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媒介技术日益渗透进都市空间,都市的影像化趋势逐渐加剧,屏幕社会逐渐显形,传统的人与空间互动的“人—地”关系,在媒介语境下变成“人—媒介—城市”的新型关系,媒体都市展现出影像化、屏幕化、媒介化的特征。因此,文章认为需在把握影像、屏幕、媒介“三位一体”的基础上,思考媒体都市的物质性、文化性和互动性,思考都市空间关系和社会结构,思考媒体都市文化更加繁复的未来。
【关键词】媒介化 影像化 屏幕化 媒体都市 空间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9-063-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9.008
在媒介快速发展的当下,屏幕遍布于全球都市。全世界都在注视着屏幕,一方面被它吸引,充满希望和欢乐;另一方面,被它控制,充满恐惧和担忧。正如人们夜晚乘坐飞机,俯看城市,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团泛红的光团在大地上呈现,这就是都市的“光晕”,也是都市的万家灯火。这些“光晕”中,总有一些微光在闪动,那是都市中心的大屏幕群,它们像都市的眼睛,眨动在茫茫夜空。此时,飞机、屏幕、都市构成了时空压缩的互动关系,让人们意识到:抵达了一座城市,又像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在这一互动关系中,飞机、屏幕等成为媒介,成为现代都市人感知世界的重要方式,传统的人与空间互动的“人—地”关系,在媒介语境下变成“人—媒介—城市”的新型关系,媒介在人与城市之间架起了情感与精神的桥梁。1Pt1YEYOGVP9yf3OhXfy2FK8YuhEPuHuYeZtQkkvS4A=
一、媒体都市:屏幕作为图像呈现的媒介
尼古拉斯·米尔佐夫在《视觉文化导论》一书中,开篇就提出:“现代生活就发生在屏幕上”,[1]人们进入了“视像屏幕”时代。有学者指出,绘画、照片、银幕等媒介是图像的“身体”,即便精神图像也需要人的大脑、身体作为媒介,因此需要从图像—媒介—身体的关系脉络中把握图像,“媒介的概念补充了图像与身体的概念……媒体帮助我们认识到,图像既不等同于有生命的身体,也不等同于无生命的身体”。[2]有学者从电影所开辟的“屏幕界”“总体电影”“电影精神”“电影视角”概念入手,将电影置于社会发展的整体布局中进行探究,指出人们进入“总体屏幕时代”,“从表演屏幕(écran-spectacle)发展到通信屏幕(écran-communication),从单一屏幕(écran-un)发展到一切屏幕(tout-écran)”。[3](3)都市进入被屏幕统治的数字网络中,这有助于人们认识今天的媒体都市。在斯科特·麦奎尔的《媒体城市:媒体、建筑与都市空间》一书中,作者着眼于技术、媒介、城市的关系,将媒体都市的空间、图像、街道、灯光、屏幕、建筑等融为一体,关注由“构成现代城市特征的技术、建筑和新兴社会关系间的独特纽带所建构的空间与时间之间的社会关系”,[4]认为媒介将都市转变为一种影像,成为都市生活的表征,为人们思考媒体都市中不同视觉要素的价值提供了很有意义的思路。而在媒体都市的研究中,有学者认为城市成为“影像中介的城市”,“从视觉、空间与日常生活的角度探究城市与传播的关系,是一个有价值的路径”,[5](1)这也为认识都市的视觉化、影像化及其深远影响提供了研究方向。在此基础上,有学者提出“图像—媒介”概念,对视觉现代性做进一步概括:“图像—媒介,以连接符连接图像和媒介,表明一种‘图像作为媒介’和‘媒介作为图像’的互为表里、相互说明、相互定义的双重关系——对象世界媒介化为图像,图像作为媒介中介着对象世界。”[6](458)但这样的判断忽视了屏幕作为媒介具有的物质性和媒介性。而在德布雷的研究中,其进一步提出“图像—屏幕”的论断,认为“图像—屏幕”对人具有重要的统治性力量。因此,可以看到,对于屏幕的认知和理解,应建立在图像、屏幕、媒介三者关系基础之上,以更好地理解这个日益复杂的媒介世界。“将内容摒弃在研究范围之外的物质性研究,将内容等同于文本的文化研究与行政研究,都没能真正把握住媒介建构世界的复杂性。”[7]这需要我们进一步认识屏幕作为媒介即作为界面、内容、物质所蕴含的复杂性,认识媒体都市的现实意义、文化价值、审美意蕴。
