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tudy on the origin of the “Menou armor” in ancient Japan and the “Zaojuan armor” in the Tang Dynasty
摘要:
公元8世纪中叶至9世纪初期,日本曾仿照唐代甲胄样式大规模制造并装备了一种由丝绸制成的“绵襖甲”。本文首先对中日两国现存文字资料进行梳理,发现日本“绵襖甲”源于《唐六典》所载“皂绢甲”,是一种用丝绸缝制并以丝絮填充的新型纺织物软甲。这种丝绸铠甲既能御寒又能抵御矢石,还可以穿着在铁甲之下缓冲铁甲所受冲击力,但最终因不符合日本实际战争情况而遭日本方面废止。而后通过将中日两国现存的图像资料进行整理和比较,对唐代“皂绢甲”的真实规制与成造进行解析与探究,推测《唐六典》所载“皂绢甲”是以“鳍袖半臂”的形制出现。
关键词:
《唐六典》;丝絮;皂绢甲;绵襖甲;襖甲组配;鳍袖半臂
中图分类号:
TS941.12; K875.2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4)10期数0138起始页码14篇页数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4.10期数.016(篇序)
收稿日期:
20230930;
修回日期:
20240912
基金项目: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博士和青年扶持项目(2023C134)
作者简介:
宋卓时(1982),讲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铠甲复原、中日文化比较、日本语言学、对日汉语教学等研究。
据成书于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的《唐六典》记载,唐代军队装备的十三种铠甲中有一种名为“皂绢甲”的铠甲,从“因所用物名焉”这点来看,其所用原材料可能为“绢”。然而,由于唐代统治者出于社会安定和政权稳固的考量,严禁民间个人私藏甲胄,如《唐律疏議》卷第十六擅兴凡二十四条就有记载:“私有禁兵器,谓甲、弩、弓、矛、矟、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甲,谓皮、铁等。”此外,由于“皂绢甲”制作材料为不易保存的有机物,所以国内至今尚未发现有出土的唐代皂绢甲的实物或者私人藏品。
国内最早关于唐代铠甲有过较为系统研究的为杨泓,其对唐代“明光铠”五型分类十分有价值。此外,邢月在《中国古代佛教天王造像身着铠甲造型特征研究》一文中通过对中国出土的唐代天王像所着铠甲造型和地域特征的比较分析,将其归纳为“明光铠”和“长身铠甲”两大类。而关于以“皂绢甲”研究尚属空白。不过,在笔者翻阅文献及对中日两国现存的图像资料进行结构分析和比较的过程中,发现邻国日本的“绵襖甲”与中国唐代“皂绢甲”之间存在很密切的传承关系,两者之间具有很强的同源性。日本甲胄专家笹間良彦关于日本“绵襖甲”的研究与复原成果十分丰富,但关于“绵襖甲”的前身“唐国新样”却并未展开深入研究。
如前所述,因为缺少出土及传世实物,所以要想搞清楚唐代“皂绢甲”的成造与规制,图像学比较也是重要手段之一。史苇湘[1]研究认为,敦煌莫高窟中的天王、神将与力士形象均以当时武将兵士们的实际形象为创作蓝本。因此本文除梳理文献资料外,还对中日两国唐代佛教天王和神将塑像所穿甲胄服装进行结构分析和比较,所采用的图像资料主要包括中日古代交流史上交流活动最为频繁的日本奈良时代(公元710—784年)和平安时代(公元794—1192年)的佛教塑像及中国同时期出土的唐代天王俑、敦煌莫高窟壁画、唐代墓葬壁画等,通过对中日两国相关的图像资料进行分析与对比,解析与探究《唐六典》中所载“皂绢甲”的真实形制。
本文将日本关于“绵襖甲”的文字记载与中国关于“皂绢甲”的文字记载进行对比,力求梳理并考证两者之间的渊源关系,进而通过对比中日两国存世图像资料对“皂绢甲”的真实形制进行解析与探究。
1 日本按照“唐国新样”仿制“绵襖甲”
据《续日本纪》所载,唐代日本曾经模仿唐朝制作过一大批用丝绸制成的铠甲,这种铠甲在日本被称为“绵襖甲”,此外还有“绵甲胄”“绵甲”“襖胄”“襖”“襖子”等别称。
1.1 “绵襖甲”在日本相关历史文献中的记载
日本关于“绵襖甲”的记载主要集中在《续日本纪》和《延喜式》二书中,《续日本纪》是日本平安时代编撰的官方史书,由菅野真道(公元741—814年)于延历十六年(公元797年)完成,总计四十卷。该书记载了自文武天皇元年(公元697年)至桓武天皇延历十年(公元791年)日本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是奈良时代的基本史料,书中出现多处关于“绵襖甲”的记载。此外,成书于公元927年的《延喜式》中也记载了很多与“绵襖甲”的形制及军队装备使用情况相关的信息。
“绵襖甲”始于《续日本纪》所载的“綿の襖冑”一词,据《续日本纪》卷二十四所载天平宝字六年(公元762年)春正月:“丁未。造东海、南海、西海等道节度使料绵襖胄各二万二百五十具于太宰府、其制一如唐国新样。仍象五行之色。皆画甲板之形。碧地者以朱,赤地者以黄,黄地者以朱,白地者以黑,黑地者以白。每四千五十具成一行之色。”由此可知,公元762年日本政府模仿唐朝甲胄形制用“绵”料制造并武装的自己的军队,紧接着公元762年二月日本政府发布命令“乙卯,造绵甲胄一千领以贮镇国卫府”,各个地方部队也开始将“绵襖甲”作为制式装备进行列装和储备。
