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蜡染，至简之色开出的至繁之美

宋代鹭鸟纹彩色蜡染褶裙。裙腰为麻质，白色，长31CM；裙身为棉质土布，长62.5CM，宽51.2CM。现藏于贵州省博物馆。

彩色蜡染褶裙纹样分上下两个部分，上部分以飞翔的鹭鸟为主，翔鹭间排布着卷草和缠枝等纹样。其下为黄、蓝条形几组弦纹相间，使裙身的纹饰复杂中亦见简洁。这件鹭鸟纹彩色蜡染褶裙，集挑花、刺绣、蜡染工艺手法为一体，纹样繁缛多变，呈色丰富多彩。显示了古代少数民族的艺术观及工艺技术。

笔者在前往贵州安顺之前，便听闻当地手工艺繁多，最知名的就是蜡染。蜡染服装，花纹繁复，却又自成一格，淡雅处自显从容。虽是传统服饰，却又与西方抽象主义的韵味相仿。

蜡染，古称蜡缬，“缬”乃染彩之意。《贵州通志》中记载，蜡染为“用蜡绘花于布而染之，既去蜡，则花纹如绘”。1987年，在安顺市平坝县桃花村的一处洞葬群棺中，发掘出了宋代鹭鸟纹彩色蜡染褶裙（见左图）。为研究贵州蜡染史、古代贵州民族服饰及其演变提供了的实证。

儿时学不到的蜡染

如今在安顺，王月圆的蜡染技艺，是出了名的。最初，母亲不让她学习蜡染，王月圆心里委屈：为什么不让我学？苗族姑娘不会做蜡染，会被认为太“呆”，不贤惠。姐姐学会了，我不会，那可怎么办？思来想去，就偷着学。

后来姐姐发现了，劝王月圆：“你长大后再学吧。”这时，姐姐才说出母亲不让她学蜡染的缘由。原来，蜡染制作时需熬蜡，熬化之后蜡液的温度为60℃—70℃，稍有不慎就会烫到。妈妈不愿意她学，主要是担心她年龄小，被蜡烫到。被开水烫到，赶紧放到冰水里就能减轻痛感。被蜡烫到，是没有办法的，只得忍受着扒皮似的疼。

姐姐的话，并没有让王月圆打消学习蜡染的念头。她在姐姐做蜡染的时候偷偷观察。有一次，姐姐放下手里的蜡染，起身离开，王月圆赶忙拿起蜡刀悄悄地画。姐姐回来看到了，说：“画的刺梨花还不错。”听到夸赞，王月圆再次央求姐姐，请她向母亲讲情。最终，母亲同意姐妹俩学习蜡染。

蜡染常用的工具有蜡刀、染缸、熔蜡器、排笔等。主要工序有：选择布料、图案设计、上蜡、染色、水洗、脱蜡、晾干。

王月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蜡染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鸟纹在蜡染中常常被花草环绕，或昂首啼啭，或展翅高飞，在花草纹样的衬托之下，灵动活泼。

王月圆告诉我，蜡染的布料多为棉布，新疆、四川所产棉布的上色效果最好。布的经纬要紧密。棉布需浆洗干净，去除杂质，否则就会影响染液吸收，造成浮色过多，影响白度。

接下来，便要在画纸上设计花纹、图案，依图画蜡。画蜡之前先熔蜡，一般是80%石蜡配20%蜂蜡，这也是常用的蜡液比例。再将熔好的蜡液，用蜡刀涂于织物图案之上。蜡液的温度对图案影响很大，温度过低，无法渗透织物，蜡染图案会模糊不清。温度过高，则会发生漏蜡现象（指图案边缘有透边）。60℃左右，是最佳温度。

画蜡之时，用蜡刀蘸蜡液在棉布上描绘，图案一般多留空，以便染上颜色。而其他部分则用棕刷蘸蜡液遮盖，待蜡液凝固之后方可揭起，自然折叠一下，冰纹便产生了。其后，用少量冷水将染料调匀，再放入30℃—40℃的温水中。这时进入染色工序，将画好蜡画的白布，放入装有染液的染缸染色，要不停翻动染缸里的布，30分钟之后，便可取出晾干。

