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彩虹的蛇

2024-10-11 00:00:00卡赛佩/著翟延平乔宗玉/译
剧作家 2024年5期

时 间 当代

地 点 郊外、集市、阿斯特家

人 物 猎人 男人甲 男人乙 阿斯特 苔丝 克洛伊

第一幕

[舞台前端。刺眼的光线亮起。猎人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睡着了。他身边有一把木头步枪,两个男人在不远处望着他。男人甲穿白大褂,男人乙的裤子熨烫得非常齐整。

[舞台上播放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歌曲《时间和真理的胜利》,20至25秒。音乐渐弱,停止。

男人甲 这个人怎么还拿着步枪?(指向猎人)

男人乙 那玩意儿是蒙人的把戏,甭在意!……你没看见?不就一把木枪……咱们照旧行动,小心点儿就行,他没准会瞄准谁!

男人甲 有必要这样吗?

男人乙 他故意装成这样,为了……

男人甲 为了好玩!

男人乙 或者因为疯狂。

男人甲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必须得把这当回事儿,不是吗?……你说呢?

男人乙 他们把我派到这儿来,就是给你备上帮手。我已经准备好了,眼前就是一个靠在树上睡觉的猎人。

男人甲 也许他会开枪!

男人乙 不会的,他不知道怎么杀人。你看他那熊样!

男人甲 你逗我玩吧?我不爱动脑筋……

男人乙 你说得对,咱们得辨清形势。

男人甲 那他怎么回事儿?(指向猎人)

男人乙 你没看出来吗?……有的人活在理智中,有的人活在疯狂中。他现在一动不动,可一旦获得自由,就会漫无目的地游荡,到处惹麻烦……他们是这么说的。

男人甲 不识时务的人!

男人乙 要是他真开枪怎么办?

男人甲 他肯定会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

男人乙 (微笑)他就会环顾四周,找个人下手……

男人甲 他半分清醒半分疯癫?

男人乙 或许他会杀人!

男人甲 但他不能杀人呀!

男人乙 可我们采取点预防措施还是必要的。

男人甲 他就像牙膏般磨人。

男人乙 疯狂的白色牙膏!

男人甲 把他列为疯子,送进精神病院吧。

男人乙 哪怕他放了空枪也行呀!

男人甲 怎么办呢?

男人乙 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他可以哄自己乐呵,也算一劳永逸。

[猎人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男人甲和男人乙立即沉默。猎人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来,打了几声哈欠,用一只手遮着阳光,观察两人。他脚上的铁链把他锁在树上。

猎 人 你们是谁?

男人甲 那你是谁?

猎 人 你们看不出我正被绑在树上吗?

男人甲 你想要怎么样?

猎 人 你们应该能够看得出呀!

男人甲 就因为你打扮成猎人?

猎 人 没错。

男人甲 你带步枪干什么?

猎 人 那是我的装备,你们……我本来打算穿一件夹克出门的——这铁链是怎么回事?你们好像不想让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吧?!……也许这也关系着你们的命运,但请把我的脚链解开吧!

男人乙 (胆怯地)我有钥匙。(右手伸进裤兜里寻找钥匙,几秒钟后从口袋里掏出几件东西——铁指套、面包片、钞票,最后是钥匙)在这儿呢……就这样吧!(把钥匙交给男人甲,男人甲接过钥匙仔细查看)

男人甲 我们要打开锁吗?

男人乙 不打开吗?

男人甲 把这个打扮成猎人模样到处咆哮、惹是生非的疯子放了?

猎 人 那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男人甲 (突然)你想要干什么?

猎 人 想离开,松开我的脚链吧。

[男人甲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钥匙,几乎充满恐惧,缓慢地走向猎人。他把钥匙插进挂锁里,然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猎 人 这是你们仪式的一部分,还是……

男人乙 (兴奋)白大褂,我的天哪,我必须去找白大褂!

猎 人 你们一直看着我呢吗?

男人甲 只是因为迫不得已!

猎 人 你们两个就这样一直盯着我?

男人乙 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才给你上了脚链!

猎 人 迫不得已?

男人甲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迫不得已!

男人乙 再加上,我们为了维护他人的尊严……

猎 人 你们就这样穿上这讲究的行头?

男人乙 难道给你穿上?

猎 人 你的脑子反应真快。

男人甲 他脑子有反应吗?

