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社会正处于城乡人口增减交替、从“乡土中国”向“城乡中国”转变的交汇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在农村。聚焦农村人口、系统讨论农村人口现代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关系、辩证思考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成就与挑战十分必要且紧迫,据此可进一步探讨促进农村地区社会治理现代化水平提升的路径机制。研究发现,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相辅相成、彼此成就;农村人口的“三少两多两低”(人口总量减少、年轻人口少、适婚女性少,老龄人口多、非意愿性未婚男性多,教育程度较低、预期寿命较低)既是前所未有的人口大变局,也是人口高质量发展和现代化进程中必须面对的实然挑战。推进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和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注重“人口—人脑”“农村—城镇”“家庭—社会”的连接,将农村人口置于超乎农村空间的情境中,思考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之于现代文明的意义、乡村社会之于城镇化和现代化的价值、古老农业文明和传统农民在现代文明和城乡融合发展中的生命力。
关键词:农村人口;人口高质量发展;中国式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C924.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7-9092(2024)04-0066-017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①但最广泛最深厚的基础也依然在农村。这一论断深刻阐释了“三农”问题与中国式现代化之间的内在关系,揭示了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是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中国长期是农业大国,农民曾是数量最庞大群体,是稳定中国社会的核心,在国家运行、民族发展、社会和谐方面起到基础性作用。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到2023年,其数量为4.77亿人,占比仍有33.84%。“三农”依旧是中国社会的基石,农业依旧是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基础,中国的国情也决定了农村人口总量将持续巨大:按照三个参数——2022年联合国对中国人口中方案预测结果(2050年总人口超过13亿人),城镇化率终将达到80%,以及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与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之间18.49个百分点的差距——估算,到2050年,农村户籍人口依旧约为4亿人。
因此,尽管当前中国正处于城乡人口总量交替的交汇点,从“乡土中国”向“城乡中国”演进,但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双轮驱动仍是推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选择和必由之路,而农村人口(泛指居住在农村且经济和生活与本户连成一体的人口,也包括身在城镇但户籍在农村的乡—城流动人口)高质量发展在这两个方面均具有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是经济转型升级的需要,是有效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推动城乡协调发展的需要,也是促进乡村振兴、增进广大农村人口福祉的需求。因此,全面认识中国人口发展大变局,深入了解农村人口发展新形势,准确把握农村人口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关系、以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成为一个重大的时代课题。那么,农村人口与现代化之间存在怎样的内生关联?其高质量发展面临哪些机遇与挑战?推动以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路径机制是什么、需要从哪些方面发力?本文以这些问题为聚焦,以人口高质量发展和中国式现代化为关切,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和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为着眼点,利用全国人口普查和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年度数据,讨论农村人口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关系,辩证思考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成就与挑战,探讨促进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路径机制,以为进一步推动农村人口全面自由发展提供前瞻性、科学性预判。
一、农村人口现代化与中国式现代化彼此成就
工业化和城镇化带来了城乡关系和人口结构的双重变化。2023年,全国总人口约为14.10亿人。其中,城镇常住人口为9.33亿人,比2022年增加1196万人、提高了0.94个百分点;农村常住人口4.77亿人,减少1404万人,农村人口绝对数量和在总人口中的占比持续下降。但是,总量依旧较大的农村人口将伴随中国式现代化全过程,中国式现代化离不开农村人口的现代化,农村人口现代性的提升和现代化水平的提高也将得益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全面推进。
(一)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相得益彰
中国式现代化既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也是农村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农村人口一直是中国人口的主体。改革开放后,随着工业化、市场化的深入推进,以及计划经济时期阻碍人口空间流动的制度壁垒的逐步瓦解,农村人口经历着史无前例的面向城镇的转移流动。1995年,农村人口在达到峰值后进入负增长通道。2011年,城镇人口数量首次超过农村人口,城乡人口由此逆转,构成前所未有的人口分布大变局。此后,城乡人口持续增减分化。在1982—2023年间,农村人口数量从8.25亿降至4.77亿,从超过全国人口的八成降至三分之一。40多年来,中国的城镇化率提高了40多个百分点,年均增幅超过1个百分点。
