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燕国青铜簋类型学小议

摘要：西周时期的燕国青铜簋与中原诸国保持着较高的一致性，但同时，其在形制、纹饰等方面也有一些自身的特点。本文的研究对象为燕国境内所出土以及燕国所属的西周时期的青铜簋。本文将在全面整理这些资料的基础上，利用考古类型学的研究方法对西周时期燕国青铜簋做研究分析，梳理西周燕国青铜簋的种类以及形制演变，再利用标准器断代法对西周燕国的部分青铜簋进行分期断代，通过比较研究，试分析部分西周燕国青铜簋的地域性特征，从而进一步了解燕国的历史与西周社会。

关键词：西周；燕国；青铜簋；类型学

2019—2021年北京市为更好地建设琉璃河国家遗址公园，对现存的琉璃河遗址开展了又一次的深入考古发掘工作。根据目前发表的资料可知，此次新出土的文物有陶器、青铜礼器、车马器、青铜面具、石器、贝器等。其中，M1901号大墓中发掘的一件铜簋（图1）尤其引人注目，此簋带盖，器盖顶部有一圆形捉手，鼓腹，腹两侧带有两个兽头装饰的双半环耳，双环耳下连钩状垂珥。圈足略高略外撇。与40多年前出自北京琉璃河燕国ⅡM253号墓地的圉簋纹饰、铭文类似，关系密切。这两件簋器纹饰精美，十分珍贵。纵观以往燕国墓地中出土的簋器，数量不多，但多数为典型器型，纹饰饱满精致，铭文丰富，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结合最新发现的北京房山琉璃河遗址新出土的青铜簋，利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以标准器断代法辅助，对已知的属于西周时期的燕国青铜簋做一类型学分析，试梳理西周燕国青铜簋器的种类、形制演变、地域特征，从而更加深入地研究燕国历史与西周社会。

一、青铜簋的功用及基本形制

青铜簋是流行于商周时期的重要礼器，是除青铜鼎之外流行时间最长、数量最多的一类青铜礼器。根据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青铜簋常与鼎一起组合出现，可作盛放黍稷和肉类之用，是青铜簋的主要功能。《周礼·秋官·掌客》记载：“鼎簋十有二”，郑玄注：“合言鼎簋者，牲与黍稷俱食之主也。”《仪礼·公食大夫礼》记载：“宰夫设黍、稷六簋于俎西。”出土资料也可证明青铜簋的主要功能是盛放黍稷和肉类，如郭家庄M53所出土的弦纹簋，内含动物的肋骨；陕西扶风齐家M19所出的两件旅簋，器腹内均放有兽骨。同时，根据某些出土青铜簋底部所留的烟痕可知，簋也可以做温煮食物的容器，如浚县辛村M29出土的簋（M29：4）底部就带有烟熏痕。

青铜簋作为重要的青铜礼器，流行时期贯穿商周，在形制上也多种多样。青铜簋的基本形制是圈足簋，商代青铜簋以圈足簋为主，普遍身形矮小，数量较少，圈足簋流行于整个商周时期。西周早期方座簋开始出现并逐渐达到高峰，方座簋大多体量很大，制作精美，年代从西周早期一直流行到战国晚期。西周早期依托圈足簋为基本形制又衍生出附足簋，早期数量较少，到了西周中期开始增多，晚期达到高峰，春秋时期衰退。这三种簋为商周时期青铜簋的主要形制。它们先后出现并达到高峰，共同促成了青铜簋形制多样、数量庞大的盛况。

二、西周燕国青铜簋研究范围

在研究燕国境内所出青铜簋之前，应首先明确燕国的地理范围。根据2021年琉璃河发掘的资料可知，经过此次发掘，琉璃河遗址范围较此前扩大，完成重点勘探32万平方米，抽样勘探45万平方米，遗址的保护范围扩大至17.3平方公里，遗址范围虽然扩大，但仍然集中在北京房山琉璃河范围内，所以研究燕国疆域范围仍可参照之前的研究成果。

对于燕国疆域范围的划定，应当根据已发掘遗址如北京琉璃河、昌平白浮木椁墓、顺义牛栏山、房山董家林等遗址划定燕国的疆域范围，西周早期燕国的疆域范围主要分布在北京房山琉璃河、昌平以及顺义一带，北部分界划在顺义和昌平一线，南界则以拒马河为界，东以天津大厂为界，西边以太行山为界①。西周中期、晚期燕国范围的研究，本文以周海峰的观点为基准，将西周中期燕国的北界划至昌平、顺义一线，西界以昌平军都山为界，东界以大厂 、蓟县（今蓟州区）为界，南以拒马河为界，已过拒马河，不至易水流域②。西周晚期南界、东界，西界与中期相比无明显改变③。