猎 人 白大褂……

男人甲 锁住你的脚……

男人乙 一个装扮成猎人的疯子胡言乱语……

[暗场。几秒钟的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时间和真理的胜利》。换景。

[舞台中央,灯光亮起。继续播放音乐《时间和真理的胜利》。

[舞台上有一张旧沙发、一个书柜和一张写字台,上面摆着锅和盘子、玻璃杯和半满的瓶子、一些书,以及一台收音机播放音乐和广播。一盏灯照亮了整个房间。背景是一个大落地窗。阿斯特和苔丝坐在沙发上沉思。他们都四十多岁,穿着优雅而精致。阿斯特站了起来,踱步,抽烟,停下,盯着落地窗几秒钟,坐回沙发。音乐停止。

阿斯特 要是我们能有点儿消息就好了!

苔 丝 你还在等什么?

阿斯特 我不知道……也许等电话。(起身从酒架上拿起一瓶威士忌)我们喝点酒,好吗?

苔 丝 半杯吧!

[阿斯特倒了半杯酒,递给苔丝,然后继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沉默。阿斯特和苔丝啜饮着酒,陷入沉思。

阿斯特 (看着酒杯)这真是个荒谬的游戏!

苔 丝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荒谬的?

阿斯特 非人的野蛮!

苔 丝 对谁野蛮了?

阿斯特 那些参与其中的人不受惩罚,还会被人夸赞,维护公正的天平在这类那类事情上时常悬而不定……

苔 丝 为人处事最简便的方法便是进行有效的条件交换,想得到宝贵资源就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

阿斯特 对!无论何时。

苔 丝 他们能怎样?

阿斯特 (喝酒)他们想要以适当的方式行动。

苔 丝 (笑)凡事有风险,世事难两全……

[电话响了。阿斯特冲向电话。

阿斯特 对,啊……不行……我认为……什么?好!(声音颤抖)不,不……苔丝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待在这儿。哼……不!……你一有确切消息就赶紧过来!(挂断电话)是克洛伊打来的……

苔 丝 她说?

阿斯特 还没决定,还在黑暗中摸索……你不能……

苔 丝 这不就是游戏的一部分吗?(微笑)

阿斯特 游戏?

苔 丝 我们的游戏……也是他们的游戏!

阿斯特 对!现在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王牌。

苔 丝 完全没有?

阿斯特 维护正义的同时,也得维护一种模糊的社会性,这很重要。

苔 丝 在什么情况下?

阿斯特 不在任何情况下……现实可能看起来相反,我们见到的只是表象。即便你诉诸正义,你也非常清楚,自己受更高利益约束……游戏中不能涉及任何风险。

[阿斯特的电话又响了,他听了一会儿,然后挂断。

阿斯特 此事还掌握在委员会手中。克洛伊要来了,形势似乎正在好转。

苔 丝 主持正义的部门也在胡搞!

阿斯特 (狡猾地)安静下!

苔 丝 (冷静地)你有没有负罪感?

阿斯特 负罪?(摆弄玻璃杯,摇晃它,看着杯子里的酒,偶尔喝一口)在某些情况下,谁会被判有罪?……很多人自以为是,忘记谨慎行事。

苔 丝 也就是所谓的被逼无奈行事。

阿斯特 (喝酒,再次倒满玻璃杯)我没什么可期望的,也没什么可寻求的,一切取决于别人的意志。(喝酒,打哈欠,喝酒)

苔 丝 去睡觉吧,这对你好些!

阿斯特 然后呢?……一旦我醒来,我必须和我认为是朋友的人斗争……退却,则显得懦弱。

苔 丝 这将会是出人意料的举动。

阿斯特 会有……会有……

苔 丝 你必须得适应环境……

阿斯特 (喝酒)我们将从克洛伊那里知道我们的朋友在干什么。

苔 丝 人们会基于事实和影响做出每个决定……不要忘记,有影响力的成员站在我们这边。

阿斯特 对……我们成功地把那些与我们有共同利益的人拉到了我们这边……腐败而合法地(微笑)……这是根据我们和朋友的需求,强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唯一方法。

苔 丝 一个值得你骄傲的告白。

阿斯特 我要说的是,我们仍然是受人尊敬的,我们是某个强而有力的经济利益集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些外人只会恶意评判和歧视我们……(喝酒)但我相信,当利益发生冲突时,一切都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当权者必然会倒向那些(喝酒)……

苔 丝 你还在喝酒吗?

