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现代性

2024-09-12 00:00曾艳兵
名作欣赏 2024年9期

2024年是弗朗茨·卡夫卡逝世100周年,世界各地都在以各种形式举办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趁着这个热度,7月3日,也就是在卡夫卡诞辰141周年那天,山西大学成立了“卡夫卡与中外文学研究中心”,以这种方式永久地纪念卡夫卡。

作为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最杰出的代表,卡夫卡及其作品中的现代性毋庸置疑。但是,我们讨论卡夫卡的现代性从什么地方开始呢?卡夫卡的现代性弥漫在卡夫卡的思想和创作之中,这些我们已经有了许多讨论。如今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视角,可以从绘画说起,甚至从卡夫卡的绘画说起。卡夫卡不仅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他还是一位画风奇特的画家。卡夫卡画作的现代性特征表现得更为鲜明突出,令人过目难忘。

卡夫卡除了献身于写作之外,曾立志要做一个伟大的画家。而这一点,卡夫卡的读者和研究者一直未能特别关注和认真对待。卡夫卡从上小学时就开始学习绘画,从此学习绘画虽断断续续,但未曾中断。他曾一度对自己的绘画才能颇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画家,而对于写作,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自信。卡夫卡的朋友布罗德就一直声称卡夫卡就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他不停地向出版商推荐卡夫卡的画。卡夫卡虽然最终没有成为一名专业画家,正如他没有成为专业作家一样,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杰出和伟大。在一封给女友菲莉斯的信中,卡夫卡写道:“你喜欢我的画吗?你也许不知道,我曾是一个出色的画师,只是后来跟了一个拙劣的女画家按部就班地学画,埋没了我的才能。”a卡夫卡向菲莉斯介绍自己曾是一位出色的画师,他似乎从来不向人说自己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卡夫卡的绘画才能毁于一位拙劣的女画师,对此,卡夫卡终生不能释怀。

卡夫卡对于画画的兴趣有时候还要高于写作。他总是不失时机地拿起笔来画上几笔,有时是一幅完整的画,有时就是一幅简单的素描、一个轮廓、一幅草图。卡夫卡的这些画通常是画在课堂笔记的边空、明信片、信封、信纸上,或者练习薄、白纸薄、线格纸上。这些画尺寸不一,大小各异。其风格也变幻不定,其中包括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印象派、漫画、抽象画等,但总体上仍属于现代主义绘画。在卡夫卡的画作中,迄今为止最著名的是一套由六幅画构成的组画,画面上是“六个小黑人”,它们分别是《栅栏中的男人》《拄拐杖的男人》《头伏在桌上的男人》《站在立镜前的男人》《低头坐着的男人》和《击剑者》。这些画展现了各种姿态,布罗德称之为“无形线上的黑色木偶”。如今这些画经常被用来做卡夫卡作品的封面,几乎可以和卡夫卡的作品融为一体。因此,卡夫卡不仅是一个风格独具的作家,还是一位兼容各种现代绘画风格的杰出画家。

2021 年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卡夫卡的图像和写作》,由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文学与文化研究教授安德烈亚斯·基尔彻编辑,帕维尔·施密特、安德烈亚斯·基尔彻撰稿,美国当代著名批评家朱迪斯·巴特勒撰写了长文导读。2022 年由柯尔特·比尔斯将此书德语部分翻译成英文出版。安德烈亚斯·基尔彻说:“卡夫卡作为画家——这一话题似乎一直以来都并未被认真对待。在我们已有的认知中,总是更习惯将卡夫卡视为作家,因为我们对他的了解还非常不充分。”b2023 年,恰逢卡夫卡诞辰140 周年,2024 年则是卡夫卡逝世100 周年,该书由笔者和曾意合作翻译,最后由中信出版社以《卡夫卡的卡夫卡》为名出版。这应该是纪念卡夫卡逝世100 周年的很好的方式了。

