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旭的故事
2024-09-13 00:00谢沁立
啄木鸟 2024年9期
“我是祖旭。祖国的祖，旭日东升的旭。”初次见面，她总是这样介绍自己。祖旭，现任天津市公安局武清分局徐官屯派出所所长，是武清区第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女所长。
在同事眼里，祖旭风风火火，快人快语，特别有感染力。急难险重她都是想在前面，冲在前面，这样的所长，我们服！
群众评价她，祖所长是我们的定心丸，她的话我们信，我们听。
祖旭22岁入警，35岁担任派出所所长，37岁被评为全国“最美基层民警”。虽然年轻，但她的这条从警之路，走得坚实而充实，她用自己的真情洋溢和无悔付出，将一枚警徽稳稳地立在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心中。
一
祖旭的爸爸是一名人民警察。1986年，祖旭出生时，爸爸已从部队转业到派出所工作。渐渐长大的祖旭看着爸爸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好几天看不见，她就知道，“爸爸值班去啦”，“爸爸抓坏人去啦”。
四岁时那个夏夜里的一抹亮光，至今让祖旭记忆犹新。当天晚上，爸爸值班，妈妈出门去胡同口打水时，腿上被虫子叮咬起了红包。妈妈没当回事，抹了抹清凉油。谁知，一两个小时内，妈妈浑身的皮肤相继起了红包，很快红包连成片，手肿，脚肿，脸肿，连眼皮也肿起来。
看着妈妈的样子，祖旭说：“妈妈，你怎么变成了牛魔王？我害怕。”妈妈说：“别怕孩子，妈妈大概是被虫咬了起了荨麻疹，一会儿就好。”好几个“一会儿”过去了，妈妈仍不见好转。她用手撑开眼皮，看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幼小的女儿，一再犹豫。祖旭说：“妈妈，你还不好，我去找史叔叔吧。”史叔叔是医生，是妈妈同事冯姨的爱人，两家住得不远。祖旭认识史叔叔和冯姨，知道史叔叔会看病打针。“旭旭，外面太黑，你认识路吗？”妈妈有些担心。两家虽说住得近，但中间隔着18户人家，还有一条马路。“妈妈，我行！”
妈妈不放心，但祖旭执意去找医生救妈妈。她勇敢地踏出家门。
深夜12点，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祖旭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敲鼓。身后是不是有坏人追我？祖旭出门就跑，边跑边扯开嗓子喊着“啊”为自己壮胆。约两米宽的胡同，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狭窄，像有两面墙压向她。祖旭顾不上这些，只管一路向前跑，救妈妈！救妈妈！跑过了几间房，跑上了马路。黑暗中，祖旭看到马路远处有一束微弱的光在移动。啊！那是警察爸爸在巡逻吧？不是爸爸，也一定是警察叔叔！那束光很微弱，但在祖旭眼里却那么明亮，那么温暖。有警察叔叔在，我不怕！祖旭穿过马路，再拐弯到前面的胡同，准确无误地到了史叔叔家。她大口喘着粗气，举起双手用力拍门，嘴里喊着：“我是旭旭，叔叔阿姨，救我妈妈！”
那一夜，史叔叔忙着煮针管消毒，给祖旭妈妈打抗过敏药。冯姨陪着母女俩，她握着祖旭的手，安抚她入睡。清晨，祖旭睡醒后，发现妈妈从“牛魔王”变了回来。
那一夜的很多细节，祖旭记得并不清楚，她只记得黑夜里自己给自己壮胆的叫声，记得黑夜里的那束光，还有史叔叔的身影和冯姨温暖的手。
她想，长大后她也要做给予别人安全的那束光，做给别人带来温暖的人。
二
2008年，祖旭警院毕业后，来到武清分局南楼派出所工作。
南楼派出所位于武清的主城区，近3万人口。在最初的两年里，祖旭每天跟着老民警走访、出警、办案、抓捕、取笔录，她对什么都感兴趣，都想去学。每当她跟着老民警帮群众解决了问题，她都很开心。刚从校园里走出来，一开始祖旭很怵头和群众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暗自观察老民警如何接待群众、去社区时怎么和群众沟通，她对自己说，没什么可怕，我大胆去说，说着说着不就不怕了嘛。
