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朔州后寨墓地位于大同盆地的西南端,向南可经阳方口直达宁武,向北可经右玉杀虎口进入内蒙古,是东周时期三晋文化与北方长城沿线各族群文化交融的关键地带。后寨墓地东周墓葬的年代由春秋晚期延续至战国中期,文化面貌十分复杂。从陶器组合来看,存在多个族群在这一地区共同生活的情况,出土器物既有极具地方文化特色的带耳罐、长丁形骨器等,也有与吕梁山两麓相似的鬲、罐组合,同时有鼎、豆、壶等典型的赵文化器物。后寨墓地为研究东周时期楼烦、赵与白狄等族群的文化面貌提供了珍贵的材料。
关键词:朔州 后寨 东周墓葬 带耳罐 楼烦
Abstract: Houzhai cemetery is located at Shuozhou in the southwest of Datong Basin, where could directly arrive Ningwu through Yangfangkou in the south and enter into Inner Mongolia through Shahukou, Youyu in the north. So It is a key area the cultures melting between three Jin and the north ethnic groups along the Great Wall during the Eastern Zhou. The tombs at this cemetery were from lat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to mid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ir cultural appearances are quite complicated because various ethnic groups used to live nearby from the evidence of pottery groups, such as pottery urns with handle and long T-shaped bone objects with strong local feature, Li vessel and jar similar with those at Lvliang mountain area, and Ding, Dou, Hu, etc.with typical features of Zhao state. Therefore, this cemetery provides many valuable materials for study the cultures of the Loufan, Zhao and Bai-di groups during the Eastern Zhou.
Keywords: Shuozhou Houzhai Eastern Zhou tombs Pottery urn with handle Loufan
2019年10月至2020年12月,为配合朔州新建殡仪馆项目建设,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联合朔州市文物局、朔州市文物钻探队、朔州市朔城区文物局对朔州后寨墓地进行了全面勘探和发掘。共发掘墓葬400余座,其中323座为东周墓葬,总体保存情况较好。这批东周墓葬中71座随葬有陶容器,76座仅随葬小件器物,其余176座未出土随葬品。本文拟根据出土器物及其组合情况等信息对这批东周墓葬的文化面貌进行初步分析。
一、墓葬分组