阿斯特 在等待的时候,我还应该做什么?

苔 丝 是的!(拿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沉默几秒钟)你好!……是的,请……啊?……是的,我是苔丝……啊,好,好……谢谢!(挂上电话,拨打另一个号码)……你好,你好!!!(朝阿斯特)他们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

阿斯特 朋友?(喝酒)

苔 丝 睡吧,你喝醉了!

[阿斯特踉踉跄跄地走到落地窗前,缓慢而艰难地移动,同时喝着酒,坐立不安,出汗,咒骂。苔丝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酒杯,喝着酒。

[光暗。换景。

[几秒钟的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时间和真理的胜利》。

[舞台前端。中央摆着一个大转盘,吊在一根杆子上,分为两半:一半是红底白字“生”,另一半是白底红字“死”。转盘上有一个指针,猎人偶尔会让它旋转。男人甲和男人乙在转盘旁边观看。几秒钟后,男人甲和男人乙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放在轮子旁边的地上。一旦轮子停止,获胜者将赢得地上的硬币。男人甲总是赌“死”。男人乙总是赌“生”。上述重复了三四次。突然暗场,然后是光启。在转盘旁,有一个巨大的橡胶人偶。猎人站在地上,穿着紧身衣,双脚被绑住。男人甲和男人乙慢慢地向人偶走近,他们在人偶面前鞠躬,然后将头转向一侧,厌恶地吐在地上。与此同时,猎人试图摆脱束缚,他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几乎无法动弹。他动了动嘴,发出胡乱的“无厘头”的声音。男人甲和男人乙笑着走开了。灯暗。

[乳白色刺眼的光亮起。男人甲和男人乙挥舞着两根金属棒,笨拙地挪动到舞台中心进行决斗。金属棒伴随着尖锐、高亢的音乐节拍碰撞了15至20秒。男人甲和男人乙在空中旋转他们的金属棒,并走向人偶。猎人再也不能动了,一味地呻吟。

[背景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时间和真理的胜利》响起。

[男人甲和男人乙到达猎人和人偶附近,威胁性地举起他们的金属棒。

[光暗。

[一声大叫。

[光亮。

[人偶瘫软。

[男人甲和男人乙警惕地站着,一动不动。

[金属棒不见了。

[一声呻吟,猎人的腿出现在人偶下面。

[猎人看似摆脱束缚,和人偶混战,筋疲力尽地倒下。

[男人甲和男人乙聚精会神,鼓掌。

[音乐。

[一声大叫。

[呻吟中,猎人一动不动。男人甲和男人乙给他穿衣服,嘲笑他,把他拖下舞台。

[光暗。换景。

[苔丝仍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时不时啜饮。她站了起来,突然,一辆汽车靠近的声音传来。苔丝紧张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刹车声,车门“砰”一声关上了。苔丝喝酒。

[两声局促的敲门声。

克洛伊 我是克洛伊,快开门。

[苔丝放下酒杯,点了一支烟,慢慢地走到法式门口,打开门。

克洛伊 晚上好。

[年轻而优雅的克洛伊站在门口。

苔 丝 晚上好!

[克洛伊走进来。

苔 丝 嗯?

克洛伊 我认为一切都很顺利……似乎倾向于……

苔 丝 做了安排?

克洛伊 已启动机制,召开委员会等会议,他们只担心,指控会像是一种政治失败!

苔 丝 他们想要怎样?

克洛伊 我们拭目以待……现在只需要权衡利弊。现在插手干预,不一定合适……有罪的判决,意味着灾难,他们知道这一点!……所以要么掩盖这一切,要么判无罪。

苔 丝 我们呢?

克洛伊 弃船?……赌注很高,你不可能得到一切!……共同利益大,相互捆绑牢固,并不断加强。现在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得以某种方式脱身。

[苔丝重新倒满酒杯,喝酒。

苔 丝 喝一杯?

克洛伊 不了……阿斯特喝醉了吗?

苔 丝 对!

克洛伊 这样挺好——不必为眼前的事忧心忡忡。

苔 丝 他正在履行上级委托给他的使命。你不能怪他,他需要帮助……现在……

克洛伊 以恰当的方式来褒扬我们参与的盛大奇观,其中每个……

苔 丝 你所追求的?

