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黄华接到中央命令,到赤道上的新兴国家加纳任大使,我作为二等秘书随行。加纳总统恩克鲁玛是一位进步的民族主义者,他在加纳独立后不久就解除了政府内英籍官员的职务,把一些重要产品如可可的购销权,收由加纳人掌握。恩克鲁玛在外交方面执行独立自主政策,同东西方国家都建立外交关系。约有二十几个国家在加纳首都阿克拉设立了使馆。恩克鲁玛积极支持非洲未独立国家的斗争,邀请中国派出五位军事专家到加纳培训非洲的自由战士。恩克鲁玛也是泛非主义者,主张非洲团结一致。他邀请著名美国黑人学者杜波伊斯博士加入加纳国籍,并委托他编撰《阿非利加大百科全书》。
恩克鲁玛令总统府仪仗队在黄华进入总统府大院时,列队接受大使检阅。虽然事前黄华和一等秘书胡定一同加纳的礼宾司司长已经说明我国国旗是五星红旗,在递交国书的那天还是发生了点小意外。在检阅仪仗队后,黄华即坐上轿车准备进入总统府。这时,他注意到府内旗杆上挂的是国民党旗,立即叫车停下,请胡定一马上向加纳礼宾官交涉换上五星红旗。递交国书仪式后,恩克鲁玛总统同黄华入座交谈时,表达了两国将永远保持友好合作关系的愿望。随后,总统问起为何递交国书的时间延迟了,黄华如实叙述了对方发生的失误,引得总统连忙道歉。
加纳是非洲国家中继几内亚之后独立的国家,物产丰富,有工业钻石、金矿、桃花心木和可可,是非洲的一颗明珠。南部属热带雨林区,经济较为发达。恩克鲁玛担任总统期间,兴建港口、百万吨炼油厂和水力发电站。加纳的教育相对发达,小学较普遍,加纳大学在非洲颇负盛名。我当时负责研究室的工作,为对加纳做进一步了解,我带领几位同志到加纳北部做了几次调查研究。
周恩来(前排右八)、陈毅(前排右十二)访问加纳期间与黄华(前排右九)、何理良(前排右十)等使馆人员合影
加纳北部属干旱的热带莽原区,地方政权由部落酋长掌管。当地严重缺水,经济十分落后,人民贫穷。当地实行一夫多妻制,酋长住在较大的圆形泥土房里,周围是他的妻子们(实是家庭奴隶)住的小型土房,妻子们负责为酋长提供食品和各种物资并养育子女。当地居民中,男性都穿有短裤,妇女多赤身裸体,个别人用树藤围腰,上身裸露。多数人住的是矮小的土质圆形房屋,门洞只有50公分高,须匍匐进入,夜间还得用大石头顶住洞口防止野兽进入。当地人使用不同于南方的豪萨语,信奉伊斯兰教。
1960年初,我的大儿子黄宾在加纳出生。他是周二出生的,按当地习俗,取名科宾纳。我们请了一名加纳女子照料他,三岁时送他回到北京,托我母亲照料。那时,我驻黑非洲大使馆的条件比较有限,蚊虫肆虐,疟疾流行。馆员们只要一出去就会被一大群蚊子追咬。尽管使馆全员都定期服预防药,仍常有同志得病。黄宾当然也不例外,疟疾发作时十分痛苦。幸而加纳的医生是从英国著名的爱丁堡医科大学毕业的专家,医术很高明,治愈了不少使馆同志。黄华在国外使馆一直和大伙一同吃饭,不搞特殊化。也常用自己的津贴买来西瓜,请馆员们聚在一起解暑,大家十分开心。
1961年8月14日至19日,恩克鲁玛总统应邀访问我国,受到毛主席、周总理、宋庆龄副主席的热情接待。恩克鲁玛同毛主席的会见是在杭州进行的。主席在会谈后还同他打了乒乓球。临别时,黄华向主席提出,请主席赠幅墨宝,主席当即答应。黄华不久就收到主席寄来的墨宝,喜极,当即交荣宝斋精心装裱珍藏。
在驻加纳期间,中国使馆遇到一件极严重的事件。
加纳总统恩克鲁玛与黄华
1964年1月2日,一名被帝国主义收买的总统府执勤警卫向总统连开四枪,所幸未击中恩克鲁玛,该警卫反被总统擒获。这事说明,加纳的国内外反动势力仍在进行颠覆恩克鲁玛政权的阴谋活动。
