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真实：“尤比克”符号化过程中的三重维度

[摘要]“尤比克”在菲利普·迪克的小说《尤比克》中无处不在，并变幻成各种日常用品。“尤比克”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是一个被符号化的理念的载体。“尤比克”在符号化过程中形成了三重维度。在小说中，菲利普·迪克通过每一节开头关于“尤比克”的广告词推进了“尤比克”的符号化过程，指向了一个非真实世界的幻想世界。在幻想世界中，“尤比克”又与时间的错序相伴相生。而发现、寻找“尤比克”的过程则成为一个“事件”一步步影响了故事的发展。与作为观念艺术的“现成品”解构传统的艺术边界相似，“尤比克”在书中的出现一步步瓦解了现实的尺度，使主角乔·齐普逐渐发现这个虚假的现实世界。在这三重维度中，“尤比克”代表了一个模糊的理念幻象，这个理念幻象动摇了原有的真实，而反过来确立了这种理念幻象的真实性。

[关键词]尤比克" "符号化" "现成品" "理念" "幻象

[中图分类号] I06" "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9-0063-05

《尤比克》是菲利普·迪克的经典科幻小说，其表现了迪克一以贯之对于真实的质疑与对本体的追问。迪克惯常通过结尾的转折来塑造这样的奇幻循环，比如其最著名的小说，后改编为电影《银翼杀手》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就有这样的情节。齐泽克将这种情节总结为“‘一个冷血的主人公’被派去作一次探寻，探寻的结果往往是探寻者发现‘他自己恰是一开始所要探寻的对象’”[1]。这种对于本体与真实的质疑形成了科幻小说这一文体的重要内核，梅亚苏在其著作《形而上学与科学外世界的虚构》中将其总结为“科学外（世界的）虚构”，也就是科外幻（FHS）。“假如科外幻小说存在，不论它是不是包含在文学释义的科幻内，它事实上是属于一个和科学虚构十分不同的虚构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强调：科外幻小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体裁中的体裁’，一个‘帝国中的帝国’。”[2]

这种虚构机制往往无法被确切地定义，而是通过一些事件来表达，比如“设定科幻本体框架的一系列美学契机：无法分离的雌雄体、莫比乌斯带结构、具象化的二律背反、蝴蝶效应、祖父悖论，等等”[3]。而在《尤比克》中最后的转折也是这样一个突显科幻本体的美学契机。乔的头像出现在了朗西特的硬币上，暗示了一直在所谓真实世界引导乔的朗西特也在一个中阴身世界中。除了最后的转折之外，其贯穿整部小说的关键符号“尤比克”也起到了质疑真实、改造真实的作用。

“尤比克”贯穿了整部小说，书中并没有明确地写出“尤比克”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其是一个可以防止在亡灵馆的半死人肉体衰老死去的物品，从某种程度上维系了中阴身世界的存在。“尤比克”这个物品在小说中虽然无处不在，但其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可以知道的是，“尤比克”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特殊的物品，而是变化的、日常的物品。当乔在中阴身之旅中逐渐发现月球事件后世界的真相时，一路上也同时伴随着灵药“尤比克”的身影。“尤比克”在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戳穿着虚假的现实，并逐渐通过在文中反复地强调与出现完成了自身的符号化。其不仅仅是一个日常用品，更是将自身概念化、具象化。在“尤比克”符号化的过程中，其展现出了三重维度的概念，本文将从这三重维度看“尤比克”如何质疑、解构现实真实，并重塑一个新的真实。

一、第一重维度：“尤比克”与幻象世界

“尤比克”在小说中的出现具有较强规律性，除了在文中通过乔的视角时不时地穿插出现之外，在每一小节的开头都会有一小段关于“尤比克”的广告词。在广告词中“尤比克”的形态千奇百怪，但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均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物件，比如咖啡、啤酒、沙拉酱、药品、剃须刀片等。在小说中，作者通过乔的视角如此解释“尤比克”：“朗西特和尤比克（Ubik）。无处不在（Ubiquity），他突然想到。尤比克-朗西特推出的罐装喷雾产品的名字，是从这个词派生而来。”[4]

