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牛仔之歌》中酷儿身份的建构

2024-10-11 00:00:00宋璇李言实
剧作家 2024年5期

摘 要:萨拉·鲁尔是美国当代最重要的剧作家之一,她的剧作投入了对当代美国社会和生活的极大关注。《晚归:牛仔之歌》是一部关于性别身份、性欲取向和性别关系的剧作。本文基于酷儿理论,从父权制樊笼的挣脱、性别规范的突破、酷儿身份的建构三个层面探析该剧中人物如何打破传统的束缚,逐步建立起自我的酷儿身份。希望本研究能够推动对传统男女身份对立观点的反思,并呼吁建立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对边缘人群和非主流文化给予更多的尊重和理解。

关键词:《晚归:牛仔之歌》;萨拉·鲁尔;酷儿理论;性别身份;异性恋霸权

引言

萨拉·鲁尔(1974—)是美国当代著名的女性剧作家,代表作品包括《窗明几净》(The Clean House)、《亡者的手机》(Dead Man’s Cellphone)、《在隔壁的房间》(In the Next Room)、《晚归:牛仔之歌》(Late: a cowboy song)等。其中《窗明几净》和《在隔壁的房间》分别于2004年和2010年入围普利策奖最佳戏剧奖,后者于同年获托尼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奖。鲁尔擅长通过细腻的角色刻画和幽默的对话来探讨深刻的哲学和情感问题,将幻想与现实融合在一起,交织出梦幻般的诗意。她的戏剧作品常常探讨性别身份、亲密关系、爱、失去等主题,充满了对人类情感和存在状态的深刻思考。

《晚归:牛仔之歌》创作于2003年,并在同年由“杵状拇指”(Clubbed Thumb)剧团在纽约首演,以致敬“所有在心灵和思想上超越世俗界限的女牛仔”[1]P69。该剧还特别感谢了鲁尔在布朗大学的教授和导师——保拉·沃格尔(Paula Vogel)及鲁尔丈夫的导师——安妮·福斯托-斯特林(Anne Fausto-Sterling)。故事围绕着年轻的异性恋夫妇玛丽和克里克,以及玛丽的高中好友莱德展开。玛丽是一个看似平凡、缺乏内在生活的女人,她受控于爱人克里克——一个具有艺术敏感但同时也有占有欲和暴力倾向的男人。但是他们看似平静的婚姻生活被两件事情彻底改变了。第一件事就是玛丽与莱德的重逢,女牛仔莱德不仅是玛丽的好友,更是她心灵和自由的象征。在与老同学莱德的交往过程中,玛丽探索到了自己的内在力量,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和婚姻。第二个事件是玛丽生下一个性别身份模糊的婴儿,在孩子的性别和姓名选择上,玛丽与克里克的意见完全不同。随着玛丽“晚归”次数的增多,她也彻底爱上了莱德,最终带着孩子离开了克里克,与莱德一起骑着马唱起“牛仔之歌”。

一、父权制樊笼的挣脱

酷儿理论的首要观点是向社会的“常态”,即异性恋本位或异性恋霸权,也包括那种仅仅把婚内的性关系和以生殖为目的的性行为当作正常的、符合规范的性关系和性行为的观点提出挑战[2]P4。异性恋本位是一种意识形态,它指出异性恋是正常的或自然的性取向,既包括只有异性恋倾向(顺性别女性与顺性别男性的关系)的想法,也包括二元性别的想法(只有男性或女性的严格二元关系)。这种意识形态会将我们限制在严格的性别角色中,限制我们对性和性别的思考方式。《晚归:牛仔之歌》中,男主人公克里克对于牛仔莱德从一开始便充满了敌意。他介意妻子玛丽与莱德的会面,甚至因为二人用餐的地点是他们夫妻二人要去的地方而“吃醋”,之后还阴阳怪气地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奶油和糖会使你有饱腹感”[3]P132,将异性恋霸权下男性对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的控制欲体现得淋漓尽致。莱德的登场使克里克的父权地位开始受到威胁,克里克从未将莱德当作玛丽的同性朋友,而是将其视作自己领地的“入侵者”和自己与玛丽婚姻中的“第三者”。 他说道:“一个尊重丈夫的女人不会跟另一个男人骑着马到她丈夫的前门。”[3]P185异性恋霸权下的克里克试图规避妻子除他之外的一切欲望,扼杀掉玛丽一切选择的可能性。

