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回家,我赫然看到餐桌上摆放着一束明艳的鲜花。赤红的花朵花团锦簇的,宛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美丽火焰,让整个家都跟着明媚起来。
乍一看,那束花有点像蜡梅,花瓣厚实光润,有着蜡梅一样的质感。殷红的花朵玲珑精致,每朵花儿都由五片花瓣围着蜡质的花蕊,好似一个个耀眼的小太阳。那些尚未开放的花骨朵如米粒似的珠圆玉润,煞是可爱。此外,它有着松针一样苍翠的叶子,植株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味,令人神清气爽。闭了眼,好似置身于松林中。
这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笑盈盈地走出来问我:“这花儿好看不?”我连说:“好看。”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束花,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花。我好奇地问母亲这是谁送她的花。
母亲愣了一下,笑着反问我:“咋,我自己就不能买束花?”
我自然半信半疑,并以颇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母亲。母亲一向节俭,甚至有点抠门。很多时候,她连该买的东西都不舍得买,该花的钱都不舍得花。我实在不相信,母亲竟会舍得花钱买一束不当吃不当喝的花。何况,务农的母亲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乡下,在那片广阔的天地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儿,有野生的,有家养的,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在它们屹立的土地上各自美丽,各自芬芳。它们也是大地的一分子,就像人们养的鸡、鸭、牛、羊等动物一样,就像人们种的各种树木一样,陪伴着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一起静看斗转星移和风云变幻。但是,从未有人想过采摘一束花插进瓶子里,更没人想过买一束花安置在室内,欣赏它,愉悦自己。种的花也好,野花也好,它们就那样安静地绽放,安静地凋谢,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谁料,母亲竟跟我科普起这花儿来了。她对我说,这花叫澳洲蜡梅,是生长在澳洲的野生花卉。它虽然看起来跟中国的蜡梅相似,也在冬天开放,但它们却没有亲缘关系。听着母亲侃侃而谈,我更加诧异。
见我一脸狐疑,母亲便说她今天外出买菜时,看到有人在卖花,就是这澳洲蜡梅,有黄的、红的、粉的和白的。在这寒冷又萧瑟的冬天,那些花儿就像神奇的天外来客,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10块钱一束,真不贵。”母亲笑着跟我说,“这天寒地冻的,屋里屋外没有一点颜色,真不得劲儿。可是你看这束花,红艳艳的,看得人心里真暖和,干活都有劲儿了。”
哦,原来如此!我霎时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可不,在萧条而凛冽的寒冬,亮丽的色彩对人确实有着莫名的冲击力,鲜活明媚的花儿带给人的愉悦简直令人心颤。这时候,花儿的秀色可餐和它蓬勃昂扬的生命力,也令人真正感受到了超脱世俗之外的美好。为这份美好买单,自然在情理之中。
母亲接着说:“你看,我买了这束花,就是把春天带回家了。”
母亲的诗意拨动了我的心弦,泛起层层涟漪,我鼻子一酸,眼睛潮了。深吸一口气,我笑着回应母亲:“是啊,冬天的花儿都开了,春天也在路上了。”
看着美丽的花儿,和母亲凝视花儿时溢出的笑容,我蓦然想起中学时曾学过的一篇课文——贾大山的《花市》。故事讲的是20世纪80年代初,一个农村老汉花“巨款”买下了一盆当时罕见的令箭荷花。那时年少的我,即使在学习课文后,也未曾真正理解它的内涵。没想到多年以后,母亲竟以自己的言行,让我切实体会到了那个故事的内核。
原来,母亲和《花市》里的老汉一样,内心也期待着一缕花香。也许他们的心田,原本就是一片绚丽的花海。只是,平凡而粗粝的生活,湮没了那片散发着清香和诗意的所在。等到某个契机降临,清风吹来,花香飘过,他们心中的花儿便会绽放,并悄然溢出花香。这时的他们,整个人都被花儿的芬郁包裹着,而他们自己,也成了一朵花儿。
因这点花色,因这点花香,因这束花带给母亲的诗意和风雅,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母亲,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人间烟火和人生况味。希望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花儿盛放,都有花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