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追随到对冲:中美大国博弈背景下沙特的战略转向

2024-09-26 00:00:00王高阳康鑫宇
国际展望 2024年5期

【内容摘要】作为中东地区的重要国家,沙特阿拉伯既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支点国家,也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维系霸权的重要支柱国家。当前,中美大国博弈正由亚太地区向其他地区扩展,沙特虽然面临大国博弈带来的压力,但也增加了其地缘战略调整的灵活性与自主性。为了确保自身利益最大化,近年来沙特逐渐将其长期奉行的大国追随政策转变为对冲战略,借助中国的影响力,摆脱对美国的长期单边依赖。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及在中东地区博弈的激烈化,未来沙特将面临战略选择困境。在大国博弈升级的背景下,沙特维持对冲战略的空间将持续受到体系压力、中美影响力对比差异以及沙特自身应对能力的影响。目前沙中、沙美关系出现剧烈波动的可能性较低,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沙特仍具有较大的维持对冲战略的空间。

【关键词】沙特阿拉伯中美博弈中等强国对冲战略追随政策

【作者简介】王高阳,郑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郑州大学当代资本主义研究中心研究员(郑州邮编:450001);康鑫宇,郑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国际政治专业研究生(郑州邮编:450001)

【中图分类号】D838.4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568-(2024)05-0109-21

【DOI编号】10.13851/j.cnki.gjzw.202405006

中东在世界上占据重要的战略地位,也曾是全球性大国激烈博弈的竞技场,具有能源中心与地缘中心“二合一”的特征。历史上,英、法、俄(苏联)、美等大国都曾卷入对中东地区的争夺。作为冷战后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一直将中东作为其维持全球霸权的战略重心之一。在过去数十年里,中国和沙特之间的交往主要集中在能源领域,在政治、军事等领域联系较少,因而中美在中东地区未发生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中东地区受到中美竞争的影响远不如亚太地区。然而,近年来随着中国同中东各国在各领域的交往日益密切,美国针对中国的战略竞争在中东地区也逐渐展开。2023年3月,在中国的斡旋下,沙特阿拉伯与伊朗两国在北京握手言和,在此影响下,中东地区随即出现了积极的“和解潮”,进一步提高了中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据美国媒体报道,沙伊在北京达成和解后不久,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J.Burns)旋即秘密访问沙特,并表示对沙特同伊朗和解感到“失望”和“错愕”,这是当前中美战略竞争在中东地区的典型体现。

沙特是中东地区的大国,也是世界范围内的中等强国。沙特不仅自身政治、经济、军事实力强大,而且还是阿拉伯国家联盟(LeagueofArabStates)、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GulfCooperationCouncil,GCC)、伊斯兰合作组织(OrganizationoftheIslamicCooperation,OIC)、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以下简称“欧佩克”)等政府间国际组织的重要成员,并且凭借政治经济实力在其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近年来,由于受到中美战略竞争加剧、世界多极化趋势加强、沙美关系遇冷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沙特逐渐将其过去长期以来奉行的完全追随美国的战略转向更为灵活、自主的对冲战略,力求实现利益最大化。然而,在当前中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沙特对冲战略的实施空间因沙美、沙中双边关系的变化而面临着较大的不确定性。

作为美国的盟友,沙特是影响美国中东战略的重要因素。对中国而言,沙特位于“一带一路”的核心地带,是最早积极响应共建“一带一路”的国家之一,也是“一带一路”在中东地区落地的重要支点国家,其战略走向将直接影响“一带一路”在中东的持续推进以及中国的能源安全。虽然目前中美两国的战略竞争主要在亚太地区展开,但随着中国对中东事务的参与以及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增强,美国势必会在该地区展开更多针对中国的排他性竞争。届时,沙美、沙中关系的权力不对称特点将会凸显,沙特将面临中美博弈带来的选边站队压力,其当前实施的对冲战略的持续性与稳定性也都将受到影响。若沙特的对冲战略失灵且选择重新回到完全追随美国的战略轨道,不仅会对中国在中东地区的外交及“一带一路”的实施造成影响,还可能进一步加剧中美两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竞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未来中美关系的长期走向。

