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云南军旅作家群是指以冯牧为核心,公刘、白桦、彭荆风等在解放大西南时期随军南下的一批部队文艺工作者。翻身解放、社会进步、民族平等成为这一代作家基本的思想背景。他们抒写边疆民族独特的文化、艰苦的斗争、翻身的喜悦,描绘祖国西南边陲的奇山异水、别样风情。法国学者达尼埃尔·亨利·巴柔在《从文化形象到集体想象物》中提出形象学侧重于异文化领域里的国别与民族形象研究,是社会集体想象物的一种特殊表现形态,即对他者的描述。云南军旅作家群在随军南下到达诗情画意的彩云之南后,创作出了一批经典作品,与读者一起完成了一次对“异域文化”的窥视与想象,共同建构起了“他者”视野中的云南形象。通过钩沉部分历史,推进云南军旅文学研究,使“他者”视野下的云南形象呈现更丰腴的体态,从而具有衍生出更多阐释空间和文化价值的可能。
【关键词】云南军旅作家群;云南形象;形象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5-004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5.015
20世纪50年代,随着解放大西南战役的全面胜利,一批军旅作家怀揣对新生共和国的热爱和建设边疆的决心,踏入了奇山异水的彩云之南。他们承载的中原文化在踏入云南后,即刻被当地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和富饶多姿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以此为源泉的创作成就了一系列富有边疆色彩的军旅文学,成为当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云南军旅作家群纵向追寻边地的解放史、民族史、文化史,聚焦云南边地的历史变迁;横向跨度上涵盖诗情画意的奇山异水、浓厚的民族风情、民族共同体意识等多种题材。云南军旅作家群视域中的云南形象是形象学中的“他文化”,是对彩云之南的一次浪漫想象,也是对边地文化的一次规模性探寻。其视域中的云南形象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云南边地的浪漫想象和诗情画意形象,以讲述边疆奇山异水和民族风情为主题,大量展现了在50年代中云南边地少数民族的生活状况和彩云之南的壮美风光,塑造了充满着浪漫诗意的云南形象;二是聚焦多民族人物群像,塑造边地平民形象,作为多民族聚居的云南,各少数民族的无数民众,在抗敌斗争与边地建设中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对其成长史的书写是边地社会形象的展现;三是从小说到影视剧嬗变中的艺术转换形象,云南军旅作家群的创作在当代文坛被大量改编为影视剧,实现了从文本到荧屏的转换,传播媒介的转变使艺术传播的内涵也发生了转变,促进了文化内蕴的深化,拓宽了形象的张力。
一、云南边地的浪漫想象和诗情画意形象
云南军旅作家群是以冯牧为核心,公刘、白桦、彭荆风等一批随军南下的文艺工作者。朱向前在专著《中国军旅文学史》中,重点阐述了徐怀中、冯牧等云南军旅作家群的创作,详细阐释了反映云南少数民族的军旅文学创作。他们的创作首先是满足了人们热切了解革命历程的渴望;其次是表达了人们走出苦难之后对革命战争的感激心情;再次是以人民喜闻乐见的通俗形式适应了人们的审美需求。
这一时期,云南军旅作家群的文学作品大量走上文坛,例如讴歌军旅生活,寄予强烈爱国情怀的文学作品《八千里路云和月》《挥戈落日(中国远征军滇西大战)》;反映国家对少数民族扶持与民族间深厚情感的小说《山间铃响马帮来》《当芦笙响起的时候》;展现军民剿匪剿敌与家园建设的小说《边寨烽火》《勐垅沙》。文学作品中展现的如诗如画般的云南风光、率真浪漫的民族文化迅速在当代文坛中带来了别具一格的风情,也让云南成为无数人的向往之地。
