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
试着把一块块碎片捡起来
借头顶崭新的星云
拼凑出辽阔。这些黑暗中涌动的浮子
有盐的纯白与坚定
如此柔软的时刻,我时常醒着
沉潜,倾听,反复练习——
习惯安静,习惯调动所有感官
像一只长耳蝙蝠,在虚空中叩出木质的纹理
当月色透过窗棂,细细碎碎照下来
羽毛一样落在我的周围
我又怎能不想起薄暮远山,青黑色瓦檐
层叠的葡萄藤下,爬满虹彩般的波光
它们透明而清晰,还原了我对此间
大部分的幻想
没有比夜晚更完整的去处了,比这一颗一颗
亮起来的灯火更能修补岁月的罅隙
沙漠甲虫
因为存在渺小,所以把骨骼穿在外面
因为白昼沸腾,所以把足尖探向黑夜
因为晚风苍凉,所以把脑袋压在身下
总要活下去,被日夜
囚禁,打磨,风干
我坐在高高的沙丘之巅,咀嚼着孤寂
咀嚼不安,与长满盐粒的生活
再等一等吧,再晚些时候
雾气会填满深陷的脚印
一只沙漠甲虫,倒立于光阴背后
弓起的背上
升起江河
这样新鲜的一天
这样新鲜的一天
午后灼人的锋芒已消退,包括未知
疼痛也并未到来。我悉心照护的癖好
由此得以加深:披暮霭和灰尘
和万物长久地站在一起。空气松软
薄薄的雾气,总是先于夜色
覆上我的鞋面。草深处
虫鸣是一粒粒渐次复活的文字
写诗一年,就像云要化成雨
这并不令我难堪。脚下
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垄上有几株旱稗,炊烟随晚风
世间还有很多美好在等待
事实就是如此,沿途的事物
预设了深如星空的想象
草木在低处淌成水
而远处的人家
如往昔,正向我袒露出明亮的善意
落日
落日从高高的塔架上开始落
涉过沙丘,在一排排营房的铁墙壁上
淌下来。落到裹着油污和汗渍的裤腿
落入地平线,天地间恒久的裂隙
梭梭树扭曲的枝干
在时光的灰烬里匍匐,缠绕
落日之外,还落别的事物
像夜晚,星辰无尽
细碎的颤音
一遍遍涂抹低矮处的草木
比草木更低更小的命运
像衣角上落满灰尘
怎么掸都掸不净
像人间有好多名字
怎么忘都忘不掉
八月的尾巴
在黄昏抵达,雨中的黄昏
村庄那么安静,泊在大片的庄稼地里
一动不动。低垂的电线
平行在路边,空荡荡地伸向前处
蜷缩其间的燕,如同岁月微漾
这个八月的尾巴,我赶来了
像一只腹部僵化的暮蝉,对着生活忏悔
我拥有的已远多于我奢求的——
收紧的羽翅缀着彩光,风栖息枝头
而淋湿的中年,正穿过人间枯荣
一点点,落回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