结果，祖旭说着说着就成了派出所的“话唠”，说着说着，群众开始喜欢上这个爱说爱笑又热心的小女警。
在南楼派出所工作的第三年，祖旭成为武清分局第一位女社区民警，负责管辖中信广场。那时，中信广场正成为武清区最繁华的商圈，整个广场的商户超过1000家，每日客流量巨大。。
当时，公安工作信息化处于起步的阶段。民警不仅要拿本子记录，回到所里，还要将变更情况录入电脑，等于同样的工作要做两遍。有民警觉得，电脑上的信息什么都还没有，他们的工作相当于“开荒”。但祖旭不这么看，她认为这是一个必经过程，是公安业务发展的必然阶段，未来公安业务信息化是大势所趋。她依旧每天乐此不疲地一个个商户走访，细致登记着每一条信息，也解决着商铺和居民遇到的一个个难题。
中信广场商圈越建越大，不断外扩，顾客人数呈几何级增长，但配套设施却不完善，最明显的是没有非机动车停车场。居民来购物时电动车随便停，自行车摆放得横七竖八。本来广场上空地挺大，但因为没有规范，却放不下多少车。停放在这里的汽车，因为广场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经常发生车窗玻璃被砸案件。
怎么办？祖旭很着急，一直在想办法，却一直不得要领。
所长看她为难的样子，给她一盘工程用的厚重的大米尺，说：“你去广场上量一量，看每十米能放几辆电动车？每二十米呢？每三十米呢？你还要留意观察一些情况，记录一些数字。比如，超市有四个出入口，哪个出入口顾客最多，哪个时间段人最多，哪个时间段骑电动车来买东西的人最多，哪个时间段老年人居多，有没有安全隐患？他们习惯把车停放在哪儿？”
面对一系列问号，祖旭恍然大悟，所长这是在教我怎么干呢。
说干就干，她带着一名辅警去商厦门口数车辆，计算停车数量。硕大的米尺她能熟练使用。随后，派出所与广场管理部门合作，在广场上多处位置合理设置电动车、自行车停车位，安排下岗人员帮助车主有序免费停放。不久，广场上的变化立竿见影。同时，祖旭组建了联防队、巡逻队，每天她不是进店里走访，就是带着联防队在广场上巡逻。她还跑了很多次，终于促成广场管委会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让广场上得到无死角摄录。
三个月后，中信广场商圈发案率骤降80%，直至零发案。2015年，中信广场警务室被评为“天津市人民满意警务室”。
三
祖旭关注着广场的发案情况，也关注着这里的居民。
一天，一对老夫妻来到警务室，向祖旭反映问题——噪音扰民。孩子当初帮他们买这套房子时，只是关注这里吃喝玩乐的便捷，忽视了噪音问题。而这噪音对上岁数的人来说，实在无法忍受。
他们楼下一、二楼都是商铺，有卖东西的商铺，也有饭馆。卖东西的店铺经常有吆喝声不说，饭馆更嘈杂，为了招揽顾客，一直播放快节奏的音乐。不仅如此，老太太说，连他们炒菜的声音都能听到，还有油烟往上冒，白天根本不能开窗户。
这些问题真实存在，但店家也有苦衷，他们做生意的，用些宣传手段并不过分，本来这楼房就是商住两用的。
祖旭一边安抚两位老人，一边走进饭馆。她经常来巡逻检查，也多次叮嘱老板做好安全防范，老板和店员都认识她。
“老板，您的生意真不错，经营有方。”
“祖警官，我们小本生意，全仗着这地段好，风水宝地。”
“老板，您做生意不容易，我特别理解，但还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楼上不是居民区嘛，咱们平时外放的音乐能不能小点儿声，楼上居民说吵，影响生活了。”
“嗯，祖警官，我们也知道这声音扰民，挺对不住大家伙儿的。要不这样吧，我们饭馆每天中午推迟一个小时播放音乐，从10点改在11点。播放一个小时，12点，客人来就餐了，我就把外放音乐停了。这样行吗？”
“好啊，推迟一小时，影响会小些。但您播放的音乐声也调低一些音量，其实，大家都知道您家做的饭好吃，即便不放音乐，顾客也会来的！”
饭馆还在祖旭的督促与协调下，改装了抽油烟系统，使楼上居民的生活不受影响。
看着祖旭跑来跑去解决问题，饭馆和商铺也在改变，老两口非常感激。
一天，老两口去医院看病回来，正好走到饭馆门口，老太太突然晕倒，一旁的老伴儿吓坏了。见此情景，商铺老板立即打了120，饭馆服务员也赶紧端来红糖水……
