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
自“唐诗之路”的概念提出以来,唐诗之路便逐渐进入古代文学研究者的视野。尤其是2019年中国唐诗之路研究会的成立,标志着唐诗之路的研究走向全国。近年来,关于各地区、各类型的唐诗之路研究日益活跃,风生水起,已逐渐成为一个颇受重视的学术增长点。其中的代表性研究成果,无疑是由中国唐诗之路研究会组织编纂、中华书局出版的“唐诗之路研究丛书”。而在这套丛书中,尚永亮教授的《贬谪文化与贬谪诗路——以中唐元和五大诗人之贬及其创作为中心》(中华书局2023年7月版,以下简称《诗路》)尤称力作。该书的最大特色,是将唐诗之路与贬谪文学研究相结合,在厘清路、诗、地、人等关键要素及相互关系的基础上,以高屋建瓴的宏阔视野、精密深微的细节考辨、耳目一新的视角转换、洞烛幽微的心理阐释、精雅省净的行文风格给读者以深刻启发,既进一步丰富了贬谪文学的研究内涵,又开拓了诗路研究的新境界,为当前的唐诗之路研究树立了一块新的路标。
尚永亮是国内贬谪文学与贬谪文化研究领域的开拓者。早在上世纪80年代,其博士论文《元和五大诗人与贬谪文学考论》就首次提出“贬谪文学”的概念,并以元和五大诗人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白居易为中心,展开对贬谪文化与贬谪文学的深入考察。三十余年来,贬谪文学已成为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的重要课题,产生了很大的学术影响。而此次出版的《诗路》,是在唐诗之路视域下,聚焦贬谪诗路这一特殊视角,通过对五大诗人贬途背景、诗路行程、心态变化、书写特点、文学特征、作品风格等不同层面的深入研究,构建了贬谪诗路研究的典型画卷。这既是作者多年来关于贬谪文学研究最新成果的总结,也为唐诗之路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具体范式。详而言之,其主要特点大致有五。
其一,深刻阐释诗、路、地、人之间的关系,提出新解。唐诗之路,既要研究路,也要研究诗。那么,摆在当前唐诗之路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首要问题是:诗、路两端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就我目力所及,在目前唐诗之路的研究成果中,明确且深入地回答这一问题的论著尚不多见。而《诗路》在导论中即明言:
路是诗的物质触媒,诗是路的艺术表现。借助于路,诗人行迹和诗作特点得到集中展示;借助于诗,路的自然景观、文化意蕴特别是诗人的内心情感获得突出彰显。
在全书第三章“韩、元、白诸人的诗路经行与书写特点”的开头部分,作者又一次指出:“所谓诗路,一要有路,二要有诗,路是诗的触媒,诗是路的升华。”这里阐释路与诗之关系,极为透辟。一方面,路为诗之触媒。所谓“触媒”,本义是指催化剂,后比喻起到推动作用的人或事物。唐代交通发达,道路畅通,为唐人出行提供了基本条件和保障。诗人在行路途中,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汇聚于心,极易触发诗兴,用宋人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中的话说,就是“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另一方面,诗为路的艺术表现。这里的“艺术表现”,作者又表述为“升华”。其中用意,似可包括两个层面:一是诗人通过诗歌,艺术化地再现路途所见自然景观,并使其成为经典“地标”,产生文化意义。比如韩愈南贬潮州途中经过蓝田关,家人谴逐,前景难料,幽愤之际,写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其中“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一句的艺术描写,赋予蓝关特殊的地理色彩和鲜明的文化印记。后人写及蓝关,多带雨雪,如晚唐杜荀鹤《辞郑员外入关》:“帆飞楚国风涛润,马度蓝关雨雪多”,北宋毛滂《送巨中教授解官》:“归鞭那有蓝关雪,别梦应通鲁水芹”等,显然是受到了韩诗的影响。二是诗人在路上的行走,本身就生成一种意义,因为行走的过程是一种生命体验的过程,是对人生解读和体悟的过程。所谓“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柳宗元《别舍弟宗一》),韩、刘、柳、元、白等元和五大诗人在贬谪途中产生的种种心态变化,从矛盾到消解,从沉沦到自拔,从执着到超越,都使他们的人生充满身处逆境的别样意义。这既是一条现实层面的贬谪诗路,也是一条精神层面的求索之路,是由“诗人之眼之心连接起来的诗歌创作之路”。
