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羊子妻

时 间 阳春三月某一天

地 点 乐羊子家

人 物 乐羊子——二三十岁，书生

乐 妻——二十多岁，乐羊子妻

书 童——十五六岁，男童

[头道幕启。

[乐羊子上。

乐羊子 （唱）杨柳微风轻拂面，

桃夭李秾柳含烟。

春色撩得人心乱，

三月哪是读书天？

（白）想我乐羊子往日游手好闲，好不自在！偏生娘子劝我年纪轻轻、求学要紧，还让我拜了先生，报了学馆。如今离家求学一年有余，对娘子实在想念！

（唱）今日趁先生离学馆，

我脚底抹油一溜烟。

一片归心急似箭，

带上书童把家还。（回头一看，未发现书童）

（白）欸，这童儿呢？

[书童背着书笈、雨伞气喘吁吁跑上。

书 童 （喊）等等我！（站定，弯腰，喘气）相公走得太快了，硬是筋斗扑爬都撵不上。

乐羊子 你这童儿，不知本相公思家心切哪！快走快走！

[二人绕场疾走，舞蹈。

乐羊子 （唱）涉过几条河，

又翻过几座山，

书 童 （欢欣雀跃）相公快看！

乐羊子 （唱）家门终于在眼前！

[乐羊子欢喜飞奔，差点被石头绊倒，书童赶紧将其扶住。

书 童 （故作凶狠）哪个背时砍脑壳的，大路上丢石头，绊倒我家相公，你赔啊？

乐羊子 休怪人家，只怪我心急，走太快了！

书 童 相公不是走得太快了，是飞得太矮了。

乐羊子 归心似箭嘛。哈哈……

书 童 这臭石头，哼！（踢石头，不小心脚尖挫地）哎哟！

[书童痛得抱脚跳，气急，捡起石头就扔，乐羊子发觉不对，赶紧阻拦。

乐羊子 且慢。

书 童 一块臭石头，相公舍不得呀？

乐羊子 （伸手）给我。

[书童交出“石头”，走到一边生气。

乐羊子 （左看右看）咦？天哪！这是……是块金子呀！

书 童 金子？（回过身，几步冲过来接过）我看看！（拿衣袖擦拭）哎呀！果然金闪闪的！（用牙一咬，陶醉，感慨）金子原来是这个味道啊！（赶紧捂住嘴巴，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把金子交还乐羊子，喜不自胜）恭喜相公——运气来了山都挡不到，跌个扑爬都捡到金元宝！

乐羊子 （唱）前不挨村后无店，

天降横财在眼前。

书 童 （唱）一锭黄金亮闪闪，（扳指头算）

要当好多好多吊钱！

乐羊子 （唱）买一间宽宽的大庭院，

再添几亩良田在院边。

书 童 （唱）最好还买一个烧烤店，

一天三顿都撸串串，

把肚儿撑得滚滚圆。

乐羊子 俗也！俗也！你这童儿，安知君子要远庖厨？

（唱）买一个童子跟你做伴，

给夫人再添些好衣衫。

书 童 多谢相公！

（唱）赶紧回家给夫人看，

送锭元宝讨她喜欢！

乐羊子 童儿，快快走起！

[二人欢天喜地跑下。

[二道幕启。

[乐羊子家。背景画面一扇窗户，窗外隐约可见一条小道伸向远山。舞台一侧放一架织布机。乐妻坐在机旁，低头织布。

乐 妻 （唱）日夜操劳抛梭引线，

安贫乐道为妻当贤。

喜我夫拜师求学如流从善，

只愿他蟾宫折桂名勒凌烟。

[内喊：“娘——子！”

