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碣文》新解

2024-08-16 00:00许沈楠
名家名作 2024年19期

[摘 要] 在丰富庞杂且还在持续开拓其边界的鲁迅研究中,《墓碣文》暂时是一块较少有人垦殖的“荒地”。已有的关涉《墓碣文》的研究,基本采取的方法是从“意象”进入,与鲁迅其他文本一起做互文性的阐发。从《墓碣文》无限接近“小说”文体特殊性的角度入手,《墓碣文》有被“小说叙事学”重新打开的可能性。通过叙事学的再阐发,或许可以为《墓碣文》在鲁迅写作生命中的定位问题提供新的思路。

[关 键 词] 鲁迅;《墓碣文》;《伤逝》;叙事学

《墓碣文》的主体是两组对话:“我”与刻辞墓碣、“我”与坟中死尸。考虑到“我”与死尸的对话发生在“我”要离开之际,有行动上的先后关系,且与死尸发生的对话语义更加晦涩,读解首先放在以下部分: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离开!……”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答我。否则,离开!……”

将“离开”两句暂时遮蔽,我们可以得到较为直观的一起事件:首句为背景,次句为行动,后两句为行动的补充说明。行动是这一起事件展开的中心,也就是说,如何读解“游魂化蛇、自啮其身(抉心自食)”这一行为, 乃是理解《墓碣文》该部分对于鲁迅个人意义的关键。

不是没有学者注意到这一点。比如,张闳在其针对《墓碣文》的细读论文中,专列一节分析“游魂”与“长蛇”的意象来源;郜元宝也以此为基点,考据了《墓碣文》所涉及的古今中外大量文学与非文学的观念、传说、意象与修辞,进一步还原鲁迅之所以在此作其“特异”隐喻的思想来源。在一众研究中,多的是补充说明,说明“游魂”与“长蛇”作为隐喻如何形成,以及它在此处代表鲁迅写作《墓碣文》时怎样的精神状态(比如张闳的“死亡与复活”说),但缺乏的是宏观视角,即把“游魂化蛇、自啮其身”这一行为转化为鲁迅长时间以来文学行动的一种诗意总结。郜元宝在他的论文中偶有提到这一点:将“抉心自食”作为鲁迅过往20多年文学创作最简洁、最核心的意象。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没有具体说明“游魂化蛇”这一变化状态。我们需注意到,“有一游魂,化为长蛇……自啮其身……”一案,在行动上有先后,在形态上有变化。我们从时间横轴上观察鲁迅的写作生涯,是否能对应《墓碣文》叙述者“我”所叙述刻辞从“游魂”向“长蛇”及“抉心自食”这一系列变化。

1909年,鲁迅中断了日本留学生活,回到国内。他先后辗转于杭州、绍兴、南京、北京,频繁更换几项职业,生活犹如浮萍的同时笔耕也显得顿挫。直到1918年4月《狂人日记》写成之前,他仅作寥寥几篇考据报告、教育建议、学术札记。这是出于鲁迅的一点个人爱好,基本没有为社情家国人民发声之愿望。10年时间里,中国经历了几重剧变、几起闹剧,但鲁迅持续对此保持缄默,尤其是1912年至1918年的北京绍兴会馆时期,工作之余只埋头金石碑抄。这样的鲁迅,与其在《文化偏至论》中所散发的强烈个人英雄主义气质距离甚远。在流浪的生活方式和疏离人群的个人状态上,以“游魂”比喻并无不妥。外在的情状并不代表某种文学行动的发生,但促成了第一次绝望后“游魂时期”的到来。这是鲁迅第一次个人生命意义上文学行为的前夜,按照竹内好的说法,蛰居绍兴会馆的几年,蕴含着可称之为文学家鲁迅的基点的东西。竹内好将其称之为“无”。“无”是幽玄而没有具体内核的,正如游魂的形态。经历第一次绝望中的鲁迅,可以说是处于“游魂时期”的孕育阶段。

上面分析了《自序》中对于“寂寞”的描述,实际上已经暗示了“游魂化蛇”阶段的转变。《呐喊·自序》写于1922年12月2日,按照学界的说法,鲁迅此时已处于自己的“第二次绝望”中。在此之前,鲁迅目睹了他曾以为的“希望”《新青年》的解体。《新生》事件再一次发生,鲁迅再一次体验了“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的悲哀与寂寞。《新青年》重蹈覆辙的失败,让他连本就保持怀疑的折中状态也无法维持,那“伏线”般的绝望不再潜藏于身影背后,鲁迅失却了站在边缘“呐喊几声”的最后希望。1921年12月,鲁迅创作了充满反讽语调的小说《阿Q正传》。此后的1922年,他突然加快速度,一口气写了《呐喊》剩余的六篇,这六篇也失却了之前的惨淡经营,更像是一种赶路。写作状态自然暗示了鲁迅的生命状态,通过《自序》所披露的,早先“游魂”的鲁迅在进入第二次绝望后就以一种强烈的速率衰弱,《自序》在后半部论述个人寂寞时的语调也冷静平淡,是一种“蒙蒙如烟然”的超越感。《自序》是贯穿第一次绝望与第二次绝望的总结性文本,与“寂寞之毒蛇”的相遇和纠缠,代表了鲁迅在此期间已经处于生命状态的转化之中。

