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青椒凉粉

那些流转如梦的岁月里，我曾踏足过众多的高档餐厅，品尝过数不清的山珍海味。然而，那些奢华的美味却如过眼云烟，在舌尖留下的痕迹转瞬即逝。它们如同一场绚丽的梦境，在短暂的味蕾狂欢后，只留下了空洞的印象。然而，母亲的那一道青椒凉粉，却在我记忆的海洋深处，始终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每每回想起那独特的滋味，我不禁口舌生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孩提时代。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用最简单、最平凡的食材，烹制出让人回味无穷的美食。她对待美食的态度是如此认真细致，每一道菜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情感的投入。而那一道青椒凉粉，更是成为她厨艺的代表。她用一只手捧着凉粉块，另一只手拿着刀轻轻地在上面划过。那刀工熟练而精准，每一块凉粉都被切成大小均匀的条状。凉粉装入一只瓷碗中后，母亲会浇上用菜籽油煎制的青辣椒。那青辣椒如同翡翠般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的香气令人陶醉。再撒上一把炒熟的芝麻，为这道美食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蒜泥、香葱、酱油、醋和母亲秘制的芥末的加入，使得这道菜肴味道更加丰富。

当所有的调料放齐后，母亲会用竹筷轻轻地搅拌均匀。那香气四溢的青椒凉粉便呈现在眼前，让人垂涎欲滴。我每次品尝这道菜肴时，都会被它的美味所征服。那凉粉入口即化，口感柔滑而绵软。当它滑过舌尖时，味蕾仿佛被春风拂过般绽放。而那青辣椒和芥末的辛辣味道更是为这道菜肴增添了层次感，让人回味无穷。

不要小觑一碗青椒凉粉，这简简单单的一碗，背后蕴藏着母亲深厚的厨艺与对食材的讲究。每年，在母亲的安排下，我们家的自留地里都会种四种珍贵的蔬菜：青辣椒、白芝麻、香葱和大蒜。这些并非随意选择，而是为了制作凉粉而精心挑选的。

而制作过程更是带着母亲的用心。就拿青辣椒来说，她坚持用柴火慢慢焙烤，而非明火。这种慢焙既确保了青辣椒的香味，又防止其被烧焦。焙烤完成后，母亲会小心翼翼地抖掉灰烬，用石臼将其研磨成细腻的泥状，再加入菜籽油中煎至金黄，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用于搅凉粉的豌豆粉也是经过母亲挑选和研磨的。她坚信只有手工磨出的豌豆粉，才具有最佳的口感和质地。每次下粉时，母亲都会仔细地用水将粉搅拌成稀糊状，避免产生颗粒。而锅中的水量更是经过无数次实践得出的完美比例，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尽管如今市面上有各种现成的凉粉调料，但在我心中，母亲制作的青椒凉粉是无法替代的。那一碗青椒凉粉不仅代表了家乡的味道，更承载了母亲对家人的深沉关爱。每一次品尝，都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那一碗青椒凉粉，凝聚了母亲的辛勤与智慧，也成了我们心中永恒的家乡味道。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我已远离家乡，但每当我回味起那碗青椒凉粉的滋味，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也是最真实、最深沉的爱的味道。

有一年之中，县城里来了一位姓廖的叔叔，他是父亲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此次是专程前来探望父亲。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父亲的这位战友，被我们视为贵宾。母亲和父亲为此忙得不亦乐乎，倾尽全力，拿出他们最拿手的菜肴来招待这位难得的客人。那些年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荤腥之物是难得一见的。但母亲毅然将墙上那高悬着的最后一块腊肉取了下来，为廖叔叔煮上一道美味的菜肴。那块腊肉早已使我们望眼欲穿，不知流下了多少口水。然而，仅有这道菜似乎还不够完美，母亲思索着再添一个配菜。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磨制的豌豆粉，她决定做一道她最擅长的青椒凉粉。

我奉命前往自留地采摘辣椒和葱。我家住在小镇上，自留地离我家有些距离。当我带着新鲜的辣椒和葱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将凉粉制作完毕，盛着凉粉的盆正在水缸里冷却。母亲专注地搅拌着佐料，辣椒、蒜泥、生姜，还有芥末。这些佐料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袅袅飘浮在空气中。

我负责在灶台烧火，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她动作娴熟，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不久，一碗色泽鲜亮、清香四溢的青椒凉粉呈现在我们眼前。廖叔叔面对桌上那碗平日里难得吃上的腊肉，似乎并未显露出太多的兴趣。然而，对于那碗青椒凉粉，他却情有独钟，始终停不下手中的筷子。他一边品尝，一边与母亲交谈，对这碗青椒凉粉赞不绝口：“石大姐，你这凉粉是如何制作的？味道如此美妙，如果能拿出去卖钱，肯定能吸引许多顾客。”

在文巨小镇，母亲的青椒凉粉手艺声名远扬，每当街坊邻居或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总有人请求母亲展现她的这门绝活。那年，生产队的宋队长五十大寿，寿宴设了四五桌，来了不少亲朋好友。有位客人听闻母亲的青椒凉粉美味非凡，于是在这场喜庆的场合中提议让母亲露一手。宋队长欣然应允，亲自登门邀请。母亲没有犹豫，到了宋家，母亲便快速地进入厨房，指挥助手们准备各种食材。她打制的凉粉大小均匀，装在碗里宛如一件艺术品。经过一番辛勤的劳作，几大碗青椒凉粉终于完美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酒过三巡，其他菜肴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但母亲的青椒凉粉却被一扫而空。客人们一边品尝，一边发出由衷的赞叹声。他们对这道美食赞不绝口，称之为“石大妈青椒凉粉”，并口口相传，使母亲的这道菜远近有知。

小镇居民们勤劳淳朴，邻里和睦，风气纯正。作为古时的驿站，这里的茶坊酒肆繁多，而青椒凉粉更是远近闻名的地方特色小吃。尽管街道狭窄且漫长，但这里一直是邻里和周边县乡镇百姓赶集的首选之地，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每逢集市，街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我家的铺面篱笆墙用白石灰粉刷，室内明亮宽敞，光洁的石板地上摆放着小方桌和长条凳子。“石大妈青椒凉粉”的招牌醒目地挂在门口。每天店里的顾客络绎不绝。石大妈的青椒凉粉在小镇上声名鹊起。

这道美食不仅给小镇带来了口福和欢乐，更成为文巨场的一张名片，传播四方。靠着这道青椒凉粉，母亲将我们三兄妹养育成人，并供我们参加了工作。后来，我们兄妹将母亲接到了县城生活，而母亲的青椒凉粉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丰富，大鱼大肉、生猛海鲜已不再是稀罕之物。因工作原因，我时常参加各种应酬。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我却常常食欲不振。这些菜肴大多是预制菜，材料也并非真材实料，制作过程中更是为了追求利润而摆花架子。这更让我怀念起母亲那碗清淡爽口的青椒凉粉。那独特的口感和鲜美的味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成为我难以忘怀的记忆。即使在各式各样的小吃店中，我总会习惯性地喊道：“服务员，来一碗凉粉，多放些油辣汁和青海椒！”然而，无论我尝试多少次，那碗青椒凉粉的味道始终无法与母亲做的相提并论。

母亲做的青椒凉粉，是我心中永恒的记忆。那独特的口感和鲜美的味道，让我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找到了安慰。那是我永远无法替代的味道，也是我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作者简介：

李德富，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四川散文》《椰城》《西部散文选刊》《青年文学家》《三角洲》《大渡河》《文艺生活》《文化时空》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