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只有N个月

2024-07-29 00:00:00曹雪健
辽河 2024年7期

眨眼成了三月唯一的劳动

耳朵贴附树叶滴溅的掌心

见朝露浑圆的早晨

我把夜间球形的睡意对折

拆开困倦,扪一下

左边的风声,右边的掌声

在杏树林赞叹不止,发丝激动着

节奏明媚而躁动,我在赤峰的花海

编织沐伦河面的哑静

独自凌乱如一架软纸折成的飞机

轰鸣不绝于耳,她曾悸动我

布满折痕的名字,视野里

芬香正在焚烧,你伫立不动模仿

正模仿地头稻草人的乌鸦,疑惑

比另一个方向的清晨更令人忆起村庄

而我省略的修辞距离般遥迢

幻想你如仰眄珠峰极冰的喙尖

那样触去,北方的气候

极力证明你我心情

冰火难测,石头匍匐在植物学的身畔

那样游离的呼吸声,又从哪户人家

烟囱里秘密般攀出,你仿佛

并不喜欢“浮动”这个词,相比起来

稻草人的惊悸扎根在那一端,晨风

轻抚你脸颊,细碎的作物

模仿夜间的星宿,眨眼

成了三月唯一的劳动,那么

丰收的指尖为何不在早晨为你

吹弹挂满天空的河套平原 假如

对折是你醒后的宿命

四月,第一次瓢泼的大雨

夏初,雨涌向大地后

渔网忘记鱼的使命

我们在手里靠岸

胡须是最后一片芦苇荡

面对鳄鱼的抵抗

河里的哑巴找着荷叶

有一只手把他掰断

他枕着下巴

听荷花被雨拆走翅膀

你站在我身旁

像雾那样颤抖

我站在你身旁

像你那样模糊

我们被雨抹去了声线

手指在裤兜里滑倒

丧失了撑开伞的能力

一滴雨砸进河

整条河都荡开伤口

暴雨来时,我们倚着雨站立

看见河流刹那变得汹涌

是它被猛砸后的垂死挣扎

回想起乡村五月

唢呐吹响在五月

花割断鸟的肉体

我们在树下乘凉

就在这个时节

不止一次,树冠被风引爆

阴影里,老人用蛇的踪迹

泡茶。有人追上羊尾

脱掉扎脚的草鞋

田野寂静,乌鸦在树上磕头

这是农村的画布

孩子们用树枝戳着。然后天黑

蛤蟆数落在它胃里走动的太阳

于是它是一盏彻夜失眠的油灯

草地紊乱,马儿腿疼

整条马路在夜间打滚

毛驴在山上唱着山歌

牛喝着奶

大山是它自己的坐骑

每一个收获季

都会有候鸟从晚上起飞

叼走满天鸣叫的星星

直到被月亮的烟头烫伤

每年这个时候,奶奶

腰疼,走路要拄拐杖

像给大地针灸

六月,夜雨施工

雨在车窗上结痂

我浑身都在下雨

各个骨缝泥沙堆积

偶尔涌动一次身体

潮水就漫过桥墩

车灯湿滑

六月,月亮是海面床头的大灯

每一盏路灯都渴睡

每一双眼睛都发了霉

吊机因高烧而抖着硕大的体格

它的胳膊还在使劲拉扯一片钢梁

四十吨,在半空中呻吟

现在,工人齐伸脖颈

盯死它,我也是这样

先眯着眼睛,后突然睁大

看它这淋漓的块头

被砸架在两根桥墩膀子上

轰隆一声

正如远处海面上胡乱拼凑的闷雷

七月,秋风第一次触礁

秋天的锚咬住杨树叶

想起我第一次触礁

海洋的影子闪着刀光

绞碎我脸上的波纹

还记得,曾在山川的眉心攀爬

顺便排练唐朝的戏鼓

麻衣沉水,一截灰蓝木头

豁开洋流,我需要站立

你看,日晷的脚趾

被猛犸的鱼尾纹夹住

而黄昏的舌头难以起跳

阴天时,乌云洗去案板上的窗花

我却鼻音冻疼

黑色披风下,树冠耸立

一个男人头戴礼帽

黑色披风下,双手攥着月光

汗毛埋伏在竖直瞳孔里,

此刻,鸟展翅时发出铁门闸合声

像是上了年纪,一棵树

被霍去病的马蹄撂倒

每当人们疑惑湖面的波动

那美好的波动,可否信任

每当铜镜再次修葺,人们就会

撞向齐于鱼脑的秋风

一丝凉意展现

木头外的人止不住震撼

万物冰冻的折光

竟是秋风中唯一的触礁

而被撞伤的人们

竟止不住震撼

八月,就像这问题,这暮秋

既然小提琴选择在这时系紧腰带

那乌鸦的叫声还有多远?

而你们吃馒头时蘸取酱汁

我的墨水又去了哪里?

你在新年燃放的风筝

会在我的床头挂着,鱼钩

是我最后的手段

姑且把小湖捡起来,戴到头上

今年的秋天就这样

过去,湖面上你冷着脸

我的牙齿在门上晃着

燕子在我眼睛搭巢,你的眼睛

是我的鸟蛋,我在你手心孵化

长出硕大的云朵,天蓝色

挤进我的渔网,我从指缝看你

好像捆住了你。不要挣脱,这时

手心有汗

路还很滑

我只是告诉你

你在秋天冻伤的问题

有多遗憾,就像

一枚鸟蛋

被你捏碎

就像你本来会飞

九月,在太平洋附近与礁石下围棋

我脸色铁青,与礁石下围棋

棋子是被它捏住的白鸽

是被我捏住的乌鸦

暮秋,海风像一群拱食的母猪

在我俩身边抢食

我们紧靠太平洋坐着

被冻成裸露在外的枯树根

我的风衣是待飞的秃鹫

礁石在斟酌,指头钳住的棋子

惶惑、流汗,因要被安排

嫁给棋盘上的某个十字路口

海浪不时围过来,看棋

此时是深夜,天空密布

我俩的棋局。取棋时

手指伸向月亮,用力一攥

满手月光。而当乌云以碎步遮住月亮

世界黑得像它的噩梦,只剩星辰

在细细尖叫,于是这局暂且停住

记好北头的点位,封作残局

待乌云的裙裾剐蹭海洋造成雷鸣三声后

砸落最后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