云南军旅作家群的文学创作虽然在主题侧重点上各有不同,但它们都把作品的情节和叙述架构在云南的风土人情和民族习俗之上。作品中与众不同的边地书写冲击与大胆描绘爱情故事的情节让云南军旅作家群在当代文坛占据一席之地,也使全国观众进行了一场“云南想象”。逐渐建构了浪漫奇异的云南边地形象。
这种形象一是源于奇山异水的展现,而在小说中民族元素的大量加入为山水的描绘增加了其张力,为创作渲染了浓厚的异域风情。新奇美丽的民族服饰、热烈悦耳的音乐舞蹈、热情奔放的真挚爱情等,这些元素极大地补充了“十七年”文学中缺失的部分,在审美多样化上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云南军旅作家群走入边疆,与当地居民同吃同住,边走边读边写,先后途径了昆明、思茅、西双版纳、西蒙等地,为其异域色彩的细致描摹与浪漫想象积累了生活素材,彭荆风的《边寨亲人》、公刘的《边地短歌》、周良沛的《枫叶集》,呈现出边地生活文化独特的美学意蕴。如作品《芦笙恋歌》中大段使用歌谣进行叙事,文中娜兰、扎妥与众人合唱民歌,洋溢着边地生活的喜悦与欢快,也展现着民族风情的野性与坚韧之姿。通过不同境遇、不同情感下的歌谣叙事,以自由、热情、率直的自在姿态,既彰显了边地话语的形象性,又增加了文本的可读性与民间趣味①。通过地域色彩与民族特色的表达体现出浓郁的生活气息与山野特色。
第二是源于主旋律表达方式的改变,让军旅小说中的主旋律元素融入了如诗如画的自然奇山异水之中。话语在表达主旋律时兼顾了云南独特的地域元素,在宣传国家主流精神时也将云南景观宣传到了全国各地。这一批文艺工作者大多是在解放战争时期随军南下后驻扎在云南,代表着中原文化的知识分子被云南奇异的风光吸引,很快将这种风光融入创作之中。
同时,对云南少数民族的解放既是政治上的解放,还是云南自然风光文化的解放,这种双向互动很快将云南军旅作家群的创作以及改编而来的影视剧,通过文本和荧幕方式传播到各地。例如经典文学作品《山间铃响马帮来》发表后受到了广泛赞誉,很快就改编为了同名电影,随后又改编为了电视剧,并在央视播放。作品讲述了政府为扶持云南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生活,成立马帮为其运输物资,一路上需要克服崇山峻岭、土匪强盗,歌颂了新政权对少数民族的帮助和民族一家的核心价值。而在主流话语之外,又展现了一幕幕美轮美奂的边地奇景,如马帮通过昆明筇竹寺的石拱桥、蒙自原汁原味的民族村寨、金平分水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石板古道等。
二、聚焦多民族人物群像塑造边地民众形象
云南军旅作家群的小说创作,细致展现了云南边地形形色色普通人物,聚焦平凡中的少数民族战士、少数民族女性与成长中的少数民族群众群像,汇聚起具有民族精神的人物形象。对人物的书写继承了“十七年”文学的典型人物塑造法,但又将人物的塑造融入了云南边地人民对自我民族的认同、新中国的国家认同之中,赋予了独特的政治美学。这一类人物塑造通常以成长史的方式,由迷茫的随波逐流心理逐渐演变为自发自觉的革命斗争。而这些小说的出现,可以使我们观察少数民族人民成长成熟的斗争历程,以及少数民族现代化、国家认同一体化的真实过程,这也是云南军旅小说的主要文学价值所在②。
彭荆风创作的小说《当芦笙响起的时候》,礼赞了“旧时代把人变成鬼,新时代把鬼变成人”的时代赞歌,叙述了拉祜族汉子札妥新中国成立前后的不同遭遇,塑造了一个典型的成长式人物形象。新中国成立前,由于受到反动派的迫害,札妥被迫逃入云南的深山之中,过着非人般的贫瘠生活。新中国成立后,在新政权的召唤下,他逐步认识到了革命的意义,积极投身到了革命事业与家园建设之中。
