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

2024-07-30 00:00雅兰
金山 2024年7期

她想了又想,最终做出决定。她认为,时间已经拟出最好的答案。

易非常想见她。

水中央的那块区域,在她年少时的记忆里,是大片芦苇肆虐疯狂的地带。尤其是秋凉时,阳光寒战战地打在水面,望不到尽头的苍凉,能够深砌到骨子里。年辰的翻卷,她刻意不去触及,毕竟是冰冷的。然而,现在的易说,易住在那里。超过百平米的高层,视野闳阔。

易不知她的内心。

或许有被鸣笛惊寤的夜晚。有时,她幻想,易失眠的样子。

易会站在落地窗前,拉开如水倾泻的窗帘,看着来去的船只载着各色灯盏,划破一道又一道棼迷的视线。提篮桥的那几棵长柳树,会浮现在易的心里吗?

可能不会。她清楚得很。

杳无音信的高去世了。

易跟她说,高是在呼伦贝尔咽下人生最后一口气的。

高的汽车被易开回来后,在高的微信朋友圈,易连续发了声势赫奕的视频。似乎是连续剧,但却是终止。

曾经,她也看到。只当是随意翻过,没料到物是人非。

提到高,是拉近跟她的距离。易还是渴望拥她入怀。

她能感受到些许的迫切,虽然易都不是明确表达。

易试探。她犹豫。

她在考虑,她已更换生活方式。她厌倦堆砌在欲望之上的贪婪恶邪。她的生命,始终潜行着另一番景象。那里,是她的春天。有灿花青草,迂廊曲桥。

翠鸟婉啼,三月衔露,她已深印在心墙。若真的面对面,涟漪泛起,岂不是乱了篇章?

她的书上,每页文字都是认真写的。轻重蘸着血泪,她都拿得起放得下。有些,是在沉默中自然而然形成的。而在这个阶段,她已远离易很久。

易提出要定位,她才意识到事端的目的性。

从所处层面,跨越到亟待攀升的峰顶,易较为用心地画出图纸。易知道她的人脉。

当初在报社时的身份,让她接触到了媒介以外的精英。仅是因为这。也仅仅因为这。她想,要不然,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找她的。

也听说,她开了几家连锁店。悄无声息的,在相同的城市里,她与易走上了不同的轨道。

秋叶频落,冬雪盛飞,她的枝影仍然呈绿色,朝着天空的方向。

既然都是清醒的,何不混沌一点?

世界模糊,最好的保护方式,是让自己偶尔茫然恍惚。否则,会脆裂。

于是,刻意顾左右而言他的次数多了起来。易是敏感的。

除了不愿相见,她还有意设置了无痕障碍。

凌晨时分,易发的信息是难以沟通。这,正是她要的。

那首明澈如溪的轻音乐,时隐时现地缭绕着她。初次听到,是居的最爱。她是诧异的,异性很少揉碎身骨,后再无我融入进去。

当居捧着大束绚丽欲滴的花站在她面前时,明晃晃的阳光也在照射着她。她不相信的,是她自己。

居的童年是在山里长大的,草屋外的晨露经常濡湿居的裤脚,裤子打着补丁。居到省城后,补丁裤子还平整地躺在桦木做的衣柜里。

居是懂得感恩的。在她看来。

那篇歌颂母爱的散文,触及她的灵魂深处。她以最快速度,发表在副刊上。获奖是几个月之后。

颁奖典礼在临海的小城举行,报社邀请了相关组织和人员。她和居,都在名单中。

她有理由拒绝。可居说,她不去,居也同样。

她不得不去。这次获奖,意义非同凡响。也正是因此,居在工作上得到重任。

除了鲜花,还要专程请她吃饭。居用诚意打动了她。

她失守了心域。从此,她的梦里都是三月。桃花铺天盖地,樱花也在汹涌澎湃着。

她是居的。她把身体也给了居。

她说,这就是一生了。

她是无声说的。居该能听到。在她和居的情境里,别无他物。

她不停地组稿,外出采访。有次,累了,躯腰蜷缩如舟,搁浅在埼岸。

铃声撞击耳廓,顺着幽暗骤急地滑入她的前庭。她醒了。

伸向黑暗中的手,抓起手机。她问居:“在哪?”

居说:“在想你的夜里。”

听出居不像以往,她揣测,居喝了酒。

她坐起,继而惘惑。另一端,仿佛是陌生人。她切断通话。

稍停片刻,铃声劈头盖脸地袭击过来,不给她任何余地。

她点开接听键。居的声音,如踯躅者裹着夜色,孑孓而行在洒满月光的茶山上。

居失了态。怎会如此?

居不至于如此。她在脑海里搜寻尽有,都是没有可能。

她坦然了。她跟居说,要休息了。

居在飘忽中自言自语:“那座桥,你忘了?两个星期前,我们倚在桥栏上。你提的红灯笼,还是我买的。”

她去过那里吗?

她蒙了。她用左手掐右手。

她僵硬着,睁眼到天亮。

待居再次与她联系,她问居:“跟你一道去桥上的,是谁?”

居笑着:“是高。”

可能吗?高是男人。而那晚,居绵缠款述的对象,分明是女人。更加彻底的,不是她。

人与人,物与物,在居的某种意识里,概念是混淆的。她得另眼相看。

搬家。换号码。像隐士似的,不作道别。她走了。

转身,即成全。

若不是她的心底有柔软,她是不会刻意划分他的。

纵然把他切割为易和居,到底也终究是一个人。

易居负了她。以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