中译本书名为《卡夫卡的卡夫卡》。这个书名有点意思,并且这样的书名大概只属于卡夫卡这一类的作家。“卡夫卡的卡夫卡”,就是说在卡夫卡当中还有一个卡夫卡,一个不同于卡夫卡的卡夫卡。他既不同于我们通常了解和认识的卡夫卡,这个卡夫卡主要是一个作家,这个不一样的卡夫卡却是一位画家,但无论是作家的卡夫卡还是画家的卡夫卡依然是同一个卡夫卡。我们只有认识了这个不一样的卡夫卡,才能更好地认识那个唯一的卡夫卡,那个全面真实的卡夫卡。

这个非同寻常的书名,使我想起了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布朗肖写过一部书《从卡夫卡到卡夫卡》(De Kafka à Kafka)。“从卡夫卡到卡夫卡”,这里的“卡夫卡”始终是同一个卡夫卡吗?“如果是的话,卡夫卡只能是空无(唯一加倍却不使内容增加的);如果是的话,‘从’与‘到’的字义将无法动弹地彼此抵消,失效地陷入全然内在,导致被此两者所连接的‘卡夫卡’彻底瘫痪。反之,如果不是的话,两个卡夫卡本身的意义则产生变异的必然相斥,矛盾地潜入双重无法重复的差异匿名;如果不是的话,‘从’与‘到’的字义成为彼此穿接的迷宫而永恒地处于外部之中,失去潜入内在解说名词的可能性,这使得辨识卡夫卡同样是不可能的。”c这番说明似乎不是为了让我们理解卡夫卡,而是让卡夫卡变得更加难以理解。解释卡夫卡既非重复卡夫卡,也非无关于卡夫卡,而总是差异地书写卡夫卡。一旦重复且增加就必然是差异的重复,因而前一个卡夫卡一定不同于后一个卡夫卡。有一个卡夫卡,还有一个非卡夫卡的卡夫卡。

《卡夫卡的卡夫卡》是第一本收录了卡夫卡全部绘画作品的书。卡夫卡的画作得之不易。卡夫卡去世前曾在遗嘱中要求他的朋友马克斯·布罗德销毁他的这些画作,但布罗德没有遵循遗嘱,而是悄悄地将这些画作保存起来了。这些画作在银行保险柜里隐藏了几十年,2019 年被重新发现。现在卡夫卡的完整画册终于出版。人们在观看了卡夫卡的这些画稿之后,终于可以真正欣赏到卡夫卡的绘画天赋了。书中共有240 多幅全彩插图,其中有100 多幅新发现的卡夫卡绘画作品。这本画集囊括了卡夫卡的全部绘画作品。本画集并非一般画家的画册,而是一位伟大作家业余时间业余创作的画作,独具一格、笔笔成趣,而又意味深长。卡夫卡的绘画作品极具特色:迷人的形象、逼真的现实、奇幻的想象、怪诞的风格,成为卡夫卡人生中的另一道风景线。卡夫卡往往凭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物、一个画面。他画笔下的人物同样脆弱易碎、趔趔趄趄,和他小说中的人物非常相似。卡夫卡惯于用夸张漫画式的方式描画图像,这些图像也往往神秘莫测、难以理解,有些画面甚至阴郁可怖。如此看来,卡夫卡的绘画与卡夫卡的写作终究属于按一种文学理念创作出来的成果。

画家弗里德里希·费格尔回忆了卡夫卡与艺术的关系。有一次,他与卡夫卡散步时讨论不同的艺术形式和要素,他们的结论是:“绘画的核心要素是空间,音乐的核心要素是时间,而诗歌的核心要素则是因果关系,恰好与人类感知的基本要素相对应:对空间、时间和因果关系的感知。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卡夫卡的写作方式呈现了一种全新的因果性,一种全新的因果关联。”d 其实卡夫卡写作的这种全新的因果性就是取消因果性,所谓因果关联就是中断因果关联,就是“零因果”。卡夫卡的这种创作理念同样体现在他的绘画之中。具体而言,卡夫卡的画作具有如下特征:首先是非常明晰的辨识度。他的画以线条勾勒为主,通常只用几笔表现人物的脸和轮廓,其中的表情和姿势都不是纯粹静态的,蕴含着一种移动感。其次是夸张变形的人与物。这些图画大多也没有什么透视法的技巧,没有对躯体和肖像的精雕细琢,与古典美对“比例”的强调相去甚远,画面中常常呈现出一个相当夸张的人或物的形体。最后是这些画作显得零碎、未完成,充满不确定性和实验性。

