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存在主义看阿基琉斯的自由选择

［摘 要］ 从存在主义的角度剖析古希腊史诗《伊利亚特》中阿基琉斯的自由选择。面对神谕的压迫与权威的压制，阿基琉斯在生命与荣誉、战争与和解之间做出了自由选择，这些选择对他的个人命运和战争走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体现了他的个体自由与责任担当，以及他性格的复杂性和多面性。在一次次的选择中，阿基琉斯也实现了一个英雄的成长与超越。通过对阿基琉斯自由选择的探析，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和理解存在主义理念及其现实意义，也有助于在现实生活中更加坚定地追求个人自由、承担相应责任，实现个体的价值与意义。

［关 键 词］ 存在主义；《伊利亚特》；阿基琉斯；选择

一、引言

作为古希腊著名的英雄史诗《伊利亚特》中的核心人物，阿基琉斯的故事在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下得到了深入的探讨和解读。英雄勇敢、骄傲的复杂性格和我行我素的自由选择，成了众多学者研究的对象。作为一种强调个体自由选择和责任担当的哲学思潮，存在主义为我们的解读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存在主义者重视个人差异，“他们实际上是把赋予何种意义和选择何种价值的任务交给每个人自己去解决”①。从存在主义的视角来看，阿基琉斯的选择折射出了个人自由意志与命运的冲突，也反映了对个体内心世界的探索。现代社会中，人们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和选择，如何在复杂的社会和文化环境中做出自己的选择，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因而，从存在主义视角研究阿基琉斯的自我选择，可以为现代人提供一些启示和思考。

二、阿基琉斯的自由选择与担当

（一）神谕与阿基琉斯的自由选择

阿基琉斯是国王佩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孩子，被赋予了半神的血统，具有超凡的力量。卡尔卡斯预言，如果想要攻下特洛伊城就一定得让阿基琉斯参加这次战争。命运注定阿基琉斯会创造永垂不朽的光荣战绩，在这场战争中他会成为最伟大的英雄。但是，他不能活着回到故乡，他必然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死在特洛伊城下。

阿基琉斯不想平凡地度过这一生，他要去战场上寻找自身的意义，这就是他最初的选择。因此，在命运给了阿基琉斯两个选择——生命和荣誉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荣誉。从他选择参加特洛伊战争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不能活着回去。但他不后悔，在他看来，与其默默无闻地度过平凡而又长寿的一生，还不如在战争中去展现自己异于常人的战斗力，从而在有限的生命里获得无限的快乐。他认为天生的勇者就应该为荣誉而战，是英雄就要用行动证明自己，让后世瞻仰，要万古流芳。

存在主义认为个体的存在先于本质，强调个体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来寻找意义。阿基琉斯的每一次选择和行动也体现了个体的自由和责任。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为了改变阿基琉斯的命运曾试图通过特殊的方式使阿基琉斯变得刀枪不入。尽管这一努力未能完全成功，使得脚踵成为阿基琉斯的致命弱点，但这也是对神谕和命运的反抗。在史诗开始时，阿基琉斯因为和阿伽门农发生了争吵而拒绝参战，选择留在营地，不想再为希腊联军战斗，并且要求他的母亲忒提斯向宙斯求情给希腊军队降下灾难，导致希腊军队伤亡惨重。当帕特罗克洛斯被赫克托尔杀死后，阿基琉斯悲愤交加，誓言要为挚友复仇。他再次回到战场，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会战死沙场，但他仍然选择挺身参战，最终杀死了赫克托尔。他勇敢地面对战争，并在战争中表现出色，成为希腊联军中最强大的战士。在战争中的各种选择都展现了他对命运的顽强抗争，他也承担了选择带来的后果。

（二）自由选择与阿基琉斯的担当

周煦良指出，在萨特看来，“先是有人，然后通过人的自由选择的行动，人才成为他那样的好人或者恶人。英雄或者懦夫都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人的主动选择使他成为英雄或者懦夫”①。这是存在先于本质的基本论点。人没有固定的、预先设定的本质或目标，而是需要通过自己的行动和选择来塑造自己的本质，同时也要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

