价影响增发。支持商业银行进行必要的再融资计划，进一步规范上市银行市场化再融资定价机制，充分利用科技手段，强化监管协调机制，优化审批流程，提高监管审批效率，压缩融资周期，降低银行融资时间成本。

（三）加快资本补充工具探索创新，拓宽多元化资本补充渠道

探索转股型二级资本债券、含定期转股二级资本债券和总损失吸收能力债务工具等，进一步增强资本补充工具的灵活性和多样性。鼓励创新债券市场产品和工具补充银行资本金，支持银行通过资产证券化方式降低风险加权资产，增强资本补充工具的灵活性和多样性。推动永续债等资本工具发行主体扩容，扩大投资者参与范围，适当放松准入门槛，优化发行审批流程，多元化扩充资本补充渠道。

（四）重点关注中小银行资本金情况，健全中小银行法人治理结构

加快完善中小商业银行内部治理，研究完善治理风险早期干预机制，加强中小银行治理监管体制机制建设。优化中小银行股权结构，持续开展股权和关联交易等公司治理重点领域乱象整治，提升经营水平、盈利能力和资本补充能力，建立资本补充长效机制。进一步拓宽中小银行资本补充渠道，不断优化中小银行资本补充的市场环境，避免“一刀切”的市场准入门槛设置，根据银行资产规模、盈利能力等维度指标，出台更具体的中小银行资本补充细则。进一步发挥地方政府专项债在中小银行资本补充方面的作用。

（作者为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经济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