后寨墓地东周墓葬可根据陶器、文化特征鲜明的小件器物、葬俗,以及相似器物和器物组合的分布区域等信息分为A、B、C三种组合。另外,有部分墓葬仅出土1件铜带钩,此类器物使用范围很广,无法显示出明显的文化属性,故不列入讨论范围。
(一)A组
A组随葬的陶器均为日用陶器,主要器型有绳纹带耳罐、Aa型罐、素面肩双耳罐和小壶(图一)。代表性陶器为带耳罐,是本组墓葬中出土数量最多的陶器种类,带耳罐的底部多见明显的烟炱痕迹,作用应为炊器。本组的陶器种类较少,且没有明显的固定器物组合,主要有:(1)1~2件带耳罐;(2)带耳罐、素面肩双耳罐/罐;(3)带耳罐、小壶等。本组陶器一般制作十分粗糙,带耳罐多为夹砂或夹蚌灰陶,其它器物多为泥质灰陶,这些陶器均为泥条盘筑法制成,在部分带耳罐腹部内壁可见数周明显的泥条盘筑痕迹,修整时仅有口沿经过轮修,其余器身均有手工捏塑修整,并且在绝大多数带耳罐和素面肩双耳罐的内外壁都可摸到明显的工匠修整器形时留下的按压痕迹。不仅如此,这些器物的烧制火候也比较低,器壁常常出现陶色偏红或陶色斑驳的情况。纹饰较为单一,素面肩双耳罐和小壶均为素面,带耳罐的腹部全部拍印交错细绳纹,但颈部的绳纹全部被抹去,部分器物的颈部还可看到明显的绳纹被抹去后留下的纵向绳纹痕迹。
A组的小件器物主要有长丁形骨器、骨环、玉石、骨串珠、铜泡饰、铜牌饰、铜环、兽首形铜扣饰、铜喇叭形饰、铜管、骨镞、Ba型和Bc型铜铃等(图二)。
长丁形骨器由鹿角制成,整体呈细长条形,大多一端有一圆形钉帽,直径在0.6~1cm左右,长度25~67cm不等,这些骨器表面均打磨光滑,由于体形细长,出土时大多已经残断,但断口均可拼接。后寨墓地随葬这种长丁形骨器的墓葬大多不会放置陶器,但在相邻的平鲁井坪墓地[1]中存在与带耳罐共出的情况。目前出土的长丁形骨器以井坪墓地数量最多,长度超过40cm者也最多,这也与A组陶器墓的分布情况十分吻合,因此我们断定这种长丁形骨器应为A组器物。
串珠也是本组较常见的随葬品,出土串珠的墓葬中一座墓少则仅1~2颗,多则300甚至400余颗,常见的组合器物有长丁形骨器、海贝、铜泡饰等,与长丁形骨器等小件器物一样,随葬有串珠的墓葬大部分都不出土陶器。
其它还有一些数量较少的小件器物如兽首形铜扣饰、铜环和铜泡饰均以带耳罐、长丁形骨器等器类为主要随葬组合,可确定属于A组。从以上A组器物来看,相似的器物种类均与北方长城沿线地区出土器物接近。骨镞、铜喇叭形饰、铜管和三角形镂孔铜铃虽然出土数量非常少,但是这几种器形大多分布于北方长城沿线地区,与长丁形骨器和串珠等器物的分布地区接近,因此可以将它们也划为A组。
(二)B组
本组陶器同样为日用器,但种类稍多于A组,代表器形有鬲、Ac型罐、尊等。常见组合有(1)鬲/鼎、罐;(2)鬲/鼎、罐、盆;(3)鬲/鼎、罐、尊;(5)鬲/鼎、壶等(图三)。虽然同为日用陶器,但本组陶器的制作水平要明显高于A组。除鬲和鼎作为炊器需要在陶土中掺入沙砾做成夹砂灰陶以外,其它器物基本全部为泥质灰陶。制作方法仍为泥条盘筑法,陶罐的腹部和底部为单独制成后拼接而成,在大多数罐腹部和底部交界处都可看到明显的拼接痕迹,器身多经过通体轮修,整体器形较为规整,有的器物还经过快轮修整并表面磨光,不见A组的手工捏制痕迹。陶器的烧制火候也较高,陶色斑驳者很少。鬲的纹饰大部分为交错粗绳纹,但也有部分为十分规整的浅细绳纹,罐的纹饰则以抹断细绳纹为主,个别罐腹部还有纵向“S”形暗纹。
(三)C组
