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成长的关键词

2024-07-31 00:00史丽娜
作品 2024年8期

生活是个隐喻。

它在“生”的宽广宏大和“活”的细碎绵长中变成了庸常普通的日子。如果想改变,那就需要一种“革命”,当然是“革”生活的“命”。最简单的革命也需要去除遮蔽、重现澄明,有穷途末路见智慧的野心和定力。即使这样,也不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低到尘埃的庸常里创造了一个缪斯的奇迹。但对生活的了解已提升到低头可嗅其味的高度。

王幸逸发表在《作品》2024年第1期的小说《登仙》就是这样。它以一个孩子的视角观察父母和他生活的世界。孩子理解的生活本是单层面的,父位缺失的落寞,让孩子那点可怜的普适性在偏狭的认知中一天天发酵、膨大,他选择在梦中与现实脱节。

1995年,这一年的中国发生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一起蜂拥而至。国外品牌大量涌入并挤占国内市场。中国科考队到达北极点,五星红旗在皑皑白雪中呼啦啦地飘扬。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最致命的是从这一年开始,下岗职工数量进入急剧膨胀的高峰期,膨胀得像王幸逸故事里被母亲称作“活脱脱一个街溜子”的父亲的那颗躁动的心。父亲“桃园结义”“燕市高歌的游戏”“打梭哈”“晓得怎么在扑克牌背栽花结印”的本事,终于在自认为赚得盆满钵满、得意忘形时栽了跟头。故事似乎从父亲去南方闯荡才拉开生活的大幕。

在孩子的眼里,父母就是头顶的那片天,这个天空下,应该是烟火人间的父慈子孝、花开亭榭。但父亲的缺席让他的风景固定在只有母亲和家奶奶单调的匆忙中。生活不是他的挚爱,反而更像他的敌人。他像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在化敌为友的路上一步步跋涉。父亲消失了,去寻找他心目中的理想。母亲从一个绕、织、裁、缝、熨的家庭手工者继续着自己的责任和等待。从香港回归的盼归者,到百货大楼的导购员,再到身穿旗袍在大酒店为他庆生的新女性,生活抛出了一条闪光的延长线。母亲走在这条线上,孩子也走在这条线上,朝着藏匿着期盼的另一头行进。生活没有业余者,即便是孩子也不可能偏离生活这条航线。

父亲为轴心向来是中国式家庭的特色。通过寻找父亲的家人、母亲的变化、家奶奶的言行,让他对生活有了新的渴望,他要寻找生活中哪怕是浅层的慰藉。这是生活堆砌给他的一个断面,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试图找回父亲,父亲的回归是否就意味着家庭的完整、夫妻的和谐、父子的亲近?他们不再考虑他们当下的生活与父亲是不是对等、彼此能否融入,似乎父亲的出现头顶就会有光明照来。缓慢的成长虽然没能力让他拓宽或再造一个新生活,但他却转到了生活的背面,寻找到一个迥异的世界,那就是梦。梦让生活的阴影与光影重叠,他成了一个精神上的成年人。

“九周岁生日那天,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以后磊磊就是大孩子了。’”九岁生日宴后,他终于做了一个如愿以偿的梦。“拉车的凤鸟高高昂着头”“巨车跃上三山”“有人骑鹤前来迎接”,而他“穿着半旧皮夹克”的父亲坐在一张石凳上低头出神。那个狭窄的生活隧道变成了通往天堂的秘径,他的父亲就在那。这本是他应该拥有的生活,此刻,他却只能靠梦来追赶生活的步子,他多想由一个旁观者变成一个表演者和参与者。生活用每一个小标题指引着他,确切地说是他用小标题指引着自己的生活。

“云因苍梧”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及他的家庭背景;“青蚨目连”中“沉香救母”的故事及家奶奶对母亲的追踪;“琅嬛逢春”中得道成仙的父亲及赠予他的那面小镜子;“叱石谘镜”中等候成石的羊。通篇叠加的隐喻和暗示,是他对生活的全部解读和期盼。生活教会了他怎样集腋成裘地长大和缝补内心被无声的语言和行动戳痛的伤口。他像一棵被拔苗助长的庄稼,渴望着正常的家庭氛围和成长环境。

一个家庭的生活轨迹,再现了一个时代的变更。王幸逸的文字是克制的、理性的,他在循规蹈矩的生活中不声不响地设了一个局,这个局是他成长的关键词、催化剂。他晓得怎样在等待中借势生长,怎样把生活的平静或波澜变成他内在的精神驱动器,并通过这些找到生活的规则和意义,打开自己,让衍生的思想从渺小中跃出,奔向大而广的世界。

责编:周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