当前,中美大国博弈已然成为理解全球和地区政治格局变迁的基本变量之一。在大国博弈中被迫做出选择是中小国家普遍面临的外交困境。虽然像沙特这样的中等国家没有能够比肩大国的实力,但由于在国际或地区层面具有独特的身份与角色,也拥有足够的力量与权威来坚持自己的立场,而且相较于小国,其战略选择往往更能影响大国竞争态势和力量对比关系。因此,沙特等中等强国的外交政策与战略选择在中美竞争的背景下更受到学界关注。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受到国际格局转变、外部大国博弈、国内政治转型等因素影响,沙特已进入外交转型期。从既有研究来看,虽然已有不少学者开始关注中美大国博弈与沙特外交转型之间的关系,但此类研究多是围绕沙特与某一大国之间的双边关系进行的分析,较少有结合中美大国竞争与中等强国概念来讨论沙特的外交战略,尤其是维持对冲战略所需的战略条件以及实施空间。有鉴于此,本文将结合中美战略博弈背景及中等强国外交,探究作为中美竞争第三方的沙特将做出何种战略选择,以及未来长期维持该战略需要哪些条件,进而探讨沙特在中美战略竞争逐渐加剧背景下是否仍具备维持对冲战略的空间。研究这些问题,不仅能够理解中等国家进行战略选择及战略实施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且对中国的中东外交政策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一、大国博弈背景下中等强国战略选择的基本逻辑

探讨沙特在面对大国博弈时所做的战略选择及其维持自身战略的空间,首先需要明确沙特目前所处的国际环境,然后探讨沙特与大国之间的关系呈现何种模式,沙特自身有哪些战略可供选择,再讨论沙特战略转向的可行性,以及维持战略的空间。下文将从大国博弈和中等强国外交两方面入手,为理解沙特当前的外交战略选择搭建一个基本的解释框架。

(一)大国博弈:当前中等强国战略选择的国际环境

竞争是国际关系中最基本的形态之一,是国家之间对力量、利益、地位、影响力和声誉等有形或无形要素的争夺。当前,世界动荡加剧,国际秩序深度调整,大国力量对比发生剧烈变化。为了在动荡变革的世界中站稳脚跟、获取优势,大国之间展开激烈竞争。这不仅体现在政治、军事、安全等领域,而且发生在文化、科技等领域。各领域博弈态势的重大变动给其他相关国家和地区造成巨大影响,直接影响各国的对外行为与战略选择。因此,大国博弈已然成为理解当今世界政治的基本框架之一。

在此背景下,每个国家都可能深陷大国竞争和地缘政治博弈的困境中。作为中等强国既是改变大国博弈天平的关键力量,也往往是影响区域内其他国家政策选择的风向标,最容易成为大国博弈中被拉拢的对象。它们既是利益的追逐者,也是风险的承受者;既能通过与大国的合作获取显著的经济和安全利益,也必须谨慎应对大国竞争带来的地缘政治风险和经济不稳定性。在应对这种复杂局面时,中等强国往往需要灵活的外交策略和长远的战略眼光,以在变幻莫测的国际局势中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利益和安全。在全球化时代,作为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两个大国,中美竞争已不仅是两国之间的较量,还对国际关系和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产生深远影响,成为任何一国进行战略选择时都无法回避的重要因素。

(二)大国博弈背景下中等强国的三种战略选择

中等强国是集经济实力、规模体量、国际影响力与地缘战略地位等为一体的综合性概念。此类国家虽然不具备像大国一样的国际地位和全球影响力,但也与其他小国不同。它们具备一定的比较优势,具有战略自主能力以及自主发展意愿。更为重要的是,中等强国不仅在各自地区组织和多边机构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还逐渐在全球治理中崭露头角,日益成为影响全球治理体系发展方向和框架结构的中坚力量。

面对大国博弈,中等强国通常存在三种选择:制衡、追随和对冲。制衡是指一国与其他联盟国家来抗衡具有优势的威胁来源国。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又将制衡分为硬制衡与软制衡、显性制衡与隐性制衡。追随是与制衡相反的一种对外行为,指一国通过与强国结盟来维护安全并获取权力。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尤其是在冷战期间,由于大国之间处于敌对状态、阵营分化显著,制衡和追随战略成为中等强国在面对大国竞争时的主要选择。然而,随着冷战结束后国际形势不断缓和、世界多极化趋势加强、国家间相互依赖程度上升,单纯的制衡或追随战略不再是中等强国的最优选择,因为这两者意味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因此,介于制衡和追随战略之间更为灵活的对冲战略开始较多地被中等强国所采用。

在大国博弈背景下,不同中等强国由于自身独特性以及受到体系影响的差异而做出不同的战略选择。在中美博弈初期,由于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尚不够强大,以及美国的国家实力与全球影响力占有优势,不少中等强国选择了追随美国、紧跟美国共同制衡中国。然而,随着中国的和平崛起、中美之间的权力转移逐渐加快,中等强国纷纷采取对冲战略,在防范潜在风险的同时维护可能的收益。不过,对冲战略的实施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一般来说,主要包括国际体系、威胁认知、国家利益三方面。由于国家决策者确定对本国的威胁以及本国国家利益的过程,是一个关于在特定情景中威胁和利益应该是什么这一问题的集体思辨。因此,国际体系的影响是中等强国是否实施对冲战略的最重要条件。当大国竞争所带来的结构性压力较小时,中小国家具有较大的战略选择空间,不必面对选边站队的困境;当结构性压力增大,中小国家的战略选择空间就会被大大压缩,选边站队的压力也会超过继续实施对冲战略的压力。