在上述界定的燕国范围内发现的出土有青铜簋的遗址有：北京琉璃河、顺义牛栏山、昌平白浮。值得一提的是，在20世纪50年代和70年代，辽宁喀左、热河凌源等地多次发掘出土青铜器窖藏。或许部分燕器由于某种原因流转过去，青铜器窖藏所出土的大批青铜簋器均与中原周初铜簋器高度类似，热河凌源海岛营子村所发现的青铜盂，其铭文为：“匽侯作食盂”，铭文中明确提到了燕国国君匽侯，所出青铜簋，其形制、纹饰均与中原地区同期文化所习见。截至目前，辽宁境内所出土的成批青铜器均出土于四批窖藏中，笔者推测这有可能是燕国的势力范围覆盖了东北南部地区，这几批铭文高度重合的青铜器均属燕国青铜器范畴，故本文将东北南部青铜器窖藏中所出土的器物归为燕国青铜器。故应属燕器的窖藏出土地点辽宁热河凌源海岛营子村、小波汰沟窖藏、辽宁喀左山湾子，辽宁喀左北洞村，均可纳入本文研究范围。

三、西周燕国青铜簋器类型学分析

西周燕国青铜簋共出土35件（参见附表），其中1973—1974年间于北京琉璃河附近发现的西周奴隶殉葬墓M54所出的一件铜簋和北京昌平白浮M3所出土的一件青铜簋残损待修复，故本文不纳入研究范围（参见附表）。传世器争议较多，亦不纳入本文研究范围。本文类型学分析以选取各类型出土地点明确、保存完好、时代清晰为标准器进行说明。

西周燕国青铜簋的研究需要类型学的研究方法作为依托。从青铜簋的发展脉络来看，圈足簋始终都是青铜簋的基本形制，青铜簋在碗型和圈足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后续的方座簋和附足簋两大簋系。由此可见，青铜簋较大的形制改变基本集中在足部，以青铜簋的足部为分型标准，可将青铜簋分为三型：

A型，圈足簋，23件。西周时期燕国圈足簋共计23件，根据有无盖部可分为两式。其中带盖簋有1件，为2019—2021年琉璃河M1901所出铜簋（图1），无盖簋22件。

I式，无盖圈足簋，23件。其中8件出自北京琉璃河遗址，2件出自昌平白浮墓，4件出自辽宁热河凌源海岛营子窖藏，9件出自辽宁喀左山湾子窖藏（参见附表）。

羊首云雷纹无盖簋④（图2）1983年出土于琉璃河遗址M1149号墓，通高16厘米，口径22.5厘米。侈口，鼓腹，器腹两侧衔接有带羊首装饰的半环耳鎜耳，耳下带小勾珥，耳部满纹。器腹靠近口沿处饰有一圈云雷纹，器物两面正中各饰有一小羊首于云雷纹上，圈足饰一圈云雷纹。此簋与现藏于国家博物馆的禽簋（图3）相似。均为圈足簋，无盖，口沿下以及圈足饰一圈云雷纹，口沿下纹饰带中间饰有突起兽头。《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一书将禽簋定为西周早期成王时器。

Ⅱ式，带盖圈足簋，1件（图1），出自琉璃河M1901。

A型圈足簋的形制和纹饰与中原在西周早期时流行的圈足簋基本一致。辽宁地区所出的A型簋主要流行方形珥，与中原地区流行垂珥类型一致。琉璃河地区A型簋主要流行双耳带钩状垂珥，与中原地区流行的有所区别。A型圈足簋纹饰以兽面纹为主，其他纹饰如乳钉纹少见，与中原地区相比纹饰较为单一。

B型，方座簋，6件。其中3件出自北京琉璃河遗址，1件出自辽宁北洞村窖藏，2件出自辽宁喀左小波汰沟窖藏（参见附表）。在商代，簋的数量很少，通高大部分不超20厘米，缺少重器。方座簋的出现使此种情况在西周时期得以改变。此类型簋特点为在圈足下连接方座，簋下的方座由铜禁演变而来，原本为铜禁和铜簋分开铸造，到西周早期演变为连铸，此种簋流行于整个西周时期，较有周文化特色。

C型，附足簋，4件。根据纹饰复杂程度，可分为两式。

I式，满纹附足簋，3件。其中2件出自北京琉璃河遗址，1件出自北京西周奴隶殉葬墓（参见附表）。

乙公簋（图6），出自北京琉璃河西周早期ⅡM209号墓，有半圆顶形盖，盖上部带有一捉手。四条扉棱将盖等分成四部分，四部分均以象纹装饰。束颈，侈口，垂鼓腹，双半环耳亦饰象纹。两耳正中各饰一条扉棱，腹部两耳与两扉棱跟盖四条扉棱可各连成垂线。腹部四段各饰精美象纹，象首两两相对，器物顶盖内部及器底铸有相同2行铭文：“伯作乙公尊簋。”铭文共计6字，口径约19.8厘米、通高约28.2厘米，重约4.96公斤⑦。双垂珥延长至地，作为两足，另加圈足上所附二支足，共计四足将簋身撑起。据其出土墓葬的时代，推测此件器物时代为西周早期。