绵襖甲中的“绵”字在古汉语原意指的是由蚕丝结成的片或者团,延伸指丝絮[2],在日语中读作“わた”,奈良时代的“绵”指的从蚕茧中抽出来的丝絮,又称为“絹綿(读作きぬわた)”“真綿(读作まわた)”[3]。据《日本后纪》记载植物棉花最初进入日本则是在公元799年左右引入日本的,所以笔者推测日本“绵襖甲”中的填充物应该是丝絮而非植物棉。绵襖甲中的“襖”字在古汉语中指有衬里的上衣,短于袍而长于襦,后简化为“袄”字[2]1236。在古代日语中“襖”字读作“あお”,为“あう”的音变,一指阙腋袍,一指带有衬里或者内里填充丝絮的衣服。阙腋袍在日语中读作“けってきのほう”,是一种平安时代日本武官所穿礼服,因其腋下不缝合而得名,其样式为圆领直身,胯部开衩,如图1(a)所示。根据日本学者关根正直(公元1860—1932年)在出版于1929的《增订装
束图解》一书关于平安时代阙腋袍的制作布料是有定论的,官居五位以上者冬季表为绫、里为以丝线织成的一种纱,五位以下者则冬夏均为以丝线织成的纱缝制而成。总而言之,“襖”也是一种以丝绸缝制而成的服装。
丝绸作为商品通过朝鲜半岛从海路传入日本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通过对比《后汉书》《三国志》及《日本书纪》等中日两国史书,大致可以认定中国蚕种及丝绸纺织技术东传进入日本是在仲哀天皇八年(公元199年)左右[4]。根据《延喜式》卷二十六主税上记载,平安时代日本平安京(今京都)周边的畿内地区及伊贺、伊势、志摩、相摸、武藏、上总、安房、下总、常陆、信浓、上野、下野、陆奥、出羽、越后、佐渡、九州的太宰府等地,均要定期向朝廷上缴丝绸、丝线和丝絮。以唐代日本的国力及技术来讲,是有能力依据“唐国新样”制作并大规模列装“绵襖甲”的。
综上所述,笔者推测日本仿照“唐国新样”制作的绵襖甲应该指的是一种用丝绸缝制并以丝絮填充的新型纺织物软甲。
1.2 日本“绵襖甲”的样式与实战应用
日本甲胄专家笹間良彦[5]研究认为,依“唐国新样”制造的“绵襖甲”复原品应该如图1(b)所示,是一种用丝绸缝制的右衽过膝长袍,其双肩及两臂被类似于披膊一样的大块铠甲整体自上而下覆盖保护,其整体形制与图1(a)关根正直所绘“阙腋袍”很像。此外,笹間氏还根据日本北海道爱奴人的铠甲造型提出了另外一种假设,认为当时(奈良时代)的“绵襖甲”还有可能如图1(c)所示,是用丝绸缝制的“半臂”式长袍,而且在长袍上还缝缀了皮革甲片以增强铠甲防御力。
关于“绵襖甲”的实际性能,日本甲胄研究专家笹間良彦引用《续日本纪考证》中的八淳之条认为“绵襖甲”既可以防寒又能够抵御箭矢的射击,还可以一定程度上缓冲乱石的击打。笹間良彦原书中所引用的《续日本纪考证》八淳之条原文为“按绵襖甲、绵甲胄、绵甲盖名异物同,宝龟六年五月纪云,以京库绵一万屯,甲斐相模两国绵五千屯,造襖于陆奥国”,以及“天寒众人多着襖子,盖襖谓衣有絮者可以防寒又御矢石”。
“绵襖甲”除直接装备军队及用于庆典仪式之外,还可以与铁甲同穿以增强兵将的防御力。据日本《延喜式》第四十五卷左右近卫府卷记载,大仪之时左右近卫府各级武将兵士们的着装,除了要携弓矢配横刀之外“大将着武礼冠,浅紫襖,锦两裆”“中将武礼冠,深绯襖,锦两裆”“少将武礼冠,浅绯襖,锦两裆”“将监、将曹并皂緌,深绿襖,锦两裆”“府生、近卫并皂緌,深绿襖,挂甲”。根据日本甲胄专家笹間良彦的研究结果来看,以上记载中出现各色的“襖”指的是“绵襖甲”。“锦两裆(裲裆)”这里指的应该是用织锦按照铁制“两裆(裲裆)”式铠甲制成的纺织物软甲,其形制如图2(a)所示。中国古代的“两裆(裲裆)甲”是由前后两副铁甲构成的,其前幅当胸,后幅当背,《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五·企喻歌》中有“前行看后行,齐著铁裲裆”的诗句。此外,明代陈子龙的《寄密云赵匡谷》一诗有云:“飇然一骑徧三协,归来未卸铁裲裆”。图2(a)为笔者根据日本椒浜经塚古坟出土的两裆(裲裆)式挂甲[5]81所绘,在日语中“裲裆式挂甲”被读作“うちかけしきけいこう”。《延喜式》中所载“挂甲”则是由铁甲叶连缀而成的铁甲,其形制如图2(b)所示。图2(b)为笔者根据群马县箕轮天之宫古坟出土的挂甲照片所绘[5]7。由此可见,在当时的日本大仪之时,全副武装的武将们是把“绵襖甲”穿在两裆(裲裆)甲或者挂甲之下的。这种软甲配合铁甲共同披挂的方法,具有很明显的互补优势,由轻薄结实的丝绸和丝絮制成的“绵襖甲”在铁甲之下能够起到防寒的效果。此外,将“绵襖甲”穿着在铁甲之下还可以起到缓冲的效果,铁甲与人体之间蓬松坚韧的“绵襖甲”可以构成一道缓冲层将铁甲所受到的冲击力缓冲掉,从而减轻人体所受冲击力。为了方便论述,本文暂且将这种织物软甲配合铠甲共同披挂的方式称为“襖甲组配”。
此外,日本还有一种以丝绸制成、用于仪仗庆典的铠甲,据《延喜式》第四十五卷记载,左右近卫府于每年大射活动的时候“官二人,着皂緌,绯布衫,金画绢甲形,金画布胄形”“近卫卌人,皂緌,绯大缬布衫,前后各一人紫大缬,细布甲形,银画布胄形”。《延喜式》所载“绢甲形”“布胄形”和“布甲形”应该是类似于唐朝在典礼舞乐时候所穿的“五彩甲”或者“画甲”,《新唐书》卷二十一志第十一礼乐十一有载“舞者百四十人,被五采甲,持槊而舞,歌者和之,曰八弦同轨乐象高丽平而天下大定也”。另外,《新唐书》卷二十二志第十二礼乐十二有载“是时,藩镇稍复舞破阵乐,然舞者衣画甲,执旗旆,才十人而已”。据此可以得知,以丝绢及麻布制成的铠甲除实战装备军队之外,还可以添加装饰用于仪仗庆典。