本组陶器为陶礼器,出土陶器数量较多,有较为完整的陶礼器组合,常见的陶器组合有(1)鼎、盖豆、壶;(2)鼎、盖豆、浅盘豆、壶;(3)鼎、盖豆、浅盘豆、壶、盘、匜;(4)鼎、盖豆、浅盘豆、壶、豆柄小壶等(图四)。陶礼器的陶质以泥质灰陶为主,也有一定数量的泥质磨光黑陶,另有少量鼎的陶土内含有蚌壳粉末。所有的陶礼器均经过通体轮修,仅在少数壶的颈部见到泥条盘筑痕迹,且烧制火候较高,陶色匀称。本组陶器纹饰以弦纹、暗纹和瓦棱纹为主,有4件陶器施有红黄相间的云气纹彩绘,暗纹非常发达,在鼎、盖豆、浅盘豆、壶、盘、匜等器物上均可见到,类型有暗弦纹、锯齿形暗纹、三角形暗纹、纵向水波形暗纹、纵向“S”形暗纹、网格状暗纹等。本组陶器的制作工艺要明显高于其它两组之器,陶器的纹饰也从以绳纹为主变为以弦纹、暗纹类纹饰为主。
C组常见的小件器物有石圭、骨管和蚌壳。如M53、M58和M319中分别随葬有蚌壳、骨管和石圭,同时这三座墓均使用完备的鼎、盖豆、浅盘豆和壶的陶礼器组合。
另外,后寨墓地还有15座偏室墓,这些偏室墓仅有1座随葬有4件被打断的浅盘豆底座,其他均或仅出土少量小件器物或无器物。偏室墓是中原三晋两周地区常见的墓葬形制,不见于北方长城沿线地区,分布区域与陶礼器墓分布区域接近。并且从人骨信息来看,后寨墓地偏室墓墓主绝大多数为未成年或刚刚成年不久的孩童和青少年,这种情况与天马-曲村墓地的偏室墓是相同的[2],因此可以将这种偏室墓全部归入C组。
(四)混合组
除了以上划分出的三组典型墓葬之外,还有一些墓葬同时随葬有不同组的器物,这种混合的情况在陶器墓和小件器物墓中都有出现,混合的类别也各不相同,有A+B组混合型、A+C组混合型和B+C组混合型三种。A+B组混合型代表墓例为M251,该墓器物组合为带耳罐+鬲+罐。A+C组混合型代表墓例有M250,该墓的器物组合为带耳罐+素面肩双耳罐+浅盘豆。B+C组混合型代表墓例为M53,该墓器物组合为鼎+盖豆+壶+鬲+罐(图五)。
二、墓葬分期
323座东周墓葬中无任何文字性纪年材料,且墓葬间极少有叠压打破关系,由于小件器物墓和无器物墓缺乏分期条件,陶器墓出土的随葬品数量多,时代特征最为明显,因此本文仅根据陶器特征,通过与周边地区出土的材料对陶器墓进行分期断代。后寨墓地出土的东周陶器中有多种器形在其它地区考古材料中发现较少,具有强烈的区域文化特征,且器物演变序列完整无缺环,可以观察到明显的器形演变规律。
主要陶器器形的演变规律有:带耳罐颈部由短变长。小壶腹部由浅变深,直口由低变高,口径由大变小。鬲陶质由夹砂灰陶变为泥质灰陶,足宽逐渐变小。盖豆腹部由浅变深,捉手由高变低。浅盘豆豆柄由短粗变细高。侈口壶颈部由长变短,器形由瘦高变矮胖。宽平沿壶腹径由小变大,器形由瘦高变矮胖。鼎最大腹径由腹部上方下移至腹部中间。除以上器形外,其它器形亦有明显的发展特征。本文拟根据器形变化分别对三组墓葬进行分期划分。
(一)A组可分为3期4段。
第一期包括第1段。墓葬数量较少,有5座。陶器主要有带耳罐、罐、小壶。大部分陶器均烧制粗糙,器形不甚规整。此段带耳罐颈部很短,体形均较小,通常约在10~11cm左右,不见素面肩双耳罐,小壶口径较大,腹部较浅。5座墓中3座墓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葬,2座为头向北的仰身屈肢葬。其中的1座墓有使用动物的头、蹄部位殉葬的殉牲习俗,殉牲品种为猪和狗。
第二期包括第2、3段,分别为该期的早、晚段。墓葬数量增多,共9座。陶器主要有带耳罐、小壶、素面肩双耳罐、罐。带耳罐颈部变长,体形变大,通高大多在13~16cm之间,小壶口径变小,腹部变深。陶器烧制火候明显提高,本期晚段时器表和内壁的手工捏制痕迹开始减少。葬式有6座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3座为头向西的仰身屈肢。殉牲习俗依然存在,但数量较少,仅1座,殉牲种类为猪和狗。
第三期包括第4段。典型的A组墓葬已经完全消失,但A组陶器仍有少量残留,4件小壶在2座墓中与完备的陶礼器组合共同出现。这两座墓的葬式均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不见殉牲。