克洛伊 你所没意识到的,苔丝。硬币的另一面,所有这些……阿斯特才是这场比赛的裁判!

苔 丝 继续待在泥潭里?

克洛伊 继续待在里面吧。感谢上帝,我还可以自己驾驭形势。

苔 丝 阿斯特该怎么办?

克洛伊 无论如何,他用一瓶醇香的威士忌克服了挫折。睡眠,是一个更安全的避难所,甚至可能是一个很有趣的避难所。

[苔丝喝酒。

克洛伊 如果你认为酒精比现实更健康,那就像阿斯特那样做。

苔 丝 (喝酒)我环顾四周,我能在我旁边找到谁?

克洛伊 朋友呢?

苔 丝 我不知道……我试过了,我打电话了……毕竟,我们曾经属于一类人……我也是……

克洛伊 那你现在会怎么做?

苔 丝 我要捍卫尊严!

克洛伊 不是尊严的问题,而是要知道,如何在正确的时间里打牌并等待……一切皆有可能。毕竟,阿斯特对这种赌博了如指掌。

苔 丝 (喝酒)他想……(喊)他想!!!

克洛伊 他们就是在赌,看能不能火上一把!一旦火点起来,如果公司好,大家非得火上一把!

苔 丝 我们也会火吗?

[灯暗。换景。

[几秒钟的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时间和真理的胜利》。

[舞台前端。

[光——日出的黄粉色。

[一侧摆着卖人偶的烂摊位。摊位前面有一把椅子,上面有一个大人偶,摊位后面是猎人。

[苔丝环顾四周。

[阿斯特沿着舞台幕布从一边跑到另一边,流汗,喝酒,低声咒骂。

[苔丝带着自信的气息走向前。

[猎人看了她一会儿,在摊位前交叉双臂,低着头打瞌睡。

[苔丝走近摊位。

苔 丝 嘿,诚实的人!嘿,诚实的人!

[猎人抬起头,看着她,点点头。

苔 丝 人偶,这个人偶(指着椅子上的人偶)多少钱?

猎 人 没价钱。

苔 丝 没价钱?

猎 人 就是没价格。

苔 丝 不卖吗?

猎 人 你会卖掉一个人吗?

苔 丝 开个价吧,别胡说了,那就是个人偶!

猎 人 你没见过衣衫褴褛的人吗?

苔 丝 衣衫褴褛的人?

猎 人 对!……给优雅女人准备的衣衫褴褛的男人!

[苔丝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的衣服。

猎 人 你为什么要买衣衫褴褛的男人?

苔 丝 我不想买男人,我只想要人偶!

猎 人 如果他不愿意呢?

苔 丝 他是谁?

猎 人 衣衫褴褛的人!

苔 丝 得了,别胡说八道了。

猎 人 没错,布偶人也有自己的思想!

苔 丝 多少钱?

猎 人 你觉得衣衫褴褛的男人值多少钱?

苔 丝 你疯了吧!

猎 人 你说我疯,就因为我不想卖衣衫褴褛的人?

苔 丝 它只是个人偶而已!

猎 人 但他是我的邻居生下的。

苔 丝 什么?!!!

猎 人 他长得很像他父亲……

[苔丝走开了。

猎 人 你要走了吗?

苔 丝 (停下脚步)你想要怎样?

猎 人 你为什么要买衣衫褴褛的人?

苔 丝 我喜欢它,它看起来很奇特,几乎就像……

猎 人 为什么要他?

苔 丝 你喜欢它吗?

猎 人 我想知道买布偶人又能干什么……又能怎样?

苔 丝 嗯?(饶有兴致地看着人偶)放在衣柜里,挂在墙上,或者放在白色的大衣柜旁边……或者当枕头……

猎 人 用别针把他挂起来?

苔 丝 对,用别针挂。

猎 人 他被扎出血怎么办?

苔 丝 血?

猎 人 他是个男人!

苔 丝 (坚决)开个价!!!

猎 人 那个人能值多少钱?

苔 丝 是枕头!(大笑)

猎 人 用针扎很痛。

苔 丝 枕头你卖多少钱?

猎 人 你结婚了吗?

苔 丝 (惊讶)是的,问这干什么?