得知消息,黄华与我驻加纳使馆的全体同志倍感焦急与为难,因为周总理原定就要在九天之后到访加纳。经过详细慎重的调查研究,使馆党委判断恩克鲁玛仍能控制局面。于是,我驻加纳使馆党组电报周总理:为在政治上支持加纳总统,建议周总理一行仍可来加纳访问。当然,接待方式须作重大改变。经同加方协商,决定取消机场迎接等礼节性活动,会谈改在恩克鲁玛在海边的克列斯蒂纳城堡办公处举行。中央和周总理经过慎重考虑,同意使馆党委的建议,周总理如期访问加纳。恩克鲁玛对周总理万分感谢,并说这是对反动派的重大示威。我们在加纳使馆工作的同志都深深敬佩总理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也看到了黄华的处事与担当能力。
黄华于1965年11月奉调回国,在北京为到埃及任大使做准备。不料1966年2月24日,加纳发生反动政变。此时,恩克鲁玛正在为调停美越关系去河内途中,路过北京,在钓鱼台国宾馆暂住。当黄华向他通报加纳发生政变的消息时,恩克鲁玛悲愤至极。幸而几内亚总统塞古·杜尔邀请恩克鲁玛到他们国家与他同任双总统,恩克鲁玛之后为几内亚建设发展作出了贡献。
加纳政变军警在英帝国主义的唆使下仇视社会主义中国,军警到处横行,随意殴打我国援加经济项目的专家。我驻加纳使馆的同志在新任代办黄世夑同志领导下,坚决守卫大使馆。随员顾品锷同志双手叉胸,对使馆外进行挑衅的人群怒目而视,捍卫使馆。记者将此情景拍下来登在美国《时代》杂志的封面上。
黄华在加纳政变消息传出后第一时间即密电我驻加纳使馆,让我国派驻加纳的五名军事专家乘坐外国飞机离开加纳。政变后第三天,当政变当局派军警人员对照照片企图逮捕我军事专家时,他们早已飞达阿尔及尔了。大家对黄华机敏、果断的决定深感佩服。
1971年7月15日,基辛格乘飞机回美国四天后,黄华即离京去加拿大出任中国驻加拿大大使,我作为参赞同行。
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是我国在北美开设的第一个外交机构,很受西半球人重视。当时的加拿大总理皮埃尔·特鲁多(现任加拿大总理贾斯廷·特鲁多的父亲)在政治上很有远见,而且持坚定独立的立场,不怕美国等强国的反对,决定同我国建交。他对我国始终抱有友好态度。
我们抵达渥太华后,受到众多加拿大人民和记者的欢迎。当地的华人代表数百人对我们的到来更是非常热情。驻加拿大初期,大使馆暂租朱利亚纳大楼顶部的两层,第十层是使馆,九层是商务处。第十层的走廊挤满了申请访华签证的人,使馆特地购了100把椅子,让申请人坐在走廊等候,并给来者准备了热乎乎的茉莉花茶。黄华在申请人中认出了老友约翰·谢伟思先生,立即设席同他长谈。据谢伟思说,因他在40年代到延安任美军观察组成员,战后回国后,他被认为是亲共分子,受麦卡锡主义迫害,被迫离开美国国务院。虽然后来平反回到国务院,但被派往拉丁美洲一小使馆任职。于是,愤懑的他辞职,自行做些国际问题研究,受周恩来邀请到中国访问。
1971年8月,加拿大总理皮埃尔·特鲁多与黄华
有一件事,使我永远不能忘怀。我们到达渥太华后,使馆决定租一所小楼供大使接待一些来访官员之用。我们找到了一处小楼,付了定金后楼主说一周后让我们入住。几天后,我国的反窃听小组来到渥太华,开始工作,结果找出了十几处窃听器,并且在地下室挖出了约70公分长、10余公分粗的锂电池,即可供窃听器十年使用。我们知道,这种设施是同美国有秘密情报关系的国家必有之赠物。
