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窗户

2024-10-09 00:00:00何明亮
青年文学家 2024年25期

爬上六楼楼梯,楼道里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旋即,一只硕大的甲虫在撞上楼道的窗户后,掉落在了楼梯拐弯处,险些被我的脚踩踏。我愣怔了片刻之后,轻轻打开窗户,将这只受伤的大甲虫放了出去。

我居住的小区,从春到秋都有鲜花盛开,从春到秋都有蝴蝶、蜜蜂蹁跹。它们在吃饱喝足花粉、花露之后,就在小区里上下翻飞,纵情歌舞。人在快活的时候,往往会迷失自我。而快活过头儿的蝴蝶、蜜蜂,也会迷失方向—它们忘记了回家的路,一展翅飞进了楼道。楼道里很凉爽,它们就不想出去,想要继续飞。飞到二楼,飞到三楼,飞到四楼……它们使劲儿往上飞,飞到六楼不再飞了。这里是顶层,盘旋的空间是有的,但飞升的高度没有了。飞进楼道的蝴蝶、蜜蜂凉爽够了想要回去,却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楼道里的窗户全都关闭着。透过窗户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小区花池里微笑着的花草,还有花草淡淡的香味也悄悄溜进楼道,与其他气味混淆在一起。我辨别不出这复杂气味中的花香,但我肯定,蝴蝶、蜜蜂是闻得出花香味的,它们闻到花香,也一定像我闻到饭香一样能勾起肚里的馋虫。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坐在餐厅里吃自己想吃的佳肴,喝自己想喝的美酒。蝴蝶、蜜蜂却不能,尽管平日里它们可以任性地飞,而我只能脚踏实地地走。酒足饭饱的我,很想带蝴蝶、蜜蜂回到它们的餐桌旁,可它们根本不听我的指挥,一个劲儿地在六楼空阔的楼道里盘旋,飞累了就停在墙壁上、楼梯扶手上歇息,更多的时候是停在窗台上和玻璃上。时间久了,蝴蝶、蜜蜂也会想家,想自己的家人、伙伴、恋人。这个时候,它们便急着要离开,于是奋力地朝着窗户飞去,嘭……随着撞击声,一头倒在了窗台上,蒙了。一秒钟,一刻钟,一个钟头,蒙了的蝴蝶、蜜蜂醒了过来,弹弹腿,抖抖翅,一转身飞回楼道里。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再次飞向窗户,在透明的窗玻璃上发出一声更响的撞击声之后,再次倒在了窗台上,蒙了。一刻钟,一个钟头,一个下午,蒙了的蝴蝶、蜜蜂会再次清醒过来,再次扑向窗户,再次撞得鼻青脸肿,甚至撞折了翅膀,撞断了腿。受伤的蝴蝶、蜜蜂依然没有放弃飞回家的梦想,它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依然不停地飞,撞,蒙;蒙,撞,飞……伤残了的蝴蝶、蜜蜂没有了飞撞的力量,就在窗玻璃上徘徊,一遍遍地寻找出路。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它们会发出愤怒的吼叫,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声音很响。直到没有了力气,才彻底放弃了飞翔……

我打开了楼道的窗户。楼道窗户的功能无非透光、通气、观看外面的风景。然而,我既不为透光,也不要通气,更不是要看外面的风景。我要把困在楼道里的蝴蝶、蜜蜂放出去,让它们回到大自然,回到它们家人、朋友、恋人身边,享受它们的乐趣。

飞进楼道里的昆虫,除了蝴蝶、蜜蜂,还有苍蝇、蚊子、蛾。苍蝇、蚊子是我平素最讨厌的东西。所以,倘若楼道里盘旋的是蚊子和苍蝇,我就不放它们出去,就想困死这些专吸人血、传播疾病的家伙。然而,最终我还是打开窗户放走了它们,因为我想起了椋鸟。

椋鸟是生活在新疆的一种候鸟,每年春天从南亚迁徙到我国新疆一带繁衍。有一天,人们发现美丽的椋鸟大批大批地死亡。专家们经过调查发现,椋鸟是饿死的。新疆自古就是美丽的天然牧场,牧场上生活着牛羊,也生活着蝗虫。蝗虫是草原上最大的害虫,它们可以在一夜之间将大片草场啃得寸草不留。人类为了保护草原就用农药遏制它们。在人工干预下,蝗虫没了,草原保住了,可美丽的粉红椋鸟的食物没有了,一天捕食一百五十多只蝗虫充饥的椋鸟只能坐以待毙。当人们发现椋鸟的死因之后,不再人工灭蝗了,而是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椋鸟。很快,新疆又成了椋鸟的天堂。

我知道,我居住的城市里没有粉红椋鸟,但有燕雀,它们同样是人类的朋友。我打开窗户,放走蚊虫,是想多留一些食物给它们。多看到一只闪电一样翱翔的燕子,多听到一声天籁般的燕雀叫声,我不会寂寞,城市也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