在廓清“诗”“路”关系的基础上,《诗路》更进一层,提出另外两个关键要素——“地”与“人”。地,“指诗人于路途行走后所抵达之地,这是路的延伸,也是较之路途书写更能扩大并深化创作的场所”。行路只是过程,到达才是终点。地是点,路是线,地是静止,路是运动,将地与路结合,其意义在于大大拓展了唐诗之路的研究空间。人,是诗路研究的中心。唐人因游历、仕宦、流贬、乱离等原因经行于路,必然伴随着不同的心态。其中,贬谪文人的精神状态又与一般行路之人大不相同,他们是在人生的“沉沦”困境中走上贬途的,其内在心态往往表现为紧张、焦虑、恐惧、惶惑等多种复杂情绪,而其创作的贬谪作品“所蕴积的情感冲击力、心理穿透力和悲剧震撼力无疑最为强烈”。每位诗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诗路和心路,结合诗路作品,研究诗人心路,揭示其内心的复杂性、矛盾性和多样性及变化原因,从中提炼思想内核和文化精神,当是唐诗之路研究中极有价值、极堪注意的部分。
总之,尚著对诗、路、地、人四要素及其定位的清晰界定,体现了作者对唐诗之路研究的整体思考和宏阔视野,简言之,路是载体,诗是内容,地是延伸;人既是创作核心,又是诗路主体。这一认识,对当前方兴未艾的唐诗之路研究无疑是颇具启发意义的。
其二,细密爬梳,对贬谪之“路”做详细考察,信而有征。在贬谪诗路的研究中,对路的考察既是一项基础性的工作,也是一项极为艰苦的工作,它涉及对贬谪诗人经行路线、路况、路程、行期等相关细节的爬梳,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诗路》从细处入手,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结合诗人沿途作品,爬梳剔抉,参互考寻,对元和五大诗人的贬迁之路逐一进行考索,其中很多结论颇富新见。比如对唐代贬官赴江湘、岭南之地的首选之路——蓝武驿道(或称商於之路)的考察,不仅指出该驿道的地理形势及其在唐代交通路线中的重要地位,而且详细指明全程1100百多里所经行的二十座驿站,为我们呈现了一条清晰的经行路线:
东出长安,经长乐驿、灞桥驿,东南越横岭至蓝田驿;沿途经桓公驿、蓝桥驿至蓝田关;再东南行,逾七盘岭入商州界,经四皓驿、洛源驿至商洛县,又经棣华驿、桃花驿、层峰驿达武关;出武关第一驿为青云驿,由此过阳城驿入内乡县,经商於驿折而南行,过临湍驿、冠军驿而后至邓州、襄阳。
再如将贞元十九年(803)到元和十四年(819)十七年内元和五大诗人具体的贬迁次数,明确统计为二十一次。这一数字,不仅考虑到诸位诗人外贬荒远之地的次数,而且还将“未外放仅降职之贬、同一年内连续贬降及量移”等情况考虑进去,较之前的统计数据更加准确而符合实际,体现了实事求是的精神。
对于贬谪诗人行期的考察,因去古久远,资料有限,也是贬谪诗路研究的一大难点。《诗路》通过文史互证,参合众说,对于其中的关键问题给予有力可信的论断。就韩愈贬潮行期而言,历代学者多有争议。韩愈于元和十四年(819)正月十四日启程南行,到达韶州时在《泷吏》一诗提到“南行逾六旬”,抵潮后又作《潮州刺史谢上表》,明言“今月二十五日到州”。那么,这里的“今月”到底是三月还是四月?“逾六旬”又当如何理解?就此问题,洪兴祖、方崧卿、王元启、郑珍、钱仲联、张清华、岳珍等历代学者各抒所见,莫衷一是。《诗路》则在尊重现有文献及内证的基础上,将韩愈贬潮行程分为长安至襄州宜城、宜城至韶州以及韶州至潮州三大时段,并通过里程、行速等考察,将各段行期落于实处,最后得出三月二十五日抵达潮州的结论。由此,不仅解决了历代关于韩愈贬潮行期的诸多争议,而且还更进一步,将其整体行程、行速等问题交代清楚,颇具说服力。