农村人口实现现代化是推动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内在要求。全国14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必然要求全国亿万农村人口(包括乡—城流动人口)共同迈向现代化。即便在新征程中,农村人口将持续减少,但从城镇化发展规律来看,农村人口将依然保持较大规模,故只有让包括广大农村人口在内的所有人共享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实现城乡协同发展,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才可能实现。换言之,庞大的农村人口规模使得中国式现代化模式必然有别于既有发达国家的现代化模式,而是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一方面,只有农村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中国式现代化才算真正实现。另一方面,农村人口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基础性力量,蕴含着巨大的规模效应;他们的高质量发展,可将人口规模巨大带来的复杂性和挑战性转变为发展优势;他们始终较大的人口规模依旧可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提供体量优势、回旋余地和腾挪空间;而且,推动农村人口的现代化进程,对于充分激发他们共同参与现代化建设的动力与活力,亦有重要意义。
(二)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互为因果
立国之道,惟在富民。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当前,中国已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共同富裕这一千年梦想成为两个百年交汇之际的时代命题。农村人口既是推动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参与者,也是其主要受益者。
“共同”意味着“全体人民”,既不是仅指城市人口,也不是仅指农村人口,亦不是让“少数人先富起来”,而是体现为合理控制和不断缩小的群体差距;“富裕”是指全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发展,体现为物质上的富有和精神上的富足。这就要求激活全体农村人口在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发展中的主体力量,人人参与、个个尽力,勤勉力行、勤劳致富。一方面,农村人口经济收入增加是中国经济持续较快增长的重要成果。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经济发展发生了历史性变革,为农村人口实现共同富裕夯实了基础。新世纪后,随着脱贫攻坚战役的不断推进,党和政府始终把促进农民增收作为工作重心,实施了一系列强农惠农富农政策,农业农村发展取得历史性成就。产业扶贫、就业扶贫、易地搬迁扶贫、教育扶贫等举措,消除了农村地区的绝对贫困人口、改善了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提升了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农民收入得到较快增长。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在1978—2022年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133.7元增至20133元,年均增长7.6%;收入结构明显改善,收入来源愈加多元化:2020年,在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工资性收入、经营净收入共占76.2%,财产净收入、转移净收入分别占2.4%和21.4%。故此,农村居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改善,人均消费支出从1978年的116元增至2022年的16632元,年均增长7.1%,其消费结构也逐渐从生存型向发展型、享乐型过渡。
另一方面,农村人口也是共同富裕的贡献者。无论是从事农业生产还是通过地域流迁到城市打拼,他们在推动自己和家庭实现富裕之时,也在推动城乡社会迈向富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粮食综合生产能力显著增强,从1978年的6000多亿斤提高到2012年的12245亿斤,2022年,中国粮食总产量再上新台阶,达到13731亿斤。同时,经济作物、林业产业、畜牧水产业等也得到快速发展,不仅更好地满足了城乡居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需要,而且也为经济发展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同时,离开乡土的乡—城流动人口一直是城市建设的生力军。在1982—2021年间,流动人口规模从675万人增至3.85亿人。持续性的劳动力转移极大地促进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研究发现,流动人口每增加1%,就会带来地区GDP增长0.54%;对北京、上海、浙江和广东而言,外来劳动力对其经济增长带来明显的拉动作用。
(三)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物质—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彼此撑持
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物质文化领域的现代化是人的现代化的支撑,精神文化领域的现代化是人的现代化的灵魂,故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推动农村人口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厚植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构成,也是其题中应有之义。
一方面,如上所言,改革开放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村人口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巨大改善,衣丰食足、居安行畅。新农村建设、易地扶贫搬迁、乡村振兴、最美家庭寻找、最美庭院建设等国家政策与社会实践项目,彻底改变了农村人的住房条件和居住环境;家用电器的全面普及、耐用消费品的普遍拥有,极大地重塑着农村人的日常生活模式。公路网四通八达,交通工具由自行车变成电动车、小汽车,出行更为便利、便捷。中国式现代化将基于现有水平,在更高标准上整体提升农村人口的物质生活水平,并通过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促进农村人口更加“知荣辱”。
