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爬下,它们用一张张
掌心大的网
替他,守着老房子的旧时光
每次回老家过年
他都仰首,看一看那些灰暗的蛛网
虽然知道,此刻正忙碌着的
可能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它们
也知道,染满尘埃的网
在风雨和岁月里,无数次
破碎和修补过
但总有一种被等待的感动,透过
空洞的网眼,让冬日的阳光
无限温暖起来——
异乡,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他也像,一只奔波着的渺小蜘蛛
蜗牛行
把时间还给时间
把风景还给风景
像个中年男人,用最柔软的腹
贴着粗糙的土地,负重独行
痛,裹在痛感之外
伤,藏在伤疤之内
沉重的壳,足够与一切身外之物
较量。走得那么慢
像离去,也像归来
扫
执一把扫帚
每天凌晨三点半,她准时
撩开一条道路的等待
除了,零星的落叶和垃圾
需要扫起,无数人的悲欢
她记得,昨夜路过
看到,有人在公交站牌下,不舍地拥抱
有人躲在街角,独自哭泣
还有一个喝多了,抱着树的男人
树下,落了一地松针一样的自语
唯一的缓释片
那个熟悉的女人,与她陌生地对视
警惕的眼神,如一把被攥在手中的刀
隔空,刺穿她脆弱的血管,汩汩的亲情
一点一点,沿往事滴落
女人反复念叨着,她的乳名
她在心里喊了一声,妈妈
那个女人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她是世上唯一一粒
医不好那个女人
却又永不会失效的缓释片
老人
把电视的音量,开成没有主题的对话
把静坐的身影,投成摇曳着孤独的老树
把一碗稀粥,熬成寡味的发呆
把一本影集,翻成逆流的光阴
常常,一整天
她的喉咙都紧锁着
除了咳嗽、吃饭、打呼噜和一两声傻笑
但她也有期盼,每月的二十二号
一个略显腼腆的男孩
总会准时提一大袋保健品
打破房间里积淀的沉默
递钱给他的时候,她像
又摸了摸,影集里
儿子乖巧的笑脸
关于麦子
昨天读到一首关于麦子的诗
为麦子成熟时
是否低头,诗友们在群里讨论了半天
最终,话题结束在,咖啡和红茶的冷却里
夜里,他便梦见,风吹麦浪
齐刷刷地,麦穗向着太阳挺拔
只有身材高大的父亲,头和腰身低垂
一顶破旧的草帽
像麦田里行走着的,一个褪色的符号
沙发与新租客
旧沙发上,残留着
之前租客们的日常
麻辣烫渍、果汁渍、啤酒渍和菜渍……
相互罗列着,覆盖着
省略着
用一条新买的沙发巾
他轻易地,清除了所有想象
灯光明亮,晚餐安静
微信朋友圈也变得美好起来
手机铃响,他看了一眼屏幕,手轻抖
浮着红油的方便面汤晃出来,洇在沙发巾上
醒目得,像多年前
衣领上,初恋女友廉价口红的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