卡夫卡的画作与他的写作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这不仅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是在一种创作理念下完成的,而且有些画作就是在写作过程中穿插完成的。卡夫卡手稿中的那些画作,其中一些显然就是在写作或删改文字的过程中创作的,因此处于写作和绘画之间的交叉区域。由于卡夫卡的许多画主要用钢笔或铅笔随意勾勒、涂改而成,因此主要由线条构成。这些画构图通常比较简单,但立体感强,寓意深远,富有动感。这些绘画形象较之卡夫卡的文字当然更易认识和理解,因此通过这些绘画来解读卡夫卡的文学作品看来是一种简便易行而又收获颇丰的方法。卡夫卡的绘画和写作完全可以互看互释,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画家的卡夫卡和作为作家的卡夫卡,其实就是一个卡夫卡。

一方面,就卡夫卡的独立于写作的画作而言,虽然卡夫卡具备现实主义的绘画功底,但对他影响更大的还是现代的绘画风格。表现主义、象征主义、印象派等许多现代绘画流派都对卡夫卡产生了影响,他还相当关注东方艺术、漫画等绘画风格。此外,卡夫卡对绘画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绘画应该是“非描述性”的,即绘画不以描绘和复现现实世界为旨归。这就是卡夫卡绘画现代性的最重要特征。卡夫卡看重的不是画面所呈现出的表象,而是画面中的线条与图形背后所包含的意蕴。意蕴不是直接呈现出来的,需要观看者去体悟。

另一方面,卡夫卡有不少画作与文本的关系十分紧密。有些画是画在书信等处的,有些装饰性的画作是因为对文段的分隔、勾画涂抹而形成的。需要看到的是,即便是此类与文字关联紧密的画作,依然是“非描述性”的。画作不是简单地为了解释相应文段而存在。如基尔彻所言:“图像恰恰是在书写达到极限的地方才出现。”只有语言文字“言不尽意”之时,绘画才会出现,绘画是不同于写作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因而,不管卡夫卡的画作独立于文字与否,我们均需注意绘画与写作之间的张力。

卡夫卡的写作和图画之间的关系并非总是和谐统一,仿佛意象性作品和图画形成了阐释学意义上的统一体;也不能依据写作来理解图画,或将图画视为写作的缩写形式。相反,卡夫卡的写作和图画之间有时有着一种紧张的关系,应以图像/ 写作的方式来把握,切不可将其理解为图像式的写作。

美国当代著名理论家朱迪斯·巴特勒说:“卡夫卡的作品,无论是他的写作还是绘画,都涉及以下问题:是否有可能触地?他笔下的身体真的可以脱离大地吗?综观卡夫卡的作品似乎总是出现无法触地的情景,但是,同样也出现了留在地上甚至倚靠在墙上的情形。不过,即使是那些不可思议地飘在空中的人物,或是那些奇迹般地横着爬上墙壁、穿过天花板而不怕掉下来的人物,也没有因此而减轻重力。”e 无法触地就是没有根基,没有立足之地,因而也就没有身份和立场,当然也就随时可能跌倒、掉落,命运岌岌可危。卡夫卡的绘画如此,他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大多如此,卡夫卡自己的身份和命运也是如此。1910 年卡夫卡在日记中写道:

我的处境不是不幸,但也不是幸运,不是冷漠,不是虚弱,不是疲惫,更不是别的兴趣,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我对此的莫名其妙,大概跟我的无能写作有关。我相信我能理解这种无能之感,却不明白它的根源。就是说,我突然想起来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从根本上进入我的脑海的,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半途闯入的。那么,谁不妨去试一试将这些东西抓住,试试去抓一棵草,并且死死地去抓住这棵刚刚开始从茎秆当中长出来的草。