所以“尤比克”一直在经历一个被符号化的过程，其从一个个日常的物中提取出来，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理念。如果对其进行具象化的解释，可以理解为一种能够逆转时间、防止衰老的灵药。虽然“尤比克”在小说中所显示的形态是日常的，但是其本身的定位是可以防止腐坏的灵药，也是整个中阴身世界的关键所在。

“尤比克”的形态与其内涵有着非常强的冲突，这种冲突感形成了强大的吸引力，吸引读者在日常的细枝末节中去寻找线索，进而质疑现实的真实。伴随着“尤比克”的符号化，这种对于真实的质疑在小说中逐渐形成，并慢慢解构了现实。而小说最后的情节也反映了“尤比克”这一特质。在最后，“尤比克”去除了乔里的伪装，暴露出了表面世界背后的真实。在小说中，人死后可以进入亡灵馆，活着的人可以通过一种技术手段来与死去的人沟通。简而言之，死去的人并没有完全死去，仍然可以与活着的人、现实的世界交流。但是每交流一次，其肉身就会加速腐化。而“尤比克”在小说中就是一种可以防止肉身腐化的灵药，可以说“尤比克”的存在延长了人的生命，也维系了中阴身世界。

小说中所展示的中阴身世界是并不能算一个平行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其更像是一个代入了某个人视野的、向内打开的世界。在小说的叙事中，乔的老板朗西特死在了月球事件中，但是乔逐渐发现身边出现了很多朗西特的影子，包括印有朗西特头像的硬币、出现在可视电话上的朗西特。这种奇异的现象最后将乔引向了世界的真相，那就是老板朗西特并没有死，死的是乔自己。而月球事件后老板朗西特一直在试图与死去的乔建立联系，所以在乔的世界里才会出现这么多关于朗西特的线索。小说在月球事件后的世界不是真实世界，而一直是乔的世界。在结尾处，朗西特突然发现硬币的头像变成了乔的，这暗示着在戳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同时，读者所认为的躲在虚假世界后的真实世界同样也是虚假的。乔可能并没有死，整个故事是朗西特的幻想，当然也有可能朗西特的幻想也是在其他人的幻想之中。

作者并没有在结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简而言之，没有人可以确定这是朗西特的世界抑或其他任何人死后的中阴身世界。真相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可能每一次本以为可以揭示真实世界的转折都是陷入了另一个幻象世界的开始。唯一确定的是每一层幻象中都有“尤比克”的出现。在小说中“尤比克”成了一个符号，指向这种幻象。而在结尾，迪克并没有为小说解谜，反而将这种幻象用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了出来，强调了幻象的真实。迪克告诉读者，人生活在通过理性建立起来的符号社会中，这些幻象就是一种可以被人所认知的真实。其并不存在一个能穿越象征界而独立存在的、理念的理想国。“我们的生存就是幻象，而幻象背后并没有我们能够重新复归的实体本质，我们活着就是一种漂浮在表面形式上缝合起各种想象和象征性碎片，不屈的挣扎和总是失败的西西弗斯式的对抗是主体唯一的存在方式。”[5]

所以作为小说中最重要的符号，“尤比克”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作者通过中阴身世界与现实世界所营造出来的幻象。乔从一开始寻找的真实只是一个又一个幻象，在小说的最后作者留下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质疑。无论朗西特的世界还是乔的世界都不是不变的、真实的，只有“尤比克”所指向的幻象是可以被发现的。整个小说在最后带给人一种不停追逐的循环感，而对“尤比克”西西弗斯式的追逐构建了人们对于世界与真实的新认知。在“尤比克”符号化的第一重维度中，其指称了由“尤比克”构建起来的幻象世界。在这样的幻象世界中无法找到不变的真实，从某种程度上看，这种变化着的幻象才对应着所谓的真实。

二、第二重维度：“尤比克”与错序的时间

“尤比克”成为小说中贯穿上下的一个符号，而在这个符号后面隐藏着对于幻象的指称。“尤比克”构建起了中阴身世界，而在中阴身世界之中“尤比克”还指向了小说中错乱的时间观。这种错乱的时间体现于外在和内在两个方面，外在的时间在中阴身世界周遭事物中体现，而内在的时间则呈现在事物自身内部衰老的延缓中。