异性恋正统规范下,所谓的爱情的最终归宿是结婚,缔造新的家庭,其实本质上还是为生育服务,即繁殖恋。这一观点在我们的社会中根深蒂固,大多数人们会有意识或潜意识地认同它。在媒体中,即电影、儿童故事、电视节目等,公然缺乏对不认同异性恋的人的表现。克里克与玛丽二人爱情长跑许多年,但克里克还是在得知玛丽怀孕的消息后才向玛丽求婚。这种规范不仅限制了个人的自由选择和关系的多样性,还强化了性别角色的不平等。它将特定的性别角色和行为模式视为唯一正确和自然的,从而忽视和压制了其他性别表达和关系形式。异性恋本位影响着决策制定、社会规范、性别角色和我们消费的媒体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对于那些不符合异性恋期望的人来说,异性恋本位造成了一种污名化和压迫性的文化。性被视为能给男人带来力量的东西,但对女人来说,性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玛丽在日记里偷偷下定新年决心要阅读有关如何改善性生活的书,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她与克里克的性生活并不和谐。在这种环境下,女性被期望是被动的性对象,顺从男性的性需求和期望,而女性的性欲和性满足常常被忽视或次要化。因为在性爱过程中,男性的快乐优先于女性的舒适,甚至可能让女性感到痛苦,于是男性在社会上获得了更多的性自由,他们在性行为中被赋予更多的控制权,包括选择何时、何地以及如何进行性行为。在性别角色下,取悦男性并确保他射精就成为了女性的工作。这种性别角色强化了性别不平等,限制了女性的性自主权,并对女性造成身体和情感上的双重伤害,因为男性通常不会关注女性的生理和心理感受,没有意识到对女性造成的伤害。在玛丽与克里克的最后一次争吵中,克里克近乎暴力地强迫玛丽与其发生性关系。在他的眼中,玛丽没有灵魂,像个动物——一只猿猴,一条狗,一匹马[3]P216。异性恋本位下的性暴力对玛丽造成了侮辱,也为她最后勇敢脱离这一环境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异性恋霸权与父权有着高度的重叠性,父权制也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性别意识形态,它将男性定位为私人和公共生活的统治者。父权社会中固有的性别秩序使得女性常常处于被“凝视”的位置,凝视者(通常为男性)掌握着对被凝视者(通常为女性)的控制权。这种权力关系无意识间反映并强化了社会中的性别不平等。玛丽小时侯会在日记里记录经期,但是她的日记却在自助餐厅里被“他们”传阅。这种由“男凝”滋生出的“月经羞耻”使得玛丽从此放弃这一想法。除此之外,父权制下男性对女性的强烈占有欲也是异性恋霸权的一种体现。男性可能通过各种方式监视女性的行踪以达到他们对女性的掌控目的,有时甚至还会对另一方的外貌和身体提出苛刻要求,期望她们符合“特定”的审美标准。这种控制可能表现为对女性穿着、体重和妆容的干涉。克里克的独占心理驱使其偷看玛丽的日记,他甚至反对玛丽化妆出门,并强制擦去了玛丽的眼妆。这些举动无不展现出克里克对玛丽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在占有欲的驱使下,男性可能会诉诸暴力,包括身体暴力和心理暴力,以进一步控制女性。比如,在父权逻辑下,克里克数次对玛丽进行暴力恐吓,以及无视玛丽的喜好,坚持给孩子冠以他的姓氏。故事前期,克里克在玛丽口中是个温柔甚至不会伤害一只苍蝇的男人,但是随着玛丽与莱德往来的密切,克里克表现出越来越强的暴力倾向——“把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3]P170“他朝墙上扔了一条面包”[3]P184“他把一个包裹好的礼物朝墙上扔去”[3]P208“拿着一根棒球棍”[3]P215。在异性恋霸权和父权制两个框架的联合压制下,玛丽的婚后生活也不由得变得痛苦起来,她开始厌倦纷至沓来的各种需要二人共度的假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未来的人生产生了新的思考。

