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强调原文与译作之间的平等关系以及译者的主导作用,提倡采用重构性翻译策略以期在译文中彰显女性的存在。运用路易斯·冯·弗罗托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从增补、加前言脚注及劫持等关键策略的角度出发,对《爱》迄今唯一的汉译本——顾悦先生的译本进行深入剖析。莫里森的《爱》包含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的自我救赎以及互助等丰富的女权主义议题。作为男性译者,顾悦先生在此书的翻译过程中,巧妙地运用了三种翻译策略。他不仅通过追加及补充,使原文在女性主义立场上更加完善且充满活力,借助脚注,帮助读者深入理解和感同身受女性角色的经历,还通过劫持使得译文超越原文文字的限制,将女性的文字解读得淋漓尽致。这些策略的运用,充分发挥了译者的主观能动性,打破了女性视角的局限,以男性视角审视女性角色,突显了女性的主体地位,加强了译文中蕴含的女性意识和思想表达,实现了雌雄同体的效果。
关键词:女性主义翻译;《爱》;男性译者;策略研究
中图分类号:H0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7-0164-04
A Study of Feminist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the Chinese Version
of Toni Morrison’s Love
Bai JingGuo Zhiy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Harbi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01)
Abstract: Feminist translation theory underscores the equ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original text and the translated text, along with the translator’s pivotal role, advocating the implementation of r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o underscore the presence of women in the translation text. Based on the feminist translation theory of Luise von Flotow, this paper make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only Chinese translation of Love so far, Mr.Gu Yue ’s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key strategies such as supplementing, adding prefaces and footnotes, and hijacking. Morrison’s Love encapsulates rich feminist themes such as the awakening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women’s self-redemption, and mutual assistance. As a male translator, Mr. Gu Yue skillfully uses thre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ng this book. He not only makes the original text more perfect and full of vitality in the feminist position by adding and supplementing, but also helps readers deeply understand and empathize with the experience of female characters with the help of footnotes. Moreover, he makes the translation go beyond the limitations of the original text by hijacking and interprets the female text incisively and vividly. The application of these strategies fully leverages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e initiative, breaks the limitation of female perspective, scrutinizes female roles from the male perspective, highlights the female subject position, fortifies the female consciousness and ideological expression embedded in the translation, and achieves the effect of androgyny.
