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宝买了一台收割机,打算用来跨区作业。今年麦熟后,他去丈母娘家帮了几天忙,回来后村里的收割队已经出发了。吴大宝落了单,愁得不行。
这天,吴大宝查看收割机跨区信息,看到待割区里有个叫燕儿窝的村。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忙兴冲冲地去找赵一力。赵一力原来也是收割机手,去年秋收后,因为盖房缺钱,他把收割机卖了。吴大宝找他,是想请他做自己的帮手。
哪知赵一力一听去燕儿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大宝兄弟,你,你想独闯燕儿窝?”
吴大宝很奇怪,忙问:“燕儿窝咋了?”
赵一力这才想起吴大宝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工,行内的信息他不了解,于是告诉吴大宝,这个燕儿窝别听名字好听,其实跟土匪窝无异。那里的人蛮不讲理,干完活不给钱,几年前村里的收割队曾在那里吃过大亏。
谁知吴大宝听后说:“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收割机是贷款买的,还指望着这一季挣点钱还贷呢!别说是燕儿窝,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把。”
赵一力一听,说:“行,你既然决定要去,那我答应你,但咱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吴大宝点点头,两人商量一番后决定雇辆车把收割机运过去。
第二天上午,装着收割机的大车出发了。下午两点下了高速,大车拐进一条山路,这条路崎岖不平,大车像蜗牛似的爬着,摇得人昏昏欲睡。赵一力打了个哈欠,告诉吴大宝,得翻过三道山才能到燕儿窝。吴大宝看着窗外,到处长满了荒草,却难见一块麦地,不禁皱起了眉头。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卡车翻过了最后一道山。吴大宝只觉眼前一亮,大片的麦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只是这里看不到一台机器,全是人工在收割。这时田里的人发现了卡车,个个提着镰刀朝他们跑来。司机吓得脸色发白,吴大宝也不禁汗毛直竖。
赵一力倒是非常沉稳,他挨着车窗朝外看了一会儿,告诉司机冲过去。很快,卡车甩开了这群人。这时赵一力才告诉吴大宝,这些人是来拦车的,目的是先割他们的。三年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这样。当年收割队被拦下后,开足马力就收割起来,那一次,收割队的每一台机器都挣了不少钱。哪知第二年,收割队再来时,收割完等着给钱时,村民们却嫌贵不愿给,个个赖起账来。没办法,最后只好找到村主任老李,好说歹说,最后每亩只收了六十元钱。六十元,那可是连本钱都不够,回去后,领队的老杨头就把这事在行内传开了,赵一力更是把此事发到了网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收割机愿意来了。
赵一力说,虽然村主任老李在那次事件中胳膊肘朝里拐了,不过毕竟还讲点道理。刚才他瞄了一圈,人群中没有老李,才让司机冲过去的。
说话间车子开进了村子,在村委会门口停了下来。呼啦啦又围上一群人,赵一力见人群中仍没有村主任,便嘱咐吴大宝和司机千万不要开门。这时有人敲着车窗问,为什么不卸车,赵一力隔着车窗问:“你们村主任呢?等见到村主任,我们自然会卸车。”
人群中一阵骚动,忽然,不知谁大喊一声“村主任来了”,吴大宝赶紧朝车外看去,只见村口过来几个人,最前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一见收割机,两眼像灯泡一样直放光。赵一力低声对吴大宝说:“喏,领头的就是村主任老李。当年我戴着口罩,他未必认得我,等下就按咱们的计划,假装收割机是我的,由我和他谈。这次咱不见麻雀绝不放鹞。”
村主任来到车前,人群让出一条通道。赵一力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伸手和老李握了下,说:“村主任您好,初来贵地,请多关照。”又介绍吴大宝,“这是吴师傅。”
“好说好说,你们来了就好。我们村的麦子啊,如今麦穗都熟透了,正等着收割呢!”说着村主任看了下手表:“时间还早,要不这就卸车下田?”
“村主任,我这个人直爽,干活之前,我想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有两个条件,不知你们村的人能不能接受。”
“啥要求?你说。”村主任点燃了一支烟,村民们也都安静下来。
“第一,今年许多费用上涨了,你们这里又实在太偏,所以收割费是每亩一百二十元。”
村主任松了一口气,吐出一个烟圈笑了:“我说是啥呢,这费用嘛,好说好说。说第二条是啥?”
“第二条……”赵一力扫了众人一眼,态度坚决地说道:“第二条就是先给工钱再收割。”
村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行行行,这两条我代表村民答应你。大伙也都听到了吧,等下从垄子南一路割下去,都有谁家的,赶紧准备好麻袋带上钱,等下跟机器走。”
吴大宝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他开心极了,赶紧卸车。赵一力却心事重重。
当晚,吴大宝二人在村主任家住下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收割异常顺利,很快吴大宝手里就有了一笔钱。他想这钱放在身上不安全,得转回家去,可这里不通网络,只通电话,想汇款只能去县城邮局。正好机油没了,于是,吴大宝就跟村主任提出要去县里买机油。
哪知村主任一听皱起了眉头:“吴师傅,这芝麻大的事哪用得着你亲自去?用什么型号的我派个人去买就行,你就专心多割几户麦子吧!”