由于我国一贯支持第三世界国家的解放斗争和发展经济的努力,加上1971年7月15日七一五公告发布后中美关系出现新变化,联合国成员中的一大批健康力量团结起来。1971年9月,联合国举行第26届大会,于10月18日开始对“关于中国在联合国中的代表权问题”进行了七天的辩论,共有80个国家发言。辩论表明支持新中国进入联合国组织的国家占绝大多数,阿尔巴尼亚和阿尔及利亚为首的23国关于“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组织中的合法权利问题”的提案,于10月25日以76张可决票对35张反对票即超过2/3的压倒性多数票通过。我们在渥太华的全体同志在电视中看到2758号决议被通过后,全体驻联合国代表起立长时间鼓掌的场面,也看到蒋台代表周书楷低头离开联合国大会会场的镜头。许多亚非代表在大会厅座位间的过道上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表达他们的喜悦。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49年成立之初即要求联合国恢复我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终于,这一合理要求在经过22年的斗争后得到实现。这是历史正义的巨大胜利!
后来熊向晖曾告诉黄华,2758号决议通过后不久,毛主席即接到联合国秘书长吴丹发来的电报,邀请中国派代表团出席第26届联合国大会。毛主席亲自主持有关部门开会,商量对策。会上,有一位外交部高官不主张派代表团与会,说联合国曾诬我是侵略者。毛主席当时就说:“人家第三世界抬着轿子来请你啦,你还能不去?”我国代表团很快组成以乔冠华为团长、黄华为副团长的代表团参会。至于常驻联合国代表一职,经周总理建议,毛主席同意,确定由黄华担任。
黄华(右二)同一些国家的常驻联合国代表合影
黄华在出使加拿大五个月后,接到国内电报调他到纽约。在辞行拜会上,特鲁多总理对黄华说,很高兴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是从加拿大出发的。黄华于11月11日从渥太华飞巴黎,同中国代表团会合,一同到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这让我想起一件事,约在1995年2月上旬的一天,熊向晖来访我家,他同黄华两人一面喝茶,一面闲聊。忽然熊老严肃起来说:“我要对你们谈一段往事。这件事必须让你黄华知道。当联合国大会于1971年10月通过2758号决议后,毛主席接到联合国秘书长吴丹的通知,邀请我国派团出席大会,主席即同总理商量决定,派乔冠华和黄华为正、副团长率团出席大会。至于常驻联合国代表人选,主席建议由我担任,但考虑到外交界在惯例上不宜用从事过秘密工作的干部作为高级外交官,所以总理表示还是黄华吧,毛主席当即说好。于是,就定下
你为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并在代表团会议上宣布。”熊向晖还告诉黄华:毛主席对出席联合国大会代表团的同志说,在第一篇对联大的讲话中,首先要伸张正义,长世界人民的志气,灭超级大国的威风,为反对外来干涉、侵略、控制的国家呐喊声援。要点名美国、日本长期阻挠我国入会,要讲我国对国际问题的基本态度,即反对帝国主义的战争政策和侵略政策,反对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支持一切被压迫民族的正义斗争。要宣扬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大小国家一律平等。要强调中国属于第三世界,永远不做超级大国。中国反对大国欺负小国、弱国,不许任何国家操纵联合国。毛主席还说,要对联合国搞好调查研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学阿庆嫂的精神,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周恩来总理补充指示说:我们到了联合国要注意慎用否决权,不轻言诺。要注意请示报告,要多交朋友,要尽快购买供代表团工作、生活以及进行机要通讯的楼房。
