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的潘帕斯大草原位于南纬34°与40°之间。“潘帕斯”在阿罗加尼亚语中即为“草原”之意,这一带以大草原命名,可以说是完全恰如其分,名实相符。西部的木本含羞草类和东部的各种各样茂密的草,给这一地区以一种特殊的面貌……总的来说,在这种平坦的草原上奔驰还是非常迅速、非常顺利的,因为一路平坦,一溜平川,方圆100英里之内,连一块石头、一粒石子也找不着。不过,这儿毕竟也单调得出奇,景色从无变化,一天跑下来,见不到什么风光景致、自然奇观。
——儒勒·凡尔纳《格兰特船长的儿女》(陈筱卿译)
被誉为“科幻小说之父”的儒勒·凡尔纳,陪伴了一代又一代文学爱好者的青春岁月。这位生活在19世纪至20世纪的伟大作家善于以科学与地理学为根据,在现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创造出非凡独特、重叠交融的想象空间。因此,有些学者也将他称为一位杰出的地理作家。“新大陆”“新世界”“南美洲”这些在当时令欧洲人无比痴迷的词汇,自然也进入了他的视野。因此在他的众多杰作中,南美洲这一地理概念无疑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除了大量的知识积累,凡尔纳也借助自己的人脉关系,对南美洲有了深刻的了解。他的朋友雅克·阿拉戈的兄弟让·阿拉戈曾经在墨西哥独立战争中担任过墨西哥陆军的将领,他向凡尔纳介绍了拉丁美洲的风土人情。秘鲁画家伊格纳西奥·梅里诺所绘制的素描画为凡尔纳的中篇小说《马丁·帕兹》提供了背景素材。法国冒险家奥古斯特·吉纳德在探险中被原住民俘虏,被转卖到潘帕斯草原,成为当地酋长的顾问,他与原住民共同生活的经历,则帮助凡尔纳为《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书打下了夯实的基础,这部作品中所描绘的潘帕斯草原的广袤与神秘,以及原住民部落的道德观、习俗以及宗教信仰,皆脱胎于奥古斯特的经历。为了向这位冒险家致以敬意与感谢,凡尔纳在书中以他为原型设计了一位角色。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书的主角们在寻找船长的冒险中,首先来到了南美洲。他们先穿越麦哲伦海峡,从智利登陆,随后翻过安第斯山脉,横跨潘帕斯草原,最终抵达大陆东海岸。凡尔纳在描绘潘帕斯时运用了大量的细节描写,许多情节都可以与实地情况相互对应。这片位于南美洲东南沿海的肥沃平原涵盖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拉潘帕省、圣菲省以及科尔多瓦省,除此之外还有巴西南部的南里奥格兰德州以及乌拉圭全境,总面积超过75万平方公里。探险队所途径的坦迪尔山脉也位于潘帕斯草原内。与南美洲其他地区的疏林草原相比,潘帕斯草原位于干燥—湿润气候的过渡带,降水充沛且平均,因此非常适宜农牧业发展。在书中被主角们误认为原住民的高乔人,正是活跃在潘帕斯草原上,擅长放牧的特殊民族。
潘帕斯草原上最古老的人类活动痕迹可以追溯到8600年前的科罗拉多河(潘帕斯草原与巴塔哥尼亚高原的分界线)北岸。根据考古发掘成果,大约在6000年前,这里出现了墓葬以及相应的丧葬仪式。公元前3000年左右,人类开始向草原深处扩张,定居点沿着河流与湖水周边陆续建立,在今天的利韦尔卡莱尔国家公园以及德萨瓜德罗河支流,考古学家们都发现了人类活动的遗迹。当我们追随着《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书的主角们的步伐,来到潘帕斯草原的利韦尔卡莱尔时,不仅可以看到栖息在这里的100余种珍贵鸟类,还能看到国家公园中历经数千年沧桑的岩画艺术。从公元前1200年开始,这里的人类开始使用陶器,绘制岩画,狩猎采集型部落的生活区域也扩张到了最大。
16世纪时,西班牙人的到来打破了草原上的平静,他们将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称为潘帕斯土著,这一词汇意为“平原”。1527年6月9日,威尼斯探险家塞巴斯蒂安·卡伯特奉西班牙王室之命,在卡尔卡拉尼亚河口附近修建起潘帕斯草原上的第一个西班牙人定居点。此后的许多年里,西班牙人与原住民展开了激烈的冲突,尽管原住民曾经多次摧毁殖民者的定居点,但面对巨大的技术、战术差距,他们仍然无法阻止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西班牙城镇。随着殖民定居点的建立,原住民部落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原本独自享有优质天然草场与潘帕斯温和气候的原住民们不得不在有限的空间里分享他们的土地,自1750年左右,特尔维切人便开始与安第斯山脉迁移来的马普切人融合,产生了新的兰克尔人。几乎与此同时,一些部落的原住民也来到西班牙人的牧场工作,并与他们混居在一起,如此便诞生了以放牧打猎为生的高乔人。高乔人虽然保留了原住民部分文化传统,但却是讲西班牙语的天主教徒。在《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书中,探险队在穿越潘帕斯草原时,便遇到了一群高乔人,凡尔纳将他们称为和善的牧人与农民。