Keywords: feminist translation; Love; male translator; strategy study
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2019年)是美国首位黑人女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其创作充满激情和深度,作品主题聚焦美国黑人群体,尽管篇幅简短,但诗意盎然。2003年莫里森出版的小说《爱》以民权运动为历史背景,扎根于美国非裔群体的生活土壤,讲述了成功的商人科西强娶孙女克里斯汀小时候的好友,年仅11岁的留心为第二任妻子,引发了妻子、儿媳和孙女严重的身份危机和多重家庭矛盾的故事,展现了克丽斯汀与留心之间的姐妹深情从破裂到愈合的曲折过程,诠释了女性自我救赎与自我意识的觉醒。
顾悦是《爱》目前唯一汉译本的译者,他坦言,“读莫里森的书注定无法放松心情。在美丽的语言与精巧的结构之后是巨大的沉重。然而她的沉重便是她的标志。直面苦难,直视人性中挥之不去的幽暗,正是她的分量”[1]。不论在学术研究还是实践操作上,翻译工作皆极具挑战性。尤其对于男性译者翻译女性作家的作品,更是难上加难。著名学者雪莉·西蒙(Sherry Simon)认为,“男性读者同样有权利遵循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所提出的原则,而女性译者同样能够对于男性作者创作的作品实现出色的翻译工作”[2]。女性译者能更深入地洞察和理解女性角色,但对某些问题的敏感度可能会降低。男性译者如果采用积极进取的策略,也能抓住女性形象的特点,展现出的女性特质可能更自然、更精准,《爱》的汉译本就使得原文的女性色彩更加浓烈。这为我们理解和探讨男性译者在翻译女性作家作品中的贡献,提供了宝贵的启示。
一、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简介
女性主义学说在大革命时期的法兰西以及十八世纪晚期的启蒙运动中逐渐成长,最初阶段表现为自由女性主义的蓬勃发展,仍旧以社会性别的差异性为其主要理论基础。伴随着民权运动的逐步成熟壮大,尤其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女性主义运动再次掀起的狂潮冲击,我们在二十世纪末期见证了女性主义学说的第三次重大转向。随着对于社会性别领域的探讨愈加深入,翻译界对于此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与关注。来自法国的著名翻译学者梅纳日(Gilles Menage)于1654年创造出一个词汇——“les belles infidelles”(译为不忠的美人,或是漂亮然而却不忠诚的译本之意)。他巧妙地把译本与女性相类比,从而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对于翻译的理解与认知:认为翻译过程中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忠诚”于原文;原文是整个翻译过程中处于主导地位的那一方,而译本则只充当着被动的接受者。这种理解方式使得所谓的“忠诚”表达成为由作者和译者共同参与的一种写作方案,极大地发挥了译者的主体作用,从而提高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与影响力。因此可以说,翻译已成为对抗社会性别歧视,争取女性权益的重要手段。
源于加拿大女性主义学者的翻译探索实践,综合了结构主义、后殖民主义、文化学派及后现代主义的翻译理论元素,最终成就了独具匠心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以文学文本为主导的翻译分析领域产生了深远影响。该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雪莉·西蒙、洛丽·张伯伦(Lori Chamberlain)、路易斯·冯·弗罗托(Louise von Flotow,以下简称“弗罗托”)、苏珊妮·德·洛特比涅尔-哈沃特(Susanne de Lotbinire-Harwood)以及芭芭拉·戈达德(Barbara Godard)等。雪莉·西蒙指出,一方面,原作与译作的关系应当被认定为对等的,翻译乃是涉及文化干预和操纵的创新活动;另一方面,她还特别强调翻译的倾向可以视为一种艺术创作的准则,更加注重展现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所蕴含的主体性质,任何文本都带有作者的烙印。巴布拉·格达德将翻译界定为一种原创性极高和充满创新精神的实践过程,强调翻译中女性、译者、译品的显露,拒绝隐形。弗罗托深入挖掘言辞在处理女性主义作品及其翻译过程中的核心地位,她主张译者应运用个性化设计的适当词汇,以最大程度地还原原作所承载的女性意识形态。值得特别关注的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必须努力揭示原文中所隐含的女性特质,并在译文中以生动且形象的方式予以呈现。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大力提倡重构性翻译策略,倡导有目的地运用各类翻译策略以突显译文中女性的影响力。
