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葵园
是的,这只是刚刚开始。
一秆秆葵,像秩序井然的栅栏,它们分蘖、拔节,宽阔的叶片格外耀眼。
顶着呼啸的春风的暖流,它们趋同于火焰。
它们在现实中燎原,醒来或睡去,像从不滑坡的记忆,也不会辜负任何期待。它们正制造集体的浪漫,像巨大的绿色钢琴,弹奏印象的“德彪西”。
它们从春深赶来,向上、向善。而内心的欲望,蠢蠢欲动,它们向阳光借一些词语。
这是昼夜间欢乐的乐章,低诉或高亢,风吹来时,它们集体浩荡。
这多像一群群人,一代代人的颂诗。它们毫无保留地燃烧,像倾洒的碎金,梦一样闪烁,于是,梦幻的片羽落入泥土,信仰不停地旋转。
春天的葵园不再遥远。苞蕾已拱出葵秆,像沉寂又喧嚣的闪电。
动辄集体的欲念,冲刷而氤氲着没有边界的绿色屏障,守护家园,一些词语正在发芽,另一些化为春风,催发金色的希冀。
于是,春天的葵园抛出葵花,也被葵花抛出。
金色冠冕
拨开稠密的风,睁大眼睛,葵花馥郁而饱满,像颜料盘倾洒在金色画框。路的尽头,裙裾在摇摆,山冈正起伏,有没有一只蝴蝶迷失在这浩瀚的宫殿?
它们呈现飞梭或翩跹之态,欲飞越这葵花的沧海。
而葵,是否走出作为葵的生存经验?像罗马柱高擎着花盘。
“巴洛克”仍在旋转,作为葵的花瓣,响亮的声音挂在浪尖,一朵朵葵花围着大地盘桓,它们绽放得更纯真、绚烂,像戴着无数顶王冠。
激荡或飞翔,它们携带金色花粉,抑或沉默不代表静止。
那么多的葵花在这里安放,它们垂下娇媚的脸,花事也在此刻斑斓。那金子的质地与朴素的情节,像梦,像火一样燎原。
于是,理想再一次集结,像分裂的“核”,又像闪耀的星辰。而流金无端晃动着不安的部分,每一株葵都站直了身子,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我望向路尽头,风也在加冕,一朵朵葵花,早已高过了春天。
于是,我也凭借葵之光,向傍晚和盘托出我的挚爱。
葵花雨
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雨水透明,而心情是斑斓的。
走进葵园,让雨再淋一会,那被濡湿的葵叶新鲜而明亮,一朵朵葵顺势而开,没有被宣泄的雨吓退。
抹去季节之殇,抹去地表的薄雾与水汽,新鲜的葵比以往更加葳蕤。
雨水倾注,时光流转,浮华在葵花的物语中悄悄弥散,抑或汇聚了葵的萌浆与大地复苏,是时候了,我们不能只相信雨,而误解作为植物的葵的努力。
洗濯过往的浮躁与虚妄,雨水,是澄澈,是清新。或为一朵朵葵加持,用落雨的方式让世界蜕变,在雨打葵花之后,我们静下心来梳理内心的秩序。
雨是俏皮的,雨是善良的,雨是葵与人间共用的恩泽。
不一会,雨住了,风停了,葵园重新找回最初的模样,而思绪已被冲洗干净。
明亮的雨水刻成了时光维度,我在认真阅读。
你看!那刻在心底的琴弦,正撩拨七色彩虹。
枯萎或悲悯之葵
葵园有爱,而悲悯,从来不是虚无。
你看那偌大的葵园,在日渐消瘦的黄昏,在更加炽热的季节,是谁用一把镰刀削掉过往曾经蓬勃的旷野?
