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鼠

2024-08-09 00:00:00陈长蘋
名家名作 2024年17期

让我多次无法进入梦乡驾龙乘风的始作俑者不是鼠,而是赵婷几番抓狂、刺耳的尖声惊叫。犹如这个盛夏,晴天雷雨般涌入我的神经。

正值夏夜,临近子时,相比白天的炎热、喧闹,夜晚轻柔了许多,偶有凉风过隙、凉意沁心的自在。躺在床上睡眼蒙眬的我,享受着静谧夜色所释放的平静与宁和,沉浸在思想放空的状态中。赵婷睡前时断时续、噼里啪啦的各种狂野动作,如同阵阵滚雷,敲碎夜的清宁,打断了我漫步天涯的思绪,扰得我像被惊的小鹿,胸膛砰砰作响,不得不睁眼重返现实。不得已,稍做调息的我,静听这已不再安静的世界。就像白天期待夜的黑,我期待着下一刻的安宁。终于等到赵婷洗漱完毕,进了门,关上室灯,爬上床,开了床头小夜灯。曦曦同男友万般不舍地挂了电话,余音娇嗔,暧昧的气息弥散在寝室的每个角落,还不忘挤挤胸,自言自语怎么还是小呢。而我,纵想此时的美好。

猛地,潜意识仿佛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无形有力的手拉扯着,差点出窍,我预感到今夜可能很难再继续享受黑夜带给我的舒心与放松。很想起身表示下自己刚刚被爆发的惊叫声吓得惊魂未定的不满,好在回弹的神智提醒我,这是赵婷一贯的作风,一会儿便好,大可置之不理。所以我继续保持睡姿不出声。而后,只听赵婷持续尖锐的声音:“啊!老鼠!老鼠!在你床下!”曦曦被这猝不及防、令人头皮发麻的惊叫吓得措手不及,猛地一骨碌掀被,差点跳床。可能意识到自己睡的是上铺,鼠在下方活动的缘故,缓过劲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曦曦连拍几下她那高傲的胸脯,长吁一口气,自我镇定地说:“是老鼠呀,怪不得呢,刚才隐隐觉得床下书桌有什么东西在动,还以为是长蘋睡觉不安分,翻来覆去让我晃眼了。”曦呀,我只是对宿舍每日睡前都要翻新的花样习以为常,并非无动于衷。何况鼠在床下又不是床上,而且就我们这小地方也养不出大鼠来。退一万步讲,同宿舍两年了,才有小鼠光顾一回,也是难得。反观赵婷,微弱的小夜灯下,似受了寒的身体紧绷蜷缩,那双大眼瞪得比平时更大了,面露惊恐,言语急切地有些魂不守舍,好似惊弓之鸟,望向对床的曦曦,眼里透着渴求感同身受的无助目光。曦曦的胆量磁场是不稳定的,比如,身边有男生,那真是柔弱如柳风,谁见了都得怜香惜玉。现在就我们自己,稳如泰山,就不多加理会赵婷的惊慌失措。其实依赵婷刚才那电钻般刺激大脑的声音,极有可能把小鼠吓得窜逃,窝在暗黑的角落里不敢探头了。赵婷实在是担心得很,四周模糊的晃影在夜色中更显压迫。即便在上铺,她依然坐立不安地碎碎念着:有老鼠怎么办,老鼠爬上床要怎么办……听得我心里偷笑,我总是笑话那些突然比我怕的人。

她们回过神来,突然想起宿舍还有个我在。

“怎么有老鼠,长蘋还能睡得着!?”赵婷心有余悸地问曦曦。

经赵婷这么一问,我开始细数刚来校时的那些囧事,比如,晚上点蚊香把纸给着了,大家吓得喊来宿管阿姨灭火。一壶白开水搞定局面,而我还能处之泰然地睡着不起身。不喜欢听墙根,迫于口诛的厉害性,只好开口了:“刚才你们一惊一乍的,我不醒都不行,只是老鼠不伤人,就不想起来。”

“真佩服你,这么可怕的东西,你还有心思睡。”赵婷满脸质疑,“你就不怕一会儿老鼠爬上来么?”

我是真的无所谓的,连猫咪都能在我们睡着了进来,何况鼠,也许蟑螂、蜘蛛、小虫子都有可能,只是我们常常对细小末微的事物自动忽略了。我半开玩笑地对惊了神、情绪亢奋的赵婷说:“这只鼠大概只是路过我们寝室,或许饿了,闻着你们偷藏的零嘴香味,顺路进来看看是啥好吃的而已。”

经这波自相惊扰的折腾,我们几个彻底无睡意了。各自躺在床上饶有趣味地讨论着鼠是怎么进来的,鼠的大小,再来要怎么抓,抓了要怎么处置等。谈论的结果是让胆小的赵婷更加心绪不宁,思来想去,必须有所行动才能保障安全。见她小心翼翼扶着床梯左瞅右看、蹑手蹑脚,停、下、停、下,这往日几秒下床的时间,今晚犹如作战一般,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真是历经千辛万苦的跋涉,终于到达地面了。十万个不放心地再环顾四周,确认此行安全无疑,速速穿上拖鞋,随手拿上书桌上的衣架作为防备武器,轻手轻脚,把阳台门快速打开,手持衣架试探性地这边敲敲、那边磕磕的,此刻某个角落里的鼠就像阔别已久的情人,想见又怕见。赵婷侦查一番后,察觉并无异样,估摸着小鼠应该离开寝室了,于是把阳台门反扣,锁得紧紧的。赵婷好似单枪匹马闯战营,胜了场大仗,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心中防备的铠甲,愉悦地回到自己床上。