2 “唐国新样”的东传与废止
如前文所述,进入唐代日本已经具备相当程度的丝绸纺织技术及产能,因此这种被称为“唐国新样”的“绵襖甲”及其制造技术被引进到日本之后,日本方面随即开始大规模仿造并列装军队,但最终因为不符合日本实际战争情况而遭废止。
2.1 “唐国新样”的东传之路
据《续日本纪》卷二十三记载天平宝字五年(公元761年)八月“甲子,迎藤元河清、使高元度等至自唐国。初元度奉使之日。取渤海道。随贺正使杨方庆等往于唐国。事毕欲归。兵仗样甲胄一具。代刀一口。枪一竿。矢二只分付元度”。也就是说公元761年八月甲子日,使者高元度带着唐国的甲胄参考样式实物一套、刀一口及枪一杆等到日本。据《唐律疏議》卷第八卫禁凡一十五条记载“将甲一领度关,从私有法,流二千里”可知,在唐代私自携带铠甲出关或者出国是被严格禁止。因此,高元度携带刀枪甲胄的参考实物赴日应该是得到了当时唐政府的特许,属于中国官方向日本方面的军事技术输送。
那么唐朝政府为什么要将事关国家军事机密的甲胄制造技术输入到日本呢?笔者认为这实际上是唐政府与日本之间进行的一次战时军事物资交换军事技术的活动。
森克己引《续日本纪》卷三十三中所载,吉备真备自唐归日本之时(公元754年)还曾将“絃缠漆角弓一张、马上饮水漆角弓一张、角弓一张、射甲箭二十只、平射箭十只”一同带回日本,也就是说唐政府很早之前就在向日本进行军事技术输送。而公元761年高元度带去日本的刀枪甲胄实物参考样式,很可能是为了换取“牛角”的,牛角是制作唐代骑兵用角弓弓弭的重要原材料[6]。据《续日本纪》卷二十三记载天平宝字五年(公元761年)十月“仰东海、东山、北陆、山阴、山阳、南海等道诸国贡牛角七千八百只。初元度自唐归日。唐帝语之曰属禄山乱离,兵器多亡,今欲作弓,交要牛角,闻道本国多有牛角,卿归国,为求使次相赠,故有此储焉”。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几个主要牧监都被安禄山控制,除战马之外,牛角的供应也会出现暂时性不足,所以在这种条件下,很可能是唐政府用更加先进的军备技术换取突然短缺的军事物资。
2.2 “唐国新样”的废止
日本相关方面在接收唐国新样之后,开始大规模制造“绵襖甲”装备军队。据《续日本纪》卷三十六记载宝龟十一年(公元780年)“五月辛未,以京库及诸国甲六百领,且送镇狄将军之所”,秋七月“癸未,征东使请甲一千领仰尾张叁河等五国令运军所”“甲申,征东使请襖四千领,仰东海东山诸国,便造送之”,从这几段记载可以看出为了应对“宝龟之乱”,当时的日本政府给镇乱军队调动配备了一千六百套“甲”和四千套“襖”。这里的“襖”应该就是指以丝绵及丝絮制造的唐国新样“绵襖甲”,而“甲”应该是此时已经普遍装备日本军队的“短甲”(图2(c))或者“挂甲”(图2(b))。这两种形制的铁质甲胄实物在日本各地古坟之中都有出土,日本专家所做相关研究已经汗牛充栋,在此不做赘述,仅列举其中两套以供参考。图2(c)为笔者根据福冈县德丸古坟出土的草摺付短甲照片所绘线稿[5]87。
不过正当日本政府从各地调动“甲”和“襖”要装备军队开战的时候,事态却发生了变化,宝龟十一年(公元780年)八月“庚戌,敕,今闻,诸国甲胄稍经年序,悉皆涩绽多不中用,三年一度立例修理,随修随破,极费功役,今革之为甲,牢固经久,裹躬轻便,中箭难贯,计其功程殊亦易成。自今以后,诸国所造年料甲胄,皆宜用革,即依前例,每年进样,但前造铁甲不可徒烂,每经三年,依旧修之”。从文献中可以得知,使用丝绸缝制的“绵襖甲”在高温多雨的日本气候下非常容易发霉朽烂从而失去实战价值,同样由铁甲片串缀而成的短甲和挂甲也因为潮湿多雨的天气而腐蚀生锈。至此,日本统治阶层开始采用髹漆皮革代替丝织品和铁来制造铠甲,并最终全面废止了依据“唐国新样”制造“绵襖甲”的军事行动。
3 从古文献看“绵襖甲”与《唐六典》“皂绢甲”的同质性
关于日本引进“唐国新样”这件事,笔者未能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找到确切记载,但找到了多处关于同为丝绸制成的“皂绢甲”的记载。本文就两者之间的同质性问题,从制作原材料、披挂方式及实战应用三方面进行探讨。
3.1 从制作原料角度考察“皂绢甲”与“绵襖甲”的同质性问题
从前文所引《唐六典》的记载内容来看,“皂绢甲”应该是唐代军队装备的一种由纺织物制成的铠甲。据“因所用物名焉”这点来看,“皂绢甲”的“皂”意为黑色或者黑色染料,“绢”字于《说文解字》释为“繒如麥”,即如麦茎色的丝织品,后通称生丝织品[2]925,“皂绢甲”应该指的是用染成黑的丝织品缝制成的护身铠甲。古代特别是中古时期,黑色由靛蓝制成并普遍用于染布,蓝靛是从蓝草中制取,再进行发酵染色。北魏贾思勰早在《齐民要术》中关于靛蓝的还原染色技术已有成熟记载:“七月中,作坑,令受百许束;作麦秆泥泥之,令深五寸;以苫蔽四壁。刈蓝倒竖于坑中;下水,以木石镇压令没。热时一宿,冷时再宿,漉去荄,内汁于瓮中,率;十石瓮,著石灰一斗五升,急手抨之,一食顷止,澄清,泻去水。别作小坑,贮蓝淀著坑中;候如强粥,还出瓮中盛之,蓝淀成矣。”记载中所云“蓝淀”,现代汉语中称之为“蓝靛”即“靛蓝”。“靛蓝”可以不受地点、季节的限制,进行大批量染色,而且染料的利用率也较高,适合大批量生产。天然靛蓝染料无毒无害,对皮肤无过敏性和致癌性,具有较好的生物可降解性和环境相容性[7],是十分适合作为铠甲衬服的。也不排除为了加强“皂绢甲”所用绢布强度,对其经过某种特殊处理之后呈现黑色,期待今后的研究中能够对其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从材料学角度来看,丝绸具备坚韧结实、冬暖夏凉的特性,所以用丝绸制成的甲胄非常适合在气温变化剧烈的春秋两季使用。而且将丝绸多层重叠之后具有很强的耐冲击力,人类历史上最初的软质防弹衣也是将多层丝绸叠加在一起缝制成的,其防弹效果可以抵抗130 m/s的低速子弹头[8],这种防弹衣是由波兰裔工程师卡西米尔·齐格林研制成功。