有一年冬天，南楼派出所破获系列案件，在广州一举抓获18名犯罪嫌疑人，其中女性犯罪嫌疑人7名。所里的女警要去执行押解任务。祖旭上午在单位上班，中午接到通知，下午就要启程去广州。她没有迟疑，“我去，保证完成任务”。任务紧急，祖旭没有时间回家收拾行李，就找同事借了一个双肩背包，把平常在所里用的洗漱用品一装，就直接出发了。
正值春运，从广州回天津的火车需要行驶三十多个小时。长时间的车程给押解任务带来很大困难。祖旭和民警刘素卉分在一个小组。刘素卉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还没有执行过押解任务。祖旭手把手教她，如何履行法律手续，如何提高警惕性看押嫌疑人。后半夜是人最疲劳的时候，祖旭把看守任务留给自己，让刘素卉休息。途中，刘素卉感觉不舒服，发烧、头疼、呕吐，祖旭一路照顾着她。去广州时，刘素卉走得匆忙，帽子、围巾都没戴。火车到达天津，她们准备下车时，祖旭把自己的帽子和围脖给刘素卉，刘素卉忍不住喊了一声“姐”，眼泪夺眶而出。
刘素卉一直记着那天的情景，祖旭姐给她带来的温暖，直到现在还在暖着她的心，也激励着她前行。祖旭工作调整后，刘素卉接手祖旭在南楼中信广场警务室的工作，她经过努力，先后被授予“人民满意政法干警”、“天津市最美女警”称号，她现在也成了警长，在泉州路派出所创建了泉州女子志愿服务小分队，对辖区的老人照顾得很周到。
祖旭的工作方法在南楼派出所传承着。女民警韩旭又接手了刘素卉在警务室的工作。她说只要有问题，只要给祖旭打电话，一句“祖姐”就能得到答案解决问题。几年前，韩旭调动工作由市区来到武清，她租的房子恰好在祖旭管片。有一天，韩旭发现房子暖气漏水，着急地问祖旭怎么办。祖旭帮她去找物业修暖气，但修了几次还是漏水。祖旭说：“我结婚时的房子一直空着，现在生宝宝了，住在母亲家也用不上。房子不好找，你先去我那里住吧。”韩旭在祖旭家住了半年，直到自己买了房子才离开。每次她给祖旭房费，祖旭都不收，姐儿俩总要推让半天。
祖旭不仅成了她心目中的那束光，她更像一团火，温暖着自己，也照亮着别人。
四
2018年12月，祖旭由南楼派出所社区警务队调任武清分局看守所，先后任副所长和教导员，主管收押、提讯、女子监区、党建、队伍管理和后勤保障等工作。
看守所不同于派出所。监室大门紧闭，一道又一道，每当大门关闭的瞬间，“咣当”一声，沉重的声音让人的心不由得一震。这一把把门锁，可以用钥匙打开，但看守所里在押人员紧锁的心门，却需要看守员和管教员用心、用情、用智慧去一一打开。
祖旭兼任监区带班领导，由于警力紧张，她还兼职内勤以及女子监区百余名在押人员的管教工作。民警们遇到难题，找到祖旭总能迎刃而解。祖旭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正赶上防疫最焦灼时期。看守所在封闭运转的状态下，民警们思想压力大、精神高度紧张，工作群里的只言片语流露着不安情绪。祖旭既要想办法解开工作人员的心结，也要想办法安抚在押人员的情绪。
2020年6月的一天，晚上8点多钟，女子监室的一位在押人员忽然歪倒在床上，值班看守员立即报告祖旭。驻所医生检查后判断情况不好，祖旭一边安排专人向上级领导汇报情况，一边决定带领内勤民警吴建敏、主管管教纪薇和两位男民警陪同在押人员去最近的医院就诊。从发现病情到医院，用时12分钟。
CT检查后发现，在押人员是脑出血，病情危急。祖旭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让120转送病人到市里专业医院。平常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们只用了45分钟。因为在押人员病情危重，法律规定可以联系家属，于是在等待家属的过程中，祖旭在危重症单上签字，全力抢救！
在那种特殊情况下，祖旭担负着极大的责任，但她每一步都毫不迟疑，为抢救病人争得每一分钟……她果敢得当的处置受到检察机关的称赞，在押人员的家属也对她表示感谢。
封闭看守时期，民警辅警连续几十天不能回家，看守民警们惦记家人，尤其是女警们格外想念孩子，有的来找祖旭诉说苦闷，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作为女儿和母亲，祖旭也惦记着父母和8岁的女儿多多。爱人也坚守在岗位上，不能回家，多多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怎样才能让女警们在岗位上安下心来？