猎 人 好吧,把你的丈夫给我作为回报吧。

苔 丝 什么!?

猎 人 你丈夫……他不是男人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用一个人交换另一个人……这不是一个不利的交易——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懂得如何成为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你的丈夫则会成为非常好的衣衫褴褛的男人!

苔 丝 你一定是疯了!

猎 人 而这个人(指着椅子上的人偶),难道这个躺在椅子上的男人只能做枕头吗?

苔 丝 它只是布做的呀!

猎 人 人的痛感呢?

苔 丝 什么?

猎 人 你丈夫的肉里会被别针扎吗?

苔 丝 别针?

猎 人 光滑、柔顺、溢香的肌肤!

苔 丝 这玩意儿到底多少钱?

猎 人 还想买吗?

苔 丝 我跟你说过……放壁橱,或白色衣柜里面……

猎 人 布偶人已经有人买了!

苔 丝 买了?

猎 人 你丈夫!

苔 丝 我丈夫?

猎 人 离开吧,衣衫褴褛的男人生下来就是要被卖的。

苔 丝 被谁卖?

猎 人 他的母亲在他还在子宫里的时候就把他卖了……这就是命运。

苔 丝 他一直住在哪里?

猎 人 在这把椅子上……一直只住在这把椅子上。

苔 丝 一辈子待在椅子上?

猎 人 他还能住在哪儿?

苔 丝 一把椅子!

猎 人 他可不愿离开那里……

苔 丝 (微笑)椅子我也买了!(打开手袋)

第二幕

[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复活》15至20秒。

[晨曦。

[阿斯特踉踉跄跄地走进来,用手指揉了揉眼睛。他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乱糟糟的。他停在沙发旁边,环顾四周一会儿,走到酒瓶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音乐停止。

阿斯特 最好,最好是……(环顾四周)苔丝?(喊)苔丝!!!

[苔丝出现,衣服和头发凌乱。

苔 丝 怎么了,怎么了?

阿斯特 昨晚,昨晚……

苔 丝 克洛伊来过了,当时你肚子里装了一夸脱的威士忌。

阿斯特 情况如何?

苔 丝 没什么,没什么,还得等。

阿斯特 你确定他们不会采取任何法律行动吗?

苔 丝 我想是的……克洛伊是这么说的。

阿斯特 她现在在哪里?

苔 丝 在城里,一有消息,她就会打电话。

[阿斯特走出房间,环顾四周,点燃一支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然后喝酒,打电话。接着,他躺在沙发上抽烟……两声急促的敲击声,敲响了落地窗。阿斯特跳起来,很激动。外面的人又敲了一下,开始说话。

猎 人 有人吗?

[阿斯特带着极大的犹豫和恐惧,走到法式门前,打开门。

猎 人 早上好,先生,早上好……我可以进来吗?

阿斯特 (惊讶)嗯?……哦,可以!可以!!!

猎 人 谢谢,非常感谢!(走进来,把步枪放在落地窗边,走到房子中间)

[阿斯特跟在后面,警惕地看着他。

猎 人 你知道吗?你知道?我路过,想进来看看,先生们是否需要什么。

阿斯特 (惊讶)什么?!

猎 人 我看到里面灯亮着……我是不是不应该……

阿斯特 (接近猎人)没事儿,当然……(自信地)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猎 人 这一点也不重要……其实我没说过!

阿斯特 (困惑)你没有?那……我不明白……对不起,我今天早上脑袋这么糊涂!

猎 人 你当时正要问名字……就这样,一切就这样……我来你家,并不意味着你必须要知道我的名字!

阿斯特 你说什么?

猎 人 我亲爱的先生,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你就得主动问我,但你没问……对不对?……你刚才觉得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并不重要,现在你又想知道我的名字了,为什么?

阿斯特 (惊讶)为什么?……你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然后……也没什么,没什么!想知道你名字,只是出于礼貌!

猎 人 我的名字没有意义,我可能叫这叫那……你看,并不能代表我个人什么,我只有平庸的外表——就这样……

阿斯特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阿斯特坐立不安,喝酒,咒骂着计算器、算盘和黑板。

[猎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舞台播放音乐《复活》。“谁在演奏锤子?……青金石和灰烬的流动?……经济体系……迷路的人偶在被抢劫的城市中徘徊……脸被黑色和腐蚀性烟灰搞得伤痕累累……身体因狡猾的欺骗而变形……溃疡是由穿着燕尾服的男人背的谷壳……”

[音乐停止。

[黑暗几秒钟。

[苔丝正在玩一个人偶,她把很长的针扎进去,似乎在进行一种神奇的仪式。

[阿斯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喝酒。突然,他站了起来。

[猎人一动不动。

阿斯特 嗯?