《自序》的写作时间处于1923年的前夕。按照汪卫东的说法,1923年是鲁迅的“又一个原点”,这极富象征性的沉默的一年里,基本决定了鲁迅之后思想及创作的方向。笔者认同这一说法,“化”是对“鲁迅之1923”最精准的隐喻。1923年这个节点处于鲁迅两个创作高峰之间,前有《呐喊》诸小说,后开始写作《彷徨》和《野草》。但在这一年里,除了日记和交往书信,鲁迅再无其他创作。同时,该年发生了对鲁迅人生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几起事件:收到其最亲密的弟弟周作人的绝交信;受聘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并涉及“女师大事件”;许广平的出现。汪卫东在论文中详尽地分析了兄弟失和后鲁迅的日记,指出彼时在鲁迅拼命忙碌的背后,该是一颗试图极力掩藏起来的流血的心。如果说早先的“游魂”主要指向的是挣扎于有无希望间的寂寞,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半推半就,那接连遭受寄予厚望“阵地”的失落和心所依附的家庭破碎的打击之后,此时的鲁迅是毫无寄托的,他的生命陷入最低谷,连“草木游魂”都够不上。

但走出这次绝望,鲁迅却仅用了半年不到。1923年12月26日,鲁迅作了著名的演讲《娜拉走后怎样》,转年,他投入了小说《彷徨》的创作。从沉默到再次开口,没有任何文字记述他的心路历程,因此,我们没办法确切得知生活琐事的背后鲁迅到底进行了怎样的心理调整。这种晦暗不明而又突如其来的重拾自我,正巧对应了“化”之语义。从游魂到长蛇,内里的“无”突然开始拥有具体的形式,更重要的是,拥有了化为长蛇最重要的功能和目的——自啮其身、抉心自食。

在《自序》中,鲁迅已经略带表达过自己的难言之隐:“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至于自己,却也并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轻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种种影响鲁迅进行自我写作的因素,在第二次绝望中,尤其是兄弟失和后,尽数消散。在这半年里,连“游魂”的资格都丧失了的鲁迅,在寻找生命形态过程中反而重新获得了一种自由的状态。用“长蛇”来指代鲁迅回归自我的生命的新的状态并非不妥,毕竟鲁迅与蛇的缘分为人所熟知。但重点在于,鲁迅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解剖自己、表达自己了。1923年12月以后,鲁迅进入了“抉心自食”的阶段。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以生命之名义的所做的最为盛大的搏赌才有可能发生。

“抉心自食”的结果,最直观的就是1924至1925年间《彷徨》和《野草》的产出。1924年2月,鲁迅写作《祝福》《在酒楼上》,《彷徨》初创阶段已经能够看到鲁迅决心咀嚼自己的情绪、暴晒自己的矛盾、嘲讽自己的懦弱。而后,这种个人意向延续到了《野草》中,并突进至更深层。关于《野草》的写作行为,有学者将其归纳为:“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行动,需要把自我推向绝地,来一次或生或死的终极逆转,这是生命的炼狱,或者因自我的无法重新组合而彻底崩溃,或者通过自我的反思和清算而涅槃重生。”这也是笔者所说的,1923年之后,鲁迅完成转化,做出以生命名义搏赌的精准概括。

预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墓碣文》刻辞的第二部分是对“长蛇自食”的补充说明:付出自身的巨大代价且酷烈难当的创痛下,“本味”的有无仍是一个疑问,因为“心已陈旧”。这也是《野草》所直接体现的“自厌”状态下的生命赌局。比如在《影的告别》中,“我不过一个影”,宁愿“彷徨于无地”“被黑暗吞没”而“不想跟随你”,理由却是“我愿意只是虚空,绝不占你的心地”。这种难以排解的“自厌”状态,使得“我”即使深处黑暗边缘,仍要与自己进行对赌。在《野草》中,多是这种怀疑自我、厌恶自我的表达。“抉心自食”所造成的生命主体的危机,在小说《孤独者》中有了更直观的展演。魏连殳的彻底背叛自我,向世俗生活的主动迎合,不就是在祖母去世后失却人生方向之际的赌博吗?魏连殳铤而走险的冲动来源,正是鲁迅写下该篇时的一无所有。《墓碣文》中有段对死尸的描述:

