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耕与博通:成中英先生人格与学术印象

2024-09-12 00:00:00黄敦兵
名作欣赏 2024年9期

成中英,祖籍湖北阳新县,1935 年生于南京,美国夏威夷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第三代新儒家”代表人物,2016 年第五届“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成先生1955 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9 年获华盛顿大学哲学与逻辑学硕士学位,1963 年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成先生为国际儒学联合会创始人及荣誉顾问,英文《中国哲学季刊》(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创办人及总主编,国际中国哲学会创建者及荣誉会长,国际易经学会主席,担任诸多世界名校客座教授或讲席教授。

成先生学博论精,在易经哲学、儒家哲学、比较哲学、逻辑学、形而上学与知识论等领域都有创识,已经出版的著述主要有《中国哲学与中国文化》(1974)、《科学真理与人类价值》(1984)、《C 理论:易经管理哲学》(1995)、《论中西哲学精神》(1996)、《知识与价值——成中英新儒学论著辑要》(1996)、《易学本体论》(2006)、《成中英文集》(四卷本,2006)、《成中英文集》(十卷本,2017)、《中国古典政治哲学发微》(2021)等。

然而,2024 年7 月2 日,成先生在夏威夷病逝,从此仙游不归。成先生从此也停止了思考,时间在成先生那里也停留了下来。

最后期待

虽然寿届九秩,亦算高龄而逝,可是我仍然觉得太过突然。

今年6 月初,上海理工大学的俞曦霞教授告诉我,她们打算在7 月18 日至20 日举办“新全球化时代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国际会议,成先生已经答应由家属陪同抱病前来,大概会在上海停留半个月,建议我一定来见一见。2017 年7 月到2018 年1 月半年间,我在夏威夷大学访学,曾断断续续地听过成先生的两门课,所以也很期待能去上海再拜见成先生。

正当我咨询好学院的暑假安排,准备最终抉择时,2024 年7 月4 日上午,忽然看到几个微信群正在转发消息,说夏威夷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成中英先生已于两天前去世了!天不慭遗,上海之行竟成了我对成先生的“最后期待”,而且是落空了的“最后期待”,实为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忽然想到,最近我在学院做了一次讲座,题目是《互信与互赏:关于学术共同体建构的几点思考》,乃为“中国古典学与文明互鉴研究中心”设立意图及工作计划而发。这个学术平台于2023 年12 月6 日被学院批准设立。这个至今尚在“空转”的中心,就其命名而言,除了受珞珈中国哲学前辈及新时代风气的影响外,大概也受包括成先生在内的海外新儒学甚至整个现代新儒学的影响。

从珞珈学脉上看,第一代学人萧萐父先生提出过“漫汗通观”“从容涵化”“研究历史问题要有现实感,研究现实问题要有历史感”的学术主张;业师吴根友先生作为第二代学人,多年前就创立并一直主持着“武汉大学文明对话高等研究院”的学术界平台。我也极有意再创立一个传承珞珈学脉的高等学术研究平台。愚见以为,这个平台名字中的“中国古典学”,要意在追寻一种“纯学术”的味道:从品格上看,它不是宣讲,不追热点,不跟风,它着眼于对热点的冷思考,与政治热点保持一定距离,但能对学术动态进行预判乃至引领;从方法上看,它的研究是整全的、后摄性的;从效果上看,它的批判是温和的、文雅的。中心名字中的“文明互鉴”,则取自现在的热点,可以同以前的“对话”“比较”用语进行对接与引申,意在引入比较研究视野,努力做到萧萐父先生所说的“敢于参与世界范围内的百家争鸣”,为中国现代化、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理解、阐释、创识提供一个新视角。

另外,“从容涵化印中西”自然要有比较视野,自然要“涵化”海外新儒学的研究成果。顾名思义,“海外”与“现代新儒学”本身就隐含了在古今中西之间进行文化比较与文明互鉴的意味。成中英先生是学界公认的海外新儒学重镇,自然成为比较研究的标杆式人物,先生一直在倡导进行“中西互释”,希望“在互释的过程中提升两者的精华而排除两者的漏失之处”。a 成先生的学术成果亦宜为“文明互鉴”的重要思想资源。然而,成先生哲人其萎,一时学界震悼。