今天,屏幕广泛应用于都市的教育、医疗、文旅等领域,成为一种泛在式媒介,“人们通过这些设备与外部世界交流,是当今智能时代人们的一种典型的生活场景”。[8]但在思考媒体都市的过程中,人们注重影像化和媒介化,忽略了影像所存在的物质基础便是无处不在的屏幕。正如巫鸿所析“屏风”带给我们的启示一样,①在都市中,作为三维空间中的物体,屏幕可以用来装饰、区分和增强建筑空间;作为二维平面,屏幕可用来呈现信息图像和触屏互动;[9]作为连接广阔的网络世界的节点,屏幕成为虚拟空间、超真实世界的重要入口。基于对屏幕的这种认识,要么把它作为建筑景观,要么把它看成影像媒材,要么把它看成视觉媒体,这很容易忽视屏幕多样形式、多重角色、多维空间所形成的媒介文化。因此,媒体都市离不开三个核心概念——媒介、影像、屏幕,屏幕是媒介接触的界面,影像是媒介呈现的内容及表现形式。从传播学的角度看,屏幕既是都市传播活动发生所依凭的媒介/技术,也是传播活动得以展开的场所/设施,更是传播信息得以呈现的媒体/载体。这恰恰如麦克卢汉所说:“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另一种媒介。”[10](34)因此,对媒体都市的思考,离不开对都市屏幕化、影像化、媒介化的认知,离不开对三者内在逻辑的挖掘和呈现,更离不开对媒介、影像、屏幕“三位一体”所构成的都市空间关系、都市社会结构、都市文化的阐释。
二、“城”:“三位一体”的都市文化结构
1. 屏幕:媒体都市空间的物质性存在
“当下观看都是一种屏幕的观看”,[11]小到手机、可穿戴手表,大至IMAX巨幕、广场数码屏幕,观看介质的变化,自然带来媒介都市空间的转变,也改变着都市的文化面貌。近年来,物质性转向是人文研究领域重点关注的话题,学界重点思考“物”作为空间的存在和中介所具有的能动性作用,“理解非人类行动者与人类互动的方式”。[12](44)正如佩妮·哈维等的判断,物质性转向意味着“我们将关注的焦点从社会需求转向实践、被物所中介的关系及非人类的能动性”,[13]同时理解其如何“被赋予社会、文化和个体的意义”。[12](44)因此,作为“物”的屏幕,在都市空间和都市文化中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我们不仅要把握城市物质性转化的倾向,更要思考屏幕作为物质性实践“如何塑造社会生活”。[14]屏幕是都市媒介文化的重要物质载体,尤其当人们在观看电影、电视、电脑、手机、平板、LED大屏幕并进行内容切换的时候,屏幕退到各种画面和内容的背后,成为个体难以意识到其存在的框架。在屏幕构建的都市网络中,屏幕成为互动平台,构建起人与建筑、网络、事件、商品、技术乃至全球的联系,与世界、社会、他人、各种平台广泛联通,甚至形成了一个复杂的行动者网络入口。那么,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是,如何通过都市屏幕实现视觉化、界面化、媒介化的生活,乃至媒介化的人生。
屏幕是实现媒介化的重要推手。作为物理界面,其不仅仅是由一块块玻璃、二极管、电路板、液晶屏等构成的材料,更是一个个营造五光十色景象的“发光体”。而屏幕的光源是电,光线从显示屏幕内部射出,人的眼睛捕捉并解读这些光信息含义,屏幕所呈现的“光晕”,与周围的空间(媒介环境)连接,形成了人们视觉观看的框架。因此,由机器和技术构成的屏幕视像,“不仅包含着‘图像内容’,而且先天地设定了一种‘传播范式和表征机制’,其背后正是技术逻辑的支配作用”。[15](33)屏幕成为连接基础媒介和影像的界面,也是人对媒介最直接的感知。在媒介技术日益嵌入日常生活的今天,人们愈发依赖它来观看世界、认识世界。从电视屏幕开始,屏幕呈现各式各样的视觉符号,演绎丰富多彩的媒介内容,就是“一个严格的感知框架,因为刹那间,它就框定了能被看到的东西,使观者的目光聚焦,注意力集中,电视完全决定着信息处理和发送的方式”。[16](134)尤其是随着技术的发展,各式移动终端、平板电脑、可穿戴设备等伴随性媒介不断出现,界面的移动性不断增强,愈发紧密地与传播中的技术、社会和文化过程交织在一起,[17]不断跨越时空,实现万屏共振,在某一个节日或者重大时刻与人们共情。今天,屏幕成为媒介化时代的重要体现,人们与世界、他人的联系逐渐媒介化,“越发依靠大量的界面来传递信息,通过这些界面,不同的屏幕不停地汇集、交流、相互连接”。[3](12)在真实世界中,屏幕的快速普及和渗透,孵化出一个全新的虚拟世界,都市人在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中穿梭,在真实和虚拟中不断转换角色。