(三)大国博弈背景下中等强国维持自身战略的制约因素

在竞争性的国际体系中,中等强国实施对外战略的前景往往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在两个具有竞争关系的大国与中等强国组成的关系中,后者的战略选择主要受到三种因素的制约,分别是大国竞争带来的体系压力、两个大国对中等强国的影响力差异以及中等强国应对大国竞争的自主能力。

在上述关系中,中等强国与两个大国处于不对称的相互依赖中,主要由大国主导其与中等强国的互动。中等强国在进行战略选择时,首先要考虑两个大国之间的互动所带来的体系压力。当两个大国关系较友好或处于合作状态时,中等强国面临的体系压力较小,可以灵活地选择最有利于本国利益的对外战略。然而,当两个大国关系紧张,中等强国将受到体系压力的影响,其自由实施对外战略的空间也将被压缩,尤其是对冲战略需要更高超的外交智慧和外交手段。当大国竞争上升到对抗的程度,中等强国面临选边站队的压力将进一步加大,实施对冲战略的空间也被进一步压缩。可见,一旦大国博弈加剧,中等强国在进行战略选择时就需要更加审慎,否则可能面临丧失主动性的风险。在该情形下,中等强国便需要理性分析两个大国对本国造成的影响,以应对大国可能要求其选边站队的压力,在两国之间做出战略抉择。

在两个大国竞争较为激烈的关系中,中等强国面临较大的结构压力。由于其与大国之间是非对称依赖关系,因此中等强国首先要评估两个大国分别对本国利益影响的程度。如果中等强国认为两个大国对其影响力大致相当,那么该国实施对冲战略的可能性较大,因为此时选择站队任何一方都会使其利益蒙受重大损失。当两个大国对中等强国的影响处于不平衡状态,该国可能选择对其影响较大的一方,因为它与其利益联系更加紧密。

不过,即使是在两个大国对本国影响力不平衡的情况下,中等强国也不必然做出完全追随或制衡的战略选择。若中等强国拥有较强的能力应对大国博弈带来的影响,其自身战略仍可得以维持。与小国不同,中等强国具有较为坚实的物质基础,国家综合实力在国际格局中居于中间地位,具有一定的外交自主权和地区影响力。因此,如果中等强国能够把握自身优势,维持政治稳定与经济发展,并利用其在本地区的特殊地位及影响力,增加其与大国谈判的筹码,进而增强应对大国博弈的能力,实现一定程度的战略自主。

总的来说,处于不对称关系中的中等强国在进行战略选择时受到三种作用力的约束。一是大国竞争加剧造成的体系压力。当压力较小时,中等强国维持对冲战略的空间较大;而当压力较大时,中等强国就可能选边站队,采取制衡或追随的战略。二是两个大国对中等强国的影响力差异。当结构压力较大而两个大国的影响力处于平衡状态时,中等强国可以继续保持“摇摆”,维持对冲战略;但若两个大国的影响力不平衡,中等强国就可能放弃对冲战略,选择站在对本国影响力更大的国家一边。三是即使在体系压力较大、大国影响力存在差异的情况下,对冲战略依旧有维持的空间,但是这需要中等强国具备较强的应对能力,尽量降低两个大国竞争对本国造成的影响。如果无法满足最后一个条件,那么中等强国将失去实施对冲战略的空间,不得不面临选边站队的困境。

二、中美大国博弈加剧及其对沙特的影响

与历史上的大国竞争不同,中美大国竞争展现出全面性、长期性、广域性的特征。全面性是指中美竞争不仅局限于意识形态、军事等方面,而是涵盖科技、经济等各方面;长期性是指两国都是从未来和长远的角度来看待中美竞争;广域性是指从地域范围来看,中美大国竞争逐渐由亚太向中东、非洲、拉美等更广泛地区扩展,并对地区国家的对外战略选择产生深远影响。

(一)中美大国博弈由亚太向中东地区扩展

当前,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逐渐成为大国博弈的主轴。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长期以来,美国扮演着“世界警察”的角色,同时限制、打压潜在竞争对手的发展,以维持其霸权。自2010年起,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与美国之间的经济实力差距逐渐缩小;同时,中国在科技、军事等领域的快速发展以及对国际事务的积极参与也引起美国的关注。国家权力位势的高低不仅具有物质属性,还因根植于体系内的成员国的认知而具有社会属性,即来自他国对其位势的感知与认定。中国的崛起引发了美国对其霸权地位旁落的焦虑。在此背景下,中美之间在冷战结束后长期维持的竞合关系开始发生明显转变。