祖旭想了个办法。她拨通母亲的电话：“妈，我想让多多录一个视频，让她说几句鼓励妈妈工作的话，给我加加油。”母亲说：“工作第一位，爸爸妈妈支持你。你放心吧，我给多多录视频。你工作中也要小心，不忙的时候多睡觉，增加抗病免疫力，别惦记我们。我们都会好好的。”
多多录的视频传过来了。她穿着红衣服，胸前印着“LUCK好运”。这是多多自己选的衣服。多多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您工作辛苦啦！会不会想我想得睡不着呢？今天，老师给我们上网课了，我听得可认真呢。您不要不放心我。姥姥说，我们一起努力。加油！”
祖旭把多多的视频发到工作群当样本。女警们看了很兴奋，休息时纷纷打电话回家，让家人帮助孩子录制视频，为自己鼓劲。很快，一个个小视频传上来，微信群里热闹起来。一个小宝宝说：“妈妈，我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为你加油！”另一个大宝宝说：“妈妈，您工作辛苦啦！我会照顾好爷爷奶奶，也会好好学习，您不用担心我。我为您加油！”还有的孩子在视频里录了自己跳的一段舞蹈为妈妈鼓劲儿。孩子们的视频被祖旭整理成一个压缩包，传给宣传科。那几天，“平安武清”的公众号里纷纷传出孩子们为警察妈妈加油的声音。在监区工作的女警们的信心和干劲都回来了。
在祖旭的带领下，女子看守班不仅获得了一系列荣誉，在整个监区，每位民警也被孩子们营造的温情萦绕着。
五
2022年5月，祖旭到黄花店派出所任所长。
黄花店镇地处武清区西南部，下辖22个行政村，东与陈咀镇相连，南与石各庄镇为邻，西与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区接壤，北邻豆张庄乡，总面积5317平方公里，人口达两万多人。作为天津母亲河海河的支流，永定河绕村而过，日久淤填，形成沃野一片，地平如镜，水土肥美，养育了这里的乡民，也厚重了这里的底蕴。
“武清通”祖旭，对黄花店镇并不陌生，出任黄花店派出所所长，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永定河，名之所系，民之所期，村民们世世代代不就是祈盼着海晏河清、永远安定的生活吗？如今的黄花店镇，现代农业规模日隆，蔬菜生产和畜牧养殖业声名远播，奶牛存栏数量可观，她必须以公安之蓝盾，护卫住这里的繁荣稳定，确保辖区内的各项事业欣欣向荣。
祖旭刚到派出所报到，黄花店来了位女所长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一街村、二街村、三街村……罗古判村、崔胡营村、邵七堤村……消息像是长了腿，在各村跑着、跳着，传播着。亲戚套着亲戚、朋友连着朋友的村子，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以前派出所换所长村子里从来没有多少动静，没想到，一位女所长的到来，大家却很关注，有人还发了朋友圈。
村民们关注女所长，派出所的12位男民警和20多位辅警也关注着祖所长的到来。她是女性，才36岁，由她来管这支队伍，行吗？大家的心里都有着疑问。
第一天派出所早点名，祖旭没有客套话，直奔主题立下规矩：“第一，不许迟到。第二，严格按照公安部要求的警容风纪，执勤服的领子不能立起来。第三，前一天发生的任何警情，当天值班人员都要汇总出来，早点名时逐一汇报处置情况。第四，每位民警点名时都要简短发言，总结前一天工作，安排当天工作。就是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我都要知道。具体工作情况我会不定期检查。”
为了这次亮相，祖旭做了充分准备。她深知，派出所工作节奏快、头绪多、压力大，思想不统一的话，步伐难整齐。所以，她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将自己多年从事公安工作的心得与思考向民辅警们交个底。她说：“跨进黄花店派出所的门槛，从我做起，咱们都要先过群众工作这一关。我们学习枫桥派出所，我理解枫桥经验的精髓就是丹心如枫、疏解为桥，也就是在执法为民的前提下，以法治促和谐，在基层化矛盾，抓萌芽解纠纷。怎么做到这些呢？做好群众工作是枫桥派出所的传统，也是我们学习的样本，而走访就是做好群众工作最好的方式。走访不像破案、抓捕那样时间集中，而是细水长流，是一个系统工程，看似简单，却能走出包罗万象的信息。每名社区民警都要把时间花在社区里，入户走访，走访后要有记录，什么时间、遇到和解决了什么问题，所里会根据记录抽样电话回访。”