另一方面,农村人口是物质文明的创造者、精神文明的建设者。农村是推动物质和精神双文明建设的关键场域;精神文明建设是激发亿万农村人口内生动力的基础性工程,也是乡村振兴战略顺利实施的精神支柱和动力支撑。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有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都搞好,国家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都增强,全国各族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改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才能顺利向前推进。没有农村地区的精神文明建设,没有农村人口现代意识和行为的改善,没有他们道德品格素养和科学文化素质的提升,中国的精神文明建设就是不完整、不全面的。农村精神文明建设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乡风文明是其深厚的文化基因。中国式现代化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文明根植于农耕文明;中国是农业大国,承载着几千年从未间断的农业文明;乡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血脉和根基,其创新性传承、创造性发展是对历史的珍视和对未来的承诺,也是新时代以优秀传统文化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选择,其意义不仅体现在文化层面,而且还辐射到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建设等多个方面。换言之,农村地区实现现代化,离不开精神文明建设、离不开中华优秀乡土文化。弘扬光大农耕文明,深入挖掘优秀传统农耕文明中所蕴含的人本精神、道德力量的时代价值和现实意义,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内涵,也是其必然要求;而农村人口是农耕文明的活性载体、主要传承者与实践者。
(四)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相生相成
和谐共生理念根植于中华生态智慧,强调以“和合”为目标,以天、地、人为一统的和谐整体,并将此天人观应用于社会的各方面,形成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无限责任伦理”,构成“道法自然”“用之有度”的行为指南,养成中华优秀文化的好生之德、生生之德。乡村是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场域,在巩固农业基础、守护绿水青山方面具有城市不具备但却是整个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特有功能。反过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也是推动实现农村人口现代化的核心要义。
改善农村人居环境是推动农村生态文明建设,以及推动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增强农村人口幸福感、安全感、获得感的重要路径。推进农业绿色发展、改善农村人居环境一直是农业农村农民现代化的发展重点;新时代以来,国家和地方出台了一系列生态环境保护法律法规和具体措施,农村生态文明制度规范持续优化。在法律制度保障下,各地统筹推进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村容村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城乡垃圾处理一体化初步实现,农业面源污染治理有效,农村生活污水治理初见成效,人居环境明显改善,农村生态文明建设向好发展,农民过上了更干净、整洁的生活,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受益者。
农村生态文明建设的主体是农村人口。无论是生态农业发展、还是人居环境改善,都是通过农村人口的生产和日常生活行为来实现的。只有农村人口主动重塑生态环境理念,养成良好的日常生活习惯,积极发挥自己在生态环境建设中的主观能动性,才能更好地达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目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等生态文明观念,构成农村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思想文化资源,不断浸润、濡染广大农村人口的生产行为与生活惯习,并日渐得到认同、支持与践行。在生产中,他们通过对农业科技的利用而实现投入品减量化、生产清洁化、废弃物资源化、产业模式生态化,从而可更好地保护耕地、水资源和生物多样性。农村人口也积极参与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活动之中。2020年底,全国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超过68%,生活垃圾收运处置体系覆盖90%以上的行政村,生活污水治理水平不断提升,95%以上的村庄开展了清洁行动,基本实现了村庄干净整洁。正是农村人口自身在不断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践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
二、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成就与挑战
农村人口的现代化,必须以人口高质量发展为支撑。人口高质量发展是指适应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要求,以人口总量充裕、素质优良、结构优化、分布合理,促进人口内部各要素长期均衡发展、人口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过程。当前,农村人口在高质量发展方面既取得了巨大成就,也面临诸多挑战。
(一)人口总量始终充裕,但人口结构越发失衡
人口高质量发展的一个重要指征是人口总量宽裕,尤其是劳动力人口(15—59岁或15—64岁)总量宽裕。如前所言,联合国中方案预测结果表明,2050年,中国依旧有超过13亿人口。虽然,从当前劳动年龄人口来看,农村劳动力供给必然持续走低,且从当前和未来人口出生率、生育率研判,其新增劳动力的替代也将有限,但是,迄今为止,中国农业劳动力仍占全国劳动力的23%,远超发达国家的3%。这意味着,中国依旧有20个百分点的劳动力可供转移,而1个百分点的劳动力约等于780万人;即便转移10个百分点的劳动力,其规模也超过巴基斯坦、俄罗斯等国的总劳动力人口。据此研判,再考虑低龄老龄人口的生产性潜能、人口素质提升、机器手对人手的替代等,总量充裕将伴随新征程的全过程。相反,农村人口结构变化所隐藏的风险更值得关注。
