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闾
寄潮州杨继之
白居易
相府潮阳俱梦中,梦中何者是穷通。
他时事过方应悟,不独荣空辱亦空。
9世纪前半叶,白居易生命中的后半期,正值朝廷内部朋党争斗十分激烈。以牛僧孺等为领袖的“牛党”和以李德裕等为领袖的“李党”之间,相互倾轧,势同水火。斗争始于唐宪宗时期,中经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到宣宗时结束,持续近四十年。
杨继之属于代表进士出身的新官僚集团的“牛党”一派,文宗时,官至宰相。文宗死后,继位的武宗起用“李党”,杨继之遂被贬为潮州刺史,前后达七年之久。白居易深知个中风涛险恶,因而远离朋党斗争漩涡,为了免祸消灾,投闲置散,无意仕进,但终因其妻兄为“牛党”中重要成员,便也同样遭到了疑忌。细细玩味此诗,带有一点人同此心、物伤其类的味道,估计是在杨继之遭贬之后寄发的。
诗中说,从官居相位到贬谪边州,朝荣夕悴,瞬息芳华,无异于经历一场梦境。既然是梦境,也就谈不上何者为困穷,何者为荣达了。待到他年事过境迁,回头去看,就会悟解到,不独荣华富贵是空空如也,即便是屈辱困穷,又何尝不是幻梦一场?
诗人这样说,无疑是出于至诚,表达对友人的同情与安慰;当然,也可以看作“夫子自道”,借机抒发一番深沉的感慨。香山居士一生,经常处在宦海蹉跌之中,屡遭贬谪,跋前踬后,动辄得咎;而由于精通释典、道藏,“常以忘怀处顺为事,都不以迁谪介事”(《旧唐书·白居易传》),因而能够看得开,放得下。对此,宋代诗人苏辙有过剖析,“乐天少年知读佛书,习禅定,既涉世,履忧患,胸中了然,照诸幻之空也。”可说是恰中肯綮。
记得有这样一首宋诗:“几年鏖战历沙场,汗马功高孰可量?四海狼烟今已熄,踏花归去马蹄香。”同样也是看淡、看空了过去的荣华、功业,但落脚点是另一种依托,心安理得,泰然自若。过来人语,读来同样令人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