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

按照许多学者的分析,“死尸”意向指向的正是鲁迅本人。笔者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鲁迅对自己接下去的生命去向是不乐观的,他自我怀疑会走上跟魏连殳相似的路,而这一段正是鲁迅预想的自我下场的形变描写。

关于《墓碣文》与《野草》《孤独者》的互文关系,学界已经做了大量研究,上述的抛砖引玉,只不过是为了再次说明,自鲁迅走出第二次绝望,开始《彷徨》创作后,他以新的生命状态开启了“抉心自食”的行动,这也对应了《墓碣文》的刻辞所示。至此,我们完成了前文所说的关于《墓碣文》刻辞上所示“事件”的解读。接下来,我们需要把之前被遮蔽掉的部分重新打开,也就是:

“……离开!……”

“……答我。否则,离开!……”

如果把《墓碣文》全篇整体看成一个故事,可大致分为三个情节:一是我面对墓碣,读阳面刻辞;二是我发现碣后孤坟死尸,读阴面刻辞;三是死尸说话,我离开。

上面两句刻辞,应是墓碣对“我”的要求。第一次“我”予以否定(未离开),得以看到墓碣阴面的景象,第二次“我”肯定了它的要求,离开时触发了与死尸的互动。不管是作为刻辞隐喻的一部分,还是作为三段情节变轨之间的关键,“离开”两句一定有其特殊内义。

前是保持观望,后是决定离开,两者态度行动有所变化,而刻辞之间亦有不同。从逻辑上看,也可以说是刻辞的区别造成了“我”两次选择的差异。两句之间明显的不同是,第二句增加了“答我。否则”。墓碣在“离开”这个要求前, 增加了一个前提“答我”,而问题也就是前面的“本味何能知”“本味又何由知”。“我”的决定离开,很可能就是因为回答不上由墓碣提出的问题,也就是说,以自我牺牲换取生命真相的赌局,在反复挣扎后,“我”还是选择弃权了。如果说一开始“我”对“自啮其身,终以殒颠”尚处于暧昧不明的观望状态,死尸惨状引发我心生疑惧,那么在墓碣阴面的残酷追问下,“我”彻底崩溃了,“我”选择逃离自我献祭之路。最后的片段更加印证了这一点——(我)“生怕看见他(死尸)的追随”。“我”毕竟要做回“常人”,自然是不敢与死尸为伍的。

从对问题难以作答的那一刻,墓碣、死尸都立即成为我所抗拒的、所畏惧的他者。如果说墓碣、孤坟、死尸等意象不过是由于自我对话所产生的变体,那么到了文章末尾,“我”走出对话,已然处于“前自我”的背反状态,这是一种自我舍弃,当然也是一种自我的重生。“抉心自食”的最初,鲁迅对自己是有自我牺牲的期许的,这是由文学行动上升至一种生命行动,但在《墓碣文》梦境降临之际(或者《野草》《彷徨》时期的日日夜夜里),鲁迅也许意识到生命无休止自诘、无止境自戕的荒诞本质,而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就是对荒诞最有效的反抗。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满目阴冷的背后,鲁迅为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

从后来的发展来看,鲁迅的确自黑暗边缘挣脱出来,完成了回归“常人”的重生。1926年,经历了疾病产生、“女师大风波”,丢掉公职及周遭流言四起后,鲁迅离开了生活许久的北京,南下任职于厦门大学,后与许广平同居。这是鲁迅新的生路的开辟。在《坟·题记》和《写在〈坟〉后面》中,鲁迅坦然地与“过去”告别,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个“常人”的普通的心情:

所以虽然明知道过去已经过去,神魂是无法追蹑的,但总不能那么决绝,还想将糟粕收敛起来,造成一座小小的新坟,一面是埋藏,一面也是留恋。至于不远的踏成平地,那是不想管,也无从管了。

因为,我还没有这样勇敢,那原因就是我还想生活,在这社会里。

只是在自己,却还不能毅然决然将他毁灭,还想借此暂时看看逝去的生活的余痕。惟愿偏爱我的作品的读者也不过将这当作一种纪念,知道这小小的丘陇中,无非埋着曾经活过的躯壳。

再联系1927年1月鲁迅坐在厦大后山坟冢照相的行为,意味着鲁迅已彻底埋葬过去的自己,远离死亡的阴影。他沿着《墓碣文》所预示的结局,疾走于新生之途。曾经“抉心自食”后那一部分残缺的自我,在时间中慢慢地飘散如烟尘,只留下供人回味的暧昧的微笑。