猎 人 很高兴和你交谈。

阿斯特 你完全疯了!(转过身,慢慢走到架子上拿起威士忌酒瓶)你喝酒吗?

猎 人 水!

阿斯特 水?

猎 人 我需要水,过去几天发烧,疲惫流汗,我脱水……

阿斯特 我没有水,只有酒……你生病了吗?

猎 人 我病了!

阿斯特 你打猎吗?

猎 人 这是我的职业。

阿斯特 你靠打猎为生吗?

猎 人 我是一名职业猎人!

阿斯特 什么?你真的疯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猎 人 我也许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然而,我必须跟你说说你的事儿。

阿斯特 我怎么了?

猎 人 来吧,我亲爱的先生,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来这儿。也许……

阿斯特 你想说什么?

猎 人 (微笑)说什么?……你听错了,亲爱的先生!

阿斯特 (愤怒)别再叫我“亲爱的先生”!你只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勒索者!

猎 人 也许……

阿斯特 你想要多少钱?

猎 人 钱?

阿斯特 告诉我你想要多少?一百万,一千万,还是一个亿?

猎 人 你搞错了。

阿斯特 嗯?

猎 人 我想和你谈谈。

阿斯特 谈谈?……你疯了!

猎 人 你不愿意吗?

阿斯特 对我有什么好处?

猎 人 我会走的……会离开的……(笑)

阿斯特 你想要说什么?

猎 人 你愿意接受指控,放弃为自己辩护吗?

阿斯特 (惊慌)你难道是警察吗?

猎 人 也许吧,但我没有任何权力。

阿斯特 你又要开始唠叨了?

猎 人 我们有事没办成之前,都会这样那样地啰嗦。

阿斯特 什么事情?

猎 人 你的,你的……你的游戏始终基于投机取巧,就是为了想方设法通过操作给自己带来好处。像其他企业一样,编织密集的共谋网落,从中渔利,并免受惩罚。你,我亲爱的先生,是个非常好的渔夫……我看得懂你的套路!

阿斯特 住口,住口!(喝酒)

猎 人 你试过喝水吗?

阿斯特 你想要怎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水?只有一杯威士忌才能让我自在!每个人都这样!试试吧!你想喝点吗?

猎 人 我必须喝水,我发烧脱水了。

阿斯特 你是个坏人!(喝酒,瘫倒在沙发上)

猎 人 你哪儿来的权力?

阿斯特 权力,什么权力?

猎 人 付诸暴行的权力!你才是真正的头儿!

阿斯特 对!(喝酒,双手抱头几秒钟,尔后抬起头,充满傲慢)你难道当过布道者怎么的,说话这么啰嗦?

猎 人 (微笑)也许……是的,我猜,嗯……只是我不记得这几年自己都做过什么了……几乎可以肯定,我肯定曾经做过布道者。

阿斯特 这就是为什么你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甚至……语无伦次……说着一件事又跳到另一件事上,不断转换话题,时而狡诈地在一个问题上发力……(微笑)你简直像蜜蜂一样忙忙叨叨!

猎 人 那我的乐趣呢?我的蜂蜜在哪儿?

阿斯特 肯定有!

猎 人 你的呢?

阿斯特 现在在威士忌中,曾经……(起身,越来越踉跄,喝酒)

猎 人 那你和其他人的关系呢?

阿斯特 其他人?!

猎 人 比如一个死人?

阿斯特 (大喊)闭嘴,闭嘴……你……勒索者,这个勒索者……

猎 人 冷静点。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死了个人吗!

[阿斯特不安地喘息,喝酒,咒骂着计算器、算盘和黑板。

[灯暗。

[播放音乐《复活》。

[舞台前端。

[一边摆着破烂的摊床。摊位后面是猎人。前面带人偶的椅子不在了。

[克洛伊迈着自信的步伐前进。

[猎人看了她一会儿,双臂交叉,在摊位上低头打瞌睡。

[克洛伊快步走向摊位。

[音乐停止。

克洛伊 好人,嘿,好人!