为缓解被超越的焦虑,自奥巴马政府开始,美国的对华态度逐渐强硬,并挑起对中国的战略竞争,妄图阻遏中国的持续崛起。2012年初,奥巴马政府发布《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1世纪国防的优先任务》报告,宣布加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力量,将其战略重心向东转移。在2015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奥巴马政府宣称“将以军事实力优势地位管理与中国的竞争”,由此美国对华竞争的力度和广度不断加大和扩展。特朗普政府执政后,美国对华战略gt2hLs8zX+hXffHW1iSwJQXeh2ewtvr58mCmbdPX98w=竞争加剧。2017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将中国定义为“修正主义国家”及“竞争对手”。2018年,美国政府挑起对华贸易摩擦和科技战,意图在经济和科技领域围堵中国,遏制中国崛起,中美两国关系由此急转直下。拜登政府执政以来并没有使两国关系发生实质性转变,总体上仍然延续了前任政府的对华战略,且更加注重利用美国的盟友关系在各领域围堵、孤立中国。在202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美国将中国视为“唯一具有重塑国际秩序意图与能力的国家”。由于美国对华战略认知的转变,两国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

地缘战略竞争是大国竞争的重要内容。长期以来,亚太地区作为中美影响力交叠的核心区域,是美国开展对华博弈的主要地缘范围,也是双方进行遏制与反遏制、包围与反包围、介入与反介入的关键地带。然而,随着中美博弈加剧以及中国在世界各地区影响力的提升,两国之间的博弈也呈现出广域性的特征,逐渐从亚太扩展到中东等地区。进入21世纪后,中美两国在中东的互动大致经历了平稳发展、竞合并存、战略竞争三个阶段。尤其是在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中国与中东地区国家的经济联系逐渐加强,伙伴关系日益深化,同时也引发了美国的不满。为了争夺地区影响力,美国将“一带一路”作为对华战略博弈的重要场域。为加强与中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竞争,近年来美国试图在该地区有针对性地削弱中国的影响力。例如,加强与盟友和伙伴的关系、提升与中东国家的军事合作、塑造舆论以抹黑中国、打造排除中国的供应链、推出“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IMEC)以加强与“一带一路”倡议的竞争等。可以说,随着战略博弈的加剧,中美大国竞争已经不可避免地波及中东地区,使该地区的战略局势更加复杂。在这一态势影响下,中东各国的外交行为也受到了极大影响并发生转向。

(二)中美大国博弈对沙特的影响

作为中东地区的战略要冲之一,沙特控制着波斯湾沿岸地区的重要航运通道,对国际贸易和航运安全具有重要意义。同时,沙特是全球主要的石油出口国之一,作为欧佩克的重要成员,其在全球能源市场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重要的战略地位使沙特成为中东地区与中美战略竞争密切相关的第三方国家,并作为“关键国家”影响着中美两国在该地区的博弈天平。与此相应,中美大国竞争在中东地区的展开与加剧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作为中东地区重要一极的沙特,使其面临选边站队的压力,但同时也为其带来了诸多机遇,影响和塑造着沙特的对外战略。

首先,作为中美在中东地区进行战略竞争的关键第三方,这增加了沙特与大国谈判的筹码。美国认为,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改善了与沙特等国的经济互联互通和外交关系。这逐渐促使美国在针对以“一带一路”倡议为代表的中国国际合作行为上的投入越来越大。为了获得更大的影响力,两国都希望获得沙特的支持。近年来,美国在军事和安全合作方面为沙特提供了大量支持,而中国在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为沙特提供了很多支持。

其次,沙特获得了更加多元化的经济安全保障。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为沙特提供了重要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和技术,帮助沙特实现经济多元化发展的目标。美国企业在金融服务、能源技术和高科技领域的投资,也为沙特的经济发展注入了重要动力。同时,两国带来的经济合作与投资机会还有助于推动沙特“2030愿景”(Vision2030)的实现。

再次,中美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博弈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沙特外交策略调整的灵活性与自主性。在中东地区,由于中美两国都将沙特作为重要的战略伙伴,如果沙特能够继续坚持对冲战略,在大国博弈中维持好平衡,那么其在处理与两国关系时将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和主动性,从而获得更多的战略自主。沙特也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和自身需求,灵活调整与中美两国的合作策略,以确保其国家利益最大化。

可见,身处中美博弈漩涡中的沙特虽然面临着压力,但同时也获得了发展与变革的机遇,为其安全保障的多元化开辟了新的路径。对于沙特而言,面对影响力日增的中国,如果仍然固守此前长期奉行的对美追随战略显然并不符合其利益。只要在大国之间维持动态平衡,根据议题、形势和时机的变化决定自身外交政策,便可实现本国利益的最大化。因此,面对当前中美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博弈,沙特开始调整对外战略。

