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归人

2024-08-01 00:00湛蓝
职工法律天地·上半月 2024年6期

初夏旖旎的风带着夜的微凉迎面扑来,街头已鲜有人行走,双向六车道的马路上,偶有车辆快速驶入更深的夜色。

天府大道,是成都市新城区的一部分,是南延线的主干道。迎着夜风前行,空气里有初夏的清凉,有树木馥郁的芳香,柏油路在路灯下显出一种大气而沉稳的暗。夜航的飞机,像流星划过静谧的夜空。途中,我遇见几个在公交站台候车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无意的呼应,这种存在,让人莫名地心安。

这座城市的地铁,把我从汽车中拯救出来。搭乘地铁,从地面到地下,抑或从地下到地面,像人生的际遇,走过低谷,会迎来下一个高峰。我喜欢在长长的楼梯上漫不经意地走,拐角处说不准会遇见谁。总之,我享受这种陌生的自在。

我耳麦里流溢出李显的《隔一座城》:“我们都在同个城市却隔着/城市的距离/你早已住在我的心里……”

地铁里没有白日的拥挤。夜晚似有一种沉稳的力量,让周遭静下来。夜归的人,也很安静。或是疲惫了,大多数人勾头看手机。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脊背挺直,看向一个方位,似在遥望不知名的远方,目光渺茫。

我在想着心事。我大脑里如老电影一样回放着提着包离开时,我身后同事似醉非醉的样子。

两瓶酒见底后,气氛变得随意起来。应酬时,好酒都是用来醉的,而非用来品,我常常为此惋惜那些被糟蹋了的美酒。但,今晚不太一样,我心疼的是人。餐桌上,我是唯一没沾酒的人。

我时而动筷子,有时屏气凝神看着她们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酒局中,觉得她们是精灵。斟满酒,仰脖一饮而尽,倒悬酒杯的豪气,我甚至能感觉到酒精一路穿肠的灼烫感,那一刻她们是彪悍的汉子。搁下酒杯,勾下头,玉腕轻盈拭过樱唇那抹似水的温柔,她们又还原了女儿的本色。在商场上放马奔腾,她们是职场能人。回到家,她们是父母的女儿、孩子的妈妈、丈夫的妻子。一个人要开心地过完一生,原来需要扮演这样丰富的角色。那夜,我对一名女同事说:你真不容易。

酒至微醺时,她坐到我身边,抵近我的耳朵说,你是最纯净的。

我愣了一下,不置可否。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命形式,安于各自的本分。我是明白的,我白开水一样的清贫生活她过不了,她弛聘沙场的生活,我也是过不来的。

同事对我是宽容的,放任我的不羁。我端了茶,自持“茶亦醉人何须酒”,滴酒未沾,大家亦不怪。夜深至11时,她们知道游戏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同事轻声对我说:“这么晚了,你先走,我还走不了,要等到结账。不要打招呼,悄悄走。”

我感激她的贴心,拿了背包清风明月般溜号。不成想另一个同事眼尖,她喊:“等等,我送你。”我转身那一瞬,瞥见水晶灯的光亮在她光洁的额头、盈润的唇和眼眸里跳动。同事嫣然一笑,一边朝我挥手示意,一边说:“别管她,你走你的……”

地铁的广播播报站点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夜幕有无形的暗示,夜归的人都很有默契,静默着,有序地走出车厢,走出闸机,走向灯火阑珊。

我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回首,地铁站灯火通明。我蓦然感受到一种很唯美的意向,“从未挽留,却一直在等待”。

这不是最后一班地铁,我也不是最后一个迟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