云南军旅作家群的另一位作家林予创作的作品《孔雀飞来阿瓦山》,通过人民军队与云南少数民族聚落之间,从不理解的对抗到主动和解,最后军民一心的动人故事中,塑造了一批生活在村寨的少数民族人物。安嘎佤族部落的艾火龙侠肝义胆,豪爽仗义,与白队长共同挫败了敌人的阴谋。佤族首领窝郎康具有民族大义,在双方僵持之际,他主动了解民族政策,推动佤族主动融入新政权的怀抱之中。
相似的故事还发生在《山谷红霞》的景颇族村落之中,由于与世隔绝与文化隔阂,双方陷入对峙。但景颇族的小伙龚柏龙热衷革命事业,看到在新政权民族政策的感召下,少数民族安居乐业。他主动宣扬起民族政策,带领民族村寨走进新时代,以勇于探索、大胆开拓的求变进取的民族人物形象出现在读者眼前。
对于云南军旅文学中人物的塑造,朱向前在《中国军旅文学史》中归纳冯牧的军旅文学理论时提出:“普通人物由‘落后’转变为‘先进”的经历,是因为这类人身上都蕴藏着巨大的革命热情,但是这种热情需要在历史的形势中激发和引导才能成为真正的政治能量。而这些形推进象又将鼓励和教育更广大的群众向模范看齐,从而实现其政治效应和社会效应。”云南军旅作家群视域中的民族大众形象,既是人物群像的真实描绘,又拓宽了现实主义文学的张力,以“文以载道”的方式,深化了民族人物的影响力,促进了云南边地的民族融合,铸牢了民族共同体意识。
三、从小说到影视剧嬗变中的艺术转换形象
云南军旅作家群文学是以解放战争时期,随军南下的军旅文艺工作者为基础,因而小说创作具有独特的边地风情、民族文化、红色精神,在当代文学中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边地军旅文学。这一系列文学著作不同于中原经典红色文学的现实主义风格和侧重于浓厚的战争场面描写,而是在创作融入了浓烈的现实主义与民族和地域交织的浪漫主义的结合,将红色斗争的战争场面融入山水田园的自然风光与民族风情的人文情怀之中,赋予了更加独特的边地文化。《解放大西南》《山间铃响马帮来》《芦笙恋歌》等诸多作品引起了较大反响,该类小说被不断改编为同名影视剧,成为少数民族和云南边疆经典影视剧,通过将小说的文字转化为影视屏幕上的图像、声音、色彩等元素,进一步深化和扩充了艺术表现力。
其一是题材元素多样性建构。在解放云南过程中,随军而来的文艺工作者就通过文艺创作记录了这一时期的云南社会变革,并由此形成了云南军旅文学的红色品格。这种品格主要表现为对解放云南的革命斗争赞颂,对少数民族与人民团结一心的歌颂。而这种品格又由于独特的边疆文学表达,与主流文学形成了“陌生化”的审美意蕴,主要表现为少数民族的文化魅力、独特的边地风光,浪漫感情的描写。具有诗意化、民族化的风格则是对当代军旅文学的一次补充。
彭荆风的报告文学作品《解放大西南》采用了全景式的描绘,将解放西南地区的每一场战役融入整体战争中去描写,真实重现了西南解放史。而在2010年12月同名电视剧《解放大西南》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将小说文字搬上荧幕,把战争场面和两军对峙直观又传神地表现给观众,与小说一同在观众中引起了较大反响。小说到影视剧改编的过程中通过荧幕的方式,把对文字的想象表现为了直观展现,由于艺术形式和表现载体的变化,场面和形象的具象化最直观地将文本内容转换为图像传递出来,题材元素也相应地进行了建构和扩展。政治元素中,电视剧《解放大西南》还原了解放西南五省、围剿土匪、民族政策等历史事件,弘扬了百折不挠的抗战精神,军民一心精神。民族元素中,影视剧更加生动而传神的表达滇西滇南地区的自然景观,生活在此的云南彝族、拉祜族等少数民族的民族风情和民族文化,给观众耳目一新的视听体验。艺术元素中,影视剧采用了大量交叉蒙太奇和平行蒙太奇手法,通过对比两军作战情况和巧设剧情悬念又将剧情事件环环相扣,小事件推积累成大事件,引人入胜。正是由于影视剧以小说为基础,又融入了政治、民族、艺术等多种元素,原有小说的表达被不断从抽象化到具象化转变,文字表达向多元化表达,原有小说情节和场面更加被影视元素渲染,进而产生更加有力的表达,内蕴价值意义则又凸显得更加深刻,传递精神力量更加直接而有力。