[乐羊子与书童欢天喜地跑上。

乐羊子 （唱）一路高声把娘子唤，

欢天喜地到家门前！

娘子——

书 童 夫人，快开门喽！

[乐妻停机，侧耳细听。

乐 妻 奇怪，何人在外叫门？

乐羊子 娘子！快开门哪！

乐 妻 （听出声音）是相公！（赶忙上前开门）

[门开，乐羊子一个跟头跌进门来。

书 童 哎呀！相公行此大礼——你拜我也只有跟着拜嘛，（一头拜倒在地）见过夫人！

乐 妻 小童儿起来，休得取笑！（赶紧扶起乐羊子）相公拜师求学去，为何今日还家来？

乐羊子 为夫……

书 童 （忍不住抢话）夫人，相公要跟你报喜嘞！

乐 妻 报喜？莫非相公学业精进，先生有赏？

乐羊子 不是先生……

乐 妻 不是先生？

书 童 对，不是先生，是地生的。

乐 妻 地生的？

[乐妻一头雾水，书童得意洋洋将妻子引到凳上坐下。

乐羊子 娘子——

（唱）道一声娘子坐稳当，

听为夫与你说端详。取出黄金，举到妻子眼前。

（白）娘子请看！

乐 妻 （接过黄金）这是？

乐羊子 （唱）足赤黄金整十两。

书 童 十两哦！

乐 妻 （一惊而起）哪里来的？

乐羊子 （唱）天降横财在路旁。

书 童 路边捡的！

乐 妻 路边捡的？

乐羊子 （唱）福运来了山难挡，

地生黄金赠乐羊。

乐 妻 （扔到地上）什么“地生黄金”，分明他人之物！不义之财，当速速退还！

乐羊子 （赶紧拾起黄金）欸！路旁遗金，乃无主之物。

书 童 就是，路边金子，还给谁去？

乐 妻 你们……

（唱）相公他手握黄金不肯放

[乐羊子紧握黄金，摩挲。

乐 妻 （唱）小童他满面红光喜洋洋。

[书童看着黄金，喜不自胜。

乐 妻 （唱）该如何巧言来把道理讲，

待开口还需一番细思量。（沉

吟片刻）

（白）有了！（转身对乐羊子）相公——

乐羊子 娘子。

乐 妻 相公求学一年，想必苦读圣贤，为妻正好有事请教。

乐羊子 娘子请讲。

乐 妻 前日听说两个典故，“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为妻一知半解，还请相公指点一二。

书 童 盗泉之——水？嗟来之——食？

乐羊子 这个……

书 童 相公，我晓得了！夫人是想用这金子，去买好喝的、好吃的！

乐羊子 去去去！小童儿休得胡言。

乐 妻 怎么？相公莫非不晓得这典故？

书 童 咋会不晓得！我家相公天上知一半，地上晓得完！有……八斗米……还有那个……那个五驾马车！

乐羊子 你这童儿，那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书 童 对呀，我们相公的学问，有五大车！（伸出五根手指）

[乐妻忍不住“噗嗤”一笑，乐羊子无奈摇头。

乐 妻 相公既然晓得，还请讲来！

乐羊子 要我讲来？

乐 妻 讲来！

书 童 （撺掇）相公，讲来就讲来！

[乐羊子讲，乐妻听，书童跟着故事情节表演动作。

乐羊子 这“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语出《尸子》。说的是孔子讲学路过盗泉，人困马乏，口渴难当，但他宁愿忍受饥渴，也不饮泉中之水。

乐 妻 这是为何？

书 童 我晓得，这水肯定是苦的！

乐羊子 胡说！圣人是因为厌恶盗泉之名。

书 童 哦。

乐 妻 哎呀呀！圣人气节，令人敬佩！

乐羊子 确实令人敬佩呀！

乐 妻 那“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呢？

[乐羊子讲，乐妻听，书童仍跟着故事情节表演动作。

乐羊子 这“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语出《礼记》。说的是春秋之时，齐国遭遇饥荒，有个叫黔敖的富人，备好饭食，赈济饥民。一人经此路过，黔敖傲慢相呼：“喂！来吃饭！”哪知这饥民宁愿饿死，也不受此傲慢的施舍。

书 童 呀！那个人真的饿死了？

乐羊子 书中所载，是饿死了。

乐 妻 好一个廉洁自尊的君子！

书 童 原来这圣贤看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呢！

乐 妻 唉！

乐羊子 娘子为何叹气？

乐 妻 古圣先贤如此气节，今人却贪财爱物，枉费圣贤教导，好叫为妻伤感哪！

乐羊子 这……

书 童 是哪个没脸没皮的？贪财爱物，有辱圣贤！

乐 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书 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非——是我？