正在痛悼不已之际,《名作欣赏》杂志社的编辑斛建军兄,系我神交多年的老友,大概因为知道我曾亲聆过成先生大教,亦专门转发给我成先生逝世的讣告。我说,贵社可以辟一期专栏来纪念先生,而我也一直也想写篇访学夏威夷大学的见闻。斛兄说:“您可以写出来,我们发,作为纪念。您可以组三篇左右吗?做纪念专辑……”我很感动,立马答应下来,赶紧寻人,启动专辑撰写工作。

恰好,成先生的学生曾建了一个名为“成门中英学派弟子”的微信群,有人知道我访学时也听了成先生的课,便邀我入群,大概在2018 年时我就已“忝列”于该群了。我于是先在大群上表达杂志社愿为先生组稿做纪念专辑的意向,并征询同道意见;然后,又私下向访学期间有交集的同仁及最早撰写纪念类文章的师友征集稿件,很快就定下了首批撰稿人。

对于成先生学术思想的系统研究,暂祈望于时贤,而期待于来日。本期纪念成先生专辑的其他几篇师友高论,追思为主,兼涉研究,教我良多。

下面,我想结合个人七年前的访学经历,谈一下自己对成先生人格与学术方面的肤浅观感。浅妄愚见,门外之言,聊寄哀意。不无印象之论,故以“印象”名之。不到之处,尚乞宽宥。

持续发力

在学人眼中,成先生的研究成果是全面而且高产的。其实,著作等身是成先生学术上的显性结果,这个“显性”形成于奋力著述的“隐性”过程,靠的是成先生绵绵用力来做保障。我因访学夏威夷大学,听过成先生的课,同成先生有过一段直接交往经历,对成先生的持续发力、勤耕不已,略有观感。

2017 年12 月间,一次上完课后,我们跟成先生到他办公室参观。只见几架书填满办公室,地上也堆满了书。最靠里的屋角桌旁,坐了一位学生,似乎是助理。他说,好多书都是朋友寄送的,还没有抽出时间清理。听说他有很多手稿,不过当天并没有机会见到。

当我问他有没有可能翻译一些他的英文论文以扩大影响时,他便给我看了他打算出版的书稿,已装订成了一大本,还说其中不少篇可能已经有人翻译了,应该还有可以翻译的。他说,这本可以拿去看看,下班前还过来就行了。他把我领到一间空教室,让我坐下细看,就离开了。

这一大本实际上分为四卷。只见第一卷的题名是“Confucian Ethics : The Onto-Hermeneutical Enlightenment ofCivilization”,并署名“BY CHUNG-YING CHENG”。这一卷由6 篇论文形式而非普通的章节形式组成,题目未全用大写字母,目录上显示最后一篇论文首页在107 页。由题目即可以看出,他在第一卷中力图基于易学思想进行儒学伦理学重建的努力。

第二卷由13 篇论文构成,题名为“CARRYINGFO R W A R D D A O A N D R E N : THE TE X TU A LINTERPRETATION OF CONFUCIAN ETHICS”,和后面几卷一样全部大写。目录上显示,第一篇论文首页为第133 页,则为承接第一本(第一卷)而编的页码。最后一篇论文首页在第340 页。同第一卷及后面的其他卷一样,单篇论文多保留发表时的页码。从书名前加了“VOL.2”和书名下未署名的情况来看,成先生虽然早就有了一定的出版计划,但体例显然尚未最终统一。

第三卷由12 篇论文构成,题名为“COMPARINGTHE EAST AND WEST :THE INTERNAL ANDEXTERNAL INTEGRATION OF CONFUCIAN ETHICS”。根据目录上显示,第一篇论文首页为第360 页,乃是承前而定;最后一篇论文首页在第604 页。书名前加了“VOL.3”,书名下未署名。

第四卷由8 篇论文构成,题名为“CREATINGHARMONY : THE OVERALL IMPLEMENTATIONOF CONFUCIAN ETHICS”。据目录显示,第一篇论文首页为第619 页,最后一篇论文首页在第762 页。书名前加了“VOL.4”,书名下未署名。

总之,这近40 篇论文围绕一个中心,按卷分类,隐然可见撰者对儒家伦理学建构逻辑的整体性构思与持续性运思。这部四卷本书稿,拿在手中,厚重有力,令人感佩于思想大家绵绵用力的勤奋,感受到学术大家用之不竭的学术冲击力。