(二)B组可分为2期3段。
第一期包括第1、2段。墓葬数量很多,共21座。第1段时陶器稍显粗糙,鬲均为夹砂陶质,足间距较大,腹部绳纹较粗;Ac型罐最大腹径位于腹部中间。除鬲以外的陶器多饰抹断细绳纹,组合中不见鼎。第2段时陶器火候明显变高,部分陶器叩之有清脆声响,开始出现泥质灰陶鬲,鬲腹部绳纹变细;罐最大腹径位置上移。组合中有不少墓葬开始使用鼎替代鬲作为炊器。葬式有6座为头向西的仰身直肢葬,14座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1座为头向西的仰身直肢。有1座墓有殉牲,殉牲为猪和狗的头、蹄部位。
第二期包括第3段。典型的本组墓葬已经消失,仅剩零星的鬲和罐仍伴随完整的陶礼器组合出现。陶器的纹饰和制作方法延续前一期的特征,代表墓例为后寨墓地M53,葬式为头向西的仰身直肢。
(三)C组可分为2期3段。
第一期包括第1段。共有9座墓。陶器种类很多,但整体制作风格稍显粗糙。鼎的形制差异较大,A型数量最多,陶质多为夹细砂灰陶或掺有蚌壳粉末,B型有泥质黑灰陶和夹细砂黑灰陶2种,C型均为泥质磨光黑陶,腹径非常大,表面装饰有丰富的暗纹;盖豆腹部瓦棱纹稀疏;浅盘豆柄部稍显短粗;匜腹部较浅;舟腹部方折,底径较小。此期常见的组合为2件鼎+2件盖豆+2件浅盘豆,不见豆柄小壶等器。葬式有2座为头向西的仰身直肢,6座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1座头向西的仰身微屈肢。有2座墓存在殉牲,其中M54将1个马头和5个羊头整齐排列于填土中,且该墓有一殉人;M77将牛胸廓和腰部位置于棺椁之间。
第二期包括第2、3段。共有10座墓。陶器种类较前一期有所减少,但制作较为规整。鼎的形制开始趋向统一,前一期的A型继续盛行,B型消失,C型腹径变小;盖豆腹部出现密集的瓦棱纹;浅盘豆豆柄变细高;匜腹部变深;舟变为鼓腹,底径变大。此期组合常见2件鼎+2件盖豆+4件浅盘豆+2件豆柄小壶,盘、匜、舟的数量也开始增多,新出现甗等器类。墓葬形制新出现1座偏室墓,葬式有5座为头向北的仰身直肢,5座为头向西的仰身直肢。
由于后寨墓地中多见各组器物相互混合出现的情况,因此可根据这些共存关系判断各组墓葬之间的分期关系。
总体可见整个后寨墓地的东周墓葬划分为3期5段,第一期包括第1段,相当于A组第1段;第二期包括第2、3段,相当于A组第2、3段、B组第1、2段和C组第1段;第三期包括第4、5段,相当于B组第3段和C组第2、3段(表一)。
三、墓葬年代
一般认为陶器的形制变化速度快,年代特征强,是分期断代最理想的材料之一,因此本文根据后寨墓地陶器墓的出土材料,结合周边陕西北部、内蒙古中南部、山西中北部和河北北部等地区已发表的东周时期材料进行对比,对本次发掘墓葬划分的3期5段具体年代进行推定。
第一期时具有鲜明地方特征的带耳罐、小壶是此期器物的主流。此期带耳罐颈部很短,M110出土的带耳罐与和林格尔土城子M1257:1灰陶单耳罐较为接近;太原赵卿墓M251:337的一件铜带耳罐束颈很短,基本特征与M186出土的陶带耳罐接近,仅赵卿墓的铜带耳罐无三小足而已。赵卿墓和和林格尔土城子的年代均被定为春秋晚期—春战之际,结合以上器形与周边地区材料的对比(图六),并通过对本墓地器形演变规律的研究,第一期年代应为春秋晚期偏晚—春战之际较为合适。