Ⅱ式，简单纹附足簋，1件。北京琉璃河编号为M1026：I簋（图8），束颈，侈口，鼓腹，底近平。双半环耳下饰方形垂珥。圈足下连三兽形支足，尾部卷曲着地。颈部饰有一圈纹饰带，纹饰带内填充以目纹和雷纹，圈足上部饰有一圈云雷纹，器物底部有两处进行过补焊。其口径约18.5厘米、通高约18.3厘米、腹深约10厘米⑧。

此簋与山西曲沃西周墓葬M6130中所出土“作登尊簋”⑨（图9）相似，均为三足，方形垂珥，口沿下饰纹饰一周。《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中》将“作登尊簋”定为西周中期较早时器。

C型附足簋存在早晚的变化，其演变趋势如下：纹饰呈现由繁至简的趋势。C型附足簋最早期出现在西周早期大约武成—康王时期，此时期附足簋在中原所占比重极小，《中国古代青铜器整理与研究·青铜簋卷》曾统计附足簋在此时期各类青铜簋中占比重约为3.65%⑩；在西周早期阶段，以琉璃河M53的攸簋和M209的乙公簋最为精美，为此时期附足簋代表。在西周早期偏晚时期河南、山西也有出土，但纹饰已经趋于简化。后在西周穆王时期，根据《中国古代青铜器整理与研究·青铜簋卷》的统计数据可知，附足簋在此时期所占比重激增至33.73%；在西周中后期的附足簋整体简化附足，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成为主流簋制，但是愈发粗糙，不见早期之精美。燕国境内所出C型附足簋纹饰以粗犷兽面纹为主，目纹、云雷纹为辅，且器物往往通体布满花纹。

根据所占比重以及出土资料可以得知，附足簋在西周早期以北京、山西、河南为主要出土地点，可能流行于北方一带，而后向中原腹地辐射。在燕地所出附足簋器足多为卷鼻象足，同时期在琉璃河出土的青铜鬲亦多饰象纹，琉璃河共出土11件西周时期青铜鬲，其中4件青铜鬲均用象纹装饰。如出土于琉璃河ⅡM253号墓的青铜鬲，口沿外侈，直耳，束颈，袋足。颈部饰一圈雷纹，袋足作成象头状，袋腹两侧各有一象眼作装饰。故西周时期燕地纹饰偏喜饰象纹，在西周早期附足簋较中原地区流行更早且更为精美。

四、小结

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划定了西周时期燕国的地理范围，并以这个范围内所出土的青铜簋、部分可确认的属于燕国的青铜簋为基本材料，对西周时期燕国青铜簋进行类型学研究，结合标准器断代法试将西周燕国青铜簋进行分期断代，试分析部分西周燕国青铜簋的地域性特征，大致可得出以下结论：

西周时期燕国青铜簋可根据足部的不同分为A型圈足簋、B型方座簋、C型附足簋三种类型。其中，A型圈足簋又可根据有无盖部分为两式：A型无盖圈足簋和A型带盖圈足簋；C型附足簋根据纹饰复杂程度可分为两式：C型满纹附足簋和C型简单纹附足簋。其中C型附足簋的纹饰呈现由繁趋简的变化。

在目前收集到的材料中，除少数器物属西周中期偏早外，绝大部分西周燕国青铜簋属西周早期。根据目前的资料，西周燕国青铜簋与中原及关中地区的青铜簋大致形成一种被包含关系，即大部分燕国青铜簋的纹饰、形制于上述两地区均有发现，但部分燕国青铜礼器仍在形制、纹饰方面呈现出较强的区域特征：C型附足簋应先流行于燕地等北方地带，随后向中原诸地辐射；琉璃河所出土A型圈足簋流行耳下小垂珥且通体饰满纹。

作者简介

张可欣，女，北京昌平人，硕士，北京市文物进出境鉴定所鉴定人员，研究方向为玉器、青铜器。

注释

①周海峰：《燕文化研究》，吉林大学，2011年第225页。

②周海峰：《燕文化研究》，吉林大学，2011年第226页。

③周海峰：《燕文化研究》，吉林大学，2011年第94-95页。

④李伯谦：《中国青铜器出土全集》，龙门书局，科学出版社，2018年第32页。

⑤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1973—1977）》，1995年第84页。

⑥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第75页。

⑦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1973—1977）》，1995年第83页。

⑧王巍：《1981—1983年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发掘简报》，考古，1984年第5期。

⑨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第59页。

⑩张懋镕：《中国古代青铜器整理与研究·青铜簋卷》，科学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