第一,劳动力降幅更快。当前,农村劳动力的存量和增量都在下降,前者与乡—城人口流动密切相关,后者则主要源于少子化。农村人口的生育水平长期较高,构成我国生育水平的稳定器,但在现代化进程中,其生育意愿和生育水平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普查资料显示,1990年,中国的总和生育率降至2.1的更替水平,2020年仅为1.3。其中,农村人口的总和生育率为1.54,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出生人口仅为470万人,仅占全国1200多万出生人口的39.2%。农村年轻劳动力的持续外流造成农村人口智力流失,加剧了农村的“空心化”,随之带来土地抛荒和宅基地闲置等问题。在1982—2020年间,农村劳动力人口数量及其在农村人口中的占比经历了先上升后下降的过程:15—64岁人口总量从1982年的4.76亿人、占比59.62%,升至2000年的5.25亿人、占比66.98%;尽管2010年的绝对数量比1982年略低,但占比高达70.78%;不过,2020年,其绝对数量降为3.21亿人,占比仅为63.01%。长远来看,这将不利于农村社会人力资源的涵育、人口内部各要素的均衡发展以及人口与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再加上持续的乡—城人口流动,农业文明可能后继乏人、新兴农业技术难以推广,进而制约农业现代化水平的提升,对农村地区长期可持续发展形成挑战,致使农村发展陷入困境,甚至影响粮食安全。
第二,“女性赤字”更严峻。2020年,全国总人口性别比为105.07,而农村人口性别比高达107.91。分省份来看,14个省的性别比大于110;分年龄来看,只有70岁及以上人口性别比低于100,而20—24岁、25—29岁年龄段的性别比分别高达123.09和120.87;30—34岁、35—39岁年龄段的性别比分别为116.82和115.77。农村人口性别比高、男多女少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农村地区的出生性别比长期失衡、部分适婚农村女性外嫁城市等。性别结构失衡会带来严重的个体、家庭与社会后果。在微观层面,婚龄期女性赤字、男性过剩会造成男性难以组建家庭、女性婚姻失稳,进而对个体生活方式、生儿育女、劳动就业、身心健康及社会福祉等产生不利影响;性别失衡也将直接影响家庭结构,削弱生育、抚育、赡养等家庭基本功能,威胁家庭和谐与稳定。在宏观层面,性别失衡影响人口安全、经济安全与社会安全,破坏正常的人口再生产(实际上,其后果已经开始显现:出生人口持续走低、人口负增长大势所趋便是一个印证),延缓整体人口素质的改善,阻碍农村男性的纵向社会流动。性别失衡还可能造成劳动力市场失调,降低消费需求和消费水平,弱化经济活力,影响国民经济有序发展。同时,在男多女少的人口格局中,大批男性游离于正常的婚姻家庭之外,无法享受和谐的家庭生活,更可能走入歧途、做出对抗社会的行为;及至老龄阶段,由于无人陪伴,政府和社会不得不(完全)承担起对他们的经济支持与生活照护责任。
第三,年龄结构更老化。城镇化进程中,由于人口流动主要是由乡向城的流动,且流动者多为劳动年龄人口,再加上人口自然老化等,使得城乡人口老龄化水平出现倒挂,农村地区老龄人口占比、老年抚养比均超过城镇地区,老龄化程度更深。2020年,农村60岁及以上常住人口1.2亿人,在总人口中的占比由2010年的14.98%升至23.81%,比城镇老龄人口(15.82%)高出8个百分点;65岁及以上常住人口为9035万人,在总人口中的占比由10.06%升至17.72%。在重庆、江苏、辽宁等省市的农村地区,60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超过30%、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超过21%,均已步入重度老龄社会。随着农村低龄人口的持续减少和劳动力流失,预计到2050年,农村人口老龄化水平将达到36%—40%,总抚养比大约升至100%。由于城乡分割的社会保障制度,农村人口每月实际养老金平均为188元,仅相当于城镇职工月均养老金(3577元)的5.26%、2020年全国农村平均最低生活保障标准(每月496.8元,年均5962元)的37.84%,多数农村人口只能依靠土地和微薄的养老金过活。同时,农村老年人的失能问题也日渐凸显。2020年,在60岁及以上人口中,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约为310万人,失能率为2.55%,面临家庭照护人手赤字、养老设施不便、养老服务与精神慰藉不足等诸多急难愁盼问题。这些都对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养老服务体系、健康支持体系带来重大挑战。
(二)人口素质全面改善,但城乡差距依旧明显
人口素质包括健康水平、知识技能与思想品德。健康既是福祉,也是生产力,还是获取和积累其他人力资本的基础。身体素质是个体体质强弱的外在表现,综合而成人口的总体健康水平和抵抗疾病、以健康体魄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能力。健康的体能(和心智)取决于先天遗传与后天环境(如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营养水平与结构、健康行为与卫生习惯等)。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农村医疗卫生体系和服务能力建设、提升其医疗卫生服务水平,农村人口的身体健康状况和身体素质由此不断增强,健康素养水平从2017年的10.64%提升到2020年的20.02%。新生儿死亡率、婴儿死亡率、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孕产妇死亡率分别从1990年的37.9‰、58‰、71.1‰和114.9/10万降至2021年的3.6‰、5.8‰、8.5‰和16.5/10万,均达到中高等发达国家水准。
教育是最重要的人力资本,是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关键。农村人口受教育水平关乎乡村振兴、共同富裕的成败,也关乎中国式现代化的全面推进。1949年,农村人口文盲半文盲率超过95%,1982年降至34.74%(2.2亿人),2020年进一步降至5.93%,15岁及以上文盲人口仅为2440万人。1990年,农村6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过5.61年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仅为0.19%,而2020年,农村3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过7.63年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升至4.76%。2010年,农村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总量为1255万人,该指标在2020年升至2352万人,增长了87.4%。农村人口的职业教育也取得明显进展:2019年以来,国家从失业保险基金中提取1138.6亿元用于职业技能提升行动;2021年,中央财政通过现代职业教育质量提升计划,安排资金277亿元支持农村职业教育。农村人口科学知识和劳动技能的提升,既为乡村振兴提供了人力资本,也有助于推动中国从人力资源大国迈向人力资源强国,加快形成人口质量红利。
