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的诗 [组诗]

2024-09-29 00:00唐欣
诗潮 2024年9期

诗人唐欣

一次著名的中西辩论

1598年的夏天 利玛窦

受邀来到南京的一个文人

雅集 碰到了大报恩寺的

雪浪住持 两个人就天主和

日月 真实与幻象略作讨论

意大利人谈锋甚健 而高僧

则多是报以淡然一笑 传教士

后来在日记里写道 中国人

不懂概念和逻辑 所以他认定

自己胜利了 而事情的另一面

却是 华严宗的大师发现这位

大鼻子 讲着一口怪调的洋和尚

只是个野路子的妄人而已 跟他

寒暄几句 已经尽到了对其和

地方官 即宴会主人的礼貌

老同学

毕业后他们见过两面

第一次他登上高原 来到

老同学乱糟糟的宿舍

这家伙还在睡觉 枕边

放着一本《存在与时间》

而墙上贴一幅字 上面写着

“坐待血凉” 几年后

他再次光临 这位老兄

已经留起了一部大胡子

只是劝他喝酒 在这里

除了醉和睡 还能干什么呢

过了多年 他出差又来到

这个到处都在盖楼的小城

老朋友已离开了 同事说

他去了深圳 成了小老板

轻轻的敲门声

住单身宿舍的时候 经常

盼望着有人敲门 清脆的

两下 肯定是朋友 有时

干脆门一推 就进来了

猛烈急促的大声 多是

保卫干事或后勤的师傅

一般都没有好事 有一次

似乎是 有轻轻的敲门声

不敢确定 这简直是要考验

我的听力了 幸好那会儿

我的神经末梢还挺灵的

打开门 原来竟是女朋友

过去都是我去找她 这是她

第一次来找我 真是惊喜

后来 她果真成了我的妻子

海德格尔

在他这里这个名字 不光意味着

《存在与时间》的作者也是那位

德国人的超级读者他年轻时的

一位朋友经人介绍 这家伙穿过

大半个城来找他一见面就宣称

本市能谈谈海德格尔的就是咱俩了

有点像曹孟德的“唯使君与操耳”

但其实是个误会无论是他们中的谁

对什么“在”和“在者”能有多少

高见呢在他的单身宿舍里 坐在

烟雾里的两位苍白的年轻人最后

总是会陷入深深的沉默由此他对

海教授的另外几个概念“烦”和“畏”

倒是有了切身的体会这就约略等于

他们的所谓哲学讨论以及必然会

到来的如同“死”一般的疲惫

学武不成的少年

没法大老远地跑少林寺

学艺 只是悄悄买了几本

《武术》杂志 打算按照

拳谱练上几招 要有功夫

但深藏不露 只是临到了

紧要关头 方才一显身手

他羡慕这样的风度 可惜

练武没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按照书上的动作 瞎比画

连体操都算不上 更别提

打架了 好在他脑子倒还

清楚 在别人像拎小鸡一样

把他摔醒之前 他就放弃了

表情平静的人

人民医院住院部 十九层楼

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去 薄暮中的

北京尽收眼底 平时他很难到达

这样的高度 现在他比很多人

站得高 但同时 想必也有不少人

比他还要更高 他跟几十米以下

的地面生活 拉开了距离 但是

内心的不安 并没有减少 当然

也没有增多 而病人陪护的身份

也不允许他想得太远 他只是

注视着茫茫夜色 慢慢降临

并覆盖整个城市 直至他自己

秋天的味道

西北风带来秋凉 黄叶

在空中飞舞 天空明净

熟透的柿子 落在山地和

院落 白果落在人行道上

汁液散发着 腐烂的味道

大地里长出的 如果还没有

被人掳走 那就都还给大地

倒是挺公平的 作为自然的

果实 人也差不多吧 只是

熟透了的人 怎么辨认呢

这大概只有 老天爷知道

微小的幸福

人的幸福 有时候就建立在

其他的人 简单的事情之上

比方说 现在我为病中的母亲

多吃了两口饭而欣喜 为她

熟睡了一小时而宽慰 想必在

我小时候 她也曾因我这样而

满足过吧 现在 人子的角色

转变了 这也算是公平吧

妈妈在世 儿子还不能老去

古风犹存的青年人

晚课以后 他冒雨走到校门口的

公交车站 一个女学生跑过来

递过一把 自己的红雨伞 那你

怎么办呢 没关系的 老师

您回家的路比我远呀

又一次上课 他提到自己看过的

一部先锋话剧 过了半年 担任

管弦乐团钢琴手的男生 给他

发信说 我爷爷就是那部戏的

导演 现在又要公演了 您想看吗

而在听诗歌时 那位常常会心

微笑的四川女孩儿 一学期以后

送来一份特别的礼物 原来

竟是印制精美的 他的诗集

他问多少钱啊 我要买下来

哎呀 我们不能发您稿费

已经很抱歉了

每次下课都帮他打水的小伙子

也总陪他去车站等车 他说这几门

课你都听过了 还来干啥 喜欢嘛

反正也没事 说着拿出一个小罐

这是朋友送的新茶 您尝尝试试

创立文学社的女生 当然也是他在

学校最欣赏的尖子 后来在南方的

一座小岛 开办了自己的客栈

回北京时到母校来 带给他一些

海里的小东西 味道确实不一样

蒙古人的马

我还不会像蒙古人

那样抖动肩膀

更不会像蒙古人

那样抖动嗓音

这也不是他们歌里的

骏马 而是一匹真的马

就站在草原 冒着热气

它不觉得孤单吗

不觉得害怕吗

可它一动不动地站着

神态坦然 泰然 自然

要是一个人 能够这样

必得经过 多年的修炼

这还只是在它奔跑之前

物种上难道它比我等高级

一时间还真的 不好判断

许斌作品《欣欣向荣》

年 纪

过去读传记 每逢主人公的

重要时刻 他总忍不住回想

或展望 自己相同年龄的事

倒不是要比较 当然 比也

比不过的 他知道 而现在

他更注意的却是 一些人物的

卒年 著名的 或者只是朋友

父母的 也比照自己双亲的

年纪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可以肯定 他也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