折返葵田,连同饱满的颗粒,如命运被采撷与搬运。
一株株葵托举的倔强,在这一刻愈加疯狂,或秸秆的身躯赴汤蹈火,捍卫最后的荣光。
又似另一种洗礼,“灵魂被摔打,肉身被碾压”,它们依旧托举着高贵的脸庞,直到曾经新鲜的梦想被击碎,直到枯萎。
青春慢慢移出肉身,记忆不断被延伸,而它们献出挚爱与身体里的盐分,斑驳的枝叶也隐入岁月,或披上大地的胎衣。
倒下的,沉静如锈铁的葵秆,淬火后的最后一抹喘息。
有谁不曾被这悲悯之葵豢养与安慰?直至它肉体里的醇香与盐交融,而乡音入口,我品尝这饱满的颗粒,是不可或缺的食粮。
于是,空洞里嗑一粒黄昏,葵心有寄,而悲悯,从来不是虚无。
葵园远望
是的,光阴如此斑驳,站在葵的背影之后,远望。
又起风了,浓郁的葵花粉轻扬,是肉眼所看不见的。
抑或离得更远一些,直到走出村庄,而旷野如此的荒凉,是一株株葵掩盖了那些孤寂与苍茫,高尚与卑劣。
这集体的葵,聚集成更大的磁场,形成某种风暴。
它们像一群人、一代人,生存在广袤的土壤。我不能将它们一个个分辨清晰,蜿蜒的小路尽头,总抵达不了理想。
一朵朵葵花,迎风飘荡。站在更远处张望,火一样蔓延,水一样流淌,更多的葵株聚集,像地毯一样被安放,一代代人在葵园里栖居。
抑或有飞溅的汗水濡湿了衣裳,何时打杈,又该何时追肥?
思索或无法想象那些具体的农事,或与疾风攀谈这朦胧的花开。一株株葵,一代代人,他们生长在这熟稔的土地。
真正的主人是种下葵的人,他们从未停止过劳作。
黄昏葵记
是的,一到黄昏,葵园就变成另外的样子。
缱绻、慵懒、昏聩,还是从梦中醒来?
一个人只有站在葵园,才能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莫名的葵花有莫名的悸动。
或为每一株葵都镶上金边,等待陌生的旅人,来此漫溯。
哪怕远远望去,建立视觉崭新的秩序。那娇艳的黄色蕴含热情永固,在斜阳的簇拥下,我们携手而歌,却唱不出足够的丰富。
薄暮掀起葵园的裙裾,落日又加重葵花的执著。
于是,光阴如此温暖,我们把自己也染成飞旋的片羽。像一株株幸运之葵,不,是一片祥和与祝福!
而没有一株葵,白白浪费它们的生命与时空。
那扑棱翅膀的是流莺,还是布谷?它们趁着光亮返回巢穴,连同迷失在葵园尽头的蜂蝶,像解开镣铐舞蹈的精灵,向着黄昏更深处,隐遁。
唯剩下一株株葵在风中矗立,像召唤暮晚的流苏,浸染成一粒粒飞翔的词语。
而我们双手合十,席地而坐,把自己默念成葵的孩子。
没有人能带走一朵葵
光阴斑驳,有什么比一段花期还要短暂?
一张纸,画不尽所有春色。而一朵葵,把燃烧过后的花瓣孕育成真实的种籽。
抑或需要作出痛楚的凋零与跋涉,那梦中的花魁,依旧是每一株向阳的花儿。只要你愿意,它就足够努力,而一朵葵,怎抵得过十万亩葵的集体浩荡?
没有人能真正带走一朵葵,把虚空的情感缝补与寄托。
顺着时间脉络,向更深处漫溯。我们在一茬一茬的青春里,把自己交给过往。
或逡巡在一望无际的家园,纷纷退却浮华与霓裳,不再青涩或随风摇晃。
把自己,也奉献给辛勤的劳作。
没有谁能真正带走一朵花儿,我们只拥有关于一朵“葵”的光阴与描述。沿着固有经验,轻轻燃烧,像一朵萤火。
在平凡的人间,在葳蕤的家园,我们如匆匆过客,消失于路的尽头。
没有人能真正带走一朵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