中国代表团到纽约后,入住罗斯福饭店。在圣诞节前夕,看到对面大楼有人贴出一张大字报向中国代表团致意,落款是美帝国主义的走狗(Running dogs of American Imperialists),引得我团同志大笑,深感美国人民的幽默。
代表团的几位参赞执行周总理的指示,为我国代表团物色合适的房子,一位在美国留学的意大利学生为我们提供信息,在曼哈顿西区有一幢十层楼的汽车旅馆待售。汽车旅馆占地2000多平方米,共有250多个宽敞的带卫生间的房间,有一个可供300多人就餐的大厅,厨房、大型冰柜等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有4个扇面,可停泊170辆汽车。我团领导同意后,即报周总理。周总理立即从我国当时靠出口丝绸、茶叶、猪鬃和瓷器换来的4000万美元外汇储备中拨出500万美元现汇供代表团购房和做必要的改建之用。
中国代表团于11月15日出现在会场,受到联大全体代表起立长时间欢迎。联大主席破例用三场集会共12小时来请各国代表团致祝贺词,连刚投了反对票的美国常驻代表乔治·布什也以东道国代表的名义,致辞欢迎新中国成为联合国成员国和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在联合国的五年是我团干部极其繁忙的五年,每天世界上某个地方总有事件发生,安全理事会或第一委员会(裁军和国际安全)就必须予以过问、开会、协商……黄华作为常驻代表和主要助手周南参赞等几乎没有周六日的假期。
我团的几位副大使和参赞分别参加联合国各委员会的工作。在大会一般性辩论结束后,各委员会开始审议分工的有关问题。我团不参与联合国的托管委员会的工作。
我作为代表团参赞,参加了联合国第六委员会的部分工作,主要是审议和发展国际法。当时,第三世界国家普遍关注重订第三次《联合国海洋法公约》问题,极力主张海洋国家拥有200海里承袭海即经济区问题等。我国支持第三世界的合理主张。这个公约牵扯到世界许多国家的利益,仅仅为了确定公约的几百个条目,海洋法委员会从1973年起就花费了九年时间。我国国内经常派海洋法的专家来纽约参加审议公约条文。在我调离纽约七年后的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牙买加的蒙特哥湾召开的第三次联合国海洋法会议最后会议上通过,1994年11月16日生效。
我印象深刻的还有1974年由阿尔及利亚等国发起的第六届特别联大,主题是讨论石油等初级产品的定价权归属问题。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发言人在会上批评发达国家低价收购发展中国家的初级产品,高价输出工业品和各种机械,如当时一桶原油的售价不到两美元,还不到法国一瓶矿泉水的价格。发展中国家强调南北双方应相互依存,产品等价交换。这次会议唤醒了第三世界,许多国家收回了石油的定价权。
毛主席否定了“四人帮”推荐张春桥出席第六届特别联大的意见,派邓小平副总理出席这次会议。邓小平在发言中强调,中国永远属于第三世界,永远不做欺负他国的霸权主义国家,受到与会多数国家的热烈欢迎。此行,邓小平同志按规定可同其他同志一样得到20美元的零用费。因美国物价很高,20美元买不到什么东西。黄华建议委托我驻法国大使曾涛买100个小平同志喜欢吃的油酥牛角面包,交他带回国内赠送老朋友。邓小平很赞成这个建议,于是在回国途经巴黎时,我驻法国的大使曾涛交他带回了100个油酥面包。抵京后,邓小平分送给曾在法国勤工俭学的周恩来和其他几位同志品尝,使他们十分感动。