二、性别规范的突破

酷儿理论中的一个重要观点是向传统男女两分结构和一切严格的分类提出挑战[2]P7。《晚归:牛仔之歌》中,从角色说明开始,作者就强调莱德不是“女牛仔”,而是“牛仔”。“牛仔”作为一种职业——牧牛人,英文单词为“cowboy”,从“boy”这一词根我们不难看出,传统意义上的牛仔专指男性。在当时的美国西部,牧牛人多为“头戴遮阳帽”“脖系方巾”“一身牛仔服”的身强力壮的男性。莱德这一人物的出现首先便冲击了人们对于“牛仔”这一传统意义上男性为主体的职业的观念。社会生活中涉及性别分野的内容随处可见,职业就是其中一个较为明显的体现。女性在身体结构和身形及体力上与男性存在天然差别,但并非不能胜任处在“男性统治区”的职业。克里克羞辱性地称呼莱德为“女汉子”,而作者通过玛丽之口将莱德描述为一个“将马鞍和挽具运用自如”“策马奔腾”“可以哄马睡觉”[3]P130的匹兹堡牛仔形象。

在传统的性别观念中,异性恋机制最强有力的基础就在于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性欲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一个人的生理性别就决定了他的社会性别特征和异性恋的欲望[2]P4。正如异性恋霸权所认为的,性欲的表达是由社会性别身份决定的;而社会性别身份(个人对自己所属性别的主观认同)又是由生理性别决定的。而在酷儿理论中,首先生理性别并非二元对立(即仅有男性和女性两种)。生物学上的性别特征,包括染色体、激素水平、生殖器官等,使得生理性别在传统上被仅划分为男性和女性。但是由于基因突变等原因,除了这两者外,还有诸多“间性”身份存在,他们的生理特征可能包括外生殖器、内生殖器、性染色体和/或性腺的组合与典型男性或女性不完全一致。这些人在生理学意义上无法被简单地归为某一性,他们就是医学上所称的“双性人”或者“间性人”(intersex individuals)。《晚归:牛仔之歌》中第一幕结尾部分,玛丽和克里克生下了一个“不确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3]P163的婴儿。双性人婴儿的出场即展示了生理性别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他(她)的存在即是对传统生理性别分类固定性的质疑。在许多文化中,姓名通常与性别紧密相关。传统上,名字往往被认为是反映一个人的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特征的标志。通过名字,社会对性别角色和行为的期望被进一步强化。名字不仅是个体身份的符号,也是社会对性别规范的一种传达方式。但是,酷儿理论主张个体有权选择和改变自己的姓名,以反映其真实的性别身份和性取向。因此许多酷儿个体选择中性或无性别意义的名字,以拒绝传统性别标签的束缚。这种做法不仅是对性别规范的反叛,也是对自身身份的重新定义。玛丽给婴儿取名布鲁(Blue)。这个名字是中性的,没有明显的性别倾向,这与戏剧中布鲁出生时的性别模糊相呼应,同时也给予他未来身份识别和发展以无限的可能性[4]P89。

在酷儿理论中,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的关系也被重新定义和解构。酷儿理论认为,社会性别、生理性别和欲望三者之间的联系并非是固定和自然的,而是复杂且受到社会、文化和历史因素影响的。生理性别的流动性决定了其社会性别及产生欲望的非固定性。因此,欲望的非异性恋化就需要既有“男性气质”又有“女性气质”的模糊掺杂。首先,莱德这一人物的出现便有效印证了酷儿理论下性别身份的多元性。玛吉·纳尔逊对酷儿理论家伊芙·塞奇威克的描述与莱德相一致:“她散发出的性感和魅力远比男性和女性的两极所能允许的更加强大、特别和引人注目”[1]P72。在第四幕中,莱德和玛丽打开圣诞节的幸运饼干,在决定谁先说出饼干上的祝福时,莱德对玛丽说“女士优先”,并且否定了自己是一个“淑女”的身份。她自主地跳出了传统的性别规范之网,重新定义了自我的性别身份。在许多西部片和小说中,男性化的牛仔形象常常是女性角色的爱情对象,他们通常被描绘为自由独立的象征,生活在社会规范之外。例如,西部经典小说《荒野的呼唤》(The Call of the Wild)和电影《西部世界》(Westworld)中,牛仔形象都充满了冒险和浪漫色彩。在《晚归:牛仔之歌》中,莱德作为男性化的牛仔形象,不仅是玛丽的朋友,也是她的欲望对象。这种形象挑战了传统的性别角色,代表了一种逃离传统性别角色束缚的可能性。玛丽对莱德的欲望在于她不仅仅想和莱德在一起,更多的是希望拥有莱德那种自如的状态。通过莱德、玛丽和克里克三者之间的“三角恋”关系,鲁尔展现了欲望的流动性,而并非强制传递关于玛丽从静态的异性恋到静态的同性恋的转变的信息。