然后便是脱蜡。将染色后的作品，放入80℃左右的热水盆（盆边有一小口）中，蜡液比水轻，可从盆边小口处流出。经自然冷却后，即可将脱蜡后的织物取出，水洗之后，用1∶40的皂液煮5—10分钟，再经水洗、晾干、烫平后，一幅蜡染便完成了。

最好的传承

1985年，一位叫杨金秀的蜡染老师，要在贵阳办蜡染厂。杨金秀来安顺招工，听说王月圆蜡染手艺好，便劝她来贵阳。王月圆想去，但担心家里不同意。王月圆告诉我：“我当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令王月圆没想到的是，家人都支持她去贵阳。据王月圆回忆，蜡染厂是一栋不大的房子，制作蜡染在一个房间，住宿则在另一个房间。王月圆以前只会画一些简单的花卉图案，在工厂工作的几年，令她眼界大开——蜡染图案千变万化，还可以画成艺术作品，挂在墙上供人欣赏。

接触过蜡染的人，都会为蜡染繁复的图案所吸引。蜡染的基调，多为蓝底白花，蓝色面积大，白色面积小。蓝与白之间的变化，因不同图案纹样的结合而丰富多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蜡染独特的纹样，赋予了蜡染作品丰富的艺术表现力。

蜡染纹样可分为自然纹样和几何纹样两大类。自然纹样取材于自然界中的花、草、飞鸟、虫、鱼等，以及龙、凤形象。植物纹样以花卉为主，比如牡丹、山茶和一些乡间野花，互相搭配并以藤叶缠绕装饰，利用藤蔓的蜿蜒走向连缀所有花卉纹样，使蜡染作品空间丰满，生动自然；也有动植物纹样相互结合，如蝴蝶与枫叶；还有以图腾形象为表现元素，既有对图腾的神圣崇拜，又具有自然纯朴的装饰之美。

经过冲洗，然后用清水煮沸，煮去蜡质，经过漂洗后，布上就会显出蓝、白分明的花纹来。

蜡染纹样中的几何纹多为自然物象的抽象变形。主要有螺旋纹（水纹）、圆点纹、花叶纹、铜鼓纹、瓜米纹、马蹄纹等，多采用四面均齐、左右对称的构图方式，结构严谨，点、线、面变化有致，主次分明。

蜡染线条丰富，其中的直线，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是拿着一把尺子比着画成的，但其实是用蜡刀一根一根画出来的。“无尺画直”，也是蜡染技艺中最难之处。

第一条线不直，第二条也会歪。一次画一尺，一尺与另一尺的接头处（指接缝处），需要连绵有续。若想画直，有个诀窍：布有经、纬，蜡刀要沿着经纬走。下足3—5年工夫，才能达到横平竖直。

后来因家庭原因，王月圆放弃了在贵阳的蜡染工作，回到了安顺。如今蜡染女装和童装，在安顺市很普遍。与蓝白为主的蜡染不同，现在很多是彩色蜡染服装，红、黄、紫、绿色彩纷呈。这也是安顺蜡染的特色，当地人称之为“多彩”蜡染。多彩蜡染制成的服装，色彩丰富，对比强烈。妙龄少女穿上，更显鲜艳夺目，俏丽多姿。

在贵州安顺街头多见年轻姑娘身着蜡染服装，蓝白相间，花纹繁复，却又自成一格，淡雅处自显从容。

王月圆告诉我，多彩蜡染的制作流程和蓝白色蜡染相同，只不过，在染料的取用上增加红、黄、紫、绿等色彩。在当地，用杨梅汁染出红色；黄栀子碾碎泡水后，染出黄色；而红色与蓝靛混合之后，又会出现紫色；黄色与蓝靛混合，则出现草绿色……

王月圆在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蜡染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后，又多了一项工作——向更多喜爱蜡染的人传播技艺。她告诉我：“蜡染不是博物馆中的非遗技艺，在安顺，家家都在用，人人都在穿。把非遗穿在身上，我觉得是对蜡染技艺最好的传承。”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