卡夫卡的这种处境有点莫名其妙,难以用文字表述。卡夫卡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日本杂技艺人的表演:“他们在一架梯子上攀爬,这梯子不是架在地上,而是支撑在一个半躺着的人高抬的脚掌上,不是靠在墙上,而只是悬在空中。”g 随后,卡夫卡描述了去年圣诞节期间所经历的灾难状态:“这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登上了我的梯子上的最高一级,不过这架梯子是稳稳地立在地上的,依靠在墙上的。可是那是什么样子的地呀,什么样子的墙呀!不管怎么说,这架梯子却没有倒下,我的双脚就这样将它压在地面上,我的双脚就这样将它抵靠在墙上。”h 这时卡夫卡暂停了日记,他又画了幅画,这幅画的灵感就来源于1909 年11 月16 至30日日本“光冈”杂技团在布拉格的演出。

舞蹈演员或杂技演员都在寻找支撑起身体的支点,以抵抗地球的万有引力。高超的演员只要有一个小小的支点就能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但卡夫卡需要找到比较稳固的支点,比如地和墙,然而,那应该是怎样的地和墙呢?于是,卡夫卡画了一幅画。巴特勒写道:“这幅画不能简化为文字描述,即使是最详细的造型描述也不行,因为文字与图像的媒介作用完全不同。如果卡夫卡在日记中的自我说明是可信的,那么,他不能写作了,所以,他暂停文字创作,突然画了一幅画。”i 卡夫卡在文字停止处画画,在画画结束时继续写作。在卡夫卡那里,意识的扭曲与身体的扭曲是存在一定应和关系的。从这个意义上看,卡夫卡的绘画与写作又可以互看、互读和互释。

无论是卡夫卡的写作还是绘画都应该被置于卡夫卡创作的背景中加以考虑和研究,方能得以准确理解和认识,并凸显其价值和意义。在19 世纪末和20 世纪初,绘画与现代性的关系不仅非常紧密,而且更为超前,也更为显著。成为一名画家!就像《红与黑》中于连的那个时代:成为一名神父!这是当时欧洲的一种时尚,创造一种画风就是创立一种新的看世界的方式。欧洲现代主义文艺思潮的兴起和发展,绘画艺术领风气之先,常常是走在最前列。在卡夫卡出生的年代,乃至更早的波德莱尔出生的年代,欧洲艺术的创新层出不穷,引领着艺术发展的世界方向。“音乐会、朗诵会和剧院的观众几乎每年都要惊讶地面对一些新事物……所有高等文化领域的现代主义者们似乎都坐上了通往未来的高速列车,但那时最大放异彩的美学改革者当属画家们。”!0 所以成为一名画家是许多有志者的崇高心愿,而这种情形在德国和奥匈帝国又更为显著。“19 世纪末在德国和奥地利画家中爆发的分离主义的小型革命意味着一种对美学传统与日俱增的不满——很多反学院主义画派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常常自视甚高。”!1 此时的卡夫卡身处欧洲中心城市布拉格,当然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画家,成为一名走在时代前面的现代画家。卡夫卡与现代性的紧密关联最早从这里就萌生出来了。

我们谈论现代性首先需要对现代性进行定义和概括,最著名、被引用最多的是波德莱尔(1821—1867)的定义:“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2波德莱尔这个著名的有关现代性的定义出自他的一篇文章,题为《现代生活的画家》。该文发表于1863 年11 月26、29 日和12 月3 日的《费加罗报》上。《现代生活的画家》无疑是波德莱尔论述现代美学和现代性最为深刻、最有预见性的文章。它原本是一篇美学评论,是对当时一位还不怎么著名的画家贡斯当丹·居伊(Constantin Guys,1802—1892)的赞美之作。这篇文章却成为现代艺术理论的奠基之作,文中关于现代性的定义更是影响深远。“波德莱尔关于现代性的观念成为20 世纪人们研究现代性问题的重要参照,他本人也被看作是19世纪对现代性最为敏感的人。”!3 波德莱尔促使这个新词进入法语词典,从而使“现代性”成为法国乃至欧洲社会变化的一个事实。