明代杨士聪所著《甲申核真略》一书对闯王李自成军队所着铠甲有载:“甲皆用紬,多至二十层,服之轻便,而矢不能入。”不过这种由多层丝绸重叠缝制的铠甲对于明军“而矢不能入”,但面对来自于关宁前线的满洲军队的强弓劲矢“则洞胸穿腹矣”。相较之下,故宫博物院所藏与李自成同时期努尔哈赤、皇太极等清代开国君王御用铠甲为了适应烈度更高的战争环境,均采用在布面之下层层排列钢甲片的“暗甲”结构。所不同的是努尔哈赤的铠甲为长袍式,明显承自于明式铠甲,
皇太极的铠甲为上衣下裳式,更加适用于骑射战术[9]。八一电影制片厂也保存了约1 000套制作于清乾隆十五年(公元1785年)的御林军铠甲,其外层用牛皮缝制、铜铆钉装饰,内衬由上等江南丝绵缝制,整体造型如棉大衣,有御寒功能,适合北方步兵使用。这种用丝絮填充甲胄的造甲工艺直到清末依然能够看到,清代故宫的御林军所装备铠甲也是在皮革甲面之下填充丝絮的[10]。纵观古今,丝绸作为制作铠甲的材料被各个时代广泛应用,甚至火器时代依然不乏其用武之地。
3.2 从披挂方式的角度考察“皂绢甲”与“绵襖甲”同质性问题
“皂绢甲”所用原材料与“绵襖甲”一样同为丝织品,不过仅从文献记载来看,尚无法断定“皂绢甲”之中是否与日本“绵襖甲”一样有丝絮填充。但另外有一点值得注意,中国唐代史料中记录兵士的装备时,“衣”和“甲”总是同时出现的。如隋末唐初杰出军事家李靖(公元571—649年)在其兵法著
作《卫公兵法辑本》关于兵士选拔云兵士不可“身貌尫弱,不胜衣甲”“须胜举衣甲”,关于“攻城之兵,御捍矢石”之状,言其“袍甲厚重,进退又难,前进既不得上城,退则其师逼迫”。如载所言,李靖将兵士穿着装备描述为“衣甲”或“袍甲”,笔者从实战的角度来看认为应该指的是内“衣/袍”外“甲”的搭配。此外《册府元龟》《太平御览》《资治通鉴》中均有记载说隋末唐初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挑选千余精锐骑兵皆“皂衣玄甲”,根据杨泓先生的研究成果[11]来看,这里的“玄甲”应该指的是铁甲而非皮甲,也就是说李世民的精锐骑兵也是将铁甲披在“皂衣”之上的。再有《旧唐书》卷十九上本纪第十九上懿宗记载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便令押衙李词等各脱下衣甲,防虞官健束手被斩者八百余人。行官石琼脱衣甲稍迟,便被崔雍遣贼处斩”“况石琼未脱衣甲,志在当锋,不能奖其赤诚,翻令擒送贼所”。记载中束手就擒的兵将们被卸下武装时,不但要卸甲还要脱“衣”,笔者推测像这种军队内斗、收缴武装的时候之所以既要除“甲”又要除“衣”,是因为这里的“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皂绢甲”一样由纺织物制成的软甲,而“甲”则是正常的皮甲或铁甲,因为“衣”和“甲”都是具备相当防护能力的护身装备,所以才要“脱衣甲”。
同样的“脱衣甲”场景可以从敦煌莫高窟第285窟《五百强盗成佛图》[12]得到证实,如图3(a)所示。壁画中手持刀盾对抗官军的强盗作战时,身上穿的是一种看起来十分结实厚重的圆领袍袄,而这些强盗被官兵抓捕制服后,不但被缴去刀盾,还被扒去身上所穿的圆领长袍,被扒掉的圆领袍就散落在处刑场旁边的地上。同样款式的圆领长袍还见于一件被马尔沙克鉴定为粟特银器的一个银盘[13],如图3(b)所示。在这件银盘中描绘的也是一位身穿窄袖圆领袍服的骑士,其弯弓搭箭在马上回身射杀一只自后方猛扑上来的狮子。剜眼林里的强盗和粟特银盘上的射狮骑士所着长袍是否为丝绸制成不得而知,但作为武装的一部分来讲,像这种圆领袍服应该是有一定防御力的。从图像来看这种圆领袍内部似乎填充了某种纺织物,结合这一时期棉花尚未推广这点来看,其填充物应该是丝絮。而这种衣甲同穿的做法也符合“襖甲组配”的做法,与“绵襖甲”的披挂方式相同。
3.3 从实战使用的角度考察“皂绢甲”与“绵襖甲”的同质性问题
据《新唐书》卷八十一列传第六三宗诸子一节记载:“调露中,天子在东都,崇俨为盗所杀,后疑出(章怀太子李)贤谋,遣人发太子阴事,诏薛元超、裴炎、高智周杂治之,获甲数百首于东宫。帝素爱贤,薄其罪,后曰:贤怀逆,大义灭亲,不可赦。乃废为庶人,焚甲天津桥,贬大安普州刺史,流讷言于振州,坐徙者十余人。”《新唐书》中并没有详细记载从章怀太子处缴获出来的铠甲是《唐六典》所载十三种铠甲的哪种。关于这批