第二期出土陶器种类多,组合也比较多样。M146出土鬲、尊、罐的组合与北七汲墓地98PBM2出土器物组合类型相同,仅尊表面纹饰存在一定的差异。M114出土的鬲与平山北七汲墓地[3] 98PBM2出土的鬲形制相似;M174的鬲与李家崖[4] M7:4鬲接近;M119的罐与小双古城墓地[5]M11:1罐形制具有一定的相似性;M212的带耳罐与侯马牛村古城南63H4M8:8带耳罐[6]基本相同;M366出土的盖豆与榆次猫儿岭[7] M188:4盖豆形制接近;M218:6鼎与83洛阳西工区M29:1特征相同;M120:1罐与梁家庄M35:1罐相似。此期带耳罐颈部变长;新出现鬲、罐、鼎、盖豆、浅盘豆、壶等大量器形。牛村古城南出土带耳罐的2座墓葬已有学者对其研究后将年代定为战国早期;小双古城M11在报告中同样被定为战国早期;北七汲和李家崖墓地的器物以往多认为属春秋时期,但这类器物却在后寨墓地与战国早期陶器有着不少的共存关系,因此结合以上器形与周边地区材料的对比(图七),并通过对本墓地器形演变规律的研究,第二期年代应为战国早期,本期的早段(第2段)为战国早期早段,晚段(第3段)为战国早期晚段。
第三期的陶器组合渐趋统一,基本以中原的鼎、豆、壶等陶礼器为基础组合,此期早段仍有鬲、小壶和异形壶出现,但鬲仅有1件,小壶仅有4件,异形壶则受中原壶形制影响发展成侈口束颈的特点,并且它们都与完整的陶礼器组合共同出现。M87出土的壶与临县三交[8] M11的B型壶的形制较为相似;M405:7豆柄小壶与猫儿岭M134:45豆柄小壶相仿;M58出土的鼎与忻州上社战国墓[9] M2:1鼎形制十分相似,浅盘豆与榆次猫儿岭M123出土的浅盘豆形制接近;M318出土的壶与临县三交M19:2壶形制相似,豆柄小壶与怀仁杨谷庄[10]Ⅱ式壶基本相同。已有很多学者对战国时期赵国墓葬进行过综合研究,以上几座周边地区墓葬均被定为战国中期,结合以上器形与周边地区材料的对比(图八),并通过对本墓地器形演变规律的研究,第三期年代应为战国中期[11],早段(第4段)为战国中期早段,上限或可早至战国早中之际,晚段(第5段)为战国中期晚段。
四、文化因素分析
后寨东周墓葬中出土器形种类多,器物组合多样,且有部分极具地方特色的器形,通过将器物、葬俗等信息与周边地区以往发表的考古材料进行对比,可以识别出多种不同文化因素。
后寨墓地出土的一些器物与陕西北部、内蒙古中南部、河北西部、山西中北部的战国时期材料有着一定的相似性。
陕北的寨头河和史家河墓地出土有一些丁形骨器与后寨的长丁形骨器形制相似,都呈细长棍状,一端有圆形钉帽。史家河墓地的一种矮直领罐与后寨墓地的小壶十分相似,并且在史家河M19中这种小罐还与长丁形骨器共同随葬。除了随葬品器形相近外,长丁形骨器的摆放位置也完全相同,均位于墓主的胸部。当然两地也有一定的差异,寨头河和史家河墓地虽有不少带耳罐,但却与后寨的带耳罐有一定区别,陕北的带耳罐大多耳位于口沿下,腹部多素面,后寨墓地的带耳罐则耳全部位于颈腹之间,腹部全部拍印绳纹,部分器物颈部也有被抹去的绳纹痕迹,位置介于陕北和后寨之间的米脂卧虎湾墓地出土的带耳罐看起来像是两者之间的过渡形,耳位置下移至颈腹交界处,腹部也拍印绳纹,为后寨墓地带耳罐常见特征,但束颈较短,与寨头河和史家河墓地更加接近。
陕北的李家崖墓地出土了大量的三足鬲和鼓腹罐,同样的陶器组合也出现在后寨墓地中。李家崖的年代虽被定为春秋中晚期,但从M11中出土的一件浅盘豆豆盘壁方折,豆柄细长,器表施繁缛的暗纹的外形特征来看,该处墓地的年代下限或可晚至战国中期,这也与后寨墓地的年代相合。
总的来说陕北的寨头河和史家河墓地与后寨墓地A组关系密切,而李家崖墓地则与后寨墓地B组文化特征相近,因此东周时期两地人群应有着十分深厚的文化渊源(图九)。
内蒙古中南部可分为东区和西区,东区以毛庆沟墓地及周边遗存为代表,西区以桃红巴拉及周边遗存为代表[12]。东区毛庆沟文化的深腹罐与后寨的部分陶罐形制接近,这种罐在后寨墓地出土有5件;除此之外毛庆沟文化常见的素面肩双耳罐也在后寨墓地出土有2件。这两种器物是毛庆沟文化出土数量最多的陶器,但在后寨墓地中仅有少量出土,应该是受到毛庆沟文化影响的表现。除了陶器外,毛庆沟多见的三角形镂孔铜铃也在后寨墓地中有一定出土。除前文所说的部分墓葬带钩位于墓主肩部外,还有一些墓葬带钩被放置于墓主小腿旁或脚下,这种摆放方式同样见于水泉墓地头向北随葬带钩的墓葬之中。