另外,在剧本的人物设定中,外表“大男子主义”的克里克也是一个“脆弱且孩子气”[3]P121角色。他一遍又一遍在电视上看《美好人生》,看到动情处甚至会流泪。他还有着与其霸道形象不相符的艺术敏感性,喜欢对艺术作品进行深入细致的观察。失掉工作后的克里克还会“蜷缩成一团”躲在玛丽的怀里哭泣。在剧中鲁尔给了克里克一些浪漫的台词——那些典型的鲁尔式的英雄或女主角会说的台词,来赞美“无形”的事物。与上文提到的观点一致,男性这一生理性别同样不等同于其社会性别,“丈夫”也不是“刚强”和“责任感”的代名词。性别的延宕性让克里克的社会性别在不同空间和时间内不断发生着变化,克里克的性别身份也在不由自主地被模糊和消解。近年来,随着另类亚文化的兴起,人们关于性别身份认同的讨论也日渐增多,基于性别的不稳定性,也发展出了诸如“性别光谱”这样的新名词。性别光谱的提出也是当前社会对于消除对非二元性别群体的偏见和歧视的有力佐证。其推广也对性教育和性别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也在反映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

三、酷儿身份的建构

20世纪60年代以来,女权运动和同性恋运动逐步登上历史舞台。这是对当代世界里主体形式形成的一种巨大反叛,也是对权力的挑战,是对把个人定义为某种特殊身份或者固定在某种社会地位上的挑战。“酷儿政治”这一新的政治力量应运而生。酷儿这一群体包容了所有被权力边缘化的人们,不论他们之前有着何种性别身份、性欲倾向或性活动,其中既包括异性恋者,也包括女同性恋者和男同性恋者,还包括双性恋者,甚至还有跨物种恋者等[2]P12。他们自称为酷儿而非女同性恋、男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他们既反对异性恋的压迫,也反对同性恋的同化。处于异性恋霸权制规训下的玛丽,在莱德进入她的生活之前,与丈夫克里克幼年时期就在一起,经历了人生中怀孕、结婚、生子的不同阶段。与莱德的相遇引出了玛丽的第一次的“迟到”,玛丽认为莱德“很有意思”,直言自己喜欢莱德,并因为与莱德的相遇而错过了与丈夫的晚饭。而克里克对于这一人物的出现从一开始便带有敌意,在克里克的印象中,莱德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万宝路男人”[3]P130,是个牛仔风格的“女汉子”。从第一幕开始,克里克就使用略带侮辱与讥讽的语气不停地质问玛丽与莱德的关系。上述的种种描写都预示着玛丽的酷儿身份将会在一个较为艰难的环境下被建构。

性别身份也具有社会性。性别身份会随着人物自身所处环境发生变化。从这一点上来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成为标准的“男性”或者“女性”,那么也就意味着不存在完全标准的“同性恋者”或者“异性恋者”。巴特勒的性别表演理论也认为人们的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的行为都不是来自某种固定的身份,而是通过表演实现一种流动性。玛丽爱她的丈夫吗?在只有她和克里克的二人小世界里,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她八岁时因为二人相同的生日而心动,成年后则渴望得到克里克的求婚,并为他生下一个婴儿。但是,莱德偶然的闯入为玛丽封闭简单的世界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足以让她窥见她感情选择的其他可能性。莱德在从事着独特的职业、拥有着独立自由人格的同时,却也饱有细腻的感情。她不为任何人而只为自己做饭,不忌惮任何人的看法,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同时又毫不吝啬对玛丽的夸赞。这些想法和特质对于玛丽来讲,就像从未驻足或探索过的新世界,她的认知在二人关系的推进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酷儿身份的建构是一个复杂而动态的过程,它打破了传统的性别和性取向规范,强调身份的流动性和多样性。随着莱德的出现,玛丽也在其与克里克的争吵和重归于好中开始逐渐摆脱传统的女性身份认知,逐步削弱克里克的父权地位而建构起其酷儿身份。随着新年的到来,玛丽在日记中写下新年决心——学会骑马并反复提及“你有权追求幸福”[3]P158。自此之后,玛丽与克里克的关系便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在二人参观博物馆的一组对话中,玛丽不再对丈夫一味地顺从,而是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表明自己与丈夫的审美并不相同。玛丽的第二次“迟到”是因为她跟莱德学习骑马,克里克对此大发雷霆而后又不断乞求玛丽的原谅。这一次的玛丽并没有选择投入丈夫的拥抱而是转身离开。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三幕,玛丽又一次在与丈夫讨论婴儿性别的对白中失望离开。她与莱德在平安夜见面,两人的关系在“幸运饼干”的数次巧合或暗示下迅速升温。玛丽再一次晚归,但面对拿着棒球棍等待她的丈夫,玛丽异常平静地拒绝了克里克提出的做爱要求并且冷漠地拒绝了他的肢体接触。她与克里克道别,带着婴儿布鲁离开了克里克,与莱德一起骑着马唱起“牛仔之歌”。至此,玛丽的酷儿身份在她的徘徊和困惑中得以正式形成。