每周走访多少户最为科学，让民警既能完成任务又不敷衍了事呢？祖旭和所领导班子成员自问自答。最初设定每周走访50户，民警反馈压力太大，时常会为完成数字蜻蜓点水，甚至还没记住走访者姓名就匆忙离开。后来，指标降为30户，但还是难达效果。
最后，几名副所长下去走访调研，确定每位社区民警每周走访20户居民。这个任务量既能保证做好基层工作，又不流于形式和教条的数字，民警可以采取“群众空闲我走访，居民上班我巡防”的错峰形式。遇到民警需要执行安保任务或有其他重要工作，可以实事求是地减为10户甚至5户，但无论是几户人家，一定要走访到位，不要浮夸虚假。
科学的顶层设计很快就赢得了百姓朴实的认可。他们评价这种走访是“多了两个‘喊’，少了一个‘叫’”，意为民警喊得出群众的名字，群众喊得出民警的名字；民警到群众家里多次家访，被看家狗认为是自家人再也不随便叫唤。
祖旭开会开门见山，落地有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发现任何问题，她都在会上说。她有着男人一样的豪气，又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
她每天早晨都会查卫生，要求办公室里地面、桌面必须整洁。男民警宿舍的门都要打开，不仅被子要叠整齐，还不能有异味。值夜班的人清晨必须开窗通风。
祖旭到任后没几天，就和每位民警辅警的家属交上了朋友，她不仅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还加了微信。大家都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快就做到了。
祖旭知道，严管才是厚爱，要带好一支队伍，必须得到家属的支持。让家属理解民警的工作，和所领导一起关注，就是保护好民警。
六
2022年1月，崔胡营村一个月内发生4起丢鹅案件。四家村民共丢失9只鹅，经过估价，每只鹅80元钱，四家村民一共损失720元钱。有的村民说，算了吧，我家丢了两只，值不了多少钱。有的村民说，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我家那鹅养了几年了，跟我的家人一样，有感情，舍不得呢。
晨会上，祖旭说，丢鹅的案子一定得查清。百姓事无小事。
“王警长，你们警组负责这个案子，尽快找出线索。”祖旭对王振天说。
“好，我们立即查。”
王振天带领民警从利祥和几位辅警从视频监控入手查。一户村民家附近的小卖部安装有监控探头，视频里能模糊看见一个人影，只见他骑着一辆三轮车来到此处，见院墙不高，就跳进院子。不久，又抓着两只鹅跳出来。嫌疑人驼背，罗圈腿，走路摇晃。作案时间在凌晨两三点钟。
农村地广人稀，村子周围没有监控探头。人影离开监控区域，线索就找不下去了。
接连几天晨会上，祖旭都在问：“王警长，你们工作进度怎么样了？找到什么痕迹了吗？”从利祥说不出来，恨不得从桌缝钻进去。“必须尽快啊。我有时间和你们一起找线索。”夜里值班时，她和民警一起，在电脑屏幕前调监控，辨看分析。外出出警，她也在分析嫌疑人的行驶路线，找寻线索。
不仅晨会上，但凡在派出所的院子里、楼道内，只要看见警组的人，祖旭就会问：“线索呢？”从利祥心想，祖所盯得太紧了，我再没成果，四十多岁的人真是没面子。他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儿，积极找线索，在电脑屏幕前反复回看视频。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关键视频。那是交管部门安装在与黄花店相邻外省交界处的一个视频探头。深夜的乡村路，路灯昏暗，有的地方没有路灯。监控画面并不清晰，他们揉着酸胀的眼睛，连续辨看案发前后三天的监控视频，果然查到一辆三轮车有嫌疑，三轮车没有车灯，敞篷，车厢上贴着一圈反光条。