二、女性主义视角下《爱》顾悦汉译策略探析
在探讨女性主义翻译实践方法时,弗罗托明确指出女性主义翻译策略的多样性,译者的宗旨在于彰显译本,深入研究创造性翻译的过程,与作者磋商,甚至挑战原始作者[3]。如果女性译者驾驭男性作家作品时,能够以精准的笔触展现出作者所体现的刚毅与坚韧;而当男性译者投入女性作家的创作时,他们能够将其中蕴含的婉约柔美的情感原汁原味地传达给广大读者。因此,若能达到上述理想状态,那么这样的翻译作品无疑会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顾悦在翻译《爱》这部名著时所呈现出的“雌雄同体”境界值得推崇。基于弗罗托提出的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如增补、添加前言脚注及劫持,译者得以对原文进行干预和修订,其目的在于使得女性不再隐匿于语言之中,使女性得以享有一定的话语权。
(一)增补
增补被视为女性主义翻译策略中的关键要素,其意为通过翻译对原文进行追加及补充,以使原文在女性主义立场上更为完备且充满活力[3]。译员正是通过此种手段来修复源语言与目标语言所存在的差异。顾悦的译文主要通过运用语言形式(如语气词)的增补的翻译方法得以实现。
例1:“I hope so. Nice meeting you, Christine. Really. Second floor, you said?”[4]22
译文:“希望能哦。很高兴见到您,克丽丝汀。真的。您说在二楼对吧?”[5]24
“莫里森擅长写人物的对话,并且每个人物的性格借以从中凸显”[1],顾悦先生对女性作家的写作手法观察细致入微,能够注意到女性译者习以为常、不大会重视的细节,例如在日常交流中女性更多使用语气词,“翻译时便需要大量运用虚词和语气词,模拟出英文本来的效果;因此每一个‘哦’‘呢’‘啦’‘吧’都不是随意的”[1]。相比第二章中桑德勒和柯西之间对话的翻译,译文中如例1女士之间的对话增添了更多的语气词,不仅使得文本更加流畅,而且使故事中几个人物的表达变得更加委婉,增加亲切感,形象更为丰满且立体。
(二)加前言、脚注
女性主义译者运用前言对文本进行深度思考,借助脚注体现译者的主体意识[3],顾悦先生的译本主要通过给原著添加脚注的方法,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对译文进行加工处理,便于读者深入理解跨文化知识和小说背景,以此阐明译者的翻译愿景以及丰富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例2:She sobbed so loud and long at The Grapes of Wrath, his handkerchief was squeezing wet.[4]128
译文:看《愤怒的葡萄》(1940年上映的电影,改编自著名作家斯坦贝克的同名小说,讲述大萧条时期穷人背井离乡的故事)时她哭得好凶,哭了好久,她的手帕被眼泪浸得都可以挤出水来。[5]158
译者运用脚注对《愤怒的葡萄》一片进行诠释,旨在令读者更为深入地理解该影片所蕴含的历史背景。小说《愤怒的葡萄》是美国著名现代小说家约翰·斯坦贝克于1939年撰写的长篇小说,描绘了美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农民因无法走出困境而破产,不得不出走的悲惨景象,书中充满了美国农民的辛酸泪水、满腔怒火以及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爱》的女主角留心对于这部电影蕴含的丰沛情感,使得读者能够更为深入地理解她所处的社会环境,进而拉近读者与女主角之间的心理距离,从而引发共鸣。顾悦先生精辟地发掘了电影背后的故事背景与留心的情感联系,运用脚注精心进行诠释,协助读者更加深入理解和共情女主角的遭遇。
例3:Christine burst out crying and ran through the back door. From the rain barrel, Heed could hear her shouting: “Ou-yidagay a ave-slidagay! E-hidagay ought-bidagay ou-yidagay ith-widagay a ear’s-yidagay ent-ridagay an-didagay a andy-cidagay ar-bidagay!”[4]129
译文:克丽丝汀大哭起来,跑出后门。留心听见她在接雨水的桶旁边叫着:“Ou-yidagay a ave-slidagay! E-hidagay ought-bidagay ou-yidagay ith-widagay a ear’s-yidagay ent-ridagay an-didagay a andy-cidagay ar-bidagay!”(克丽丝汀和留心两个小姑娘发明的一种暗语。意为:你这个奴隶!他用一年的租金还有一块糖就把你买下了!)[5]159
译者选择直接摘抄原文中克丽丝汀和留心之间的加密言语并在页面底部加脚注,展现了其主观能动性的运用,不仅让阅读者准确理解加密言语的含义,并且能够令阅读者深入领悟两位小姑娘之间深厚的情谊。此种加密对话往往包含一些独特的言语、缩写或秘密符号,以便加强她们之间的亲密联系与特殊性。这段对话弥漫着创造力与想象力,同时也可能是为了防止她们之间的秘密被他人知晓。直接翻译可能无法体现出二人关系的独特亲密性,因此概括而言,译者的处理方式更为适切地展现女孩友谊的深厚程度。相较于女性,男性似乎更加倾向于脱离女性的同理心,以审视者的视角来选取适当的翻译策略,实现更有效地展示女性友谊的目标。