乔在月球事件后逐渐发现牛奶变质、硬币的头像变成了老板朗西特的肖像，最后回到了1939年。当他越走越远，这种时空倒流就越严重，周遭的事物都产生了陈旧感。通过对于周遭事物的描写，外在时间逐渐倒流。在这个世界中，“尤比克”维系着乔的生命，也暗示着乔走向下一步的线索。在乔感到疑惑的时候，电视中响起了“尤比克”的广告词，“生活中霉事多多，牛奶结块、录音机磨损、老式铁厢电梯重现，还有其他种种不引人注意的腐坏变质。让尤比克来帮你。轻轻一喷，顽固的腐坏阴霾瞬间扫光。尤其是在中阴身早期，现世之情状尚未脱离的时候”[4]。

“尤比克”的出现伴随着故事时间上的错乱。作为可以延缓周围事物腐坏的灵药，“尤比克”与时间的倒流相伴相生。从这里开始，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不再是线性的，而是出现了回溯，而这种回溯破坏了正常的时间。“尤比克”瓦解了正常的时间，在整个小说的时空观中，从一开始就通过时间的倒退暗示了现实的虚假。无处不在的、符号化的“尤比克”在这里是一个与正向时间相反的时间概念，时间在往前推移，但是在房间内却出现了陈年已久的尸体、布满灰尘的毛毯，好像往后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仅仅是倒流，而是变得错乱，这种错乱强化了对于真实的质疑。

而内部时间的错乱则体现在中阴身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之中。从某种程度上看，中阴身世界本身的存在也是不符合常理的、强行逆向时间的产物。已经死去的人仍然通过亡灵馆保留了肉体，并可以通过设备与现实世界进行交流，停留在生与死中间。在小说的开头，老板朗西特去看妻子埃拉的时候就写到这种体验与《西藏生死书》相似。但是中阴身世界的存在却破坏了《西藏生死书》中所书写的生命轮回过程。中阴身世界是在生与死之间，小说中通过亡灵馆来维系的这个世界等同于在延迟着死亡的过程，其本身与“尤比克”防止肉身腐化如出一辙。

中阴身世界的存在使得一个人在现实世界死亡之后，仍然可以存活在一个自为的世界之中，其破坏了事物的时间性，使得人无法完全死亡。中阴身世界与石黑一雄《莫失莫忘》中通过对人的克隆来提取器官所带来的伦理问题有相似的地方。虽然中阴身世界没有牵扯到克隆人作为人本身的伦理问题，但是触及了对于人生命的非正常延长使得时间无法在其内部产生应有的运动。毫无疑问，中阴身世界的存在破坏了原有的时间进程。与迪克其他的作品相似，《尤比克》在外在与内在均展现了一种错乱的时间观念。“在时间这个主题上，迪克作品中透露出的时间观与诺斯替主义都指向了同样的态度——对线性时间，即理性制约下的社会的绝望和反抗。他在小说中构建了无数平行的宇宙、时空穿梭、时间逆转、精神失常、时间感知混乱。”[6]

“尤比克”是小说中一个防止衰老的灵药，这个灵药不仅在现实生活中可以防止亡灵馆中死去的人的肉体腐化，在中阴身世界中还可以防止周围事物受到时间倒流的影响，并在乔的中阴身之行中维系了乔的生命。“尤比克”延缓了肉体的衰老，在身体内部的内在时间上产生了作用。“尤比克”在影响内在时间的同时，也影响着中阴身世界周遭事物的时间倒流，两者是相互影响的。这从某种程度上串联起了现实世界与中阴身世界，使得两个看似平行的世界产生了联系。“尤比克”揭示了外在和内在时间的失序，通过这种失序感，迪克进行了对于本体的追问，进而构建起了科幻的本体框架。

三、第三重维度：作为一场“行动”的“尤比克”