同时,农村人口的思想品德和文明程度也在现代化建设中不断提高,小农思想、陈规陋俗、封建迷信等大大破除,而诚实守信、勤俭持家、劳动致富等优秀传统家文化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导下更为深入人心,精神文明建设取得明显成效。比如,文化设施的全面铺陈,持续濡化着农村人口的文明素养。当前,全国在县(市、区)建成了为数众多的文化馆和图书馆,乡村基本文化设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数字化水平也都得到全面提升,实现了县、乡、村三级资源整合和共享共用;邻里守望、互帮互助、敬老爱幼、家庭和睦的乡风与民风、村风与家风逐渐形成。又如,优秀传统文化的全面复兴持续滋养着农村人口的现代性。当前,国风文化产品成为新时尚,传统文化产品以其丰富的类型、精湛的技艺、多样的形式、勃勃的生机,不断满足着人民群众愈发多样化、个性化、定制化的消费需求;其间,乡村文化的传统元素更加丰富,越来越多的人发自内心地尊重手工技艺、礼敬工匠精神、推崇传统文化。优秀文化遗产也得到有力保护,形成了国家—省—市—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及传承人保护体系,以及世界上规模最大、内容和价值最丰富的农耕文明遗产保护群。文化硬件与软件的快速改善推动农村精神文明建设逐步步入新发展阶段,为农村人口整体素质的增强提供了坚强的思想保证、强劲的精神力量以及有利的文化条件。
不过,尽管农村人口的健康状况、教育水平、精神文化生活等都得到巨大改善,城乡差异持续缩小,但城乡人口素质之间仍然存在较大差异。2021年,城镇新生儿死亡率为1.9‰,婴儿死亡率为3.2‰,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为4.1‰,分别低于农村人口1.7、2.6、4.4个千分点;孕产妇死亡率为15.4/10万,也较农村(16.6/10万)略低。国家卫生服务调查结果也表明,农村人口两周患病率从2008年的17.7‰升至2018年的32.2‰,慢病患病率从2008年的140.4‰升至2018年的352.1‰。可见,农村人口的健康水平与健康资本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就教育而言,2020年,农村地区文盲人口占全国文盲人口的64.72%,且从总量来看,其文盲人口总量超过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规模;同年,城镇人口的文盲率仅为1.26%,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0.54年,受过高等教育之人高达27.12%,透视出城乡人口之间教育禀赋的巨大差距。就精神文明而言,受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影响,农村人口一些不文明行为(如乱丢垃圾、随地吐痰等)还普遍存在;自觉的环境保护和法律意识仍旧较低,传统的性别角色分工还较严重,文明素养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三)区域人口增减分化,但人口分布尚待优化
人口的空间分布既是人口发展的重要指征,也是影响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当前,中国人口分布的特征是,城乡人口占比发生逆转、区域人口增减分化。
2020年,城镇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63.89%;其中,城镇户籍人口占比为45.4%,说明有18.49个百分点的城镇常住人口实际上是农村户籍人口。就地区而言,2020年,东部人口5.64亿人,占比39.93%;中部人口3.65亿人,占比25.83%;西部人口3.83亿人,占比27.12%;东北人口0.99亿人,占比6.98%。其中,山东和广东两省人口均超过1亿人,西藏、青海、宁夏人口均不足千万人。在2010—2020年间,有25个省份人口增加,且广东、浙江、江苏、山东、河南五省人口增长较多;就在全国总人口中的占比而言,东部和西部地区分别上升了2.15、0.22个百分点,中部和东北地区分别降低了0.79、1.20个百分点。2022年,12个省份的城镇化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其中,三大直辖市作为城市经济体,其产业以现代服务业和制造业为主,农业规模很小,农村人口占比很低:上海的城镇化率为89.30%,北京为87.60%,天津为85.11%,均达到发达国家平均水平。其他19个省份的城镇化率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除海南和河北之外,其他省份均位于中西部地区,西藏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低于50%。
城乡和区域人口的增减既关涉人口的自然增长率,也牵及人口的地域流动。新世纪以降,东部地区常住人口持续增长,且因迁移流动带来的机械增长超过因出生—死亡带来的自然增长,其他地区的人口增长情况也深受迁移流动的影响。小农经济难以维持高品质生活、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农村基础设施不完善、文教卫生资源配置不平衡不充分以及社会保障体系碎片化等,驱动农村劳动力向城镇流迁,导致农村空心化,一些村庄常年只有留守老龄人口和留守儿童。在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中,还会有超过亿万、主要来自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农村人口进入城市就业与生活。(乡—城)人口流动不仅影响城乡人口分布,也因流出地域的选择性和流动人口对流入地的选择而影响人口的地区分布,由此持续改变着城乡和地区的人口布局。
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依旧对中西部农村人口具有较强的吸引力,其人口净流入态势仍然明显:2010—2020年间,其常住人口增加了9381.82万人,其中流动人口增加了5678.32万人。2020年,东部流动人口占全国流动人口的46.86%,虽低于2010年的53.99%、2000年的55.04%,但仍是流动人口的主要聚集地。不过,这也表明,人口向东部过度集中的趋势有所缓解,区域人口分布渐向更均衡的方向发展。东部农村人口比重略低于30%,城镇化率达到70.7%,前者比2010年降低了11个百分点,后者则有明显提升,但其增速降低了3个百分点。中部依旧是人口净流出地区,2020年流出人口为4666.40万人,净流出量(流出人口减去流入人口)为4042.26万人;与2010年相比,其农村人口减少了15.46个百分点,城镇化率为59.0%,低于东部11.75个百分点。随着“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实施、产业转移等,西部外出劳动力出现回流,人口总量有所增长;但是,其城镇化率依旧最低,2020年为57.27%。该数值比2010年提高了15.84个百分点,且这也意味着西部农村人口进城动力更强劲、城镇化势头更高涨。长期的低生育率和人口净流出,使得东北地区的户籍人口和常住人口双双减少:在2010—2020年间,其常住人口减少了1099.82万人;2020年,其城镇化率超过全国平均水平,达到67.71%,比2010年提高了10.3个百分点。纵向来看,东西部之间的城镇化率差距逐渐缩小,从2010年的18.20个百分点降至2020年的13.49个百分点。
新世纪以降,直辖市、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地级市常住人口规模和占比均有提高。但是,人口向高等级城市、发达地区聚集的趋势并未消解,二线、三线和四线城市对农村人口的吸引力不大,流动人口向超(特)大城市集聚现象依旧明显。2020年,全国41个城市(包括北京、上海和天津3个直辖市和27个省会或计划单列市)净流入人口均超过100万人,约占人口净流入城市总数的10%;它们共接受12279.6万流动人口,占全国流动人口总量的69.56%。范毅、张新民、王笳旭、徐凯恒:《直辖市人口增长将从高速向低速转变,并将趋于稳定的低速增长状态——我国人口布局演变若干新特征》,《北京日报》,2023年1月16日第19版。其中,深圳净流入人口超过1100万人,上海超过1000万人,广州、北京的净流入人口总量也较大。在地级市中,东莞市流入人口最多。