三、沙特的战略转向:从追随到对冲

随着中国国力增强并积极参与中东事务,以及美国中东政策的转变,沙特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发生了新的变化。在中美博弈升级的背景下,沙特为了更好地应对大国博弈,维持本国的战略自主,并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选择了比追随政策更为独立、灵活的对冲战略。

(一)沙特对外战略的转型:从追随到对冲

长期以来,沙特在对外战略上选择追随美国,成为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坚定盟友及其中东战略的坚实支柱。近年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美国认为其在中东地区的地位将受到中国的挑战,因此开始遏制中国的发展势头。面对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沙特虽然国力弱于中美两国,但作为地区大国,其仍努力实现对外战略转型,寻求战略自主。

对沙特而言,在中美之间保持相对独立有利于其实现自身利益,也符合其谋求更多外交自主权和灵活性的战略目标。2022年,在第六届“未来投资倡议”大会(FutureInvestmentInitiative,FII)上,沙特能源大臣阿卜杜勒-阿齐兹·本·萨勒曼(AbdulazizbinSalman)表达了对美国要求沙特“站队”的不满;而在2022年10月下旬的中国—沙特高级别联合委员会“一带一路”、重大投资合作项目和能源分委会第四次会议上,其表示“沙特将继续做中国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伙伴”。基于对国家利益的考量,选择完全追随或制衡的战略限制了沙特的行动空间,实施对冲战略成为沙特的最佳战略选择。

在能源领域,虽然美国对沙特的石油依赖在下降,但美国仍是沙特重要的石油出口国。与此同时,中国是沙特最大的石油进口国,沙特在与中国的石油贸易中逐渐接受用人民币结算,降低过度依赖美元的风险,进而维护本国经济的繁荣与发展。

在经济领域,沙特与中美两国都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关系。沙特一直以来都积极在美国投资,并吸引美国对沙特的投资。据美国数字新闻网站Axios报道,美国、沙特等国曾讨论一项基础设施项目,使中东国家通过铁路彼此联通。这一消息在之后美国拜登政府宣布的“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中得到证实。同时,沙特与中国的贸易额也在不断增长,2023年中沙双边贸易额达到1072.3亿美元,2024年上半年中沙双边贸易额为539.8亿美元。

在安全领域,美国一直与沙特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沙特在安全领域仍然依赖美国,美制武器在沙特军事装备中占75%。2017年,在特朗普访问沙特期间,两国签署了价值高达1100亿美元的军售协议。与此同时,近年来沙特也开始谋求与中国的军事与安全合作。在2022年的珠海航展上,沙特购买了价值40亿美元的武器。2023年,沙特内阁批准了关于该国成为上海合作组织对话伙伴国的备忘录。这些行动显示沙特在军事安全领域依赖美国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求西方大国之外的政治和安全选择。

由此可见,当前沙特与中美两国都保持着紧密的利益联系,无论放弃哪一方都会给自身造成损失。因此,在应对中美两国博弈的过程中,沙特选择对冲战略,即以国家利益为导向,灵活处理与两个大国之间的关系,努力在中美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维持本国的独立与战略自主。

(二)沙特对冲战略的对华实践: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持续推进

1990年中国与沙特建交后,两国经贸关系全面发展,文化交流不断推进,双方在国际与地区问题上也保持着友好合作。在持续的交往过程中,两国的共同利益也不断拓展。

在能源领域,中东是中国最大的石油进口来源地。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费国和最大的石油进口国,需要稳定的能源供应,而沙特是中国重要的原油来源国之一。近年来,沙特寻求外交转型,更加主动地加强与中国的联系,进一步扩大与中国的合作领域。2022年,受诸多因素影响,国际能源市场受到巨大冲击,中国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在这一关键时刻,沙特经济和规划大臣费萨尔·易卜拉欣(FaisalAlIbrahim)表示,沙特将致力于成为中国可靠的能源供应方,中国是沙特非常重要的客户。沙特的这一举动无疑缓解了中国的能源压力,两国的能源合作也更加紧密。在经贸领域,从2005年到2021年,沙特占中国在阿拉伯世界投资的五分之一以上(21%),沙特也是接受中国投资最多的阿拉伯国家。考虑到中沙两国经济结构的互补性,双方经贸关系的发展具有巨大潜力。

除了在能源和经贸领域紧密合作之外,中沙两国在国家发展战略层面也积极对接。2015年,萨勒曼成为沙特新国王,随后便提出了“2030愿景”,由此沙特外交开始“向东看”,不断加强与中国的战略对接。2022年,习近平主席应邀访问沙特,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应在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框架下,在各领域持续共同努力,深化关系,使其进入新的充满希望的境界”。另外,双方还强调要加强“一带一路”倡议与“2030愿景”的对接。