发现了线索，民警们非常振奋。他们驱车到外省继续查找线索，一路找寻沿途村庄里的监控探头，一路辨看。终于，在追踪到37公里的时候，他们发现嫌疑人骑着有反光条的电动三轮车进了村。
那个村子也许就是他的家。
民警驱车驶向村庄的同时，分局的无人机也在村庄上空查看。无人机监控到一处院落里，有十几只鹅，还有一辆贴着反光条的三轮车。这就是嫌疑人的家。
清晨8点，民警在嫌疑人家附近寻找抓捕时机。正好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从村里的早点店出来，手里提着豆浆、烧饼往家走。他驼背，罗圈腿，走路摇晃——正是嫌疑人。在他打开自家院门的同时，民警将其抓获。
丢鹅的案子破了，9只鹅物归原主。民警们心里高兴，但又有些小遗憾，案值这么小，村民也不会有什么反响。
而事实却出乎民警们的意料。
嫌疑人指认现场的那天，村民们都来围观，大家众口一词，派出所还真行啊，几只鹅也找回来了。有人当场录了视频，很快发在抖音上。视频时间虽短，但配词很明确：“没想到，派出所真拿老百姓的事当事，我丢的鹅回来了！”背景音乐里，有鹅的欢叫声。
祖旭把这段视频发到派出所民警的工作群里，她说，要赢得群众对派出所的信任，就要办好每一起案件。
案子虽然破了，但事情还没完。
当天晚上是祖旭值班，她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冬夜晴朗的夜空下，村子里的灯光闪烁。黄花店派出所就在黄花店镇的中心，身边就是“美丽乡村”，家家户户的平房修整得都像别墅一样。各村有各村的特色，大棚种植蔬菜，养牛、养羊、养猪，有的村有纸箱厂、印刷厂，形成产业化。村民们安居乐业，生活幸福。
但还是有些人生活得不那么如意。她想到偷鹅的嫌疑人一家，从民警的描述里得知，嫌疑人一家生活不富裕，偷鹅的人是家里唯一劳动力，六十多岁，他妻子脑梗后遗症卧床，儿子三十多岁，智力残疾，不能劳动。抓捕嫌疑人时，民警看到他家里的状况，看到他把刚买来的早点喂给瘫痪在床的妻子，叮嘱儿子好好吃饭。看到这个情景，几位民警对了对眼神。将嫌疑人带离前，民警们纷纷掏出口袋里的现金，凑了几百块钱放在床头。嫌疑人看见了，一边跟着民警出门，一边抹着眼泪。他们回所后向所领导汇报了这一情况。
祖旭思忖着，偷鹅是盗窃行为，案值虽小，但嫌疑人多次入户，依法依规必须处理，这是公安机关的职责。可嫌疑人如果被依法处理后，他家里的两位病人怎么办？会有人照料他们吗？他们会不会挨饿？智障的孩子会不会因此受到刺激有过激行为？如果他们出现意外，嫌疑人结束羁押回到家里看到惨状，会不会出现危害社会的行为？
法治和谐的社会，既要惩治违法犯罪，还要消除潜在隐患。如何消除这一案件潜在的隐患呢？
一系列问题在祖旭脑子里转着。这一夜，她想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她与分局法制部门沟通，再与相关司法部门协商如何解决好这个问题。
鹅已经积极返还，嫌疑人认罪态度好，并且系初犯，不具有社会危害性。被盗人家如果出具谅解书，会有助于嫌疑人减轻处罚。祖旭走进丢鹅的村民家，分别去做工作。最终，四户丢鹅的村民被祖旭打动，纷纷出具了谅解书。嫌疑人被取保候审。
七
对黄花店派出所来说，2023年7月和8月，是一段非常特殊的日子。派出所井然有序的日常工作被一场洪水彻底打乱。
那段日子里，祖旭和同事们的工作状态，与蓄滞洪区、进洪闸上水位、保证水位线、副热带高压、强降雨天气等关键词紧紧联系在一起。
由于地势关系，508万平方公里的永定河流域曾经水患不断。每至汛期，台风带来的暴雨常常给下游造成洪涝灾害。武清区界内的永定河，流经黄花店镇，环绕着镇里的邵七堤村、八里桥村，一旦上游洪水泛滥，这里就像一个瓶口，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巨大的抗洪压力。
7月底，受台风“杜苏芮”影响，我国多个省市出现暴雨天气，北京市、河北省多地发生洪涝灾害并有人员伤亡。海河流域遭遇50年不遇强降雨，雨量数据连续刷新，河道水位不断上涨，天津的防洪形势十分严峻。黄花店镇所在位置，正好是天津市迎接洪水的第一镇，这意味着，一旦洪水来临，黄花店镇作为蓄滞洪区，几个村的村庄和田地将最先被淹没。
村民们都很平静，去厂里上班，整理大棚蔬菜，每天如常。因为下雨，大爷大妈们不能在村头空地上喝茶聊天，就聚在家里开着空调，看着电视，享受生活。除了感觉比往年雨水多些，百姓没感觉生活有啥影响。况且，还有政府多个部门替百姓关注着雨情、水情呢，咱不怕。