铠甲更加详细的记载来自于《旧唐书》卷八十六列传第三十六高宗中宗诸子一节“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崇俨为盗所杀,则天疑(章怀太子李)贤所为。俄使人发其阴谋事,诏令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与法官推鞫之,于东宫马坊搜得皂甲数百领,乃废贤为庶人,幽于别所”。北宋王溥的《唐会要》卷四“于东宫马坊搜得皂甲数百领”。《旧唐书》及《唐会要》明确记录李贤私藏之甲为“皂甲”。结合这批铠甲能燃烧这点来看,笔者认为这里的“皂甲”应该是“皂绢甲”而非黑色铁甲或皮甲。这种以丝绸为原料的“皂绢甲”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与日本“绵襖甲”一样具备相当防护力,以至于本就对李贤猜忌很深的武则天才能借题发挥将其废黜。
此外,从战场伤员救治的角度来讲,穿着丝质衣物遭箭矢射中时,箭矢很难完全穿透丝质衣物而是隔着丝绸一同插入伤口,因此只需将箭头连同丝质衣物一同从伤口中拔出即可[14],反之则可能在拔箭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从而加重伤势。如清太祖努尔哈赤(公元1559—1626年)在战斗中就曾经颈部中箭,当时保护颈部的锁子甲被箭射穿,由于锁子甲
与颈部之间没有丝绸制品隔离,拔箭时带掉了两块肉。关于这段历史《满洲实录卷一》有载:“时一人名洛科乘火烟暗发一矢,正中太祖项,镞卷如钩,拔出带肉两块【项下有锁子围领矢中有声,镞分如双钩】。”清代陈康祺(公元1840—1890年)所著《郎潜纪闻初笔》卷十四“满洲尚武之风”条目关于这段历史也有所云:“有鄂尔果尼洛科者,从火中突出,射高皇帝中之,一矢贯胄,一矢穿锁子甲护项,拔之,镞卷如钩,血肉并落。”综合以上记载可知,由丝绸制成的护身甲除了具备穿着舒适、御寒保暖、防护力强等特性之外,在穿着者遭到如箭伤之类的穿刺性伤害时,还能保持伤口完整,将箭簇拔出伤口时还能保证负伤者免遭二次伤害。
综上所述,从制作原材料、披挂方式及实战应用三方面比较来看,“绵襖甲”与“皂绢甲”具有较强的同质性,《唐六典》中所记载的“皂绢甲”很可能就是日本“绵襖甲”所仿造的“唐国新样”。
4 从古代图像资料看《唐六典》“皂绢甲”的形制
如果把笹間良彦复原的“绵襖甲”与中国古代图像资料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其复原的“绵襖甲”在中国出土的文物及存世古代雕塑中多有出现。自新莽时期到唐代,半臂式戎服逐渐在军队中得到普及,进入唐代这种半臂戎服袖口下缘开始带有褶边,并大规模装备军队。河北省内丘邢窑博物馆馆藏的两尊唐代戴虎头帽武士俑[15]身上所穿的“半臂”服饰就与复原后的日本“绵襖甲”十分相似,如图4所示,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武士俑所着“半臂”服饰之上是否有铠甲纹样已不可知,因此无法断定武士俑所着“半臂”服饰之上是否缝缀有金属或者皮革甲片。
4.1 半臂服饰成为军队戎服的渊源探析
这种结构的“半臂”长身服装出土实物最早见于中国战国中晚期的江陵马山一号楚墓的两套半臂绣绢绵衣及一件对襟(緧)衣(图5(a))[16]。沈从文先生通过对比满城汉墓出土长信宫灯鎏金女像、洛阳出土画像砖妇女像及江陵凤凰山167号汉墓彩绘女俑之后,认为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半臂应该与《汉书·元后传》所载“诸于”为一脉相承之女性服饰[16]133。而这种女性服饰作为军队戎服最早的记载出
现在新莽时期,据《后汉书》光武帝记载,“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诸于绣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这点可以通过山东省东平县后屯汉代壁画墓新莽时期M1号墓墓门门楣壁画得到印证,如图5(b)所示,门楣壁画中左侧第二人与第五人皆手持兵刃、身着“半臂”戎服[17]。
进入南北朝时期,作为武士戎服的“半臂”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图6(a)为河北磁县湾漳大墓出土武士俑身着的两种“半臂”戎服[18]。其中B型军服(标本1202)最为显著,最外面套交领左衽半袖军衣,通过军衣上的刻线表现可知该种军服质地较为厚重,内里应该有填充物,推测为丝絮。图6(b)
为北齐徐显秀墓出土的辫发骑士俑,该骑士俑身着一件红色“半臂”[19]。再有青海都兰2018血渭一号墓出土8世纪中叶狩猎纹金饰片上錾刻人物骑射形象(图6(c)),金饰片骑士身着“半臂”戎服,作回首射箭姿[20]。综合以上这些出土图像资料可知,北齐时期作为军士戎服的“半臂”已经十分普遍,不会再如新莽时期那样被认为是“服妖”之举了。
进入隋唐这种“半臂”戎服,开始在短袖的下缘增加一圈褶皱,如图7所示。新疆克孜尔石窟龟兹壁画供养人也着“半臂”(图7(a)),从供养人腰间佩兵器这点推测该供养人应该为武士,其装扮应该为戎装,需要注意的是供养人所着半臂袖口下缘有褶边。同样带褶边的“半臂”服装在和田以北沙漠中的丹丹乌里克遗址所出唐代木板画所绘盘腿而坐的人物[21]身上也有体现(图7(b))。此外,汉地恭陵哀皇后墓出土的多件风帽骑马俑[22]所着也是这种袖口下缘带有褶边的“半臂”,图7(c)为笔者根据该风帽俑出土实物照片所绘线稿。对比可以发现,风帽俑所着服装均为右衽,衣长过膝,头戴尖顶风帽。需要注意的是恭陵哀皇后墓风帽俑所穿“半臂”的两个短袖十分膨大,估计里面应该有丝絮或者棉花一类的填充物填充,但作为经济作物的棉花至迟要宋代才开始于中国中原地区被推广种植[23],因此作为填充物的大概率是丝絮。
