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布瓦村
布瓦村,布瓦村,你抬着樱桃上山了
布瓦村,布瓦村,你抬着星星下山了
那么大的峡谷风一个人在漫步
她长长的头发梳成了江水、月光和
英雄们骏马奔驰的道路
那些带着甜味的碉楼在生长、凋谢和守望
那些青色的翅膀落在姑娘们的身上
夜晚长长,我在谷底的霓虹里看见了你
我在每一个开花的石头上看见了你
抚摸着你,亲昵着你,疼痛着你
而樱桃灿烂,春光狂野,万物生长
每一片地图般的树叶敲着锣鼓,每一片
宇宙的补丁,在羌语者飞翔的
剪刀中,山峦如锋利的等待
布瓦村,布瓦村,你抬着樱桃上山了
映秀的一夜
夜晚的石头是柔软的,群山也是
崩裂的天空被星星缝合
疾速前行的露水带走了黑暗
5·12已远,多少动荡的心才沉淀出
这无边无际的苍茫和安详
把映秀安置在一片枫叶中
一朵铜质的残花中
而遗忘者要被多少春风追逐
要被多少虫鸣一样的雨
细致地唤醒,服下这说羌语的药丸
天地不死,人民妖娆其间
云上羌寨
删繁就简的生活一
带露的红薯叶子
带皮的土豆
带苞谷渣的蒸桶米饭
山风徐来,粗梗的茶叶
有淡淡的清苦
方寸三分的坡地
四周植五尺高的花椒
六年挂果的大樱桃
七夕前后,八月瓜爬满藤蔓
菜园子的鸡是给女儿的
木棚里的羊是给儿子的
火塘上被烟火翻面的腊肉是
给大碗土酒和祖先的
星星落在厚厚的石墙内
好深的天井
院门四时打开
一只懒洋洋的狗,来
叫你两声,去
送你一地摇摇晃晃的青苔
央迈勇雪山
黄昏的央迈勇回家了
天地空空
夕光上挂着的青藏高原
金色的云下金色的雨
黄金的马匹驮着铃声
洛绒牧场的水分出
神的徜徉小径,远游者孤独的心
那么多的雪转瞬不见了
香巴拉的门合上了,秋蝉
秋蝉弹奏夜的波纹
黄昏的央迈勇回家了
天地空空,只有一个人
洛绒牛场
夏诺多吉的雪线退到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中
洛绒牛场如烟如雾
撑着蓝色雨伞的绿绒蒿
掩护最后的春天
后撤到车马喧喧的冲古寺
而牛呢,卓玛呢,法号的
金色的波浪摇摆着栈桥
花开遍野、草木婆娑
灰尾兔和藏马鸡在五色海
斑斓的瞳孔中越跑越远
一场雨抬高了南高原
柔软而雍容的婚床
美仁草原
夕阳是如何下马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春天琥珀色的乳房
是被每棵骄傲的草托起的
念经的小溪是如何开花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美仁草原上最小的王子是土拨鼠
它移动着地平线、白云和风中的马蹄
放牧着蝴蝶、蜜蜂和七星瓢虫的露珠啊
请把这些妄言的游客带到蓝天下
早上洗一洗,晚上洗一洗
用提起整个草原的金雕的翅膀
拍一拍他们陈旧的可笑的嘴唇。赞美吧
俄合拉下起了小雨
我们因缺氧而轻狂地谈论草原
俄合拉下起了小雨
触手可及的云把湿漉漉的
藏戏一篇一篇翻给我看
转经筒边
牧云的俄合拉多声部地烘托春天
连牦牛衣服搭起的戏棚
也关不住金属的马蹄声了
也让打酥油的锣鼓有些杏眼惺忪
骑摩托看戏的扎西陷进了泥地
俄合拉的语言花开似锦
城里来的雨伞汁液横流,这雨啊
到西边的郎木寺才会停
到北边的花乳牛般的奶黄河才会停
而我们怎么会懂呢?
这一群痴痴傻傻的春天的迷路人
(选自《中国作家》2024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