在存在主义视角下，阿基琉斯的自由选择显得尤为突出，他在面对死亡和命运时，虽然表现出一定的被动和无奈，但他的选择却展现出对生命和自由的追求，揭示了个体在面对存在时的主动性和自由意志。萨特强调，实现自由的前提是个人必须首先行动，因为自由不仅要求人否定现实世界，而且要求人积极创造一切。“对人的实在来说，存在就是自我选择：他所能容纳和接受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从外部，也不是从内部而来的，人的实在完全孤立无援，他被完全抛置于连最小的细节都变成存在这难以忍受的必然性中。”②萨特揭示了人的自由行动源自荒诞的世界、痛苦的生活，人的自由选择有助于他勇敢地面对困境。人无法避免生活带来的苦难，但可以选择如何面对这些苦难。

存在主义强调个体的自由选择与责任，认为人是在不断做出选择的过程中定义自己的。阿基琉斯的第一次愤怒，从表面上来看是因为霸道的阿伽门农以权力压制的方式夺取了阿基琉斯的女俘布里塞伊斯，从而引起了阿基琉斯的不满。他向母亲祈祷：“母亲啊，你既然生下我这个短命的儿子，/奥林波斯的大神，在天空鸣雷的宙斯/就该赐我荣誉，却没有给我一点，/那位权力广泛的阿伽门农侮辱我，/他亲自动手，抢走我的荣誉礼物。”③阿伽门农的举动让阿基琉斯觉得是对他尊严的蔑视和挑衅，侵犯了他的荣誉，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对他而言，女俘布里塞伊斯不仅仅是战利品，更是他在冲锋杀敌中获得荣誉的一种象征。荣誉的剥夺，对任何一个英雄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什么王者，什么财宝，都不能与尊严和荣誉相提并论，就算你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神，你有着世间最大的权力，你也应该尊重一个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立下战功的英雄，不能用权力和地位胁迫和随意抹去他应得的荣誉。阿基琉斯看不惯阿伽门农为了自己的私欲发动战争，他也不想再以希腊人的名义去参加战斗，不想自己在战场上拼死杀敌最后却被阿伽门农羞辱，还要和他去平分战利品，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于是向来被荣誉驱使而勇往直前的阿基琉斯的内心开始动摇了，他拒绝再次出战，并开始体会到和平和宁静的宝贵。

阿基琉斯的第二次愤怒，是因为他的好友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同时连带着他引以为傲的由匠神为他量身打造的铠甲被敌人夺走。在荷马时代，铠甲是战争中荣誉的象征，胜利者可以通过剥取对方的铠甲来彰显自己的胜利和荣耀。因此，当帕特罗克洛斯被赫克托尔杀死并被夺走了铠甲时，阿基琉斯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在他看来：杀死他的好友，是对他的挑衅；夺取好友的铠甲，是对他的蔑视。尽管他的母亲警告他，为朋友复仇会让他在战场上失去生命，但是为了荣誉，他还是选择了返回战场。在他看来，自己的荣誉胜于自己的生命。萨特对自由的强调是意识的绝对自由，而自由选择则以承担选择后果的勇气为前提。意识的绝对自由并不意味着行动的绝对自由，做出了相应的选择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当阿基琉斯决定重返战场夺取荣誉时，他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相应的后果：那就是获得了荣誉，失去了生命。但阿基琉斯对自己的选择义无反顾。

与阿基琉斯不同，赫克托尔参加战斗是为了部落、民族的生死存亡。他预感到自己的城邦将会沦陷，自己将要在战场上被阿基琉斯杀死，但是为了整个部落和全城人的生死存亡，他视死如归。他更多地考虑整体利益，而不是个人得失。在最后的决战前，父母担心他的安危，哀求他退出战场。他的回答是：“现在我因自己顽拗损折了军队，/愧对特洛亚男子和曳长裙的特洛亚妇女。”④他明白战争的残酷，也知道此去可能再也无法与家人团聚，但他毅然选择了出战。虽然阿基琉斯的形象没有像赫克托尔那么完美，但阿基琉斯在不断选择的过程中展现出了他性格的复杂性和多面性——他既是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又是一个易怒任性的个体；既重视个人荣誉和尊严，又珍视友谊和亲情。这些特点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共同构成了阿基琉斯这一复杂而典型的英雄形象。