[猎人抬起头,看着她,眨眼。

克洛伊 那个人偶,那个在那里的人偶……卖了吗?

猎 人 什么?

克洛伊 那个布偶人!

猎 人 那个衣衫褴褛的布偶人是个男人!

克洛伊 男人?

猎 人 可能是个男人,不是吗?

克洛伊 无所谓男人还是布偶人,他被人买走了吗?

猎 人 每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都是可以被卖掉的!

克洛伊 为什么会这样?

猎 人 他们夺走了他唯一的谋生手段!

克洛伊 他住在哪里?

猎 人 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上……(呜咽)

克洛伊 为了一把椅子哭泣?

猎 人 (还在呜咽)为了真实的生活……

克洛伊 人偶去哪儿了?

猎 人 被处决……你想要怎样?我只是一个卖人偶的猎人……我又能怎样?……现实不属于我。一切都在改变或被改变,如果有人想要改变它……你看?……我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猎人!我穿衣服,同时,我卖人偶……生活所迫……我以打猎为生,实际上,我是个人偶贩子。

克洛伊 连椅子上的那个旧人偶也卖?

猎 人 那是枕头,是的……它将永远是个专业的人偶,它也是个枕头……(呜咽)我卖了它!

克洛伊 为了生存?

[猎人双臂交叉低下头,不时畏缩。

克洛伊 他把它卖了,因为他不得不卖掉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环顾四周)黎明……(几乎是自言自语)还有一盏灯,似乎存在于我们每一个期待它存在的人身上!(环顾四周),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考虑,(微笑)一个人偶……一把椅子……一个有趣的老人——他是猎人……现在我可以买什么?(严肃)买另一个人偶?……嘿嘿!(用一只手摇猎人的头)嘿,你要卖给我什么?

[猎人抬起头,环顾四周,盯着那个女人,靠在长椅上。半晌,他站起来,抱着一个旧的人偶,一只手拖着椅子,一言不发地把椅子放在摊位前,并擦了擦他的猎人服。

猎 人 你是说……

克洛伊 一个新的人偶?

猎 人 一个类似的……你要一模一样的?

克洛伊 你卖吗?

猎 人 一切都卖给那些有购买能力的人。

克洛伊 他是活的吗?

猎 人 他有椅子了!

克洛伊 真实的东西……

猎 人 (带着讽刺和忧郁)来吧……你买他!

克洛伊 多少钱?

猎 人 对于那些能出得起价的人来说,什么都有价,都能买!

克洛伊 (悲伤)也许他会活得更好……(低声说)我也是坐在椅子上被人买走的。

猎 人 一个过去的人偶,现在是一个富有的买家……谁卖的?

克洛伊 你……不记得了?

猎 人 (凝视着她)不记得了!……我卖了多少人偶?……我是个猎人,也是人偶推销员……

克洛伊 旷古的童谣!

猎 人 我只会唱这个。

克洛伊 我可以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猎 人 (试图装出惊奇的神色)真的吗?!

克洛伊 我有一把全新的椅子可以坐。

猎 人 甚至可能是一个宝座,前面铺着绵延不绝的红地毯……

克洛伊 现在我也想买一个人偶,因为我能买得起!

猎 人 我理解你,夫人!

克洛伊 为什么会有奇怪的黎明之光?

猎 人 (忧郁)我和我那不再熟悉的人偶生活在一起!

[光暗。播放音乐《复活》几秒钟,突然中断。

[换景。窗外是傍晚的第一缕阴影。

阿斯特 有人谈到了一个男人……也许是一个死人?(喝酒)

猎 人 一个冒险的游戏。

阿斯特 有什么风险?

猎 人 谁也救不了你!

阿斯特 我从来不是骗子!

猎 人 当然不是通常意义的伪善,你们自满、狡猾,最后还害死了一个人……我错了吗?不!我相信我完全是对的。

阿斯特 (冷静)你是一个肮脏的勒索者!

猎 人 你很了解那个人吗?

阿斯特 谁?

猎 人 那个死人,自杀的……

阿斯特 住口!

猎 人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我脑子不糊涂,也想知道真相,我很难理解这件事!

阿斯特 世事变幻,你知道的!

猎 人 难道这黑暗之风就能吹得如此势不可挡?