洪水会来吗？每年夏天，离永定河最近的邵七堤村、八里桥村，都会安排护村队成员在永定河上的邵七堤桥边搭个小帐篷，24小时值守，观察水情。护村队说，他们观察到的永定河水位和往年一样，在汛期会正常上涨，但没有超过水位线。
按照分局的指示，祖旭带领派出所民警做好了防洪预案，备好了沙袋、充气艇、饮用水等抗洪物资。
水情比想象的更严重。黄花店镇各村都有了积水。按照市应急指挥部的命令，7月31日上午10点开始，要在6小时内紧急撤离位于泛洪区的14个行政村、5个居民区的15266名居民。
派出所民警和各村干部、政府工作人员进入村庄，催促群众撤离。村高音喇叭也在播放着：“村民们，洪水要来了，尽快撤离。除了随身的贵重物品，不要带行李，不要带家畜。”但有些村民拒绝撤离，他们不相信洪水真的会来。还有村民到了临时安置点，又偷偷返回村里去取贵重物品。见此情景，祖旭紧张却没有慌乱，她安排民警辅警逐户敲门，保证每一户房屋都无人驻留。
紧张的24小时结束了，水没来。祖旭带着民警配合村干部从村里拉出来两千多头牲畜。8月2日白天，水还没来，祖旭带领民警又干了一件大事。除了大棚内种植蔬菜，纸制品加工业是黄花店镇的重要产业。当天，村边的工厂内还有价值6000多万元用于生产纸制品的原材料纸膜，如果受潮便没有任何价值。急疯的工厂老板马上找到派出所请求帮忙，祖旭向上级领导汇报了这一情况。相关部门迅速调配吊车，大家齐心协力，一个小时内便将货物转运到安全地方。
8月2日傍晚，水终于来了。洪水没有从永定河漫过来，而是从麦田里迅速上涨，聚成洪水，淹了黄花店镇的9个村庄，以及村边的麦田、蔬菜大棚。村子里的水齐腰深，田地里被淹的玉米只露出一个尖尖，蔬菜大棚里的水没过了人的肩膀。各村庄无一人伤亡。
是夜，祖旭带领民警一直在堤岸的14个点位巡查。半夜12点，邵七堤村党支部书记寇之明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有些慌乱，忙不迭地给祖旭打来电话。
“祖所，不好了，我把一个人给忘了，村民老王还在邵七堤桥边看水呢，那里已经被禁止进入。但这水是从麦田里漫过来的，他看的永定河的水并没有漫上来，还不知道情况。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怎么办？”
“您别急，别急，我来。”祖旭说。
说完，祖旭开车冲进漫着水的道路。
老王果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正躺在帐篷里，数着星星睡着了。
老王被救出来才知道情况危急，开始后怕，说道：“哎呀，我是看水的，却差点儿被水淹了。谢谢祖所长。”寇之明对祖旭竖起大拇指：“一个字，牛，还一个字，服！”
8月2日的深夜，本是一个平常的夏夜。但在洪水面前，黄花店镇的夜晚注定是不平凡的。派出所民警辅警们都还在忙碌着。祖旭的电话铃不断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对祖旭来说，电话的内容不同，但目的只有一个，保障黄花店镇每一位群众的生命安全。
“祖所，您快点儿过来！”电话中响起一位民警的声音。原来，民警在巡查中发现，崔黄口村村民王金合两天前本已撤离到安置点，但今天晚上和女儿一起返回村子，回到自己家。虽然房间里已有积水，但老人执拗地不肯离开。“我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我的家在这儿，我死也不走！”原来，老人家中养了十几头牛。
祖旭赶紧出主意，首先不能让老人住在家里，太危险。另外，将牛转移到安全地方圈养。“这样吧，让老人和闺女住到我们临时居住点吧，离转移出来的牛更近，他也方便照看。另外，警察就在身边，老人有安全感。”
王金合想了想，同意了：“行，那就这样吧。我听所长的。”于是，他和女儿一起住到黄花店中学民警临时居住处，在那儿住了18天。
那一夜，祖旭一夜未眠。
八
黄花店中学作为镇临时办公地点，派出所和镇政府其他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进驻的第一天，因为考虑安全问题，学校内停水、停电，没有网络，民警们无法正常接警。祖旭就安排民警到居民临时安置点、村委会临时办公地点“驻村接警”，让群众有警情能就近找到民警。