三、阿基琉斯的自我实现与超越

（一）和解与救赎

年迈的普里阿摩斯不顾安危，亲自请求阿基琉斯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他说：“阿基琉斯，你要敬畏神明，怜悯我，/想想你的父亲，我比他更是可怜，/忍受了世上的凡人没有忍受过的痛苦，/把杀死我的儿子们的人的手举向唇边。”①这让阿基琉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佩琉斯，那位与普里阿摩斯同样老迈也同样深切地爱着儿子的老人。他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为自己的父亲哭泣，也怜悯普里阿摩斯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胡须，心甘情愿地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并承诺在葬礼期间停止战争。阿基琉斯与普里阿摩斯的和解，是阿基琉斯实现自我成长的一个过程。

在阿基琉斯身上，向下突破人性的兽性与向上超越人性的神性并存，他在最后时刻对人性的复归则达成了对兽性与神性这种张力的和解与超越，彰显出他的英雄本色，也正因如此，他在所有英雄中最卓越。在萨特的存在主义中，自我实现指的是个体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选择，通过自由选择来塑造自我，追求真实的自我。他将存在分为自在的存在和自为的存在。自在的存在类似于物质的存在，没有思想没有意识；而自为的存在则是个体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选择，塑造自我的有意识的存在。这意味着人是有独立思考、自由选择的能力的，人可以通过自我选择来实现自我。在一次次的选择中，阿基琉斯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意义。

（二）成长与超越

尽管阿基琉斯击败了赫克托尔，并且为了泄愤残忍地对其尸体进行侮辱并拖回了营地，但普里阿摩斯的哀求唤醒了阿基琉斯内心柔软的部分，他不再被失去朋友的愤怒冲昏头脑，而是答应了普里阿摩斯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让这场残酷的战争看到了一抹柔情的亮光。归还赫克托尔尸体的选择让阿基琉斯的人物形象得到了升华，他的性格不仅仅只有冲动易怒、自负傲慢、残暴冷血，还有对朋友的绝对忠诚、对敌人的些许善良，正是这些选择塑造了阿基琉斯复杂又多面的人物性格。

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是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质；通过自由承担责任，任何人在体现一种人类类型时，也体现了自己——这样的承担责任，不论对什么人，也不管在任何时代，始终是可理解的——以及因这种绝对承担责任而产生的对文化模式的相对性影响”。阿基琉斯的一生，是选择与行动不断交织的一生，他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勇敢面对每一次选择并始终承担着因自己做出选择而要承担的责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可逆转，但他仍然选择与命运做斗争，即便是死亡也要以一个英雄的姿态面对。虽然阿基琉斯的生命最终终止于战场，但他的英勇形象却载入史册，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也是英雄的一生。

四、结束语

存在主义认为，个体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同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人都是在不断追求自我实现和超越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的。阿基琉斯的行为并没有机械地被命运或神祇所操控，而是展现出了自由选择和责任担当。阿基琉斯在愤怒与理智之间的选择，正是他在面临困境时做出的自由选择。他选择愤怒和复仇，意味着他对个人的荣誉和尊严的重视；他选择理智和和解，则显示着他刚硬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柔软的心。阿基琉斯在关键时刻所做出的每一次选择，不仅仅关乎着他个人的命运走向，更是他寻找自我价值和意义的体现。进一步来看，阿基琉斯的选择也反映了人类在面对命运、责任和自由时所遭遇的难题。这样的选择不仅关乎我们个人的福祉，更关乎我们作为社会成员的责任和使命。我们应当保持清晰的思路和坚定的信念，把个人的自由选择与时代的创新发展结合起来，勇敢地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以此实现个人的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法］ 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2］［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3］徐崇温.存在主义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4］［古希腊］荷马.荷马史诗·伊利亚特［M］.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5］向俊.存在主义视野下陶渊明的困境与超越［J］.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3）：21-26.

［6］陈梦然，聂茂.存在主义视域中的童话书写：以圣埃克苏佩里的童话《小王子》为例［J］.求索，2007（9）：187-189.

［7］刘雅麒.阿基琉斯：存在主义的悲剧英雄［J］.参花（上），2014（8）：104.

作者单位：滇西科技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