屏幕也是增强都市影像化的重要工具。“屏幕不仅是推动了我们与图像关系演变的根本元素,从更广泛的角度上看,它还从根本上推动了我们的知觉革命。”[18]今天,移动互联网、虚拟现实、增强现实、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重构了屏幕媒体的存在和运行方式,带来奇观化的观看效果和沉浸式体验:“虚拟技术和3D技术让消费者对产品的认知得以丰富和视觉奇观化,因而商品供应的方式也得以丰富和视觉奇观化。”[3](VI)无论是观看图像,还是被监控设备监视,人们的经验比任何时候都更具视觉性、更加视觉化。媒介环境学学者德克霍夫曾说:“大多数的信息处理实际上是由屏幕来执行的。”[16](116)在当代都市,各种形式的屏幕无所不在,屏幕将都市转化为影像,构成了城市极为显著的外观,也成为都市影像的主要载体。从电影电视的单向屏幕到电脑互动式屏幕,到手机触摸互动式屏幕,再到3D等超媒体支撑的沉浸式屏幕,屏幕将都市转变为一系列影像,让都市生活、都市文化日益屏幕化,成为都市人日常生活的普遍经验和城市沟通交往的新形态。人们生活在被新屏幕控制的数字网络中,尤其是在计算机技术、网络技术的推动下,屏幕不仅具有了双向交互的特性,更带来超现实的沉浸体验。人们也从单向影像的观看者、接受者向影像生产的参与者、生产者、交互者转变。屏幕是人类通过具身实践与都市空间进行内在联系与互动的介质。各种屏幕深度嵌入都市空间,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从邮票版的屏幕到巨型的特大屏幕(méga-écran),一大波影像在永不停歇地流动着,将超现代的人类变成屏幕的人(Homo ecranis),并建立起一种屏幕统治”,[3](220-221)屏幕形塑了新的都市文化空间,甚至成为展示都市的窗口,更成为都市形象、都市意象的标识。
作为物质性实践的屏幕,不仅在都市空间中发挥着能动作用,也是人们具身实践的场所,从最早的电阻屏到电容屏,再到后来的多点触控技术,“真正在媒介技术的物质性‘表面’的意义上,使一种流畅、平滑的触觉交互成为可能”。[19]万物皆可作为显示终端,屏幕无处不在,成就具有颠覆性的视觉和感知革命。今天,无处不在的刷屏行为,使屏幕与人紧密连接,麦克卢汉的“媒介是人体的延伸”“媒介即讯息”的判断被重新阐释,得到了生动展示。这被哲学家韩炳哲称为“平滑美学”,“平滑的积极性就引发了触觉强迫,消除了观者与作品之间的距离”,[20](3)在疯狂刷屏乃至“舔屏”中,“数字化的视网膜将世界变成显示器和控制屏”,[20](33-35)极大地扩展了人类的视觉体验,丰富了都市生活方式,塑造着人们的行为模式和文化感知。“毫无疑问的是,今日的屏幕以其多样的形式,几乎重塑了存在的所有领域,无论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3](XVII)伴随着数字媒体技术在都市空间的延伸,屏幕的“私人、地方和公共领域相互重叠”,[21]成为一个具有强韧性及延伸性的混合媒体,弥合着城市的差异与裂缝,并试图在公共领域扮演更加积极的角色。随着屏幕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在都市空间不断渗透,从私人到公共、从工作到休闲、从学习到商业、从自娱自乐到社会交往,都可以在屏幕界面上实现,不仅带来了都市的屏幕化,更带来了由“大场面、名人、娱乐结合而成的看待世界的屏幕视角”。[3](3)这些在日益壮大的“低头族”中显示出威力,也在重塑着屏幕前的主体。屏幕不仅让都市人的生活屏幕化,也让都市生存屏幕化,更让文化屏幕化,都市的空间日益被屏幕占据,人的生活空间、文化生产等被挤压,成为生动与流动、物质与具身、视觉与触觉结合的屏幕统一体。
2. 影像:媒体都市空间的虚拟性生存
1896年,卢米埃尔兄弟拍摄的一段50秒影像问世,以奇观性征服了巴黎,也重构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都市虚拟空间。该影像名为《火车进站》,被称为世界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中火车冲着镜头呼啸而来的场面,吓得观众四散奔逃,为影像的奇观性增添了传奇色彩。火车出现在屏幕上的震撼感、令人欲罢不能的紧张感,牢牢攫取了当时都市人的注意力,也让影像改变都市成为现实。“影像是都市的透视镜,都市因此得以展示;影像也是都市的载体,都市因此得以延展。”[5](2)城市空间迎来了影像化传播的视觉转向,现代媒体技术的传播力和渗透力,以及各种屏幕技术对影像的还原、增强、变形等,对都市生活美学氛围营造、地域空间的审美挖掘、地方性的情感建构等,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影像是都市文化表达的中介。自电影诞生后,“以电影式的方式观看世界、构建时间、讲述故事和连接人生体验”,[22](79)成为都市文化的主要内容,电影成为都市“文化表达的释义方式”。