不过,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以大尺度空间人口流动为主要特征的城镇化发展模式暴露出诸如高城镇化成本、社会分割、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压力大等问题。同时,农村空心化带来的资源闲置、土地抛荒、人气萧条、乡土文化淡化、农耕文明后继乏人等问题也日渐凸显。
三、推动以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路径机制
在城乡人口增减交替这一历史交汇点和人口大变局中,农村人口依旧是中国人口的重要构成,绝对数量和相对占比始终很高。适应人口发展新变局,在农村空心化、农业边缘化、农民老龄化的情景下推动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增强农村社会的韧性与回旋余地、推进现代化建设,必须注重“三大连接”。
(一)注重人手—人脑连接,以优良的农村人口素质支撑中国式现代化
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基点和本质是人口综合素养的全面提升。为此,不仅要将农村人口视为创造财富的“人手”,更要以多元化手段全面增强农村人口素质,充分开发农村人口的创造力,以巨大的人口存量补增量的不足、以优良的人口素质补数量的减少。
第一,提高健康水平。健全农村医疗卫生体系,夯实农村医疗卫生基础设施,筑牢亿万农村人口健康的第一道防线。以便民为原则,抓住农村人口减少、对医疗资源需求数量有所减少但对医疗资源质量需求提升之机,强队伍、强服务、强保障、强持续。加强队伍建设,完善乡村医生培训机制,制定城乡医疗机构定期轮岗、轮换制度、对口支援与合作机制等,以乡村医生专业水平的提升更好地做好农村人口的“健康守门人”。注重从居住、健康、生态、交通等多方面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培养良好的卫生行为,从治病患转向治未病。全面落实《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三年行动方案》和《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升五年行动方案(2021—2025年)》,加大治“污”、治“白”、治“臭”、治“废”和治“乱”力度,以专项行动切入改善农村卫生环境;借助短视频、公众号、广场舞、村民大会、家长培训、入户宣传、示范带动等形式的科普宣传,开展健康促进行动,涵育农村人口的健康素养,增强自己是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意识,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和健康行为、培育基本健康技能。持续推进村庄清洁行动,动员农村家庭从我做起,做好个人、家庭、村社卫生,并通过开展积分兑换、美丽庭院建设等活动,激发群众健康行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提升农村人口的健康素养和健康水平,让人口高质量发展与人民高品质生活紧密结合,增强农村人口的获得感、幸福感。
第二,优化教育禀赋。教育禀赋是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重中之重,也是推动实现从“人口红利”转向“人口—人才双重红利”的薄弱环节。大力推进教育强国建设,基于人口变动和素质提升要求,加大对农村地区办学水平、硬件设施的投入,深化农村幼育服务和学前教育,以普惠性托儿所和幼儿园的提质增效补齐农村幼育服务短板,夯实优化人力资本的首重基础。加强对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农村学校校长有针对性、分门别类、扎实有效的认知能力、管理水平和专业技能培训;创新农村教师脱岗培训长效机制,完善城乡教师定期轮岗、对口支援与合作机制,在不影响正常教学的前提下争取3—5年轮训一次,不断提升农村教师的专业水平;适当提高农村教师福利待遇,尽可能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纾解他们的心理困惑。针对农村人口减少的新特征,适时调整农村各级各类学校布局,改善办学条件、全面实行“小班额”制度、优化教育环境,让包括留守儿童在内的每个学生都能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关爱,增强孩子的自尊心、自信心、自强心,在学生群体中营造尊重教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氛围,保障师生共同成长、共同进步,涵育农村人口通过自身努力实现共同富裕、在传承中创新和发展中传续中华优秀文化的内在品质。
第三,增强劳动技能。正规教育积累了农村人口的科学知识水平,而劳动技能的提升还需将学理知识转化为职业技能。在当前人口转变的战略机遇期,应该以城乡一体化思维,全面提高农村人口的职业技能,实现学历教育与职业教育协同发展。加快完善职业教育政策措施,建立“横向融通、纵向贯通、内外联通”的职业教育标准体系,推动专业设置与产业需求、课程内容与职业标准、教学与生产过程“三对接”;促进职业教育与乡村振兴大业深度融合、良性互动。立足本土特色,发展高素质的乡村职业技能人才;建立招生—培养—就业一体化的实用型人才培养基地。不断优化技能培训制度,加强岗位技能培训,针对农业从业人员的工作属性开展技能培训。借助数字乡村建设契机,增强农村人口的数字素养,通过数字赋能,把农村人口培养成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纪律、有技术的“五有”人才,夯实高质量充分就业、成长为新型职业农民和专业人员的基座,筑牢农村内生式增长基础,增强农村人口现代化的动力和势能。
(二)注重农村—城镇连接,以农村人口高质量充分就业推进中国式现代化
新中国成立后,工业优先发展策略使得城镇地区的发展水平明显高于农村地区;在新发展阶段,在保障城镇地区平稳有序发展之时,应充分发挥城镇的先发优势,重视城乡的有机连接,通过产业与技术转移,赋能农村人口,以其人力资源和资本利用效率的提升来弥补农村劳动年龄人口持续流失、年龄结构严重失衡之不足。
第一,以数字赋能提升农村人口的劳动生产率。稳定农业、建设农村、赋能农民,构筑乡村“三位一体”综合治理机制,确保农业稳产增产、农民稳步增收、农村稳定安宁,是推进农村地区现代化的重要目标。在农村空心化时代,尤其需要通过新的技术发展数字经济,推动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发展多元化产业,通过新兴产业提高农村的就业机会,激活农村人口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盘活他们深厚的人力资源和人力资本。全面落实《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强化农村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把握乡村数字建设的基础性和全面性,不断改善农村数字覆盖水平与质量,弥合城乡数字鸿沟。注重发挥数字技术的作用,发展数字经济和智慧农业,推进数字信息技术与传统农业生产技艺的深度融合,推动农业生产技术转型升级,弥补农村劳动力不足的短板,以数字经济推进农业现代化。充分利用数字技术优势,推动“互联网+政务”“互联网+教育”“互联网+医疗健康”等服务模式,以数字技术赋能乡村公共服务,拓展惠民服务空间,优化公共资源配置,完善社会保障,深化就业创业信息服务,提高乡村治理的数字化和现代化水平与善治能力,确保农村社会既安定有序,也充满活力。