吴大宝不敢提汇款的事,他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听从了村主任的安排。中午,在田里收割的间隙,吴大宝悄悄把这事告诉了赵一力。赵一力听后跳了起来,“糟了,我就说他们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原来是留了一手。他们虽然把钱给了我们,却将我们软控制起来了,这钱一定要想办法汇走才安全。”说到这里,赵一力眼睛忽然一亮,“哎,对了,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给他们来出苦肉计。”
吴大宝操作着收割机,半途忽然趴窝了。他对麦田主家说配件坏了,对方一听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很快村主任赶了过来,“吴师傅,啥配件坏了?报个名儿,我这就安排人去县城买,可不能耽误了收割。”
吴大宝苦笑道:“村主任,这配件型号规格讲究可多了,我和我老板一块去才能办成。”
村主任一听,眼珠一转,“那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们找辆农用车,送你们去县城吧。”
不久,一个小伙子开着农用车来了,将二人送到县城一家农机店。赵一力进去后假装找起了配件,小伙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吴大宝瞅了个时机,偷偷溜出店,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邮局。
汇完款后吴大宝火速回到农机店,小伙子抱着赵一力选中的配件,吴大宝走到赵一力身边,悄悄对他做了个成功的手势,赵一力心领神会,结束了挑选,随后三人回到了燕儿窝。
这天晚上,几个人一直干到天黑透才收工。晚饭时,吴大宝接到媳妇电话,说她在村里听人说,收割机外出作业有补贴,要吴大宝问问村收割队的老杨头具体有哪些补贴。
吴大宝挂了电话赶紧拨了老杨头的电话。电话通了,老杨头那边声音嘈杂,吴大宝冲着手机喊起来:“老杨头!老杨头!”一连喊了五六声,对方却一句没答应。老杨头爱喝酒,吴大宝挂了电话,准备晚上再打。
村主任见吴大宝进来,连忙招呼他继续吃饭,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吴师傅,刚听你在喊啥‘老杨头’,我也认识一个搞收割的老杨头,你这个老杨头是个啥样的人?”
吴大宝说道:“我这个老杨头是我们村的,五十多岁,黑胖黑胖的。”
村主任一听眼睛一亮:“是不是右眉毛边有个黑痣?”
吴大宝一听赶紧点头称是。村主任话锋一转:“吴师傅,来这么久了,还没问你们是哪里人,能否告知?”
吴大宝回答:“我们那疙瘩叫吴乡,村里几百户人家,开收割机的就有几十户……”
吴大宝趁着酒劲正要继续往下说,桌子下赵一力拿腿碰了他几下,他一个激灵,赶紧住了口。
第二天,村主任拿出一沓钞票:“吴师傅,过两天估计就收割到我的田头了,那几天乡里要开会,我可能不在家,所以先把这三十亩的收割费给你。”
吴大宝客套了一番,接过钱揣在兜里就出门了。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兜浅,掏出钱准备放在包里。放之前他点了点,发觉不对,三十亩应该是三千六百元,村主任咋给了四千呢?吴大宝以为数错了,重新数了一遍,仍是四千。他把钱上下翻转了又数,奇怪,这钱又变成了三千六。吴大宝糊涂了,他干脆一张张数过去,终于发现原来有两张钱是折叠着的,实际钱数是三千八。吴大宝明白了,村主任一定是没发现才多给了,自己不能收这昧心钱,当天夜里就将二百元钱还给了村主任。
第二天晚上,吴大宝吃完饭正准备休息,村主任拿着个大信封走了进来:“吴师傅,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他打开信封,里面露出几沓百元大钞,“吴师傅,还记得我们昨天谈起的老杨头吗?我们村里欠他的啊!幸好这次你来了,你和他是一村的,你就帮我把这五万元钱捎给他吧。”
吴大宝听得一头雾水,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村主任慢慢讲了起来。
三年前,他们村来了一批收割机,领头的人就是老杨头。那一年,他们帮村里把麦子收割得干干净净,村民们很高兴,痛痛快快给了钱。老杨头走后不久,村民们打听到别处的收割费比老杨头收他们的要每亩便宜三十元。村民们气坏了,等到第二年老杨头他们来之后,便决定把上回多出的钱连本带利讨回来,于是收割完后都赖着不给。这事当时闹得挺大,双方差点打起来,后来他反复做村民的工作,村民总算答应每亩给五十元,可老杨头他们根本就不同意,说成本就得六十多。没办法,村主任只好自己每亩贴了十元,凑够钱给了老杨头。村民知道这事后都说他傻,被老杨头忽悠了。直到第二年,麦熟后没有一辆收割机来,村民们这才知道,他们这里偏僻,收割成本比外面高,老杨头他们没保住本不愿再来了。那一年,村民们的麦子全是手工收割的,赶上连阴雨,损失惨重。
村主任说到这里,动情地说:“这次你俩来我们村,乡亲们怕你俩走了,都把你俩当成了宝。当年大家亏欠老杨头他们,昨天得知你们住一村后,他们自愿凑齐了当年少付的费用,想让你转交给老杨头,同时代大伙说声对不起。”
村主任说完,将信封交到了吴大宝手里,又交代:“我后天就要去县里了。昨天看天气预报,说是三天后有一次长降雨,估计村里的麦子是割不完了。所以,你尽量先割其他村民的,能割一点是一点。”
吴大宝这才知道事情原委,可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就又问:“你为什么就这么信任我呢?”
村主任笑了:“我多给你的收割款你都能退回来,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信赖。”
吴大宝这才知道,原来村主任是试探自己,幸亏自己没有贪心。想到这里,他掏出了手机。
第二天,燕儿窝的村民惊讶地发现,村头来了许多辆收割机。而领头的,正是眉毛边有个黑痣的老杨头。几天后,在大雨来临之前,燕儿窝的麦子终于全部归仓。后来吴大宝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发到了网上,他要为这里摘掉收割盲区的帽子,用事实为这里的人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