我国是安全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手中握有否决权,这是吸收国联失败的教训而创立的特权,目的是授予美英法苏中五大战胜国以保卫世界公正与和平的重大责任。我代表团十分慎重对待这个特权,很少使用否决权。但美苏动辄使用此权,美国到2000年间用了81次,而苏联用了116次。
1974年4月,邓小平在联合国大会第六届特别会议上讲话
1981年已经担任两届联合国秘书长的瓦尔德海姆还想连任,受到第三世界许多国家的反对。他们认为,权力很大的联合国秘书长一职应由各地区轮流担任,不应只让欧洲人独揽。第三世界推出威信很高的坦桑大使萨利姆为下届秘书长候选人,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代表的反对。在安理会会议中,美方力主瓦尔德海姆,中国代表力挺萨利姆,始终投票反对瓦尔德海姆。虽然这些反对票不构成否决,但是第三世界最终赢得了由各大地区轮流担任秘书长职务的胜利。其后有拉丁美洲人德奎利亚尔、非洲人科菲·安南、亚洲人潘基文担任秘书长一职。
我们在联合国工作的时候,正值邓小平副总理向英国提出1997年收回香港、九龙、新界主权和实行“一国两制”政策之际。当时,我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外交官发现,联合国的非殖委员会在争取独立的国家的名单中有香港和澳门两地,这意味着两地前途是“独立”问题,而不是回归祖国的问题了。这一报告将附在非殖委员会的文件中,提交联合国大会开会时予以通过。该委员会的主席是曾任驻华大使的坦桑代表萨利姆,他对香港问题的背景不十分了解。我代表团发现这一情况后,即同萨利姆联系,说明我国主张将港、澳从非殖民化名单上删除,他完全同意我方意见。在当年召开的联合国大会以99可决票对5张反对票通过反殖委员会的报告时,只有英国等几国反对该委员会的报告。这个报告未将港澳列入将独立国名单,使我国在港澳回归问题上的谈判处于有利的法理地位。
黄华同非殖民化委员会主席萨利姆(中)等人交谈
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在纽约的重要活动是同海外华人联系和交友,向他们通报国内情况,增进友好感情。每年国庆是接待他们的重要机会。我团为了准备10月1日和10月2日的两场各500人的招待会,要动员代表团的大多数外交官和工勤同志帮厨,制作几千份小吃,其中最受人欢迎的是中国特色的炸春卷。在这个过程中,我曾有幸同在美国的科技界领军人物如李政道、杨振宁、吴健雄、袁家骝、丁肇中等著名科学家相识。李政道和夫人秦惠常同黄华和我热情聚会交谈。巧的是我和李政道是同年出生。李政道夫妇为了中国科技发展费尽心血。李政道于1976年10月向我国领导同志建议,中国建造正负电子对撞机不需要花2亿美元,而是5000万美元即可。他的建议为我国政府节省了大量资金。李政道在1980年取得一笔奖金,便向中国政府提出建立中美联合招考研究生的计划(CUSPEA),请美国最高水平的大学在中国招收128名研究生,学成后归国。有一次我去哥伦比亚大学旁听李政道讲课。看到学生们坐在台阶式的座位上听课,他们可以随时打断教授的话发问,李教授很仔细地听取问题后作答复。他说,他欢迎学生提问,因为只有从学生的发问中才能知道他们对所学知识的理解。我们和李政道夫妇有同样的爱好,每年新年会交换手绘的贺卡。
黄华和我也常同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的成员约翰·谢伟思交往,还多次拜访海伦·福斯特·斯诺,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在北平时同燕京大学北京大学的同学交往的故事。
