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的北坡残雪凝固
荆棘丛挂着一只滴着雪水的雪鹅
能够摆出鹅或天鹅的姿态
那么它的头颅是向上的,至少是
挺拔矗立的。尽管残缺不全
还似乎已开始凌迟,但它雪白着
在碧蓝的天空之下
像个英雄
听不到它的歌唱,却振聋发聩
处境很危险。不是春江花暖
数不清的绒毛,是它的人民
护卫着,甚至爱戴着
也许已经就义了,体骨支撑着
才没有倒下
洁白的灵魂裸露着,遍地都是
所有温润的液体渗入土地
它凝固着,用最后一点儿力气等待
等待夏花如火如荼地开放
现在,临近酷热的季节
除了一丝清凉,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帕米尔高原到柴达木河上游谷地
昆仑山脉的暴风发出鞭子的呼啸
龚格尔山脊, 起雪粉的鬃毛
在东北,我插队的落马湖村
车老板黄老大的马车正经过饮马河畔
水库泄洪,吞了下村农舍和庄稼
满车驮着粮食、水罐和主人的慈悲
这可马虎不得
他的老马并不识途
老蹄蹬着陌生的石坡
臧克家的鞭影晃过五十载
未有一鞭嵌进枣红的肌肤
老黄帮老马在车后推车
呵斥和鞭声响彻山谷,严厉而空洞
而此时的夕晖已爬上山冈
在人畜的清眸和额头粗糙的汗珠里闪耀
一个中年汉子坐了三夜火车
他的军大氅裹着晨曦
从沿海城市工地回到村里
那束白菊被轻轻放下
他的眼泪已风干
他把头抵着黄土新坟:
妈妈,我爱你
夜幕垂下。十年间的夜晚
都回到今晚。对岸的街灯相离
它们彼此间的倾谈
被江水知道,闪着橘红的粼光
夜风吹动,把远处晚礼的钟声
送给熟睡的人。一道流星掉进江中
这些深夜的景象都从窗子进来
渔火似的光影在地板上流淌
十年间的夜色被我挥霍
只有今晚,江水流进来
它们混进春风从窗棂中穿行
撞到透明而薄弱的玻璃上
用庞大的话语宽慰我们
它们经历远途来看我们
抚摸过我们的孩子和老人
女人们在河滩洗濯
收起被吹干的衣裳和美貌
暖言软语都舍掉了历史部分
只让我们认知祖上活着的气息
它们从坟墓里复活,在供养下永生
它们原始地护佑我们和我们的土地
我们古老地爱着,就像牛们依恋鼻栓
就像被收割后的大地刮过庞大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