与贬潮行程多受关注不同,关于韩愈的阳山之贬,后世论者罕有深究。《诗路》对此进行专门排查,剥茧抽丝,发前人之所未发。史料记载韩愈贬阳山在贞元十九年(803)十二月,但并未明言其具体日期。为解决此问题,作者先结合韩愈《县斋有怀》之“捐躯辰在丁”和陈垣的《二十史朔闰表》,推知韩愈到达阳山当与十二月之初十或二十日有关;然后根据《同冠峡》诗所记“二月半”,知其二月十六日即可到达阳山;继而又分别通过整体计量和分段计量的方式互相印证,得出韩愈从长安到阳山贬途全程用时当为五十八九天;最后以此逆推,得出其上疏当在十二月十日之“丁巳”,而离开长安的时间则在十二月之十七、十八日。整个考证过程层层推进,丝丝入扣。不仅如此,在全书之末,作者还专门列出“附录”一章,将五大诗人之贬迁进行详细系年,并逐一考证其历次贬迁原因,使全书的立论更为完善、坚实。
其三,变换视角,对贬途之“诗”进行深层解析,聚焦互动。过去的诗路研究,多关注诗人个体,考察其在行路过程中的创作和感受,而尚著则转换视角,着重从“互动”角度研究贬途之诗,并提出“虚拟诗路”的概念,令人耳目一新。比如,在考察元、白二人的贬途生活和诗路书写特点时,作者特别拈出“互动”一词概括之。这里的“互动”,本指“指人与人之间的彼此关联,交互作用”,但在元、白身上则含义更为丰富:
既包括面对政治压力所进行的上疏言事、相互救助,也包括诗歌创作中的你唱我和、艺术技巧上的彼此切磋,同时,还包括二人于离别、聚合之际异于常人的情感沟通,若干事件节点感同身受的寄赠慰勉以及多次进行的留言式题壁。
通过关注诗路互动,为更深入地理解二人贬途诗歌提供了恰切、精当的解读语境,使我们清晰地看到了元、白在贬途中的心路历程、情感互助和深厚友谊。
在关注诗路互动的基础上,尚著还更进一步,提出“虚拟诗路”的概念。所谓虚拟诗路,“是指非诗人实经但借助诗歌描写和传递而构成的信息线路。较之实地经行,它具有想象性、虚拟性;就情感抒发言,它又具有真实性、可感性。质言之,这条线路依赖于文学表现而能反映客观的真实,它展示的是一个由东西两地谪居者相互忆念、相互书写而构成的关联性空间”。而元、白之通江唱和便是如此,其间二人以诗代书,频繁互动,通过诗歌将新异的诗路景观和自我体验传达给对方,建立起一条从通州到江州的“虚拟诗路”,并以其巨大的示范性和影响力营造出超常的“诗路效应”。“虚拟诗路”的提出,突破了过去诗路研究中拘泥于现实道路的视角局限,拓展了诗路研究的范围和空间,深化了对诗路的理解。
其四,情通古人,对贬谪之“人”进行心态分析,鞭辟入里。在全面梳理贬谪诗路的基础上,尚著结合心理分析方法,对元和五大诗人的贬谪心态做了深入全面的考察,无论是身处逆境的人生沉沦,还是遭弃被囚的精神苦闷,无论是执着意识的具体特征,还是走向超越的机制成因,乃至诗人踏上贬途、初至贬所和久居贬地等不同阶段的心理变化及表现,都给予全面细致的观照,真正做到了情通古人。左东岭《文人心态研究的文献使用与意义阐发》有言:
心态研究除了要遵守历史研究重证据的规范外,还要有良好的思辨能力与体悟能力,在众多的复杂文献与诗文作品中分析鉴别,综合各种情况,对比折衷,全面衡量。同时,还需要有一定的情感投入,感同身受,将心比心,真正与古人进行心灵的沟通,然后才能搔到痒处。
尚著对文人心态的把握即印证了此点。如在分析贬谪诗人思想倾向时指出:
儒家眷恋人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道家超脱人生,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命;佛教否定人生,以空无为标的;禅宗则倾向于以惮悦的形式游戏人生,获取当下的适意。对贬谪士人来说,这诸种人生态度大都兼而有之,只是因心性气质、学养经历不同而各有偏重罢了。如柳宗元、刘禹锡大体宗儒,却又染指佛学;苏轼、黄庭坚后期更喜禅宗,但亦不乏儒者之人格光彩和心性情怀;至于白居易,则屡称自己“外服儒风,内宗梵行”,“施之乃伊吕事业,蓄之则庄老道德”。这是一种相当复杂的心态,在一般情况下,这心态中的诸因素并不发生剧烈冲突,但在特殊情况下,冲突便很难避免。由于贬谪士人作为社会的弃儿,面对重重忧患,不得不重新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调整固有的心理图式,这就势必引起内心深处诸种观念的搏斗,而搏斗的结果也只有两种:或偏重于经世致用、系心政治的儒家式的执着,或偏重于逍遥洒脱、泯灭悲喜的道、佛式的超越。
这段文字,一语道出了贬谪诗人身上执着和超越意识的心理根源,可谓具眼之论。