第二,以新型城镇化优化乡—城流动人口的禀赋资源。以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同时关注农村常住人口和在城镇常住的农村户籍人口,通过“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来提升城镇化质量,激活农村人口的人力资源潜力。2022年,户籍人口的城镇化率与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相差约18个百分点,意味着居住于城镇的乡—城流动人口总量巨大。乡—城人口迁移对农村人口和劳动年龄人口总量、劳动年龄人口负担水平变动的贡献比例超过50%,是未来农村人口变动的主导因素。促进农村转移人口市民化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和高质量发展的必要举措。没有乡—城流动人口的高质量发展、没有他们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同样是不完整、不充分、不全面、不彻底的。为此,党的二十大报告重申,要“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城市政府必须适应城乡人口发展的新态势、大变局,破除城乡区隔的惯性思维与传统视野,有效推动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消解体制机制障碍,将他们纳入当地经济社会事业发展规划,增加公共服务和公共福利供给水平和供给质量,推动他们高质量充分就业,以其高质量发展反哺农村,带动乡村振兴、推动农业现代化,由此进一步优化人口空间分布和城乡人口资源禀赋的合理配置。
第三,以县域经济全面发展形成城乡统筹的连接纽带。未来30年,农村人口还将持续减少、老龄化程度还将持续加深。创新性地认识人口结构的新特征、人口布局的新变化,促进县域经济全面高质量发展,是加快打造城乡人口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融合发展新格局、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必然选择。应有序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构建以现代农业为基础、乡村新产业新业态为补充的多元化乡村经济;应以县城为城乡的联结点,发挥县域连接城市、服务乡村的作用,为协同推进城乡融合发展提供支点。推进城镇基础设施向乡村延伸,建设联结城乡的冷链物流、电商平台和农贸市场网络,促进城乡尤其是县域经济与农村社会的一体化发展;深入实施“互联网+”农产品出村进城工程和“数商兴农”行动,推进重要农产品全产业链大数据建设,优化农村产业结构,扎实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交叉融合发展,实现以农业为基础的产业联动,为农村人口创造更多、更好的就业岗位。
(三)注重家庭—社会连接,以优秀乡土文化滋养中国式现代化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是农村社会最重要的组织单元,是中华优秀乡土文明和精神文化的创造、传承、创新基地。《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要求,“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提升农民精神风貌,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不断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
第一,以乡土文化建设带动经济建设。独具特色的自然景观、人文风情、历史文化遗产等,都是乡土文化的重要构成。优秀的乡土文化是亿万民众的精神家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构成,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宝贵财富,也是农村现代化、乡村振兴的内在动力。以接地气、做实功、创载体等形式传承优秀农耕文化、节庆文化,营造乡土文化氛围、厚植乡土文化底蕴,培育文明淳朴乡风,打造乡村文化新产业。进而,以文化产业厚实乡村旅游经济基础、拓展乡村经济发展渠道,再加上特色产业的发展,形成农村新的经济增长点,增加农村人口收入、改善他们的生活品质。通过文化名村、特色小镇等形式,融自然、历史、人文于一体,形成独特的乡村文化生态系统,创新性地保护自然景观和历史人文环境;挖掘特色乡土文化、活化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断增强农村人口的凝聚力,培育农村社会的正能量,夯实农村社会的思想道德基石。发展乡村数字文化,加强网络文化阵地建设、推进文化资源数字化,深化乡村文化传承和发展,使之成为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活力源泉。
第二,以优秀家文化支撑中国式现代化。家文化在中国文化体系尤其是乡土文化体系中占据主体位置。治国之道,始于家治。应注重家庭家教家风在立德树人方面的初始作用,将家庭作为乡村振兴、农村人口现代化建设的初始平台,以好家教作为立德树人、提高社会文明程度的着力点,以好家风作为滋养精神文明建设的源头活水。加强对好家风的深入挖掘、系统阐发、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弘扬孝老事亲、诚实守信、自强不息、天道酬勤等传统美德,倡扬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通过奋斗实现共富的价值观念;以培育“四有”新型农民为目标,以镇小学或村级大会为依托,发挥乡镇妇联等群团组织的作用,借助广场舞、村组公众号等手段,推进家庭文明建设走向社会。联系家庭实际,凸显文化中人的价值和精神内涵,形成勤劳致富、崇尚科学、尊老爱幼、移风易俗、性别平等、家庭和睦、邻里团结的文明新风尚,推动形成适应中国式现代化要求的思想观念、文明风尚、公序良俗、行为规范。倡导亲自然、保生态、可持续、促协调的全面发展观,突破人类中心论,把对自然的爱护升华为一种宇宙情怀和内在精神信念,做“绿色家庭”的倡导者、践行者、推动者。
第三,注重发挥长寿时代长者在物质—精神文明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当前和未来,中国养老的重点、难点均在农村。乡—城流动和农村人口自然老化双重因素的叠加加剧了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必须尽快建立、不断优化、持续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养老服务体系、健康支持体系,致力推进农村地区智慧康养、医养结合,妥善补齐农村养老短板,缓解农村养老人手赤字和资源供需不平衡不充分难题,不断提高养老服务质量,让有需求的老年人有人赡养、有人帮扶、有像样的生命质量。同时,重新认识中低龄老年人的经济、社会和文化价值,注重开发他们的人力资源与人力资本、盘活他们的(非)生产性潜能。2020年,农村60岁及以上人口超过1.2亿人,其中,60—69岁或60—74岁低龄老年人分别超过0.65亿人和0.89亿人,分别占60岁及以上人口的53.79%和73.65%。他们大多身体健康,拥有丰富的农业生产知识、农村生活经验与日常生活智慧,具有经验知识传递、精神道德传承、人生经验启示、隔代照料提供等多重价值。他们在家庭与社会生活中通过多种途径,丰富着农村人口的物质和精神文化内涵,涵育着农村人口的文化自信,凝聚着农村社会的内聚力。通过各种激励尤其是精神方面的激励,以村为单位加强农村老龄协会建设,发挥老龄协会和农村互助组织在发掘年长者文明建设中的积极作用。