[22](89)影像是生活世界的具象化表现,“媒介只有在一系列事件星丛(a constellation of events)中才可以具象化为特殊的对象。这些事件通过媒介得以传播,媒介也传播了自身”。[23]而在影像化中,不仅暗含着屏幕中介化的现实,也暗含着屏幕作为媒介将都市世界具象化的现实。因此,影像化实际上传递了特定的对应关系,影像和虚拟的或现实的世界形成了对应关系。因此,影像又成为都市现实的中介,其中介了都市世界,并形成新的都市文化。屏幕是影像与都市的中介,影像是都市与现实的中介,这里形成了有意味的互构,形成了屏幕的双重中介:其一方面中介了图像,另一方面中介了现实世界。同时,影像化的表达和刷屏影像也成为都市人生活的一部分,“人与实体空间的影响并置,相互言说,是影像化都市现实的集中呈现,也是都市生活的实践者,建构、阐释、积极生产影像都市的意义”。[5](7)这既是屏幕的物质性体现,又是屏幕影像化深度介入都市文化建构乃至都市文化结构重组的典型表征。
影像是屏幕的流动性表达。在屏幕上,真实世界的万物都可以用影像的方式复现,“屏幕成为传递矩形平面上的、或真实或虚幻的、流动式影像的接口,它如同一扇窗户,人们经由它获得一种全新的感知世界的经验”。屏幕媒体从单向媒体到交互媒体,从运动影像到实时图像,再到沉浸交互媒体的演进,“不断突破时空限制,更加趋近于人的感官能力,从而满足人性化需求”。[24]尤其是计算机的中介传播,将影像与屏幕、都市空间连缀为一个互动式的整体,影像和文字、声音被整合进共同的语境,都市变成一个个影像流动的空间,重塑着都市社会的空间结构。一方面,屏幕推动了人们与影像交流的机会、路径和可能;另一方面,影像化的交流也压倒性地成为主要的社会、人际交流形式,介入公共和私人领域中。从媒介考古学的视野来看,正如有学者所说:“不存在固定的电影形态或任一种媒介形态,只有媒介间的交融、流淌、变化。”[6](425)多种影像并置、融合、交互乃至创生,也形成了都市文化的丰富性、流动性和混杂性,“传统文化形式的惯例与人际交互界面的惯例的混合,沉浸式环境与操纵体系的混合,标准化与原创性的混合”,[22](91-92)让都市成为一个流动的、杂交的影像空间,并伴随着屏幕不断向都市空间渗透弥漫。该趋向也凸显着都市文化的视觉性:“这类空间一个更重要的层面是其不断凸显的视觉特征。它们在人心中被塑造出可见形态:人的可见性,物的可见性,空间的可见性,以及包含在其内的任何东西。”[25]
今天,借助于视觉技术的不断突破和增强应用,影像化成为都市媒介发展的重要趋势:影像参与构筑都市和都市的影像再现两个层面,“相互介入、相互影响,建构了光怪陆离的都市景观,成为具有高度可识别性的城市表征之一,参与都市意义的维系、协商、冲突、再造”。[5](2)影像化极大地改变感知城市的方式,也成为城市存在的重要表征,更带给都市人迥异的时空感知。就像纽约时报广场闪烁的霓虹灯一样,不仅成为都市的标志,更成为“世界的十字路口”最明晰的标识。
3. 媒介:媒体都市空间的深度中介化
麦克卢汉曾说:“‘媒介即讯息’,因为对人的组合与行动的尺度和形态,媒介正是发挥着塑造和控制的作用。”[10](34)在全球都市不断发展和不断裂变中,媒介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尤其是随着以互联网和数字化为标志的网络社会的崛起,媒介化已成为一个“理解媒介与传播渠道的变迁和文化与社会的变迁两者之(长期)关联的核心概念”。[26]在媒体都市中,互联网、数字媒体以及其背后的软件系统,都充当了空间的中介,成为媒体都市空间不可缺少的力量,也促使媒体都市不断媒介化。从布尔迪厄场域理论的角度看,媒介化意味着媒介场域对其他社会场域的占领或入侵,也意味着媒介成为媒体都市空间中占据优势的力量,拥有主动地位。库尔德利认为,媒介产生了对整个社会空间的定义性权力,它有能力影响每一个具体场域里的资本逻辑,并且配置其中行动者的行动方式。[27]而有学者则认为,“媒介化恰恰是社会互动‘深度中介化’的结果”。[28]
今天,人们进入媒介化生存的时代,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通过媒体相连,也构成了个性化的屏幕空间,媒介化加速了屏幕在都市空间的融入和弥漫,屏幕成为“形塑日常生活场景与文化实践形式的物质性动力源”。[29]2003年,Wallace提出“屏幕世界”概念,并指出人们越来越多地生活在屏幕的包围下,人们所在的空间事实上成为媒介空间,只能通过媒介来与世界间接地交流,“当城市里面覆满动态图像,闪烁的屏幕群创造了一种出世的、瞬时的视觉美学”。[30]由于媒介技术的发展,人们面对的是一个日益去现实化的图像世界,“现实在媒介上(尤其是在电视上)失去了重量和重心,从物质的存在转化为光,从三维的空间实在转化为平面的二维图像”。[31](71)更为重要的是,屏幕被商品经济的逻辑裹挟,现实也被摄取、包装、零售,在屏幕中,“现实性已沦为一种按需定制的商品。媒介生产现实性形塑它、扭曲它、出售它”。[16](246)因此,媒介化的日益加深和媒介对现实的形塑,使得“主体一方面依赖于媒体的图像传播(获得消息),另一方面又加深了对媒体图像化的依赖(其他非图像性的媒介能力必然衰退)”。[31](71-72)在媒介的影响下,人们越来越脱离都市空间,进入虚拟空间中,促进了媒介社会乃至元宇宙的形成,也加深了都市群体的媒介依赖。