由此可见,自建交以来,中沙双边关系在过去三十多年里得到了长足发展,从能源合作伙伴、战略友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合作领域从以能源和政治合作为主,拓展至政治与外交、能源与“一带一路”、贸易与投资、文化与旅游、科学与技术、军事与安全和全球治理等多个领域。此外,双方合作逐渐超越双边范畴,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开展第三方市场合作,并就地区热点及共同关心的国际问题在国际组织和多边场合展开合作。对冲战略的实施使中沙合作得到了全面强化,两国利益广泛交织。中沙关系的稳定与发展不仅有利于两国,而且有利于地区乃至全球的稳定与发展。但是,中沙关系的发展仍面临一定挑战,两国关系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中美关系与美沙关系的制约和影响。目前,美国正在全球各地区、各领域与中国展开竞争,中沙两国合作的深化已引起美国的警觉与不满,美国绝不会坐视其盟国走向“主要对手”一方。因此,中沙关系的发展也会影响沙美关系的未来走向,进而影响沙特的对外战略选择。

(三)沙特对冲战略的对美实践:减少对美国的依赖

沙特既是美国在中东的“两大支柱”之一,也是美国在中东的“四个战略支点”之一,在美国的全球战略尤其是中东战略中占据重要位置,发挥着不可替代的战略作用。一直以来,尽管沙特和美国保持着同盟关系,但两国关系也并非坚不可摧。近年来,由于在石油利益、地区问题等方面存在分歧,沙美两国的矛盾也逐渐显现并不断加深。

1943年,美国和沙特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并宣布战时《租借法案》适用于沙特。长期以来,在沙美同盟关系中,沙特通过在地区和国际问题上迎合美国外交政策、给予美国驻军特权等,换取美国的安全保障;而美国则通过对沙特的经济和军事援助获取石油特权,并通过沙特这一地区“战略支点”增强其在中东地区事务中的主导权与话语权,维护其霸权地位。

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以及经济的发展,沙特不愿继续对美国亦步亦趋,希望增强本国的独立性。因此,沙特逐渐放弃原有的追随美国的战略,转向对冲战略。在能源问题上,沙特开始与美国争夺石油控制权并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努力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在这一过程中,沙特增加了对中国的石油出口,以适度减少对美国的依赖。同时,沙特借助欧佩克等组织试图降低美国对石油贸易的影响。在2022年10月初举行的第33次部长级会议上,“欧佩克+”宣布自2022年11月起在同年8月产量基础上将月度产量日均下调200万桶,调整至日均4185.6万桶。这一决定引起美国的不满,美国警告沙特这将被视为其在乌克兰危机中站在俄罗斯一边,美国总统拜登表示“会在与国会的会谈中重新评估与沙特的关系”。沙特则表示此举纯粹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这一事件导致沙美两国在石油问题上的矛盾与分歧进一步扩大,也凸显了沙特战略自主性的增强。

此外,在地区问题上的分歧也加剧了沙美两国的信任危机。2015年,美国无视沙特的反对,与伊朗达成伊核问题全面协议,这让沙特感到美国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利益。另外,由于权力地位的不对kN3Kl0g1fpCyP8Bppe1Z4F92E5SWX8tZi1GBgOo2qRI=称,沙美两国关系陷入困境。与此同时,为了进一步遏制中国,美国将其战略重心逐渐转移到亚太地区,在中东地区实施战略收缩,这进一步加剧了沙特的担忧。为了降低美国战略调整的不利影响,也为了拓展战略空间,沙特逐渐调整与美国深度绑定的对外战略,不再仅仅依赖美国,而开始尝试与其他大国建立更加多元、广泛的外交关系,以增强本国的外交灵活性与主动性。例如,在与伊朗的关系上,沙特最终在中国的协调下与伊朗达成和解,不再紧紧追随美国的对伊政策,这是其近年来不断追求战略自主的典型表现。

然而,沙特在安全和军事上仍然依赖美国,而且美国目前仍是沙特的主要贸易伙伴和投资来源国。因此,沙特对美实施对冲战略的目的是减少美国对沙特的影响,增强沙特的战略自主性并推动外交的多元化,而非完全放弃与美国的盟友关系。因此,沙特在摆脱对美国的单向依赖、寻求战略自主的同时,也仍然在积极维护与美国的关系。沙特与美国在多个领域仍保持着紧密合作,继续采购美国的先进武器系统并接受美国的军事培训和技术支持,两国高层继续保持战略对话,并就地区安全、能源合作、经济发展等问题进行交流和磋商。

综上所述,由于对美国的不满持续积累以及双方矛盾的不断激化,沙特开始转变二战结束以来追随美国的外交战略,逐步探索战略自主,更加注重平衡外交。沙美关系的逐渐调整以及沙特外交战略的转向,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沙中关系的发展,也为中国在中东地区扮演更积极的角色创造了机遇。