什么是现代性?波德莱尔以一位画家为例分析说明,他说:“他(贡斯当丹·居伊)就这样走啊,跑啊,寻找啊。他寻找什么?肯定,如我所描写的这个人,这个富有活跃的想象力的独孤者,不停地穿越巨大的人性荒漠的孤独者,有一个比纯粹的漫游者的目的更高些的目的,有一个与一时的短暂的愉快不同的更普遍的目的。他寻找我们可以称为现代性的那种东西,因为再没有更好的词来表达我们现在谈的这种观念了。”!4 这位画家在不停地奔跑寻找,他在寻找现代性,并最终找到了现代性。这种现代性就存在于他的画中。

在波德莱尔看来,现代性不仅属于现代画家,在古代画家身上也同样具有现代性。“每个古代画家都有一种现代性,古代留下来的大部分美丽的肖像都穿着当时的衣服。他们是完全协调的,因为服装、发型、举止、目光和微笑(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仪态、眼神和微笑)构成了全部生命力的整体。这种过渡的、短暂的、其变化如此频繁的成分,你们没有权利蔑视和忽略。”!5 因为在古代画家身上也同样具有过渡、短暂和偶然的特质,他们属于古代的具有现代性的画家。

比较而言,浪荡子身上容易滋生并体现出现代性特质。首先,浪荡子喜爱的是与众不同,这些浪荡子“衣着的完美在于绝对的简单,而实际上,绝对的简单正是与众不同的最好方式”!6。其次,浪荡子总是喜欢自我崇拜。另外,一个浪荡子可以是一个厌倦的人,也可以是一个痛苦的人。浪荡作风在某些方面接近唯灵论和斯多葛主义。

浪荡子的出现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浪荡作风特别出现在过渡的时代,其时民主尚未成为万能,贵族只是部分地衰弱和堕落。在这种时代的混乱之中,有人失去了社会地位,感到厌倦,无所事事,但他们都富有天生的力量。”!7 浪荡之风诞生于过渡时代,又代表了过渡时代的风气。波德莱尔认为,贡斯当丹·居伊是现代性画家的杰出代表。“他到处寻找现实生活的短暂的、瞬间的美,寻找读者允许我们称之为现代性的特点。他常常是古怪的、狂暴的、过分的,但他总是充满诗意的,他知道如何把生命之酒的苦涩或醉人的滋味凝聚在他的画中。”!8 作为一位过渡时代的画家,贡斯当丹·居伊一直寻找短暂的、偶然的美,并将这种美呈现在他的画布上。

波德莱尔被称为现代主义创始人。如果说波德莱尔是巴黎的浪荡子,卡夫卡就是布拉格的游子,至少是精神游子。卡夫卡对波德莱尔是熟悉的,他与雅诺施讨论过波德莱尔:“我们谈论波德莱尔。创作是疾病,但是退掉热度,人还不能康复。相反!烈火能净化灵魂,照亮道路。”!9 波德莱尔是现代主义的第一位英雄。他是现代主义诗人、文艺理论家、艺术评论家,他引领了欧洲文艺的方向和潮流。现代主义萌发至今已经过去大约200 年,现代主义余韵未消,当年的文化先锋仍深刻影响着我们今天的文化生活。现代艺术精致而又新颖,与卡夫卡那些曾经秘不示人,现在开始渐渐广为人知的画一样,“给读者(谈不上观赏,因为卡夫卡画主要是在画册上阅读的,而不是在展览馆观看的)带来了困惑、惊奇和欢欣”@0。卡夫卡的画作与卡夫卡的写作同时具有浓郁的现代性意味,它们各自独立,又相互支撑,双向阐释。我们从卡夫卡绘画的现代性可以更为快捷地理解和认识卡夫卡的现代性理念及其渊源。

作 者: 曾艳兵,山西大学卡夫卡与中外文学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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