作为大使和外交部长,黄华曾访问了世界近百个国家,其中绝大多数是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虽然贫穷,但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久远的历史,发展的前途十分光明。大部分访问我有幸陪同,一些经历十分难忘。
1979年11月,黄华应尼泊尔王国外交大臣克·巴·沙希的邀请,对尼泊尔王国进行正式友好访问。尼泊尔是我国的友好邻邦,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中段,同我国有1000多公里的共有边界。黄华和条法司的几位同志此行的目的是签订中国和尼泊尔王国的边界联合检查议定书。
我代表团受到尼方十分友好的接待,经过双方外交部议定,中国和尼泊尔之间的国界处于高寒地带,从来无人攀越,是世界最和平的国界,双方认为,从1979年11月起,没有必要进行任何联合边界勘察,11月20日,黄华和沙希分别代表两国政府在加德满都签署了中尼边界第一次联合检查议定书及附图。
黄华曾访问几内亚、马里和坦桑尼亚等非洲国家。几内亚共和国是在二战后从法国赢得独立并最早同我国建交的黑非洲国家。我们拜会了塞古·杜尔总统,杜尔对中几两国的合作深表满意。中国当时虽然国力有限,但还是为几内亚援建了有八万座位的运动场和大会堂。
我们下飞机后被带到机场的一个不大的厅内,我们三人站在主席台上,这时有几百群众涌入。杜尔总统即简短致辞,然后高声地喊:“帝国主义”,下面的群众应声高喊:“打倒!”接着杜尔又喊“殖民主义”,群众又喊:“打倒!”杜尔最后高声地说“人民共和国”,下面群众即喊:“胜利,胜利!”场面十分热烈。
之后,我们乘红旗车到中国援建的大广场。杜尔总统和黄华站在车上绕场一周,受到五万多名群众的欢迎。
我们在几内亚共访问三天,还到首都以外的地方参观。一路上,杜尔总统介绍了几内亚的丰富自然资源,希望中国来投资开发。晚上,我们被邀请到中国援建的大会堂看文艺节目,几内亚人热情奔放的舞蹈伴随着震耳的鼓声,表达了人民取得独立后的欢快情绪。但是由于电力不足,场内灯光时明时暗。据说近几年我国对几内亚的铝矿和交通运输业有较大开发投资,对几内亚的经济发展是个重要的促进。
离开几内亚,我们到邻国马里访问,受到当地热情接待,访问期间,马里人告诉我们一段往事,使我们印象深刻。
1981年11月,黄华一行在几内亚总统杜尔陪同下乘敞篷车向几内亚人民致意
马里是一个内陆国,许多物品需要进口,马里人特别喜欢吃糖,但进口的代价昂贵。马里领导人在独立后希望原宗主国法国派专家帮马里种植甘蔗。法国派来的专家把甘蔗切成小段,直插入土中,许久不见甘蔗长出,就说马里不适合种甘蔗,卷铺盖离去。马里人于是找到中国人来开发。种植甘蔗是中国南方几省人的拿手活,他们发现,法国人直插甘蔗段到土里,但蔗芽离开土地,很快就会枯死。中国派来整队的甘蔗种植专家和糖厂建设班子。当甘蔗成熟时,糖厂也建好了,这边甘蔗进去,那边白糖流出,马里人民有自己的糖吃了。马里人特别感谢中国人民的友好和实实在在的援助。
黄华还于1980年4月应邀访问坦桑尼亚共和国,我也有幸陪同。在达累斯萨拉姆拜会尼雷尔总统。总统多次感谢中国在自己国家经济尚困难时大力帮助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修建了长达1860公里的坦赞铁路,使赞比亚唯一的经济来源—铜矿得以顺利出口。尼雷尔总统也很关心南方委员会的建立问题。认为南方发展中国家需要一个协调的中心组织。在访问日程结束时,尼雷尔总统请我们去坦桑北部的乞力马扎罗山参观。乞力马扎罗基博峰高5895米,是非洲最高的山峰,常年积雪,在炎热的非洲是有名的奇观。我们一行人在坦桑外交部人员陪同下,乘坐飞机接近这一高峰,但因气流湍急,飞机未能近距离观察这一非洲奇观。