四、沙特在中美大国博弈下实施对冲战略的空间

长期以来,中美两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冲突并不明显。然而,随着中国与中东地区整体外交的发展以及中国与中东各国双边关系的展开,美国越来越多地在该地区与中国竞争。在此背景下,沙特将会面临较大的选边站队压力。下文将从中美博弈所带来的战略环境变化、中美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对比以及沙特自身的实力和影响力三方面具体分析其对冲战略的实施空间。

(一)中美博弈下战略环境的变化

在中东地区,沙特作为同时与中美两国发展友好关系的第三方国家,对大国存在非对称依赖。这意味着沙特的战略空间不仅由其综合国力决定,也由其与两个大国的双边关系决定,还受到中美双边关系走向的影响。中美博弈不断升级的战略环境将显著影响沙特对外战略的走向,增加了沙特实施与维持对冲战略的难度。

在全球化时代,各国的相互依存关系加深,许多国家与中美两国都存在着广泛的共同利益,采取对冲战略在中美之间实现战略平衡是这些国家应对中美博弈的最优选择。然而,随着中美战略竞争逐渐加剧,许多中小国家都面临着选边站队的压力。尤其是在亚太这一中美博弈的核心地带,中小国家面临的结构性压力更加明显。在中东地区,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进一步推进,中国在中东的投资和贸易规模将进一步扩大,在能源和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将不断升级,中东国家对中国的投资和技术的依赖也日渐上升。这将进一步增强中国在该地区的战略影响力,同时也引起了美国的警惕。沙特作为中东地区强国,其外交战略的转变对两国增强地区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

总体来看,目前美国在中东地区进行战略收缩,中国则保持战略谨慎。与亚太地区相比,中美博弈带来的紧张局势在中东地区还不显著。而且面对美国的步步紧逼,中国始终保持着相对克制和冷静的态度,努力改变美国对华消极认知,在采取反制措施的同时,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避免矛盾的升级,推动中美关系重回正轨。2022年11月,习近平主席与拜登总统在巴厘岛举行会晤,探讨新时期两国正确相处之道,找到两国关系发展的正确方向,推动中美关系重回健康稳定发展轨道。2023年11月,习近平主席在美国旧金山同拜登总统会晤,这次会晤积极、全面、富有建设性,为改善和发展中美关系指明了方向。尽管当前中美关系仍处于较低水平,但双方都在尽力避免关系进一步恶化,这相对减轻了沙特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的压力。

综上所述,中美博弈逐渐加剧,竞争范围已扩展到全球。在此背景下,沙特对冲战略的实施与维持面临着较大的局限性。不过,由于沙特所面临的体系环境在一定时期内基本不会发生更大改变,其仍可通过多元化的外交手段保持战略自主并推动对冲战略的实施。

(二)中美对沙特的影响力差异

中国和美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差异是影响沙特实施对冲战略的另一因素。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如果中美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基本平衡,那么沙特就难以在中美之间做出取舍,因为无论倾向于哪一方,沙特的国家利益都会蒙受较大损失,这时沙特可能会继续对中美实施对冲战略。但是,如果中美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差异较大,沙特将面临较大的选择压力,对冲战略将面临失灵的风险,这时影响力较大的一方将成为沙特的首选,对冲战略将可能向“追随—制衡”战略转变。

考察中美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差异,可以从经济、安全、外交三方面进行。长期以来,美国在安全领域具有优势,是沙特的重要战略伙伴;而中国在经济领域具有优势,是沙特最大的贸易伙伴。然而,近年来随着国际格局的转变以及中东局势的发展,中美两国在沙特的影响力也发生显著变化。

在经济层面,中国对沙特的影响力有所上升。2013年,中国成为沙特最大的贸易伙伴,此后两国贸易水平不断提升。2022年和2023年,中沙双边贸易额已连续两年超过1000亿美元,两国经济合作领域也由最初的石油、金融领域扩展到基建、医疗、数字经济等多个领域。沙特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石油,美国与沙特最早的经济往来也主要集中在石油贸易。1980年,随着沙特实现石油国有化,美国对沙特石油开采的控制逐渐下降。此外,近年来沙特正在试图降低石油出口完全以美元结算带来的不利影响,开始寻求通过人民币等非美元货币进行结算,这将使石油美元体系受到冲击。除了石油贸易外,沙特与美国在其他经济领域的合作也面临来自中国的竞争。近两年,沙美之间的贸易额低于沙中之间的贸易额。总体而言,目前沙特和中国之间的经济合作处于快速发展阶段。未来,随着沙特积极推进经济的绿色转型与数字化转型,中国与沙特之间的合作潜力将更加广阔。