像这种袖口下缘带有褶边的“半臂”在中日两国身穿铠甲的神将及菩萨造像上也有体现,图8(a)为造于公元839年的日本东寺帝释天坐像[24],图8(b)为笔者根据实物绘制的结构分析线稿。将实物图片结合线稿可以看出,帝释天坐像所着明光铠甲之下穿着一件这种袖口下缘带有褶边的“半臂”。与之相对,造于五代天会年间(公元957—973年)的山西平遥镇国寺内一尊菩萨彩塑的铠甲服饰也与其相同[25],如图8(c)所示。镇国寺菩萨彩塑贴身穿着这种袖口下缘带有褶边的“半臂”,外套明光铠并以三叉束甲绳索固定在身上[26]。通过这两件中日现存的塑像可以更加直观地发现,这一时期将士们有将这种带有褶边的“半臂”服饰穿着在铠甲之下的做法。不过就款式来讲,日本东寺帝释天像和山西平遥镇国寺菩萨像所着袖口下缘带褶边的“半臂”皆为齐腰长的短款。
此外据笔者调查发现,这种袖口下缘带褶边的“半臂”还可以套在铠甲之外。图9(a)(b)分别为笔者根据日本唐招提寺金堂帝释天塑像[27]、大阪孝恩寺帝释天立像[28]所绘线稿及局部细节放大图。其中唐招提寺帝释天塑像所着“半臂”款式为左衽长身款;大阪孝恩寺帝释天立像所着“半臂”为领口开阔的套头式,领口周围还特别加厚,且双肩缝有护肩。笔者推测领口周围的加厚层及左右护肩是用质地较软的皮革或者由内填丝絮的多层丝绸或麻布缝合而成的。如图9(c)所示,在日本“天平甲制”中通常将这种这一时期佛教神将天王塑像穿在铠甲之下“半臂”袖子上的褶边称为“鳍袖”[29],日语读作“はたそで”。为了方便论述,笔者也暂且沿用这种叫法,将这种带有褶边的“半臂”服装称为“鳍袖半臂”。
4.2 结合中日两国现存图像资料来看“鳍袖半臂”的应用
将以上对比结合杨泓先生关于唐代明光铠的研究成果[30]来看,几乎所有隋唐时期中日两国的佛教天王神将塑像都在明光铠之下穿着这种“鳍袖半臂”服装。如图10所示,兴
建于和铜四年(公元711年)的日本法隆寺五重塔中的南面弥勒佛像土中的两座天王像(图10(a))[31]、兴建于天平五年(公元733年)的日本兴福寺八部众立像(图10(b))[32],以及造于公元8世纪中期新药师寺本堂十二神将像(图10(c))[33]等都在铠甲之下穿着这种“鳍袖半臂”服装。
同样,这种“鳍袖半臂”服装在中国境内出土的唐代陶制及三彩着明光铠武士俑身上也均有出现。如陕西礼泉县烟霞镇陵光村北冶姑岭出土的唐韦贵妃镇墓武士俑(图11(a))[34]、陕西省礼泉县烟霞镇兴隆村唐李贞墓出土的镇墓武士俑(图11(b)),以及临川公主墓出土镇墓武士俑(图11(c))[35]、安菩夫妇墓中出土的两件唐三彩镇墓武士俑(图11(d))[36]。安菩为唐定远将军,该墓确切年代为唐中宗景龙三年(公元709年)[37]。
石窟中的天王像也是在铠甲之下穿着这种“鳍袖半臂”服装的。图12(a)[38]为麦积山石窟第五窟“牛儿堂”踏牛天王像,该窟为隋代开凿。隋代隋文帝、隋炀帝两代皇帝推崇佛教,全国佛教盛况空前并于麦积山修造了这座大型崖阁[39]。该天王像身披明光铠立于牛背之上,其铠甲之下穿着“鳍袖半臂”服装。中国莫高窟多座天王像也在明光铠甲之下[1]224穿着这种“鳍袖半臂”服装,如建于公元698年的第322窟天王像(图12(b))[12]93、建于盛唐时期的第45窟天王像(图12(c))[12]85、第46窟天王像(图12(d))[12]91。
综合以上图像资料来看,唐代中日两国天王神将塑像均在明光铠之下穿着这种带有褶边的“半臂”服装,其具体称呼笔者尚未在古籍中找到,期待在今后的研究考证中能够找到这种古代戎服的真正称呼。
除明光铠外,从已经发掘出土的唐代陵墓壁画及浮雕中也能够发现唐代兵将们也会在长身铁甲[40]之下穿着这种“鳍袖半臂”。至今为止,昭陵已发掘的陪葬墓中墓道绘有铠甲仪卫图的分别是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埋葬的长乐公主墓[41]、麟德元年(公元665年)埋葬的程知节墓[42]和乾封元年(公元666年)埋葬的韦贵妃墓[34]96,这三座墓壁画所绘的仪卫武士们均身着一种覆盖全身、长可过膝的铁甲。此外,李寿墓石棺椁椁壁浮雕中的武士也身着这种覆盖全身、长度过膝的铁甲。长乐公主墓壁画中的铁甲武士(图13(a))[43]、李寿墓石棺椁四壁上雕刻的铠甲武士(图13(b))[44]、韦贵妃墓铠甲武士(图13(c))及程知节墓铠甲武士(图13(d)),所披挂铁甲之下也都穿着这种短袖膨大的“鳍袖半臂”。
综上所述,从中日两国的图像资料来看,唐代兵将们通常会在金属铠甲之下,作为第二道防御手段穿着一件“鳍袖半臂”。这样做除了可以抵御寒冷之外,还能成为一道缓冲层减弱人体所受打击力。这与《延喜式》中记录的日本将士们会将“绵襖甲”穿在“挂甲”之下及中国文献记载中的“襖甲组配”情况是完全吻合的。据此笔者推测《唐六典》中所载“皂绢甲”的真实形制,可能就是中日两国该时期佛教天王神将塑像在铁甲之下穿着的这种“鳍袖半臂”;而且根据露出来的短袖膨大情况来看,这种“鳍袖半臂”之内为了增强御寒功能和缓冲能力,很可能填充了丝絮。
5 结 语
关于日本“绵襖甲”与《唐六典》中所载“皂绢甲”有如下结论。