阿斯特 有时黑暗家族中也不容忍任何错误!

猎 人 我理解你的失望,但是……你仍然还是那黑暗家族中的一分子……你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斯特满意地笑了笑。

猎 人 我现在就要走了,我亲爱的先生!(向门走去)我要去打猎,我必须去!我在这里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来到门口,撞见了克洛伊)

克洛伊 这位先生要走了吗?

[猎人停下脚步,给克洛伊让路,跟着她。

阿斯特 你说什么?

猎 人 (指着克洛伊)她是你的妻子?

克洛伊 是执行秘书!

苔 丝 (突然出现,对猎人说)你是谁?

猎 人 猎人!

苔 丝 你的幽默不好笑!

猎 人 为自己祈祷吧!

苔 丝 什么?

猎 人 你们懂得各种黑金操作。

克洛伊 黑金?

猎 人 我不是在谈论一个死人……但为什么会死……那个自杀的!

苔 丝 你知道那件事吗?

[阿斯特暗示他不知道事件,耸耸肩。

苔 丝 (冷静而镇定)他是你的亲戚吗?

猎 人 不只如此,不只如此,我亲爱的女士……

阿斯特 (微笑,喝酒)他完全疯了,随他说。

猎 人 这是当前赌局的一部分。

苔 丝 (挑衅)赌桌从不说谎!

猎 人 它能说谎!

苔 丝 嗯?

猎 人 没什么,先生们把一切都押在了暴力上……

苔 丝 ……暴力?

克洛伊 (打断)你知道游戏将如何结束!

猎 人 (不情愿地)靠你的权力?

克洛伊 确实如此!

猎 人 (对克洛伊)你是怎么干的?

克洛伊 我只是服从命令……

猎 人 (指着阿斯特)那他呢?

克洛伊 他只是在等电话响。

[苔丝向自己的杯子里再次倒满酒。

猎 人 你为什么充满恨意地说这句话?

克洛伊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太难了……

猎 人 商业道德都到哪里去了?……你还记得那个从十五楼跳下来的先生吗?

阿斯特 (尖叫)住口!

苔 丝 执行秘书才是杀手代表!

克洛伊 我不得不这样!

猎 人 十五层楼很高……

阿斯特 没错,但抵不上离岸银行里的1亿美元……

猎 人 我明白了……

阿斯特 (喊)下地狱去吧!

苔 丝 而且,在开曼群岛的银行还开设了一个账户……

阿斯特 (冷静地)这个问题以最一致的方式得到补救,我们对不幸的投资者进行了重新规范,已经支付了大笔支票。

猎 人 (对苔丝说)那你呢?

苔 丝 (喝酒)从十五楼跳下去,真的是非凡的跳跃!

克洛伊 (冷冷地)我希望大家非常清楚我的能力。

猎 人 新经济帝国的继承者?

[电话响了。

苔 丝 (接电话)对,对……啊!!!……谢谢……一会见!!!(挂断电话)调查委员会对各项指控做出了判决——“他的行为并非出于主观故意,也不属于犯罪意图”。

阿斯特 (对猎人微笑)你说呢?

猎 人 这是我所预料到的,我只是一名猎人,而且……

阿斯特 够了!

猎 人 那十五楼呢?

阿斯特 苔丝,再来杯威士忌……

苔 丝 很快你就会像我一样喝醉的。(笑)

阿斯特 卷起袖子……这是一场很好的争论!(喝酒,然后大喊)让开!

[阿斯特喝酒,出汗,诅咒,激动地走动。

[音乐——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的《复活》响起几秒钟。

[光暗。

[换景。

[舞台前端,亮起灯光。

[猎人坐在地上,靠着树,手里抓着锁在他手腕上的铁链,若有所思地掂量着它。男人甲和男人乙在他旁边微笑着。

[扬声器不厌其烦地重复播放着:“他的行为并非出于主观故意,也不属于犯罪意图。”

猎 人 把我绑回树上吧,这样我就不会再走动了……堵上我的耳朵,这样我就听不到这句话了。

[男人甲和男人乙摇摇头,笑了起来。

[光线变得刺眼,扬声器处于最大音量,其间重复穿插着剧烈、刺耳的声音。

[突然沉默。

[光暗。一声枪响。

[剧终。

责任编辑 王彩君 刘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