西区陶器虽然出土数量很少,但仅有的陶器中基本全部为带耳罐,这些带耳罐均为侈口,束颈,颈腹交界处置桥形耳,与后寨带耳罐十分接近,但不同的是内蒙古西区出土的带耳罐都不拍印绳纹,后寨的全部饰有绳纹。王隆太M2250的一件铜喇叭形器在后寨也有形制接近的例子。
同时还有一些东区和西区都有出现的铜管、铜环、铜泡、骨箭镞等小件随葬品也出现于后寨墓地。近期新公布的和林格尔土城子墓地春秋墓葬中有大量的绳纹带耳罐和少量鬲,这两种器物与后寨墓地所出者形制几乎完全相同,应属同一文化。以上证据都表明朔州与内蒙古中南部东西两区都存在着密切的交流,并且值得注意的是,与内蒙古中南部的相似性基本全部体现在A组器物之上,其它两组的联系较少(图一〇)。
河北灵寿、平山一带出土有一些侈口,束颈,腹部如筒形或圆鼓,裆部下鼓的鬲,还有侈口,束颈,鼓腹的罐,与后寨墓地B组陶器有较强的相似性。以北七汲发掘的四座墓葬为例,它们的陶器组合多为鬲+罐+尊,类似的组合是后寨B组最为常见的陶器组合方式(图一一),很可能两地的文化之间存在较强的联系。
山西中北部的春秋晚期—战国时期墓葬主要有岚县梁家庄、临县三交、榆次猫儿岭、忻州上社等。岚县梁家庄出土有大批鬲、罐,与后寨墓地B组几乎完全相同,两者当属同一文化,梁家庄还出有一件带耳罐,尽管口沿残碎,但颈部、腹部和底部特征与后寨出土的带耳罐完全相同。临县三交、榆次猫儿岭和忻州上社出土的陶器以陶礼器占绝大多数,其中的鼎、盖豆、浅盘豆、豆柄小壶等器物与后寨C组基本相同(图一二)。
综上所述,后寨墓地的三组墓葬中,A组与陕西北部的黄陵寨头河、史家河、米脂卧虎湾和内蒙古中南部的文化遗存有密切联系,B组与陕北清涧一带的李家崖墓地和岚县梁家庄墓地、河北的北七汲墓地相似度较高;C组则与山西中北部的大部分墓葬文化面貌基本相同。
五、相关问题探讨
后寨墓地中根据陶器所划分出的三组墓葬存在不少的器物共存关系,但彼此之间组合形式却有明显差异,因此墓葬不同的器物组合关系并非年代早晚所致,三组大部分器物年代相近,是不同人群在同一时期共同居住在后寨附近所使用的不同器物,因此这三组器物也代表了三种不同族群的文化。
虽然A组的陶器数量和种类都比较少,但通过前文对比,有部分小件随葬品的分布范围与A组陶器接近,广泛分布在陕西北部—内蒙古中南部一带,如丁形骨器、铜环、铜泡、玉石串饰等,同时参照井坪墓地的组合来看,这些小件器也存在与A组陶器的共存关系,因此这些小件随葬品应该同样为A组族群的器物。关于A组人群的族属问题,《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13],可见在春秋战国之际,晋国以北主要活跃着林胡和楼烦两支戎狄。《史记·赵世家》记载:“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二十年(公元前306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14]”证明到战国早期,林胡和楼烦仍活跃在赵国的西部边境一带,林胡的活动范围应在榆中附近,有学者研究考证汉代榆中为金城郡属县,紧邻天水郡[15],约当今甘肃东部,但这与赵国势力范围相距过远。林沄先生曾考证榆中可能位于鄂尔多斯黄河北岸之地或准格尔旗[16],应是合理的。《汉书·地理志》载:“阴馆,楼烦乡。景帝后三年置。”[17]后寨墓群东距汉阴馆县故城遗址约33公里,汉代将阴馆称为楼烦乡可能与原东周时期楼烦族群活动地区有关,因此朔州一带极有可能是楼烦族群的主要活动区域甚至是族源地。1986年平朔考古队在朔州市平鲁区