公元755年唐代爆发了“安史之乱”,由于安禄山、史思明占据了当时唐代主要几个大牧监,导致唐代缺少制作角弓的重要原材料“牛角”。于是唐代皇帝委托高元度等遣唐使归日之后,寻求军事物资支援,其交换代价为向日本传授用丝绸和丝絮制造“绢甲”的技术并将“绢甲”样式一同交付日方,日方称其为“唐国新样”,很可能就是《唐六典》中记载的“皂绢甲”。日本于公元761年接收了用丝绸和丝絮制造软甲的技术及“绢甲”样甲,并且于公元762年开始大规模按照“唐国新样”制造“绵襖甲”。公元780年为了武装平息“宝龟之乱”,日本开始在实际战争中使用“绵襖甲”,但是由于丝织品在日本高温多湿的自然环境之下容易朽烂腐坏,并不适合日本的战争环境,最终不得不废止。
“绵襖甲”和“皂绢甲”都是通过将丝绸面料层层重叠使其具备相当的防护能力,可以抵御矢石。软甲内部填充了丝絮形成保温层和缓冲层,在天气寒冷时可以用来御寒,此外还可以穿在铁甲之下用来缓冲消解铁甲上承受的打击力。在实战中,身着丝质衣物遭箭矢射中,丝质衣物会随着箭矢一同插入肌体,在箭矢及破损人体组织之间形成一个保护层,这样在拔出箭矢时能够起到避免撕裂及扩大伤口的作用。日本根据“唐国新样”仿制成的“绵襖甲”除了用于直接装备军队及穿在铁甲之下以外,还可以制成装饰性甲胄用于仪仗庆典之上,此外为了增强其防御力还会在“绵襖甲”之上缝缀金属或者皮革甲片。
根据中日两国现存图像资料比较分析来看,《唐六典》中所载“皂绢甲”很可能是以“鳍袖半臂”的形制出现,这种“鳍袖半臂”软甲内里填充丝絮由多层丝绸缝制而成,在领口和肩部会加装以皮革或者多层丝绸缝制而成的厚领、护肩,其上臂短袖中填充了丝絮用以增强肩部和上臂防护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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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origin of the “Menou armor” in ancient Japan and the “Zaojuan armor” in the Tang Dynasty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SONG Zhuosh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hangchu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hangchun 130000, China)
Abstract:
From the mid-8th century to the early 9th century, Japan mass-produced and equipped a type of armor called “Menou armor” made of silk, modeled after the armor style of the Tang Empire. This paper sorts out the existing textual materials of China and Japan, and finds that this type of “Menou armor” is highly likely to originate from the “Zaojuan armor” mentioned in Tangliudian. Through sorting and comparing the existing image materials of China and Japan, this article analyzes and explores the true regulation and formation of the “Zaojuan armor” in Tang Dynasty.
In 755 A.D., the Tang Empire erupted into the An Lushan Rebellion. As An Lushan and Shi Siming occupied several major ranch areas of the Tang Empire at that time, the Tang Empire lacked the important raw material for making horn bows, known as ox horns. So the Emperor of the Tang Dynasty entrusted Kougendo and other envoys to seek military material support after returning to Japan. The exchange price is to teach Japan the technology of manufacturing “silk armors” using silk and silk floss, and to deliver the physical samples of “silk armors” to the Japanese side together. The Japanese side called it the “Tangguoxinyang”, which was called the “Zaojuan armor” recorded in Tangliudian.