在之前的两重维度中，“尤比克”本身指称了小说中的幻象，也指向了错乱的时间观。但是“尤比克”与小说中的传统意象并不相同，“尤比克”本身是一个生造词，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概念，且形态也在小说中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所以“尤比克”自身并不具有一些可以被提前认知的特性，迪克将其化身为日常用品也是加强了“尤比克”的这一特点。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尤比克”是一个完全被陌生化了的事物，只能通过对它的定义去了解它，其展示的就是一个理念。

“尤比克”并不是通过自身的独异性去表达理念，其本身就是一场行动，而这个行动在小说中的具象化就体现在乔对于真相、对于“尤比克”的探寻中，这也就是第三维度的“尤比克”。“尤比克”在小说中的作用与现成品艺术背后的逻辑相似，其从物质材料上看都是一些日常品，且都具有随处可见的特点。现成品艺术与普通日常用品的区别在于，艺术家通过精心挑选批量生产的普通物品，并进行重新组合和展示，赋予这些物品独特的审美意义，从而使其具备艺术品的身份。艺术家的签名作为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传达了其独特的艺术观念。所以现成品艺术更像是一个艺术实践，其本身并没有艺术技巧所带来的美感和艺术性，而是通过艺术实践来完成其艺术性的表达。“由于观念艺术的实践本身是一场‘行动’（或‘事件’），该行动对艺术象征秩序的拆解和重构，导致它从元艺术（meta-art）视角来重审艺术的本质，在突破原有艺术概念的同时，对博物馆和艺术市场体制进行质疑和反叛，并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意义上展开自己的思考，从而不断拓展艺术的边界。”[7]

为什么艺术家的选择和解读可以使一个日常用品变成艺术品？而这样的艺术品又表达了什么艺术观念呢？艺术家的签名象征着艺术家与物品相遇的那一刻，它作为作品的一部分，与艺术家的选择和解读共同构成了作品的完整性。这样的现成品艺术无疑与通过艺术技巧来完成其美感表达的传统艺术品形成了反差，所以现成品艺术往往会表达对于传统艺术的突破、对消费主义的讽刺与对现代社会解构。

而“尤比克”的本质则是乔寻找朗西特，也就是寻找真实的整个行动，这个实践突破了原有的对于实在物的边界，从而产生了对真实的质疑。与现成品艺术相似的是，在小说的背景下“尤比克”本身是一个概念化的物品，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载体。“尤比克”所展示的也是一个寻找真相的实践，通过这个实践来揭示其所承载的理念。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迪克像是在小说中创造了一个现成品艺术，并完成了一个艺术实践。作者通过现成品艺术创作的模式去强化了想要表达的理念，也就是对于本体的追问。但不同的是，“尤比克”好像始终没有一个艺术家的签名来证明其独异性，那么属于“尤比克”的艺术家签名又在哪里呢？笔者认为朗西特在“尤比克”上的留言就是证明其独异性的签名。在“尤比克”出现的时候往往会同时出现朗西特的留言，无论是在电视广告，还是在装“尤比克”的瓶子上。

下面还有两行小字。乔不得不眯起眼，才终于看清。

别这么做，乔。还有别的方法。

继续努力，你会找到的。祝好运。[4]

朗西特的留言作为线索，引导着乔逐渐发现真相。读者可以非常明显地发觉，死去的朗西特本不该有留言，而且就算有留言，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乔周遭的某个物件上。所以朗西特的留言非常明显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个外部世界，留言的出现使得小说中有了两个世界，在这里迪克就已经暗示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世界，而是某个人的中阴身世界。所以“尤比克”像是迪克镶嵌进小说中的一个现成品，其展示的是一种“理念为王”的主张。“尤比克”背后所展示的对于世界真实的质疑远重要于“尤比克”本身。第三重维度展示的是一个追逐“尤比克”的过程，在中阴身这个幻象世界中对于真实的追寻拓展了、突破了真实的定义。