我以为这场赵婷与鼠的角逐到此谢幕,可以踏实地睡了,但这鼠似乎成为赵婷心心念念、不可放下的包袱,赵婷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结鼠的问题,最终还是担心鼠会趁大家伙睡着了再次光临,咬了东西,所以立马有了半夜整理物品的兴致,又下床捣鼓起来。

“很晚了,不睡么?明天收拾不行么?”联想后半夜,细看此情此景,我有些无奈地对赵婷说,“你就算整了,老鼠依然可以自由穿梭、捣蛋的。”

“老鼠要是咬坏了东西,不是亏大了。”赵婷一本正经地说。

“不用不用,老鼠实在闲着没事,也不会跑我们床上来的。再说了,就算跑我们床上也没得吃呀。”我极力安抚赵婷不安的心,“就算要咬,也会先动我的,我们仨就我不爱挂蚊帐,动你们还得先把蚊帐咬破,那吱吱声响自然会提醒你们鼠来了,你们大可就地轰下来。不用那么紧张。”说得再多也没把赵婷飘浮半空的心稳下来,她继续整理所有接触到地面的物品。

隔了有半小时,又响起赵婷一声长长的“啊”音:“长蘋,长蘋,老鼠在你床下呀!”赵婷真是毫不吝啬,时时刻刻分享她的高音,这分贝如同锣鼓打点,声声如愿地把刚入眠的我给荡得心脉此起彼伏。按赵婷所指方位,鼠窜出来了,溜进我床底。我本能地翻身探头往床底下瞅瞅,只见黑乎乎的一坨,一动不动的,似又不似。我没法同赵婷那般浮夸,于是不屑地说:“算了,鼠都待我床下了,你们可以安心睡了!”困意十足的我,是真心想打消赵婷的顾虑,赵婷惊讶于我的反应,她可能觉得我过于平静了,再次提高分贝向我示意:“老鼠在你床下,你不轰走它么,太可怕了,要怎么睡呀!”我笑而不语。心想,鼠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它活着就被我们发现总比它死了才被我们发现的好。而且现在真的很晚,我真的困了。倘使我如赵婷那般没完没了地折腾,一晚上大家都不用睡,间断性的尖声惊叫必然也会惹来宿管阿姨诘问。不知赵婷是担心鼠上我床还是忧虑鼠会窜她床下,盯着我这床下许久,只是越是期盼越是难熬,我听见她打哈欠的声音,大概困意袭来,却强撑着,叨叨念、叨叨念地摆脱睡意。我和曦曦顾及赵婷念经波及范围的魔力,极力安抚她:“你越动,鼠越静,我们静了,鼠自然就走了。还是乖乖睡吧。”

当赵婷被我们劝说得有些动摇,放弃对鼠的执着,收心关灯预备睡时,寂静的夜里又蹦出个几近惨绝的“啊”声,我不知道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夺命连环“啊”。是的,鼠趁着黑夜赋予它的天然优势,又小跑到曦曦床柜后。隔壁寝室几次听到我们宿舍里的动静,虽不明事由,但忍无可忍来敲门提醒。曦曦歉意地听取隔壁同学的劝告,主要原因同我一样,被赵婷三番五次连轰带炸搞得内心一片狼藉。

“婷姐呀,你放心,照长蘋说的,要咬也会先咬她的,睡吧,睡吧。”曦曦有些厌烦了这样的夜色。

我虽几次被赵婷一惊一乍地吓醒,好在自我修复能力强,没一会儿便入眠了。子夜的时光似乎过得很缓慢,忽然听到“哐、哐、哐”撞门的声音,是鼠,没错,它想出去,把门撞得很急很响。这下好了,阳台门刚才被关死,现在适得其反。预料中的事,曦曦和赵婷不约而同地起身,有了无法言语的默契,快速出被窝、下床、开室灯。当然此时的鼠又悄无声息地不知在哪个角落静待时机,抑或正一板一眼地偷瞄舍友们的举动。赵婷利索地把之前收藏的袋子、纸箱之类的物件,统统拿到阳台边的一角堆着,把大件小件搁在鞋架上、靠背椅上的东西全搬上桌。曦曦迅速地收拾她那一桌的零嘴,怕鼠灭了自己的吃食,怕鼠藏身在鞋盒。我都睡着了,床下还在东搞西挪忙活好一阵子。沉浸在这种不安心又担心的氛围下,各回各床。赵婷虽上了床,我依然可以想象到因怕鼠会伤到她的那张慌张的脸庞。心想,平常你也不看恐怖片的,个头比我高,小小动物躲人都来不及,怎会成心要伤你呢。这一晚上,赵婷和这鼠的较劲是上瘾了,还在和曦曦商量着等天亮后怎么对付它,隐隐听得我心里狠狠地发笑,如此锲而不舍,鼠如果笨到等着你们明天来抓,就不至于刚才极力地撞门了。

夜,是真的很长很长,不知过了多久,我迷糊中断断续续地听到“老鼠呀”的惊叫声,分贝只高不低,真的很晚了,真的很困了,鼠都没吵我睡觉,却被赵婷吓醒几个来回了,懒得再起身了。

那只鼠,我猜是只很小很小的仓鼠,胆子也小得很。一晚上似乎是鼠折腾得寝室鸡犬不宁,但是在鼠看来,兴许是我们把它折腾得惊魂未定,不着家。

作者单位:福建省厦门建发公建物业有限公司

作者简介:陈长蘋(1987—),笔名:田字草,汉族,福建泉州人,本科,工勤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