类似的心理分析,同样表现在对柳宗元后期心态变化的评价上。从元和五年(810)到六年(811),柳宗元先后写下《说车赠杨诲之》《与杨诲之第二书》等文章,围绕士人心性品格等问题与友人开展辩论。尚著敏锐地指出:
通过这场争论,柳宗元最大的收益便是深化了对士人文化人格内涵的整体认识,并从理论层面间接完成了以“方中圆外”为标准的对自我心性的主观设计。他的读佛书,游山水,力除刚燥之气,乃至在部分诗歌创作中效法陶渊明风格,追求“句雅淡而味深长”的境界,都说明他在有意识地使自己接近这一标准。这样一种设计和变化,一方面固然说明在人的自我防御机能导引下,柳宗元越来越学会了保存自己的生存技巧,由当年的血气之勇走向了智慧成熟,走向了恭宽谦退;但从另一方面看,伴随着智慧成熟、恭宽谦退而来的,也不无一份敢怒敢骂、自由洒脱之真性情的失落,不无一种对生活之不合理做出的肯认和退让。透过一层看,在此种设计和变化的背后,似还深隐着连宗元本人都未必明确察知的自我压抑的痛苦,凝聚着因专制政治和混浊世风无情摧残而导致的心理萎缩和性格变异。
这段分析,从第一手材料切入,令人信服地对诗人心态性格变化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倘宗元复生,当引为知音。
其五,特重笔法,充满个性化的行文风格,精雅省净。值得一提的是,《诗路》还体现了作者特有的行文风格:文体省净,用语精雅,层进缕析,笔端含情,虽是学术著作,却无枯燥之感,令人读之不忍释卷。《诗路》在分析柳宗元遣词造句、用笔行文的特点时,曾专门指出:
柳宗元特重字词的精当选择,特重笔法的深刻锻炼,充分体现了他提出的“严”“清”“幽”“洁”等为文标准。
在我看来,“严”“清”“幽”“洁”也是尚著本身追求的行文风格。其文字,简洁而精审,其笔法,警拔而多变。比如《诗路》第六章指出,元和贬谪文学“是一个生命力与阻力相碰撞、相抗衡并最终克服阻力的过程”,因此在五大诗人身上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悲壮劲健的色彩,而这种色彩的浓淡则各不相同:
柳宗元于冷峭中尤见孤直,韩愈于奇险中不乏沉雄,元稹之激切已寓劲力,白居易虽平淡闲雅亦时露健气,然而,所有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他们文学风格的主要特征,换言之,他们往往只得到其中一点,或得到者虽多,却又为另一风格所掩;相比之下,能将悲壮劲健合于一途而予以突出表现的,惟刘禹锡一人而已。
这段论述生动凸显了元和五大诗人的个体差异,用词精准公允,极有分寸。
与自然科学类论文不同,文学类的学术论文在理性论述的同时,往往还涉及作品的鉴赏体悟,涉及对诗人“为文之用心”的细腻体察。尚著在分析贬谪诗人作品时,笔端常带情感。这种写法,不仅不会影响到文章的客观性,反而以极强的“带入感”加深读者对诗人作品和心境的理解。比如在分析刘禹锡诗中的“伤禽”“笼鹰”等意象时,作者写道:
在这里,“伤禽”“笼鹰”“笼禽”等意象以及“铩翮”“剪翅”等词语的反复使用,一方面使人于形象的联想中深深感触到严酷的专制政治给贬谪诗人身心造成的巨大戕害,另一方面又令人在他们那有如被缚之鹰、被笼之鹤的苦难遭遇中,觉察出一种英雄末路无可奈何的苦闷悲伤。不是吗?这些贬谪诗人在被贬前冲锋陷阵、大呼猛进,其志向之高远、意气之激烈正有如搏击长空、高飞远举的鹰、鹤,可突然之间,严霜飓风一齐袭来,使他们羽翼摧落,遍体鳞伤,从蓝天坠落山泽。再度振翅已经无力,就此作罢又于心不甘,而栖于草莽则备受凡鸟欺凌,当此之际,他们怎能不感到彻骨的寒凉!
这样的写法,深刻把握了诗歌意象特点,极大提升了文章的感染力,令读者为之歆动——原来,学术论文的语言也并不都是“庄严肃穆”的,也是可以体现出“活泼泼的生命力”的。
当然,平实而论,《诗路》也存在个别缺憾。如全书第三章在分析元和五大诗人贬谪诗路经行与书写特点时,主要以韩愈、元稹、白居易三人的诗路经行为对象,其缘由虽如作者注释所言,“盖因刘、柳二人之诗路经行及相关创作已有专文论述”,并已在《唐代文学研究》《文学遗产》等刊物发表,限于篇幅,故未收入书中。然我读此,仍难免有遗珠之憾。将来再版时,倘能将刘、柳之诗路经行及相关考察一并收入,则全书或将更成完璧。
(作者系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汉口学院文法学院副院长、教授)