1980年1月,黄华应巴基斯坦外交顾问邀请访问该国。长期以来,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被我国人民称为“巴铁”,两国之间拥有铁一般牢固的亲密关系。在伊斯兰堡我们受到巴方极友好接待,黄华一行拜会了齐亚·哈克总统,转达了华国锋总理的问候,晚宴上哈克总统和夫人亲切接待我团一行。根据主人的安排,黄华在首都公园种下一棵友谊树,同许多中国领导人的植树并列。那位主管接待我们的老人每天给我摘一把水仙花,使我感到他的友好热情之心。
我团一行受邀乘坐直升机鸟瞰边防重地开伯尔山口,并去白沙瓦市参观巴基斯坦境内的阿富汗难民营。我们被告知,该地已有40万难民,而且在不断增加。难民的生活条件很差。
1986年4月25日,我作为黄华的助手出席国际行动理事会巴黎年会,之后十年内举行的国际行动理事会年会,我都作为助手参加。国际行动理事会是由30位前国家领导人组成的咨询性组织,其政治倾向主要是社会民主党中左派。每次会议在结束前通过一份主席宣言,向联合国和各国政府提出政策性建议,供他们参考。因为当时中国正在实行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迅速,举世瞩目。黄华的发言经常引起与会者的兴趣,受到他们的欢迎。
理事会曾在巴黎、东京箱根、吉隆坡、华盛顿特区、布拉格、墨西哥格列塔罗、上海、德国德莱斯顿等地开会。1989年5月下旬,国际行动理事会年会决定在华盛顿特区举行。黄华于5月25日离京赴华盛顿出席国际行动理事会年会。26日,到了会场,德国前总理赫尔默特·施密特拉着黄华随意坐在上二楼的台阶上急促地问,你们为什么允许人们在首都广场上滞留50多天之久?我们欧美许多国家有规定,人民在首都广场只能逗留八小时。黄华告诉他,我们政府从没有这个规定,不过中央政府已经于20日对北京下达戒严令,许多群众开始离开广场。
1980年,黄华等人出席巴基斯坦外长举行的招待会。前排左起:巴基斯坦副外长、徐以新大使、巴基斯坦外长夏希、何理良、黄华、陆红
华盛顿三天的会议结束后,黄华在回程路过夏威夷时,得知北京发生政治风波。6月4日清晨我戒严部队进入天安门广场,命令人们离开。6月初以来,“美国之音”频繁在北京和世界各地大肆造谣,此时恰有西班牙电视台摄制组正在天安门现场,录制了最后一批学生约1000多人列队从广场东南方向撤离,然后解放军进入广场清除污物的全部实况。
黄华于6月7日晚飞抵北京。回到家里,黄华调来西班牙摄影组在6月4日的录像,即请几位同志制作录像用英、法、德三种语言配好分寄给行动理事会的主要与会人士。据说美国有关方面在九年后才允许西班牙的录像向世界放映。可见美国有关方面的险恶用心。
1992年6月初,黄华受原驻中国大使胡力奥·玛里奥先生的邀请,到哥伦比亚共和国访问。并在当年受邀出席联合国在里约热内卢举行的世界环境与发展大会,我也有幸陪同。鉴于出席的50多位国家领导人将要发言,大会秘书处规定每人发言时间限于七分钟。该大会的发言人中,最受欢迎的是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菲德尔·卡斯特罗。他说,实际上人类是受摧残最严重的物种,战争、疫病、剥削和贫穷使人类处于危机四伏的状态。他呼吁发达国家应将全部GDP的0.7%无偿交给发展中国家,但目前发达国家的捐赠数只占其GDP的0.1%。他的讲话虽然只有五分钟,但得到全场的掌声却长达七分钟。
这之后因为年龄的因素,我随黄华除参加他的挚友海伦·斯诺的葬礼和纪念中国人民老朋友路易·艾黎的集会后很少再走出国门。(责任编辑 杨琳)
作者:黄华夫人,外交部国际司原副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