In 761 A.D., Japan received the technology of making soft armors from silk and silk floss, as well as the “silk armor” sample. In 762 A.D., it began to manufacture the “Menou armor” on a large scale according to the “Tangguoxinyang”. In 780 A.D., in order to quell the Houki Rebellion with military means, Japan began using the “Menou armor” in actual warfare. However, due to the high temperature and humidity of Japan’s natural environment, silk fabrics were prone to decay and were not suitable for Japan’s war environment, and ultimately had to be abolished.
The “Menou armor” and the “Zaojuan armor” are both made by overlapping silk fabrics layer by layer to provide them with considerable protective ability, which can resist the attack of arrows and stones. The soft armor is filled with silk floss to form an insulation layer and buffer layer, which can be used to keep warm in cold weather. In addition, it can be worn under the iron armor to cushion and dissolve the impact force borne by the armor. This way of dressing is named “Aojiazupei” in this paper.
In practical combat, when soldiers wearing silk clothing are hit by an arrow, the silk clothing will insert into the body along with the arrow, forming a protective layer between the arrow and damaged human tissue. This can prevent tearing and expand the wound when the arrow is pulled out. The “Menou armor” imitated by Japan based on the “Tangguoxinyang” can not only be used to directly equip the army and wear within iron armor, but can also be made into decorative armor for ceremonial celebrations. In addition, to enhance its defense, metal or leather armor pieces will be sewn on top of the “Menou armor”.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existing image data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it is likely that the “Zaojuan armor” mentioned in Tangliudian appears in the form of a “Qixiu half sleeve”. This “Qixiu half-sleeved” soft armor is filled with silk floss sewn from multiple layers of silk, and a thick collar or shoulder guard made of leather or multiple layers of silk is added to the collar and shoulders. The short sleeves of the upper arm are filled with silk fibers to enhance the protection of the shoulders and upper arms.
Key words:
Tangliudian; silk floss; Zaojuan armor; Menou armor; Aojiazupei; Qixiu half-slee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