在安全层面,美国对沙特的影响力要强于中国,但两国之间的影响力差距在逐渐缩小。沙美两国的军事合作由来已久,沙特的大部分军备也来源于美国,沙特的国家安全在很大程度上仍需要美国的保障。然而,近年来由于沙美之间的隔阂不断加深,美国的安全承诺不再可靠,沙特开始谋求多元化的安全保障,这为中国在安全层面提升对沙特的影响带来了机遇。2024年6月,中国国防部长董军与来华访问的沙特国防大臣哈立德·本·萨勒曼举行会谈,强调两军应巩固既有成果,丰富合作内涵,构建更高互信、更加务实、更可持续的军事合作格局,为两国关系发展提供长期、可靠、稳定的战略支撑。未来,中国在安全方面对沙特的影响有望进一步增强。

在外交方面,由于美国是沙特最为倚重的国家,沙特的对美外交在很长时间里都具有小心谨慎的特点,甚至对美国言听计从。然而,由于美国的霸权行径损害了沙特的国家利益,近年来沙特正改变长期以来追随美国的政策,逐渐实行独立自主的多元化外交。作为正在快速崛起的新兴大国,中国一直是沙特积极开展对外交往的重要对象,并且中国在与沙特等中东国家交往的过程中,始终遵守国际准则、尊重中东国家的主权、支持中东国家的独立自主。近年来,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等在中东地区受到欢迎,沙特也不例外,其愿意与中国进行更为密切的交往。与此相应,近几年中国与沙特两国高层互访频繁。如今,沙特在保持独立自主外交的同时,努力维持着沙美与沙中外交之间的平衡。

总体来看,中美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差异日益缩小,沙特也努力在大国之间维持平衡,以争取更大的外交回旋空间。从现实的角度看,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沙特都无法完全回避。随着中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提升,未来中美在中东地区的博弈可能加剧,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差距也有拉大的可能。但是,除非中美两国关系急剧恶化且两国实力对比发生根本性变化,否则就目前中美竞争形势来看,两国对沙特的影响力对比在短期内不会完全失衡,沙特面临的选边站队压力仍将处于较低水平。

(三)沙特应对大国竞争的能力

目前,沙特与中美两个大国皆保持着友好关系。在中美竞争日益加剧的背景下,沙特在中美两国之间巧妙周旋、维持平衡,成为两国竞相争取和拉拢的对象。但是,沙特面临的外部环境并不完全是静态的,能否在中美两国之间实施对冲战略,还与其自身应对中美竞争的能力密切相关。

稳定的政治秩序是国家发展的前提。与其他中东国家相比,沙特在政治上长期保持稳定,社会也相对安定。此外,沙特位于世界石油供应的“心脏地带”,是世界上主要的原油出口国,丰厚的石油收入为其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在军事上,沙特的军队规模不大,现役军事人员23.1万、准军事人员2.5万,但其军费开支十分庞大。2023年,沙特军费开支位列全球第五,仅次于美国、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国,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7.1%。

除了将自身的政治、经济等优势转化为与中美两国讨价还价的能力外,沙特在中东地区也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与号召力,可以借助地区伙伴国以及地区组织来应对中美竞争带来的结构性压力。

一方面,沙特积极发展与其他伊斯兰国家的关系。从1975年到2020年,受到沙特援助的伊斯兰国家共有57个,援助总额达271亿美元,占沙特双边援助总额的87.6%。通过大量的经济援助与政治声援,沙特获得了更大的号召力以及在中东乃至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沙特重视发展与中东地区其他大国之间的关系。通过与其他中东大国的联合,沙特巩固了其在中东地区的地位与影响力。另外,沙特注重利用地区组织发挥其影响力和作用。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海合会、阿拉伯国家联盟等地区组织,以及在沙特领导下成立的各类联盟,都能够为沙特增强实力和外交行动力提供助力。沙特借助其参与并发挥重要作用的地区组织,极大增强了其在中美之间周旋的能力。

结束语

一般而言,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大部分中等强国都会选择在两个大国之间“摇摆”,不愿轻易选边站队。然而,随着中美战略竞争加剧,与中美两国密切交往的中等强国在两国之间维持平衡的空间也被压缩。在此情形下,尽管中等强国将面临战略选择困境,但是其依然具备坚持自身战略偏好的能力与可能。

通过梳理沙特与中国、美国双边互动关系的发展演变可以发现,当前在中东地区,虽然中美两个大国处于相互竞争的状态,但沙特仍与两国同时保持着友好关系。在此背景下,沙特为了保持战略自主、寻求利益最大化,选择以对冲战略来应对中美博弈,努力在中美之间保持战略平衡。通过分析沙特所处的环境、中美对沙特影响力对比以及沙特自身应对大国博弈的能力等可以发现,沙特的对冲战略虽然在实施过程中因中美博弈而具有不确定性及不稳定性,但该战略仍具有较大的维持空间,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

[责任编辑: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