那天下午,我先翻阅了其中一篇论文,后来见没法看完,就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hCosbkcopLoU6h/orITyHxZDuxk9ofbL0ZiAWEHQECY=以便下来慢慢打印出来看,大概花了近两个小时。因为还要赶去接在Jefferson Elementary School 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所以我就赶紧将那一大本合订的四卷本资料还到他的办公室。那时助理还在,只是成先生已经先行离开了,未能及时当面问一两个当时产生的问题。

诲人不倦

成先生上课,节奏并不急促。他每次课都会点名,利用点名之机,做一点互动,确认一些信息,交代一些事情。课堂上,本校同学都穿戴随意,还可以吃着东西听课、讨论。课堂上的同学并不多,只有三五个人,往往是访学的人多于正式上课的。成先生的教态自然,波澜不惊,举重若轻,围绕几个核心语词展开讲解,逻辑清楚。他也会提问,但不经常。也有学生答得不好,他便讲出自己的想法。他的课,据说一般要交两次作业。学生下课后,一般都会走到讲台来,跟成先生道声:“Thank you,professor !”成先生也说声“Thank you”或“Seeyou”。

其实我当年访学时,并不能十分理解他的英文著述,由于听力的原因也听不太懂他课上的讲解内容。不过,他在用英文讲完课后,还会继续给我们这十来位主要来自中国大陆的访问学者再加点“小灶”。这时他便切换“语言频道”,改作中文交流了。这一环节于我则多有小补。这样子他来上一次课,前后往往要持续两三个小时,但据我们的观察,他并不见得有多累,足见他的身体很健康。大概学生少,他不需要高声,所以没有中国教授上课那样费嗓子。虽然那半年的访学听课体验已经过去快七年了,但我仍然觉得他的仙游不归还是来得有点早了。

成先生讲课时偶然会停下来,在他的大本头讲义上写下几个字,接着讲。成先生板书的感觉也很好。成先生一般都会有板书,写满了就自己擦掉。但偶尔会保留一个逻辑架构,下课后就将那个板书用手机拍下来,大概是视为得意之作的。板书既可以延伸思绪,亦可加强互动,现在似乎有被遗忘的危险了。我在20 世纪末当高中老师时还经常板书,2007 年当大学老师后,由于多媒体盛行,所上的课多是大班,只是偶尔写几个字,几乎不再像成先生那样板书了。

翻开照片,回忆2017 年12 月7 日那天,成先生讲到metaphysical system 时,课堂气氛很好。黑板上呈现的,是一个结构整齐的板书。下课了,一位女生还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谢谢。这个场景我用手机拍下来了。学生离开后,成先生便拍了照片,然后坐下来,又同大家聊了好久。可能那天是最后一次正课或有其他原因,大家分手前还合了一个影。我们又分别与成先生合了影。

当年一起访学的,来自四面八方。孙海燕兄,书法精卓,文笔复佳,心甚敬服。孙兄很快就完成了一篇颇有影响的论文,即《儒家与基督教:就当今“儒耶之争”对成中英教授的访谈》,刊于《天府新论》2018 年第5 期上。罗兴刚兄在外国哲学和逻辑学方面的研究颇有心得,他夫人刘鹤丹出师名门,将个人访学提升与亲子教育进行了高度融合,为我榜样。印象深刻的,还有华南师大的王磊老师和他结实憨厚的儿子。几家带孩子的,曾一起爬山、观海;或以其他结合方式逛farm market 和Iolani Palace,参加Waikiki 的treat or trick 的淘糖游乐之行。瞿华英博士长于易学研究。还有几位研究管理学或学艺术的,中国台湾一位研究法学的,都来向成先生请教。由此可见,成先生在各个领域对学界产生了辐射性的影响力。

访学期间,偶尔听成先生说,他除了参会、上课外,还有个人的写作计划,似乎日程都很满。那年,《中原文化研究》的编辑杨旭东兄曾托我转向成先生约稿,就是近稿翻译成中文也行。我找机会跟成先生说了,成先生也答应下来。后来,杨兄离开杂志社,也没人经我向成先生催稿,此事搁起。不知道成先生最终给该杂志稿子没有,但像《中原文化研究》一样仰慕成先生大名的杂志社,我想应该还有。前面提到我拍摄的成先生关于儒家伦理学的论文集,其实当年我确实很想为他翻译几篇,借以磨练并提升一下自己的学力。然而由于各种外在的因素,我这个打算一直未能落地。虽然访学回国后不久,我便买下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十卷本《成中英文集》,但只是偶尔翻阅一下,并未下力气通读,而现在成先生已遽归道山了,我离撰写学术论文还尚隔“数重山”。略一思之,我的内心便不觉涌上一股莫可名状的内疚感。