四、结论与讨论
总量持续减少将是未来30年农村人口发展的基本面和历史必然,但农村人口依然会保持在4亿人左右,依旧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关切与关键力量。研究发现,第一,农村人口的现代化与中国式现代化相辅相成、彼此成就,具有同向性、同步性与同构性。全面推进农村人口的现代化,既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大任务和基本目标,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得以实现的必然基础。农村人口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全体农村人口整体迈入了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才算完整和完成。纵观人类社会现代化发展规律,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人既是现代化建设的关键主体,亦是现代化建设的受益者。这种互构性也决定了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推动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第二,人口高质量发展是农村人口整体迈向现代化的前置条件,但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机遇与挑战并存。一方面,在现代化进程中,农村人口的生产环境、生活际遇、健康水平和教育禀赋不断改善,空间分布更为合理。这些都进一步坚实了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农村劳动力总量持续减少,性别结构长期失衡,老龄化程度快速加深,地域人口增减分化和分布失衡,部分地区还面临人口安全风险以及人口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等外部系统平衡发展的矛盾。这些问题的交叠与交合,可能构成人口高质量发展、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之障。第三,“三大连接”是应对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挑战、破解农村人口现代化障碍的重要渠道。推动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实现乡村振兴,推进农村社会与农业经济现代化和农村人口全面自由发展,不仅是农村人口的事情,也是全人口的共同事业,是“人手”与“人脑”、城与乡、家庭与社会的共同事业。
人口高质量发展、以人口高质量发展引领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义,其关键点在于农村地区。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将继续见证中国社会由“乡土中国”向“城乡中国”的持续嬗变、见证农村人口规模的始终庞大。因此,推动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不仅是农村社会、而且也是整体社会具有现实性和紧迫性的重大议题。作为最重要的禀赋要素,农村人口对于农村发展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都是一个具有长期性和全局性影响的变量,始终是推进现代化的重要动力;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必然离不开磅礴的农村、农业和农民的现代化力量,离不开农村人口的积极参与和巨大贡献。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现代化道路相比,巨大的人口规模是中国鲜明的国情特色,(农村)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本身,就是人类文明型态的创新。西方的现代化道路是“串联式”的,是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后实现现代化的自然历史过程;中国式现代化模式是“并联式”的,是数量庞大的农村人口在地、就地同步实现物质生活富裕、精神生活富有、自然与社会生态环境美好的过程。
然而,农村人口的“三少两多两低”既是农村地区面临的前所未有的人口大变局,也是其高质量发展和现代化进程中必须面对的实然挑战。巨大的人口规模意味着参差不齐的人口素质与禀赋差异、复杂的人口结构,以及区域分布的失衡性,且这些新的人口特征在农村地区体现得尤为突出。在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中,农村人口的新特征如何影响其人口高质量发展、进而传递到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是重要的学理议题。
比如,如何将农村人口高质量发展置于城乡融合发展中、把农村人口的现代化置于中国式现代化大背景中予以考量,找准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突破口,优化城乡人口空间布局和禀赋要素的合理配置,进而更好地加强空间连接,实现以城带乡、以工补农,加快推动从数量型人口红利转向人口—人才型双重红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又如,面对农村人口年龄结构的倒置,如何持续改善农村人口的各类资本禀赋,以人口质量替补人口数量的短缺尤其是劳动力人口的流失,实现人口质量与数量的替代、存量与增量的替补、效率与结构的替换,以现代城市文明、城乡一体与融合发展带动农村人口高质量充分就业,激发农村人口的现代化建设潜力?最后,如何更好地促进时间连接,实现以古润今、以古化今,注重中华古老农业文明与现代文化的交汇融合、以传统优秀乡土文化滋养农村人口综合素质,促进农村人口全面自由发展,铸牢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文化基座,扎实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推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这些既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问题,也是推进农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无法回避的问题。夯实农村这一中国社会的底盘基座,可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坚实基础和持久动力。
(责任编辑:游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