乐羊子 （羞愧）只怕是我。

书 童 啊？

乐 妻 相公——

（唱）守身持节前贤有榜样，

拾遗求利君子不应当。

名节更胜那黄金万两，

贪小利失大节实在荒唐。

乐羊子 （唱）娘子她一席话语重心长，

只听得乐羊子羞愧难当。

效圣贤重名节风清月朗，

下决心将黄金还回路旁。

（白）童儿，速速将黄金还回原处，以待失主！

书 童 是。（转身欲出门，乐羊子将其叫住）

乐羊子 回来。

书 童 相公？

乐羊子 这书笈太沉，就不用背来背去了，解下来吧！

[书童解下书笈，乐妻接过。

乐 妻 （看到笈中书卷）这些书卷？

书 童 夫人放心，是自己的，不是捡的。

乐 妻 书卷何必带回，留在学馆，也方便相公回去攻读。

书 童 相公不得回去了哦！

乐羊子 （阻拦已来不及）哎呀，童儿多嘴！

[书童心虚，退到一旁。

乐 妻 相公不回学馆了吗？

乐羊子 娘子，那学馆读书，实在烦闷得紧。

乐 妻 不经寒窗之苦，怎能金榜高中，何以报效家国？

乐羊子 娘子不知，为夫牵挂娘子，几欲成疾。

书 童 就是就是，相公太想念夫人了。整天“不是没味”，就是“夜里想妹”。

乐 妻 没味？还想妹？

乐羊子 嗐！那叫“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你这童儿，真该掌嘴！

书 童 哦哦哦，掌嘴，掌嘴！我自己来哈。（动作夸张，高举轻放）哎哟好痛！哎哟好痛！

乐 妻 罢罢罢！童儿，拿刀来！

书 童 啊？（吓得双腿一软，顺势躲在织机边）夫人，我说错了话，罪不至死吧！

乐 妻 我没怪你。

书 童 那……相公逃学，也不该挨刀呀！我去拿根篾条，你打他两下就算了。

乐 妻 你这童儿，竟在胡说。（起身拿刀，走向织机）

书 童 哎呀！杀人了！相公救我！

乐羊子 娘子，拿刀做甚？

乐 妻 引刀断布。

乐羊子 使不得使不得！

书 童 就是就是！小童儿大大有用，“死不得”的哦！

乐 妻 你这童儿，胡搅蛮缠，我只引刀断布。

书 童 断布？哦，（明白过来，站起身，抚胸口）吓死我了！

乐羊子 娘子，使不得呀！

书 童 相公莫怕，这下不得死了！

乐羊子 娘子——

（唱）这匹布它来得实属不易，

小蚕儿呕心血结茧吐丝。

娘子你三更眠来五更起，

一厘厘一寸寸终成丈匹。

今日里一刀下去前功弃，

荒废了多少辛劳和时日。

书 童 夫人，相公说得有理，这布不能断呢！

乐 妻 不能断吗？

乐羊子 不能断哪！

乐 妻 如若斩断？

乐羊子 就半途而废了！

书 童 是啊，就废了！

乐 妻 为人做事可以半途而废吗？

乐羊子 绝对不能！

乐 妻 既如此，相公就该回馆求学才是啊。

书 童 （旁白）刚刚还说织布，咋个又扯到读书了？读书人说话都这么东拉西扯吗？

乐 妻 织布、求学是一样道理——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书 童 （旁白）哦，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

乐羊子 娘子苦心，为夫愧煞！

（唱）多谢良言来规劝，

为夫这就回学馆。

从此青灯伴黄卷，

苦守寒窗读圣贤。

（白）不得功名，决不回还！

乐 妻 相公宏图大志，为妻幸甚！

乐羊子 童儿，收拾书包，我们回学馆去也。

书 童 好，顺路把金子也还了。

[书童重新背起书笈、雨伞，二人正欲出门。

乐 妻 相公且慢。

乐羊子 娘子还有何事？

[乐妻拿出衣衫。

乐 妻 为妻缝了一件新衣，春寒料峭，相公正好换上。

乐羊子 多谢娘子。

[乐妻帮乐羊子穿上衣衫，二人深情凝视。音乐起。

书 童 哎呀，又撒狗粮——我啥子都没看到哈。（虚遮双眼，从指缝里偷看）

乐羊子 （念）家有贤妻堪美满，

乐 妻 （念）郎君勤勉日子甜。

羊、妻 （同念）夫唱妇随胜天仙！（深情相拥）

书 童 （撑伞遮挡，对观众）嘿，不准看！

[定位光中造型。幕落。剧终。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