另外,我出国申请的是省教育厅的公派项目,校方要求我们请一位国际知名人士来校讲学。我出国的联系人不是成先生,因为这位联系人不太像我理想中的学者,我想就邀请成先生罢。我曾正式代表学校邀请成先生来校讲学,他当时也答应了。我回国后不久即问清了招待外宾的细节,还联系了几个高校,希望能多给他安排几场讲座以促成他的学术讲座之行。很遗憾,因为成先生身体欠佳等原因,未能及时成行。再后来,联系的几所在汉高校的“热劲儿”也都下来了,终于迟延未果,酿成憾事。

淹博贯通

武汉大学中国哲学学脉的特点,是强调儒道释“通观”与中西印“涵化”,突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追求,主张进行比较研究。我的硕、博导师吴根友教授,在明清哲学和比较哲学、诸子学等领域都颇有建树。他曾跟我们讲,研究中国哲学一定要有比较哲学的视野,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国外的一定要看杜维明、成中英等先生的,国内的一定要看杨国荣、高瑞泉等先生的。

我的博、硕士论文都是研究黄宗羲专题的,应该精读所有第一流学者的黄宗羲思想论著。在我最早接触的黄宗羲专题论文中,就有成先生的,那就是他1986 年在国际黄宗羲学术讨论会上发表的《理学与心学的批评的省思——综论黄宗羲哲学中的理性思考与真理标准》。成先生的论文重释了黄宗羲学术思想发展轨迹的划时代意义,后来收在吴光先生编的《黄宗羲论》中,有近40 页的篇幅,可能是其中最长的一篇。成先生用甲乙丙丁等标序,没有开头,甲部即“结论——宗羲学术的启示”,然后是批评的理学、批评的心学、批评的融合理学与心学、批评的史学,最后一部分即标作“己、结论——‘本体与功夫’的现代哲学意义”。论文全篇,结构整齐,逻辑清晰,最后显发了刘宗周和黄宗羲“批评的理学与心学的思考方式与批评标准”对宋明理学与心学“对偶性观念”的体认、分析与整合,认为与现代哲学解释学有相互激引之效。

虽然自20 世纪末师大毕业后,我就当上了高中教师,但以前没读过完整的长篇论文,2002 年我刚读硕士时当然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论文的概念,所以必须像吴老师所说的那样去“脱胎换骨”。有了包括成先生这篇论文在内的《黄宗羲论》,吴老师1999 年刊发于《哲学研究》上的《分理与自由——戴震伦理学片论》,以及师伯郭齐勇老师送我的《郭齐勇自选集》等,“半路出家”的我渐渐建构起关于“学术论文”的模糊观念。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反观当下的论文写作,只见一篇论文动辄一两万字,甚至两三万字。而这多半是期刊社为了追求转载率而压缩篇数、扩容单篇字数,为了当下效率而牺牲长远效益的做法所引致,总之对学术本真来说是弊大于利的,不免唏嘘。

相较之下,一种回归意识似乎需要再度唤醒。像成先生这篇没有过长的学术前史分析、没有烦琐引用的几十年前的力作,确实有不少值得我们师法的地方。不仅这篇论文,成先生留下了远超500 万字的十卷本著述,还有他留下来的为数众多的手稿,将来被有大愿力者成系统地整体出来,必将更好地嘉惠学林。

十多年前,成先生领军的“夏威夷新儒家”,与美国本土的“波士顿新儒家”相颉颃。成先生视野宏阔,站在东西方文明地平线上来看待中国乃至全人类的问题。成先生有所谓“新觉醒时代”的说法,他指出:“我们今天正处在一个人类文化、哲学、科学、社会、经济、政治的全面新觉醒时代, 这些多方面的觉醒却有彼此密切相连,相互影响,逐步形成一个整体的觉醒,挑战人类文明,考验人类智慧, 也给人类心灵一个创新文明的机会,意义丰富而深刻。”他还从“大德敦化”“小德川流”的古典学表述中,转换出世界走向和而不同、和而不流的思想凭借。他在《中西哲学精神》一书中强调,中国文化包容差异性的精神最后要来包容西方精神,而不应是西方以其权力意志宰制或消减中国。这些看法,与中国主流观点甚为相合。我相信,在“美美与共”的未来全球文化百花园中,中国文化必将以其主体性特质为世界文化的未来走向贡献更多的中国智慧,提供更富成效的中国方案。