媒介化加速影像的无处不在,成为影像都市的代表。在都市中,图像成为现实世界的媒介,而屏幕又成为图像的媒介,这样的“再媒介”让都市的媒介化进入多维空间中。“再媒介的本质被认为是一种双重逻辑,一方面是透明的无媒介(immediacy),另一方面则是多重的超级媒介(hpermediacy)。”[6](77)因此,有学者提出:“我们的文化总是既希望将媒介多重化,又希望消除各种媒介中介的痕迹,而最理想的情况恰恰是通过多重化媒介来达到透明的无中介的效果。”[32]这种“透明”“无中介”在今天已成为现实,媒介也已成为都市生存的“基座”,成为都市文化的“皮肤”。在此基础上,有学者认为在移动媒介时代,移动媒体不是一个将人们同物质环境传送到拟态环境的端口,而是让人们将媒介化的关联附着周遭环境的“膜”,且将不在场的其他时间地点以及媒介文本与人们所处的时空进行管理调节。[33]因此,屏幕不仅是“物”,更代表了其背后的文化,“物”转化为媒介,转化为一种新的视觉文化类型。正如社会学家拉什所说:“在全球文化工业兴起的时代,一度作为表征的文化开始统治经济和日常生活,文化被‘物化’。在经典文化工业中,媒介化主要发生在表征的层面,而在全球文化工业中(就反抗与统治而言)则是通过‘物的媒介化’实现的。”[34]而人们对都市媒介化的文化省思,不仅要从“物”的角度考察其媒介物质性,更要思考其作为媒介所体现出来的对于都市文化结构的决定性作用。
三、“人”:“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文化建构
在媒体都市的研究中,屏幕作为都市界面,不仅以其丰富的内容装扮着都市,更以其大大小小的物质尺寸占据着不同的都市空间。因此,屏幕、影像、媒介的“三位一体”,正在成为人们生存的都市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分割。因此,需要通过“三位一体”的整合性、系统性视野,来认识媒体都市建构的功能与价值,以及其对都市人生存所产生的影响,“将内容摒弃在研究范围之外的物质性研究,将内容等同于文本的文化研究与行政研究,都没能真正把握媒介建构世界的复杂性”。[7]屏幕是物质性的实体,也是接触影像的中介,更是理解媒介的重要前提,是媒介主要的物质形式,只有充分认识到媒介、影像、屏幕“三位一体”的真切意义,才能更好地推动都市文化建设和都市媒介文化建构。
“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空间构建了都市物质实践系统。从具身认知理论来看,人们的认知植根于人的身体,体现于人的身体。“屏幕作为现代社会身体/器官的延伸……正逐渐溢出媒介工具的范畴进而成为具有独立结构和品格的社会经验框架。”[35]都市的屏幕化、影像化、媒介化发展趋势,正在改变都市空间的样貌,也让人对现实世界的体验虚拟化,带来人与物质、人与世界关系的改变。尤其是随着虚拟现实技术的使用,人们的实践是“在一种新式镜子中所展现出来的它的影子、它的虚像、它的幽灵、它的复制品”,[36]人们在虚拟世界的认知与实践,与现实世界融为一体,建构新的社会关系和空间结构,赋予其新的文化意义。对于都市人来说,借助于不同的屏幕,各种各样的影像得以在都市空间传播,形成一个日益复杂的传播系统和物质实践系统,“在自动化、算法、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驱动下,数字生成的图像,即使有视频格式,即使在实时流动中展开,也不可能再保证真实性”。[16](256)
“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空间重构了都市人的实践关系。今天,“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空间正逐渐成为人类社会的一种嵌入式存在,对人类的生存实践产生重要的影响。“基于特定的技术形成的媒体装置在人们生活中所处位置,决定着人们使用和消费它的方式。”[15](62)而屏幕在私人空间、公共空间、家庭空间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也形成了不同的生活场景和生活方式,“日常生活已经被‘社会的影像增殖’改变了”。[37]人对都市的具身认知,是在“三位一体”媒体都市空间中完成的,其既改变了身体感知,也改变了身体的存在状态,更重新连接了人们的实践关系。在刘易斯·芒福德看来,城市是一个“容器”,[38]是叠合了多重时间的空间集合体,以其巨大的包容力和不断扩展性,容纳和安放了蜂拥而至的身体,也围绕身体不断重置都市的空间结构和实践关系。