井坪镇发掘的东周墓葬出土器物体现出的文化面貌与后寨墓地东周墓十分接近,原报告亦认为此类以带耳罐为代表的遗存为楼烦族群的器物[18]。杨建华先生在相关文章中也对这一观点表示赞同[19]。综上所述,后寨墓地中以带耳罐、小壶和长丁形骨器等器物为代表的A组的族属极有可能是
楼烦。
B组陶器中鬲的形制与组合器物均与中山国早期文化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尊的器形却与北七汲墓地略有差别,性质可能是与建立中山国的鲜虞族有文化关联的白狄族某一支其它部族文化。除此之外,鬲的特征与陕西清涧李家崖东周墓出土的罐式鬲亦十分相似,杨建华先生曾在文章中认为李家崖东周墓地的性质为“河西白狄”[20],从后寨墓地的器物情况来看,此说可从,后寨墓地使用鬲的人群很可能是白狄东迁至山西中部一带后与晋系势力争斗不敌,被迫北迁的一支。
C组以形制规整的陶礼器为代表,器形与山西中部的陶礼器基本相同,山西中部在战国时期属赵国领土范围,后寨墓地也出土有豆柄小壶等赵文化典型器物,证明后寨C组墓葬的墓主应该是赵人。
从三个族群的器物在后寨墓地出现的时间顺序来看,楼烦出现的时间最早,在春秋晚期就已经出现,典型墓葬一直延续至战国早期晚段,零星器物延续至战国中期早段。随后为白狄,白狄的器物在战国早期早段开始出现,典型墓葬延续至战国早期晚段,零星器物延续至战国中期早段,战国早期与楼烦的器物存在不少组合关系,晚段时又受到了新出现的赵文化的强烈影响,鬲开始被三晋式的鼎取代,有些墓葬使用异形壶顶替中原的壶与鼎和盖豆共同组成陶礼器组合,如M361、M366。进入战国中期以后,白狄器物渐趋消失,仅剩极个别鬲还混杂在陶礼器组合中出现。典型的赵国墓葬出现在战国早期晚段,一直延续至战国中期晚段,在战国早期晚段时与楼烦器物存在组合关系。但是此时在与楼烦器物同出时不见完整的陶礼器组合,仅是一件陶礼器与带耳罐等楼烦器物伴出,到了战国中期早段,楼烦器物变成陶礼器组合的一部分,如在M329中有两件小壶与完整的陶礼器组合伴出,最终在战国中期晚段变为了较为统一的赵文化面貌。《史记·赵世家》记载:“惠文王二年(公元前297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於西河而致其兵。”[21]可见在战国中晚之际,赵武灵王从代地出兵,自东向西击败了楼烦,并将楼烦军队编入赵军,晋北地区正式被并入赵国势力范围,朔州地区以带耳罐为代表的A组器物正在这时走向消亡,更加佐证了本地文化应属于楼烦。综上,战国早期—战国中期朔州一带应该是楼烦与赵国势力的交界地区。
本次在后寨墓地发现的楼烦族群墓葬此前由于报道较少并未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对于这一族群的了解也一直停留在零散的古文献记载之中,经过本次发掘后可以根据后寨墓地楼烦墓葬的文化特征对楼烦的文化面貌进行一些更深入的研究。从文化因素的对比来看,楼烦与内蒙古鄂尔多斯和呼和浩特一带的文化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同时与陕北寨头河、史家河、卧虎湾墓地有很强的联系,并且这种联系在葬俗和部分特色器物如丁形骨器等身上体现的十分强烈,因此楼烦可能是一支与周边内蒙古、陕北等地文化存在密切关联的土著人群。
刘绪先生在《晋与晋文化的年代问题》一文中将战国中期和战国晚期的年代大致划分为:战国中期大体相当于公元前376年—公元前300年,战国晚期大体相当于公元前299年—公元前225年。[22]《史记·赵世家》记载的赵灭楼烦的年代为公元前297年,因此赵灭楼烦应在战国中晚期之际。后寨墓地并未发现典型的战国晚期墓葬,应当是赵武灵王驱逐楼烦之后后寨墓地就中断了使用。
[1] 支配勇、高平如:《平鲁井坪楼烦墓》,《文物季刊》,1992年第1期,第20~23+44页。