实际上,成先生的思想一直处在不断发展中,成先生自己一直在努力地把自己的思想整合为一个更完整的整体。他晚年回顾自己的治学时说:“我处在一个逐渐系统化本体化的思考过程之中,既关心中西融合,世界人类哲学的存在论基础以及人的心灵生命发展的潜力,又面对过去经历的各种负面的生命遭遇,认识到人性之恶行、阴暗的劣迹,更加坚持主张人性本善以及人类可以走向的理想世界。这样一个思想的动力,来自于我早期的柏拉图主义与儒家哲学,发展中期的逻辑哲学与《易经》哲学,然后逐渐进入在近四十年来所关心的本体存在论与本体诠释学以及所涉及的哲学问题与命题。这一个发展的过程,有时是缓慢的,但有时却是迅速地凸显,像一团火花因为生命的碰撞而突然闪现。”b 十卷本的《成中英文集》并未能包含他绝大部分英文著作,没有收入他2010 年撰成的30 万字的《本体学与本体诠释学》手稿,当然更没有包括他之后写作的著述。但前引先生之言,足可见立足于生命与方法所进行的哲学创识。武汉大学的李维武、何萍两位老师敬挽成先生云:“融中西哲理重思本体论,观古今递嬗构建新儒学。”我在一个微信群上看到这副挽联,觉得它高度涵括了成先生追求整体性的致思取向。台北大学的赖贤宗教授在一个微信群上发出他的悼文,称成先生是“通达中西哲学的当代儒家”,因而可以尊称为“中西哲儒”。这都是对成先生站在会通中西哲学的立场上追求哲学体系建构的致思取向的肯定。

成先生的论著很多,据刘鹤丹女史发我参看的先生的著述目录来看,堪称浩博。依我的浅见,成先生勤于著述,中英文并作,他的著述我是很难搜集、通读完的,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成先生的英文原作与中文译作进行比较并进而了解哪些尚未在中文界刊发。由于存在这个迟疑与停顿,注定了我直到今天也尚未能写出一篇研究成先生的论文,哪怕是初步心得式的论文,甚至成先生英文著述的译文也没有。去年初,在网上结识俞曦霞教授后,我们相约研读成先生这方“现代新儒学重镇”,我尤其期待能得到成先生当面提点如何入手的机会,不想再也不可能了!如果真有愿力去实行,对于年届五旬的我来说无异于另辟了一个新领域,那就又得在几乎是黑暗中摸索更长时间了。至于能不能深入先生学问堂奥,并超然而出,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最后再说一个观察,那就是成先生也有注重细节的方面。

2017 年10 月底,成先生邀几位“访学团”成员到他家所在的小区玩。小区有较大的公共游泳池,还有休闲空间,刚好可以一起放松一下。他提前准备了一个大披萨。同来的有广东社科院的孙海燕,东北师大的罗兴刚、刘鹤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首都师大的在读博士瞿华英,山东大学的在读博士王仲凯,还有我和女儿。我们AA 制买了水果、零食,成先生在小区入口处接见了我们,一起走到小区中央的休闲区。我们将吃的放在一楼泳池边的大桌上,随意地吃着,海阔天空地聊着,然后带孩子游泳。桌子旁边有书架,书架上摆放的书中,有几种是成先生的。那些平日来翻看书的人可能不会想到,有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作者就和他们住在同一栋大楼上呢。之后,我们大家一起合了影。我同成先生、我和孩子同成先生,分别合了影。

成先生对两个小朋友非常慈爱,多次让他俩和我们大家都多吃点。我和罗老师家的两个小学生,也一起和“成爷爷”合了影。我说,希望他俩能多沾点成先生的“灵气儿”,将来也学思通畅,名扬天下,文播四方。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成先生始终微笑着,丝毫没有我以前在国内开会时见到的那些严肃的表情。

今天,我再翻看手机相册,这些照片还赫然在列。成先生的微笑定格下来,然而成先生其人已经驾鹤不归,思之痛哉!

2024 年7 月6 日初稿于武汉,7 月28 日润正

作 者: 黄敦兵,中国哲学博士,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后,湖北经济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湖北省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评价中心研究员,中国古典学与文明互鉴研究中心主任。

编 辑:得一 31217632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