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起原生家庭

2024-07-08 06:12顾一灯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24年6期
关键词:小说家庭生活

每天上班的路上,和许多乘客一样,我都会打开社交平台,刷一刷最新的热榜和动态。我常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当我们的生活遇到问题时,我们越来越多地将之归罪于原生家庭。问过身边的几位朋友,我发现这似乎不是我单方面的错觉。

我离开校园生活的时间不长,也曾在念大学的时候利用空闲到中学教过两年课,和老师、学生,打过不少交道。我无法违心地否认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这种影响或许是习惯上的,或许又是人格上的。我见过几个暴戾的孩子,他们永远信奉用拳头解决问题,周身硬邦邦的,犹如铜墙铁壁,他们背后的父母要么同样乐于向家人展示暴力,要么对孩子的肆意妄为软弱无力。我也见过几个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往往有极强的控制欲,将孩子的生活照料得无微不至,孩子时时刻刻处在父母的监控下。做老师的父亲常常在上课时间路过教室后门看孩子的表现,而母亲则坚持接送孩子,哪怕只有几站公交的距离。这种影响可能像一根刺,扎在孩子的心里,久久难以被拔除。比如,家庭离异的男孩永远忘不了父亲离开家时的背影,再比如,新添了弟弟的姐姐没法释怀自己让出的心爱的玩具被无情地损毁。

我也时常在小说里写到这样的孩子。有些作家喜欢写完满,但我不喜欢,或者说没有书写美满的能力。可能我从骨子里就不相信那样圆满的事物,也见过太多表面美好的家庭,在华丽的外袍下爬满了虱子。我更信奉,只要人与人相处,就必定会有摩擦和争执,这很正常。可这些在成年人看来正常的片段很容易给孩子留下难以痊愈的伤痕。我更想给那些目睹破碎的小孩以希望,告诉他们,在小说虚构的世界里,有人遇到过相同的困难,能够体会他们的感受,使他们不觉得孤单,使他们能继续努力地,哪怕是艰辛地生活下去。

原生家庭的问题当然不能不称为问题,但我所观察到的情况是,无论在生活中面临怎样的阻碍,或者在克服这些阻碍的过程中如何失败了,人们常常会说这是因为我们糟糕的原生家庭。我们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新闻事件,解释网红的发言,也解释自己的日常生活。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话可以再讲。对问题实事求是的分析,渐渐地被对负面情绪一味的宣泄取代了。

宣泄负面情绪是有必要的。在晚自习的课间,昏暗的操场上向朋友哭诉,在聊天时扒开过去流血的心碎瞬间,大哭一场之后,说许多言不由衷的话,然后会感觉好一些,收拾好心情,开始新的一天。

但如果让自己一直沉沦在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当中,那生活总像带着镣铐般,负重前行。

对解决问题来说,将问题归咎于原生家庭显然于事无补。想要改变一个人,哪怕改变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都是困难的事,何况是习性早已根深蒂固的成年人。我们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或许是转变一种心态:我已是在泥潭中打滚的人,没什么可失去的,这趟旅程,我能爬到半山腰都算得上非常成功了。或许是埋头加倍努力,离开自己深恶痛绝的环境,努力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最近有朋友向我推荐了一本自传体小说《你当像鸟飞过你的山》。小说的作者塔拉生活在一个别人看来极度糟糕的家庭。她的父亲不让生病的家人去看医生,身体不适只能用草药、精油治病。她的父亲也不让他们去上学,只能接受家庭教育。她生活在大山里的垃圾堆旁,凭自学考上了大学,后来进入剑桥大学读博,成功扭转了原先注定的命运。她说:“我所有的奋斗,我多年来的学习,一直为了让自己得到这样一种特权:见证和体验超越父亲所给予我的更多的真理,并用这些真理构建我自己的思想。”

当然,无论塔拉的家庭还是个人奋斗的历程,都有其特殊性,但我想至少她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超越原生家庭的可能,这是一种全新的思维和行动方式。

哪怕伤痕累累,我们仍能挣脱刀山火海,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顾一灯

北京大学法学和经济学双学士,现居北京。小说、散文见于《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刊,获第六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第七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及第八届二等奖。已出版长篇小说《冰上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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