尽管以特维尔切人与马普切人为主的原住民仍然在抵抗着殖民者,但伴随着殖民者而来的流行病则重重削弱了原住民的实力。除此之外,跟随西班牙人来到潘帕斯草原的家猪、老鼠以及猎犬也在战乱中成为入侵物种,对草原上的生态造成了严重影响。有资料显示,在西班牙人到来后的50年中,潘帕斯草原上的野生动物,例如原驼、草原鹿、阿根廷美洲狮等不断向西南部迁移,它们原本的家园逐渐成为殖民者放牧牛羊的大型牧场。1782年,18位原住民部落酋长与殖民总督胡安·何塞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签订了和平条约。虽然条约仍旧没能避免双方在日后的冲突,但却为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提供了一种区别于武力的沟通方式。19世纪的五月革命(阿根廷人为反对西班牙殖民统治于1810年5月发起的斗争)后,阿根廷先后爆发了独立战争与内战,原住民部落在此时开始直接或间接地介入阿根廷国家政治当中,他们借机侵扰西班牙人定居点,试图在战争的混乱中削弱殖民者的实力。一时间,血雨腥风再次席卷了潘帕斯草原。
1832年,阿根廷军事领袖胡安·曼努埃尔·德·罗萨斯暂时解决了内战危机,他将关注点转移到了边境与城市的安全问题上。罗萨斯将潘帕斯原住民分为3类人——朋友、盟友与敌人,“朋友”被允许定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内的草原上,甚至可以居住在罗萨斯的私人农场里。“盟友”们被允许保留他们自己的领地,并且享受独立自治。他为这两类原住民提供放牧的牛群以及其他货物,时常亲自接见那些酋长,学习他们的语言。后来,他还编纂了《潘帕语语法书》。至于“敌人”,罗萨斯则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活动,史称“第一次荒漠远征”。罗萨斯的军队在草原上行进得十分艰难,恶劣的地形与匮乏的补给对士兵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尽管如此,他依旧摧毁了若干个原住民定居点。这次远征为阿根廷人与原住民群体之间再次带来一段短暂的和平。
不过随着智利人在麦哲伦海峡附近建立了新的定居点,潘帕斯与巴塔哥尼亚区域内,不愿接受西班牙人统治的原住民部落在智利人的策动下再次袭击了阿根廷人。于是在1878年,“第二次荒漠远征”开始了。阿根廷政府军在草原上建立起长达374公里的壕沟,这使得原住民在抢夺到牛群后难以迅速转移。长达10年的战争中,装备有新式步枪的阿根廷士兵杀死了数千名原住民战士,抓获了数万名俘虏。这一场战争导致敌对部落一蹶不振,一部分签署了和平条约,定居在天主教徒生活的地区;一部分开始与阿根廷政府结盟,为阿根廷军队而战以获取牛群和食物;而不愿屈服的,则开始向智利境内迁移。
辽阔的潘帕斯草原在阿根廷人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就连阿根廷国家足球队都享有“潘帕斯雄鹰”的美号。如今,潘帕斯草原已成为阿根廷最为重要的农业区与畜牧区,草原上大部分土地已经被开辟为农田和牧场。这里盛产大豆、小麦、玉米、葡萄、味美多汁的阿根廷牛肉以及来自大萨利纳斯盐沼出产的优质盐矿。不过,成功与繁荣的背后,也存在着生态环境失衡所带来的问题。在经过多年的人工改造后,潘帕斯草原变得极易遭受洪水的侵袭,在雨季来临时,草原上过度开发的农业地区经常被洪水所淹没。在2001年10月,阿根廷潘帕斯草原有3.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暴雨的冲刷下变为湖泽。由高乔人与环保主义者组成的环保联盟如今正致力于恢复潘帕斯草原的生态环境,此举获得了广泛关注。
潘帕斯草原静静地用自己丰富的物产滋养着生活在这里的万物生灵,也滋养着每一个对它抱有憧憬与幻想的人,无论是原住民、西班牙人、高乔人,还是凡尔纳笔下的探险队。当“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离开这片沃土,继续踏上新的征程时,哪一个读者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骑着骏马,在这片充满神秘故事的草原上展开一段特别的探险生活呢?
(责编:李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