[2] 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商周组、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天马-曲村1980~1989》,科学出版社,2000年。
[3]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北平山县北七汲墓地早期墓葬发掘简报》,《文物春秋》2020年第1期,第49~52页。
[4]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李家崖》,文物出版社,2013年。
[5] 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岱海地区东周墓群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2016年。
[6]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侯马工作站:《晋都新田》,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
[7] 猫儿岭考古队:《1984年榆次猫儿岭战国墓葬发掘简报》,《三晋考古》,1994年,第266~287+325~327页。
[8]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临县三交战国墓发掘简报》,《三晋考古》,1994年,第304~312页。
[9]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忻州上社战国墓发掘报告》,山西人民出版社,《三晋考古》,2006年。
[10] 大同市考古研究所:《怀仁县杨谷庄战国墓清理简报》,《山西省考古学会论文集》,2000年。
[11] 黄朝伟:《战国时期赵国墓葬研究》,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
[12] 杨建华:《内蒙古地区东周时期东西区的差异及相关问题》,《内蒙古文物考古》2006年第2期,第55~60页。
[13] (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第2883页。
[14] (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第1806页。
[15] 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商务印书馆,2017年。
[16] 林沄:《林沄学术文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
[17] (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1621页。
[18] 支配勇、高平如:《平鲁井坪楼烦墓》《文物季刊》,1992年第1期,第20~23+44页。
[19] 杨建华:《中国北方东周时期两种文化遗存辨析——兼论戎狄与胡的关系》《考古学报》,2009年第2期,第155~184页。
[20] 杨建华:《陕西清涧李家崖东周墓与“河西白狄”》,《考古与文物》2008年第5期,第34~38页。
[21] (汉)司马迁:《史记》 中华书局,1959年,第1813页。
[22] 刘绪:《晋与晋文化的年代问题》,《文物季刊》1993年第4期,第83~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