分局各单位支援黄花店镇130名警力，所有人员的工作安排归祖旭指挥调配。
“各位民警，黄花店镇现在面临水情。咱们的主要任务有三个，一是在14个执勤点位值守，协助交警指挥防汛车辆和运送物资车辆通行。二是在村口值守，防止村民返回村子。三是在各临时安置点驻守警力，随时化解矛盾纠纷。”
祖旭忙而不乱，指挥调度周全有序。
谁也不知道祖旭每天什么时候休息。早晨四五点钟，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大堤上的各个执勤点位。白天，参加市防汛指挥部和镇里的调度会，调配警力，安排所里工作，解决着村民遇到的大事小情。夜里十二点，镇里的会议结束后，她依然去大堤巡逻，看水情，看有无群众在大堤徘徊或是偷偷跑回家。
因为派出所里只有她一名女警，同事们准备专门留出一间教室给她当宿舍，她却让出教室给民警辅警。祖旭说：“我一个人不用这么大地方，大家挤时间多休息。非常时期，保存体力很重要。咱派出所34个人，谁都不能倒下。”
她把自己的休息室安置在堆满防汛物品的仓库里，是一张上下铺的行军床，上铺还放满了物品。那些天，祖旭严重缺少睡眠，眼圈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本来白白净净的她被晒得特别黑，长发随手在脑后扎起，用黑发圈卷成一个小鬏。有民警说：“祖所，您一直精力充沛，但现在看出疲惫了。”祖旭心想，这样可不行，不能让群众看到自己精神不振的样子。于是每天早起，她就一把凉水洗干净脸，照照镜子才走出仓库，精神饱满地面对一天的工作。
祖旭穿的夏季执勤服整个后背已经发白，那是被汗水浸湿，又被体温烘干的结果。警服湿了，穿身上不好看。祖旭让同事帮忙买来好几件黑色纯棉T恤套在警服里，湿了就换一件T恤，这样外面的警服还是干爽的。祖旭时刻维护着自己的警容风纪，她要求民辅警也是这样，不能让警察形象受到影响。
唯一不合规范的是脚上的鞋。平常出警，祖旭要求民辅警必须穿警用皮鞋。但现在，民警每天都在大堤上巡查，每一起警情都涉水，皮鞋湿了也没法处理。祖旭就去地势高、未受洪水影响的村子里买了很多双黑色布鞋，发给所里民警辅警每人两双。她说，大家天天在这水里走，水脏，都是细菌，这时候，咱都不能生病，一双鞋穿着，另一双用消毒剂泡过之后刷干净晾干了穿。而这个时候，祖旭自己的脚却肿了，她穿着大两号的布鞋没有停下脚步，依旧走得飞快。
在临时安置点的那些天，派出所民警顿顿吃盒饭。大家都能察觉，这十多天时间里祖所就没正经吃过饭。祖旭虽然黑了，瘦了，声音嘶哑，但精神饱满。
水情中，保证人员安全的同时，也不能耽误公安业务的办理。
8月4日，有村民找到安置点，说孩子要上小学，还没办户口。祖旭说，这事必须办，不能耽误孩子上学。当时，户籍档案材料都锁在派出所档案室里，祖旭便和分局负责户籍业务的民警李铭霞、所内辅警一起回派出所找户籍档案。尽管有沙袋拦截，但派出所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膝盖。因水情，派出所停水停电，他们就打着手电筒，找到村民的户籍档案，根据规定认真审核材料，很快就办理好孩子的户籍。
在临时驻地，全所民警辅警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请假，没有一个人叫苦。他们疲惫入睡时，祖旭依旧开着警车在巡查。他们回家休整时，祖旭仍然坚守在岗位上。
8月17日，洪水退去，村民们安全回家。黄花店派出所又开始繁忙的每一天。
2023年12月，祖旭调任徐官屯派出所所长，再次踏上一条新的跑道。从最初走进社区的青年女警，到后来与群众心贴心的派出所所长，祖旭的爱民为民之路，转眼就是十几年。其间的苦与累、急与愁，甚至无尽委屈，已如云烟，消散在时钟的嘀嗒声里。如今，她深刻于心的，是付出之后换回的一张张群众舒心的笑脸。十余年来，无论在哪个岗位，她都会安下心来，扑下身子，日复一日地护卫着一方平安、和谐着一方关系、救助着一方困难，以此一次次夯实着地方可持续发展和辖区长期稳定的根基。
（文中涉及群众均为化名，图片由天津市公安局武清分局提供）
责任编辑/谢昕丹
啄木鸟202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