在异性恋为主流的社会中,酷儿身份的建构过程也必然不会一帆风顺。双性人的性别较常人而言是模糊的,不符合一般的二元性别标准。巴特勒在《性别消解》的第三章《给人以公正:性别再分配及变性寓言》中提到对双性人的变性手术虽然是为了“帮助”他重新获得符合规范的明晰性别,但是对双性人婴儿实施的强制手术可能会让这些人的身体陷入创伤状态,会给他们造成长久的伤害[5]P64。虽然通过手术切除阴茎可以改变生理形态,轻易塑造出一个女性身体,但是染色体的存在无法改变,婴儿的男性特质会在以后的生活中持续必然地显现出来。而手术带来的损伤和疤痕更是会对其留下终生烙印。玛丽在生下布鲁后,医院直接在“不必让婴儿知道”[3]P163的情况下给她做了变性手术。这导致布鲁在出生以后并没有任何选择成为男性、女性或是双性人的权利。玛丽也在打给母亲的电话中说“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半个男孩”“她只是个孩子”[3]P201。未来的布鲁大概率可能无法决定社会和周遭人看待她的方式,她也许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疑惑。但在故事后期,母亲玛丽坚定了她的态度,她在日记中写道,“布鲁,如果你长大后成为一名女性,有一天你会开始觉得滑稽”“也许你是一个女性,但也许你不是”“成长很艰难,大自然是神秘的”[3]P202。克里克坚定地认为孩子是女性,但玛丽则认为她不必非此即彼,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她的性别身份。因此,随着母亲玛丽逐步从异性恋霸权下的脱离,布鲁的酷儿身份建构的可能性也在随之增大。剧末,布鲁与玛丽和莱德同处一个美好画面中,也暗示着虽然布鲁酷儿身份的建构任重而道远,但是她身处的酷儿环境也许会让这一过程变得简单一些。

结语

酷儿理论视域下的《晚归:牛仔之歌》对于处在传统霸权下的生理性别身份、社会性别身份及突破传统性别关系的刻画和表现,挑战了异性恋霸权,推动了对性别和性取向多样性的接受,帮助人们理解和解构了性别和性取向的传统规范和权力结构。通过不同角色的塑造和刻画,鲁尔表现了人物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及性取向的流动性,挑战了传统的性别二元对立,表达了少数群体对抗传统老旧观念的价值诉求。希望本研究能够推动对传统男女身份对立观点的反思,并呼吁建立开放、包容的社会环境,对边缘人群和非主流文化给予更多的尊重和理解。

参考文献:

[1]Amy Muse. The Drama and Theater of Sarah Ruhl, London: Methuen Drama,2018

[2]葛尔·罗宾著,李银河译:《酷儿理论》,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7月

[3]Sarah Ruhl. The clean house and other plays, Theatre Communications Group. 2006

[4]李言实:《后现代视阈下的模糊地带——萨拉·鲁尔戏剧研究》,《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2年第3期

[5]朱迪斯·巴特勒著,郭劼译:《消解性别》,上海:上海三联书社,2009年11月

[本研究为201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当代欧美戏剧研究”(19ZD10)、2023年度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贝克特戏剧在中国的接受和影响研究”(23FWWB006)、2023年度山西省研究生教育创新精品案例项目“马丁·昆普戏剧翻译”(2023AL09)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 岳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