(三)劫持
劫持行为所涉及的内容主要是译者为强调女性角色与展现女性观点,而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对原始文本进行修正。尤其针对那些可能贬损女性形象的言论,译者深度运用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将存在贬义的表述更换为更具中性甚至正面的表示形式,从而展现出积极向上的女性形象。这一过程充分体现了译者对女性权益的尊重及对传播性别平等观念的支持,顾悦先生的译本主要运用改写的策略。
例4:Christine poured the remains of her own White Shoulders down the toilet and packed her shoes, pride, halter top, brassiere, and pedal pushers into a shopping bag.[4]85
译文:克丽丝汀把剩下的白色香肩都倒进了马桶,把自尊和鞋子、吊带裙、胸罩、裤子全部装进购物袋。[5]102
对比原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将“自尊”前置,反映出男性译者对于女性问题的敏锐洞察力,展现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所表现出的主观性以及对克丽丝汀对里奥医生情感失落一事的深刻理解,他认为女性应当注重自尊自爱和自我保护。因此,通过调整词语的顺序,译本更加强调了主人公的女性意识。一般来说,女性译者可能会采用更加忠实于原文、拘泥于原文顺序的翻译方法,不会别出心裁地强化“自尊”的地位。
例5:This Junior-girl— something about her puts me in mind of a local woman I know. Name of Celestial.[4]67
译文:这个叫朱妮尔的姑娘让我想到我认识的一个本地女人。叫凌霄。[5]70
在《爱》这部小说的汉译版本中,以小说中每一个英文名字的翻译为例,都充分展现了顾悦先生独到的构思。如文中那位神秘的女性角色“Celestial”,这个词原本是指与天空、天国有关的,同时也有“极其美丽”的意思,翻译者别出心裁地将它转译为凌霄,使得这位冰冷优雅的女性形象瞬间生动显现“流露出她那遥远而美丽的、清冷高傲却又坚韧的气质”[1]。尽管译者为男性,然而对女性魅力的刻画却细腻且具有视觉冲击力,或许唯有男性译者才能超脱于文字原本的制约,放飞想象力,将关于女性的文字诠释得如此传神入微。
三、结语
以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策略为指导,对顾悦先生所翻译的《爱》一文进行了深入剖析。顾悦先生在处理涉及性别议题的文本翻译时,灵活运用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如增补、加脚注和劫持等,这些策略的应用不仅精准地传达原文信息,更充分发挥译者之主观能动性,跳出女性窠臼,以男性视角审视女性角色,采用高效策略,在正面方向塑造女性形象,凸显女性之主体地位,强化译文中所蕴含的女性意识及思想表达,实现了“雌雄同体”的效果。然而,部分激进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可能滋生新的二元对立矛盾,甚至致使女权运动的某些方面出现回潮现象,女性主义翻译选择的适度至关重要。尽管如此,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在突破传统翻译观念,继承并发扬女性主义思想精髓方面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以及深远的意义。
参考文献:
[1]顾悦.我译托妮·莫里森《爱》:归回文学的情感本原[DB/OL].(2013-06-12)[2024-04-04].
https://www.chinawriter.com.cn/bk/2013-06-12/70038.html.
[2]SIMON S.Gender in Translation: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M].London:Routledge,1996:168.
[3]FLOTOW L V.Feminist translation: Contexts, practices and theories[J].TTR,1991(2):69-84.
[4]MORRISON T.Love[M].New York:Vintage International,2003.
[5]托妮·莫里森.爱[M].顾悦,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作者简介:白晶(1979—),女,汉族,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文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翻译。
郭芷伊(2000—),女,满族,辽宁葫芦岛人,单位为哈尔滨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为女性主义翻译。
(责任编辑: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