四、结语

通过对“尤比克”抽丝剥茧的解读，可以逐渐发现“尤比克”在符号化过程中其最开始指称了一个延续中阴身世界，延缓肉体衰老的灵药，指称了这样的一个时间错序的幻象世界。《菲利普·迪克小说中的真实》第四章的最后提到了“尤比克”构建了一个以物主导的超真实世界，“尤比克”通过在中阴身世界中对日用品的复制与变化，塑造了这个超真实世界。“尤比克”构建这样的一个中阴身世界，这是“尤比克”在符号化过程中的第一重维度。在中阴身世界中，乔又继续与“尤比克”相遇，在影响着中阴身世界周遭事物的同时也影响着乔自身生命的维系。“尤比克”在中阴身世界中影响了外在与内在时间的流动，这也成为其第二维度。“尤比克”不仅维系着乔的生命，也承载了朗西特对乔留言的线索，进而引导乔去寻找真相。所以在“尤比克”符号的内部其再次发生了变异，“尤比克”在月球事件后成为乔去寻找朗西特整个旅程的象征。整部小说在月球事件之后，乔调查朗西特死亡之谜和探寻真实世界的过程均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寻找“尤比克”的过程。作为这场行动的“尤比克”组成了其三重维度的最后一重维度。

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朗西特与乔建立起联系，并告诉乔他们都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活着并一直试图与其联系。朗西特告诉乔，“为了让你找到尤比克。为了促使你四下寻找。你也的确一直在搜寻”[4]。这里的“尤比克”与“力比多”类似，控制着人的欲望，吸引着乔去破除虚幻的世界，从而找到真实。“尤比克”并不是小说的核心，寻找“尤比克”的过程才建立起了小说的主要内核。结合之前的两重维度来看，可以发现第一重维度的幻象世界恰恰展示了人内心的这种匮乏与欲望，正是这种匮乏激起了一种“借助象征性的认同来获得匮乏的临时替代物”[8]，也就是第三重维度中被理念化的、类似于“力比多”与拉康所说对象a的“尤比克”。而在“尤比克”的第二重维度，错乱的时间使得乔无法找到确切的真实。小说中最后的转折向我们呈现了在这个幻象世界之后，还存在着数不清的幻象世界。确切的、不变的、纯理念的真实世界是不存在的，唯一的真实不存在于“同”之中，而存在于“异”之间。所以乔在小说中成为又一个堂吉诃德，成为又一个去探索世界真相的疯子。“所有这些书面文本，所有这些荒诞的故事，恰恰都是空前绝后的：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与它们相似；它们无限的语言仍然悬置着，任何一种相似性都不能实现它们；它们全都会被烧毁，而世界的形态却不会改变。”[9]

小说中不止一次地写到乔在历险过程中与“尤比克”之间发生的荒诞情节，每一节前“尤比克”的广告也加强了这种荒诞性。“尤比克”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其可能是一块巧克力、一罐喷雾、一粒药丸。所以“尤比克”本身的意义被悬置，从而使得乔不断在幻象中寻找真实的过程成为这个事件的意义。乔寻找的过程是没有终点的，作者在小说最后的转折再次强调了这一点。真实永远在被寻找的路上。所以乔的堂吉诃德之旅并不是在寻找一个固定的、不变的意义，而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将周围的种种事物进行定义，去赋予它们一个可被认知的符号，也就是福柯所说的寻求种种相似性。

参考文献

[1] Žižek S.Tarrying with the Negative：Kant，Hegel，and the Critique of Ideology[M].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1993.

[2] 梅亚苏.形而上学与科学外世界的虚构[M].马莎，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09.p4

[3] 陈开晟.科幻文类的本体转向及其可能——梅亚苏的形而上学批判与科幻虚构机制发掘[J].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1（4）.

[4] 迪克.尤比克[M].金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

[5] 包晨露.掩盖匮乏维序幻象[D].海口：海南大学，2013.

[6] 钟婷婷.菲利普·迪克小说中的诺斯替书写[D].重庆：西南大学，2022.

[7] 肖伟胜.杜尚早期“现成品”与观念艺术的衍生[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38（4）.

[8] 吴琼.雅克·拉康——阅读你的症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9] 福柯.词与物：人文科学考古学[M].莫伟民，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6.

[10] 齐泽克.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M].季广茂，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11] 朱立元，张德兴.20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第一卷，世纪初的新声[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

[12] 胡梦婕.菲利普·迪克小说中的真实[D].扬州：扬州大学，2021.

作者简介：何治涛，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