“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空间也改变了都市人的感觉结构,重塑了都市人的情感。在“三位一体”的媒体都市空间中,视觉优先的感性被强化,李鸿祥在讨论视觉的这种二重性时认为:“视觉活动具有二重性:一种是来自于对世界整体存在的素朴性要求的本体论意义上的视看;一种则是经验论意义上的视看,如我们平常所说的用肉眼的感知……以视觉媒体技术支撑的当代文化发展强化了后一种属性。”[39]在视觉优先的观看中,感性化的过程没有停止,仍然在加速、增强、变换,不断强化着都市人感性的、欲望的、世俗的经验,全球化语境中的各种形象在时空压缩中不断被影像化、屏幕化、媒介化,占据都市人的私人的、工作的、公共的空间,夺取都市人的目光,使其在不同的屏幕之间游弋、逡巡和沉浸。“这一系列的媒介实践、脱域再域的游戏,最终使得观者的虚拟影像银幕经验,不同于任何传统的视觉感知”,[6](417)这进一步促进了都市感性主义文化的流行,也为人们深入认知都市文化结构提供了新的维度。
结语
屏幕、影像、媒介的“三位一体”,构成了一个都市生存的文化系统,也形成了一个围绕人的主体性发展的文化结构,在都市演化和社会变迁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越来越成为认识和分析都市文化结构的一扇窗口。通过系统、全面地梳理影像、屏幕、媒介“三位一体”文化环境与都市的内在嵌套关系及与主体的共生共融境况,有助于建设一个更加和谐幸福的都市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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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ing, Screen and Media: An Analysis of the "Trinity" of Media Metropolis
QIN Hong-yu(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media technology increasingly penetrating into the urban space, the visualization trend of the city is increasingly intensified, and the screen society is gradually emerging. The traditional "man-land" relationship of interaction between man and space has become a new relationship of "man-media-city" in the media context, and the media city is increasingly presen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visualization, screen, media. Therefore, we should consider the materiality, culture and interaction of media cities in the "trinity" of visualization, screen and media. We should also think about urban spatial relations and social structure, media based on the more complex future of media city culture.
Key words: mediatization; visualization; screen; media city; 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