《墓碣文》的解读,至此留下最后一个疑问:从第二次绝望走过的一无所有的鲁迅,以“抉心”自食博取存在意义的鲁迅,是从何突然抓取一线生机并决定“弃权疾走”的?从1926年后鲁迅的生活选择来看,直接指向的是他与许广平的爱情。有学者分析,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师生恋,无疑是促使他离京出走的导火索,但这还不是他出走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则是,他在经受了疾病折磨与精神炼狱之后,对于中国社会现状所产生的绝望情绪。笔者认为,爱情冲动也好,对社会失望也罢,并非孰表孰里、孰轻孰重的关系,而是一体两面并行存在的。关于由爱情引发的个人出走问题,集中表现于小说《伤逝》。小说写于1925年10月21日,处于《墓碣文》与1926年之间。

目前关于《墓碣文》与《野草》《彷徨》诸篇的互文性讨论有很多,《伤逝》是其中被忽略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讨论《墓碣文》“死亡”方向比较多,而“求生”方向比较少。这涉及长时期以来一直存在的一个问题:我们也许更愿意讨论作为“启蒙者”的英雄鲁迅,而不愿意想象、不愿意承认作为“求生者”的常人鲁迅。小说《伤逝》,接续了《墓碣文》结尾所表达的“疾走求生”方向,并将这种道路加以具象化。

针对《伤逝》的解读恒河沙数,现在我们也都清楚,这是一部具有明显欺骗性质的文本。小说主人公涓生写下这封信,主要目的不在于向旧爱子君忏悔,而是为他重新寻找生路找到充足的心理安慰,其中有大量关于“求生”的话语:

待到孤身枯坐,回忆从前,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我在苦恼中常常想,说真实自然须有极大的勇气的;假如没有这勇气,而苟安于虚伪,那也便是不能开辟新的生路的人。

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

新的生路还很多,我必须跨进去,因为我还活着。但我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第一步。有时,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自己蜿蜒地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着临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了。

这些集中于后半部大量的感慨,由于叙述语调的关系,听上去头头是道。但其实都是一种自圆其说。因为从始至终,“我”并没有让子君发出任何声音。“我”只是一味寻找前路,做出了“用遗忘和说谎做的前导”这样听上去十分慷慨的选择。但“我”却始终没有直面过程中产生的关键问题——我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我与子君的爱情出了什么问题。倘若子君能够反问爱情生活变质的原因,一言不发的就该是涓生了吧。这样的情况,恰如《墓碣文》中“我”面对阴面刻辞的追问,无法回应,从而只能做出“离开”的决定。结尾我的“疾走”“不敢反顾”,在《伤逝》涓生身上也体现得更彻底。因此,从“求生”意象上看,《墓碣文》与其后的《伤逝》有着深刻的联系。

张旭东认为,《伤逝》不妨被视为嫁接在小说样式体裁上的一场杂文性质的辩论或“内心独白”;是根据这场杂文的辩论的逻辑,在其寓意效果的要求下安排起来的技术性虚构。就其核心情节而言,《伤逝》围绕着同“杂文的自觉”息息相关的直观的认识,即冒险和奋起一搏的必要性,这是关于“生路”或“新生”之可能性的现实主义和理性主义思考。另外,针对张旭东所提的“文体分裂”观点,引申到《墓碣文》的解读上:《墓碣文》普遍认为是散文诗,但从笔者的打开方式来看,它又与古代“公案小说”高度相似,也就是说《墓碣文》同样是“文体分裂”的典型代表。这方面也许可以作为《墓碣文》与《伤逝》互文关系的另一个研究窗口。

此前已经提过,《墓碣文》的结尾预示了鲁迅此后走向新生的选择,而按照众多学者的论述,《伤逝》正是鲁迅决心告别过去、主动寻求新的生活方式的关键文本。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他想逃离充满伤感回忆的启蒙战场,逃离充满束缚的旧的家庭和婚姻,他渴望能够跟一个普通人一样,在一个没有偏见的新环境里与所爱之人安居乐业。从鲁迅接受许广平的存在开始,“爱情”就成了那条引而未发的生路,这条生路在《墓碣文》中确有隐晦的显露。相比于“自抉”,“求生”部分对于鲁迅个人生命来说或许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回归到“常人”的角度,我们对鲁迅其人其文的解读才会产生更多可能。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竹内好.鲁迅[M].李心峰,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6.

[3]张闳.“游魂”与“长蛇”:论鲁迅《墓碣文》中的死亡与复活[J].文艺争鸣,2021(11):31-39.

[4]郜元宝.“游魂”“长蛇”“抉心自食”“从天上看见深渊”:《墓碣文》与鲁迅译介之关系[J].鲁迅研究月刊,2023(4):5-14.

[5]汪卫东.十年隐默的鲁迅:论鲁迅的“第一次绝望”[J].理论学刊,2009(12):115-119.

[6]汪卫东.鲁迅的又一个“原点”:1923年的鲁迅[J].文学评论,2005(1):156-164.

[7]张旭东.形式的破裂:《伤逝》的“文体混合”与鲁迅的“杂文自觉”[J].文学评论,2023(4):53-62.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