其二是艺术手法与审美范围的扩展。从接受美学视野出发,小说与影视剧的媒介融合进而也实现了由“读者”变成“观众”的身份转变,小说的读者基于对小说的理解转而向改编的影视剧进行观摩,并基于自我理解对影视剧进行对比评析。从影视美学角度由小说向影视剧的改编中,需要关注影视剧在大众的接受性、观影的娱乐性、影视剧表现的艺术性三方面。由此在小说向影视剧改编的过程中,随着对艺术手法的扩展,进而对审美范围也随着扩大。
1953年白桦创作的小说《山间铃响马帮来》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第二年就被改编为同名电影,2010年电视剧《山间铃响马帮来》又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该剧在还原小说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了情节,增添了艺术手法,更加侧重电视剧的独有表现形式,在大众的接受性上,电视剧符合新世纪大众的审美和艺术表现。一方面以经典情节为内核吸引上世纪中老年人怀旧,另一方面选用大量具有偶像剧色彩的演员,并增设大量感情戏情节,如黄排长与女医生、韩队长与女教员的感情交织,吸引广大年轻群体观看。这种方式既没有改变小说的中心情节,但又同时增强了艺术表现力和情节的丰富程度,适应了新时期观众对电视剧的接受度。
第二点是增强了电视剧的娱乐性,改编后的电视剧增加了小说文本无法表现的自然风光和人文风俗,将云南红河州的自然风光、少数民族的生活样貌都通过图像一一展现出来,展现了哈尼族等少数民族的山歌对唱、传统民族节日的盛况、边地真实的日常生活,在情节推动中又渲染了独特的民俗以及赏心悦目的自然风景。在影视剧的艺术表现手法上,电视剧在艺术表现上大量采用了蒙太奇、暗示、悬念等手法,将电视剧整体上增加了悬疑剧、谍战剧等剧情要素,使整体情节跌宕起伏、悬念迭起,弥漫着一种紧张、刺激的氛围感。编导把一名卧底安插在马帮中,把传统小说叙述中的两军对立模式又增添了一种悬疑色彩,将我军与敌人的对抗从单一的明线变成明暗交织的双线模式。采用将传统剧情和现代悬疑、推理剧剧情结合的方式扩大了小说艺术手法的审美范围,增加了电视剧的厚度和深度,剧情手法更加丰富的基础上用艺术的手法既还原了历史,也渲染了少数民族之间、军民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民族情、军民情、人文情,在观众中获得了良好的口碑。
注释:
①王晓文:《中国现代边地小说研究》,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84页。
②金颖:《建国初云南军旅小说的审美特征分析》,云南大学2012年学位论文。
参考文献:
[1]王晓文.中国现代边地小说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2]朱向前.中国军旅文学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9.
[3]郭鹏群.“云南形象”的银幕呈现与文化内涵研究[J].电影文学,2013,(19):14-16.
[4]郭鹏群.从小说到影视剧的艺术转换与审美拓展——重评经典《山间铃响马帮来》[J].电影文学,2019,(15):106-108.
[5]王红彬.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少数民族电影[J].民族艺术研究,2011,24(04):126-132.
[6]金颖.建国初云南军旅小说的审美特征分析[D].云南大学,2012.
[7]熊婷.彭荆风创作论[D].江西师范大学,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